79歲的王澤民退隱多年後不得不再度出山,此時他親手創建24年的臨邛酒廠正跌入無邊的黑洞。
1990年,王澤民擔綱組建四川省邛崍縣臨邛酒廠,七年後改制實現個體控制。1999年,他以酒廠為骨幹掛牌成立集團,再到69歲時將總資產2.8億的家族企業交班公子曉紅。表面來看,這不過是1990年代中國市場經濟發軔之初,西南小城某個不起眼的標本。同樣毗鄰成都,邛崍固然有著長安北望三千里、天府南來第一州的名鎮聲望,但新津劉永行、劉永好家族才堪載入中國改革開放和民營經濟發展的史傳。
不過,酒國四川,在五糧液、劍南春、瀘州老窖諸大佬的環伺下,更別說同縣文君酒借著“當壚賣酒”千年典故,在2007年還引得軒尼詩註資1個億,王澤民能贏取一個“散酒大王”公認銜頭,畢竟殊為不易,將半成品打造成中間件的精品也是本事。這就是為什麽當11月17日傳出消息——四川恒昌國際資產拍賣公司將處置臨邛酒廠核心資產時,當地唏噓一片。
僅以資產規模計,就算背負“全國300戶重點聯系非公有制企業”、“四川省500家大中型工業企業”和“四川工業納稅500強”的光環,臨邛酒廠仍不足道。同樣子承父業,李兆會掌管的海鑫鋼鐵負債104.59億資不抵債謀求破產重組才是52°夠勁兒的新聞。
所謂橫跨釀造、餐飲、酒店、地產等6個投資領域又如何?海鑫李公子可是曾在金融投資動輒進出十數億的主,即便到了賣家當救家人的危難時刻,給出的是價值3個億的私人飛機。而王澤民事業三年前乍露敗相時,拿出手的也就是一棟已抵押貸款3000萬的15層酒店,分明斷腕求生,卻還美其名曰“處置閑置資產”。即便如此,不過標價8500萬。這大概就是5塊錢一瓶的散酒和高峰時900元一瓶的“茅五洋”的差別吧。
同一時間,北京梅地亞中心CCTV2015廣告招標,似乎更加重了酒業同袍的悲情。2012年末,白酒企業的現場年度投放是36.6億,次年拉上啤酒小弟也只有6.74億,雖然基於“新常態”這一次央視不會公布具體金額,但“減半”是大概率事件。
只要看看這些數字就不難得出答案:16家白酒上市公司2014年三季報中只有老白幹、沱牌舍得、古井貢和貴州茅臺錄得營收同比正增長,凈利正增長的僅三家。而酒鬼酒、水井坊、山西汾酒、瀘州老窖營收大幅下滑逾四成。作為川酒領軍者的五糧液,凈利同比銳挫33.74%——這還是頂著“回穩”的評價。
其實昔日邛崍散酒產業的風光一時也是托央視標王的福。還記得那個秦池嗎?兩次分別投入6666萬和3.21億石破天驚,而1997年初勾兌風波的誤殺雖讓其元氣大傷,卻也使得基酒供應地的邛崍從此名聲在外。作為邛崍酒業的帶頭人,王澤民正是那個時刻奠定了自己的江湖地位,一擲80萬購買白色加長凱迪拉克,更成為時尚風標,“成都豪車出邛崍”成為瓜子花茶龍門陣中的美談。再後來,2004年秦池破產拍賣。10年後,又輪到為它供過原漿的臨邛酒廠了。
2001年末去了一次邛崍,因緣際會與這位帶頭大哥有過一面之緣。那天酒廠釀出兩窖上好的酒,同業均來慶賀,連帶縣里主官也要“與民同樂”,到底是占到縣財政一半貢獻的行業。酒過三巡,耳朵里刮進一喜一憂。先是當年糖煙酒會,眾老板包機前往,引得西安市長登門拜會的佳話,再有就是從糧征稅每瓶酒提稅五角的煩惱。因為沒有過硬的品牌,邛崍酒業一直處於產業鏈的底端,從來只有靠質優價廉量大賺個水流地皮錢,但一直缺少定價權。
“只要三年死定。”跟著王澤民發財的小弟們不時小聲議論,“為什麽不像五糧液那樣打造品牌,全國獨一份的民營酒廠定制運酒糟車不就在這里嗎?”再後來,邛崍倒是經常召開提升當地白酒產業升級的論壇。當然,只是論壇,散酒大王還是做散酒。
79歲當口,王澤民又要出山了——他已重新出任公司的法人,甚至在他看來3000萬的應收未收款,足以賣三年的基酒,還有價值仍在的招牌,只消引進戰略投資人,情形未必如外界忖度的那樣壞。他只需要一個“拉撒路計劃”,像托馬斯說的“白日將近,暮年仍應燃燒”。
只是,與褚時健73歲二度創業成就當今中國勵誌典範相比,他的年歲又長了6歲,而白酒產業的冬天還遠未結束。
“當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那麽剩下的唯有真相,哪怕它是多麽的匪夷所思。”
如果你是一位阿嘉莎·克里斯蒂(英國著名偵探小說家)的鐵粉,想必對這句話不會感到陌生。中國資本市場現在確實需要赫克爾·波洛這樣的偵探。否則,無論是大連獐子島被“冷水團”離奇裹去價值8億的扇貝,還是近期頻發的白酒企業銀行存款消失案,都會讓投資者懷疑自身智商之余,寢食難安。
2015年1月8日,瀘州老窖公告稱,其在中國工商銀行南陽中州支行的1.5億元存款到期時被告知存款被公安機關凍結,無法支取。同時,另一處2億元存款也涉案,公安機關已介入進行偵查和資產保全。
又是異地大額存款,又是涉及國有大行。更重要的是,2014年10月15日該公司已然出現同一性質的存款失蹤事件,同一家公司不到三個月接連踩雷。考慮到15家A股上市白酒企業截至2014年7月有604億現金存在大大小小銀行內,人們有理由懷疑,可能大衛·科波菲爾的魔法還會陸續有來。
2014年之於瀘州老窖確實流年不利。基於新常態下產品銷售不力當在意料之中,為了維系1573這個以明萬歷元年命名的高端品牌定位,面對茅臺、五糧液調價擠壓,瀘州方面先是咬牙硬挺價格,7月下旬被迫順勢下調價格後,又以堅壁清野姿態關緊1573的出貨龍頭,邊去庫存邊制造緊俏局面。但從結果看,一系列手筋並未取得效果,上半年營收大降30.8%至36.37億元,凈利同比跳水47.23%至9.58億元。而到第三財季,營收和凈利更以同比60.81%和67.64%的速度呈現斷崖式下滑。
瀘州堪稱中國酒都,近年卻深陷四川官場腐案。瀘州老窖雖然暫時躲過塌方式的川地官場腐敗案,卻仍在市場調整中元氣大傷。
原本還指望華西證券救急,畢竟瀘州老窖集團和上市公司共同持有這家券商的36%股權價值不菲,一旦華西證券順利上市,顯然能通過套現緩過氣來。卻不料華西證券又卷入為股東關聯方四川川威鋼鐵集團違規發行融資產品的事件,隨著川威集團陷入破產危機,高達9億的融資風險敞口不僅讓華西證券上市前景黯淡,同時也讓瀘州老窖坐享影子券商股紅利的春夢破滅。
“天災”也就罷了,巨額存款失蹤就純屬“人禍”。
其實“存款賣酒”並非瀘州老窖一家所為,在業內也存在經年——為了開辟異地市場,協助經銷商賣酒,酒企用巨額存款幫助當地銀行完成攬儲任務,而銀行則需要承諾將該酒作為自己銀行用酒,以及推銷給跟銀行有合作的企業。
但可疑的是,一些大酒企異地存款的利息收入明顯偏低。
以2013年年報所顯示的數據來說吧:這一年茅臺237億存款的利息所得為3.77億,年回報率是1.59%,五糧液257.6億元存款的利息是7.88億元,年回報率3.05%,而瀘州老窖自然不如上述兩位財大氣粗,52.75億存款換回年1.34億利息收入、年回報2.53%。央行基準多少?3%!國有大行甚至可上浮至3.25%。
銀行和白酒企業的關系十分微妙,在二十年前各大酒企開足馬力增產擴量時,銀行是最佳的資金供給夥伴。有銀行高層曾直言,茅臺公司就因為早年獲其貸款鼎力支持,至今仍願意以較低利率存款以茲回報。
不過,市場不是由“活雷鋒”構成的,賬面上乖離度過大的利息表現已然違背了“湧泉相報”的範疇。甚至,只以所謂一定數量存款換取銀行方面自用和向優質客戶推銷,也不能自證這種交易的合理性。
疑點有三,其一,從2014年開始的錢荒讓持有大筆現金的白酒企業成為最大的香餑餑,屬地銀行想必早已鎖定,卻為何還能讓千里之外的銀行輕易搶了生意去?其二,隨著反腐行動的持續深入,酒企通過銀行消化或轉售白酒早已非易事,為何還樂此不疲?其三,盡管由存款賣酒引發的案件多指向當地經銷商,但無論是酒鬼酒還是瀘州老窖,僅憑經銷商“個人”私刻公章偽造憑單就能讓動輒上億的資產改嫁,讓素來強調風險把控的銀行業情何以堪?
事有反常必為妖,存款賣酒或許真的有過大行其道的歷史,但在當下現金為王、理財產品層出不窮、市場實質利率居高不下的情況中,只推出幾個膽大妄為的掮客實不足擋住悠悠之口。
事實上,瀘州老窖首宗存款失蹤案件已有4人被瀘州檢方起訴,但這幾位老兄究竟何方神聖,是否與公司總部毫無幹系,市場均不得而知,難怪已有分析人士玩笑稱,除了看波洛探案記,或許還不妨重新溫習一下阿凡提與巴依老爺種金子的故事:埋沙子,種金子,沙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
當中國商務部1月19日公布“外國投資法”草案征求意見稿時,包括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遊雲庭在內的很多人,第一時間都意識到,墨菲定律又要顯靈了。
無論是1979年九屆人大十八次會議通過的“中國合資經營企業法”,還是1986年和1988年陸續亮相的“外資企業法”和“中外合作經營企業法”,都是中國改革開放洪流中難以繞開的航標。因為是特殊歷史階段的產物,三法留下了不少“保守到近乎玩笑”的遺憾。如今,三法合一為“外國投資法”,已經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此時,中國吸引外商直接投資(FDI)額度已從1980年代的年均17億美元飆升至2014年的1195.6億美元,翻了70倍;甚至在剛剛過去的這一年,加上第三地融資再投資,中國竟破天荒成為了資本凈輸出國。政府對於外資、外匯儲備近乎癡狂的迷戀,成為一段過去時。
另一方面,中國政府對外資投資行為的審核以及投資領域的管控也在持續放松中。比如限制類投資目錄就從79條大幅下調至35條,要求合資合作類目錄從43條變成了11條,即便出於某些原因堅持要求中方控股的條目,也從44條切換為32條。
特別是此次提出征求意見稿的“外國投資法”,更是在強調“擴大市場準入,減少行政審批”的背景下提出“有限許可全面報告”制度,即部分負面清單內外一律履行報告義務從而實現事中事後監管的改革目標,而一旦外國投資者在負面清單內投資,則需申請準入許可。
看上去,政府對外商投資的管制在大幅松動。但負面清單仍在,且征求意見稿對以往遊走在灰色邊緣的VIE(Variable Interest Entities)公司控制結構開始進一步收緊。
VIE是什麽?簡單而言就是協議控制或可變利益主體。也就是先在開曼、維京等離岸避稅海外島嶼設立一家外資母公司,然後在稅收優惠的香港(有時也在中國內地)設立外資全資子公司,並由後者與中國內地擁有實質業務且持有特殊業務牌照的純粹內資公司簽署長時間跨度的VIE協議,以商標授權、股權質押等一系列法律文書完成最終的控制權和利潤轉移。
VIE並非中國人的發明。十余年前震驚全球的安然造假事件後,美國財務會計標準委員會就出臺了一個針對VIE的FIN46條款予以規範。但必須承認,正是“中國特色”才將其發揚光大,從新浪到阿里巴巴,均拜其所賜方能完成海外資本市場的登陸。有統計稱,僅IT類企業從21世紀初已有86家通過此方式在海外上市,而中國各行業有近300家企業投入了VIE上市大營。
這些公司之所以采取VIE方式,緣於中國內地以TMT(電信、媒體、IT)為主的部分領域相當長時間里並不允許外資染指,且在未來也未必能夠全然松口。而TMT等諸行業在成長之初又需要外資的深度介入。
2011年的支付寶事件至今余音繞梁,一度攀上亞洲首富的馬雲從此難免受人指摘,究其根本,正是其為了從央行拿到只付予內資的第三方支付牌照。以這一事件為起點,VIE架構變得人人皆知。
盡管時任副總理的王岐山有過暫時寬慰人心的“王三條”,即“尊重歷史,承認合法性,有所管理”,但VIE仍是懸而未決的麻煩。
2011年9月18日,路透社一篇關於中國證監會內部報告的新聞引發軒然大波。據稱,這份“關於土豆網等互聯網企業境外上市的情況匯報”直指外資機構通過戰略投資BAT等企業,獲得大量信息將直接威脅到中國的網絡信息安全,並指這種“瞞天過海”可能涉及灰色及不法交易,並直接危及國內經濟的平穩健康發展。新聞出籠一周,中概股全線深度下挫。
整整40個月後,隨著“外國投資法”草案征求意見稿的出爐,VIE再度變成敏感話題。這一次,有兩個重要變量將決定未來VIE的走向——對外資及實際控制的認定標準,以及VIE公司近年來在金融和文化領域肆無忌憚的擴張。
按照律師遊雲庭的說法,如果征求意見稿通過,外資身份的創業者將不能進入外資禁入的領域。以優土公司為例,老板可是地道港籍人士,而他實質控有公司40%投票權。而那些明里暗里已加入外國國籍的中國創業者恐怕也將受此限制。同時,國內個人控制的VIE架構創業公司,也將斷絕海外上市之路。
既然是征求意見稿,博弈自然不會停歇,從達沃斯到總理座談會,BAT大佬仍是座上賓嘛。
近日,關於雅居樂大裁員的消息傳播甚廣。而雅居樂回應稱,裁員比例僅有4.97%,屬於正常水平。
2014年12月14日,當53歲的陳卓林回到雅居樂董事局主席位上時,在煎熬中堪堪度過75天的員工們長舒了口氣。由於可能涉及不正常的政商關系及非法利益輸送,雲南檢方此前對這位地產華南五虎的領袖人物之一采取了“限制居所居住”的強制措施,一同“失聯”的還有雅居樂副總裁黃奉潮。
隨著大佬安然歸來,即便之後馬年的年終獎並未足額發放,但終於可以不必再人心惶惶了。然而事實證明,這不過是風暴到來之前的小憩。
中國的地產公司因為項目原因裁撤部分員工並非太大新聞。2008年11月,因重慶地區項目停工,雅居樂就曾在當地削減了五分之四人工,且將其與成都分公司合並。2011年,萬科、恒大,當然也包括雅居樂基於對未來幾年地產業走勢判斷開始趨於悲觀,也一度收縮戰線遣散人馬。但是,上述兩次人力結構變化更多屬於區域內戰術層面動作,影響力也仿若在湖面投入兩三石子,一陣漣漪罷了。
現在,在中國四十多個城市和地區擁有4500萬平米土地儲備的雅居樂,要進行的是一次管理架構調整。
表面看來,雅居樂最近的瘦身行動是針對2015年3月25日發布的上一年財報和4月10日發布的今年首季報采取的措施。數據顯示,2014年雅居樂的營業額與毛利分別達到383.18億元和124.31億元,同比上升8.1%和減少1.5%,但凈利潤就不怎麽妙了——大降13.2%至50.91億元。同時,這年該公司也未完成450億元的預銷售目標。而2015一季報的數字就更蒼白:累計預售金額同比下降26.41%至75.8億元,累計預售面積同比下降14.46%至77.5萬平米,平均預售價同比下降14.03%至9771元/平米。別忘了,這其中,曾令雅居樂盛名一時的海南清水灣項目貢獻了業績約半壁江山。
隨著中國央行今年連續降準降息,並在3月30日推出新政,有分析認為,中國樓市雖不至於再上演雞犬升天的狂歡派對,但至少已贏得了為期一年時間的結構性反彈。4月20日央行降準一個百分點釋放1.2萬億資金之後,京滬等一線城市樓市立刻返暖便佐證了這一點。
眾所周知,雅樂居在海南、雲南分別豪賭200億元的中高端旅遊地產項目不見得能受益於此。不過,最重要的,去年因暫時失去人身自由引發的債務端危機才是讓陳卓林下定決心的根本所在:必須在低庫存、強回款基礎下改變過去的高負債、高杠桿高速發展的模式,而模式的改變自然需要匹配人力方面的傷筋動骨。
據說,華人首富李嘉誠曾告誡同行:一家公司的現金流是正數的話,便不易倒閉。將“小心債務”視作金科玉律的李說到做到。在長江實業與和記黃埔完成世紀重組前,通過先知先覺的大幅拋售資產回籠資金,長江實業的負債率只有1.3%,為1991年以來最低。至於和記黃埔,長期以來其凈債務僅占凈資本總額的20%-30%,而債務占總資產的比例也只有43%。事實上,香港恒生房地產指數中的七家地產開發商的債務股本比目前都只有12.2%,為20年來最低。
你可以說,作風強悍的陳卓林如若聽進了“超人”的經驗之談,未必就能在經商三十年,特別是踏入地產業23年後取得現在的成績;但同樣,真若銘記李氏之言,又何至在2014年9、10月間因27.5億元供股融資計劃失敗之後,直面債務多米諾骨牌式的崩塌,其手中的139億元現金遠不足以對付一年內到期的300億短債,以致需要通過連續出售多個位於香港黃金地段商鋪套現償債方能勉強過關。
親自掛帥追債,將2015年新開工面積同比下調34%,把產品線從高毛利、長周轉的中高檔旅遊類地產強行切換為毛利尚可但能快速周轉的剛需產品,這無疑是陳卓林痛定思痛後的三板斧,至於所謂的“淡化家族企業色彩,讓大哥退休”,是否辭退員工前的錦繡文章也未可知。
其實,裁員本就是地產業的常態。同為昔日五虎之一的合生創展,其2014年53.52億的全年合同銷售金額,較2013年的112.67億元堪稱“腰斬”。情急之下,朱孟依以“事業合夥人機制”為名,從總裁到一線銷售員工全體收入與業績掛鉤,可即便如此,春節到來前夕該公司也已提前裁員20%。更早采取動作的是碧桂園,美其名曰的“優才計劃”,讓40%的員工或者選擇離職或者接受大幅降薪。締造了“足球王朝”的恒大則兩手抓兩手都硬,一方面宣布在全國實施無條件退房,一方面對一線銷售人員的業績考核已壓縮至以周為期,不符要求者分分鐘走人。
倒是當了多年老大的萬科頗是聰明,在4月15日推出了“集團內部創業管理辦法”,謂之“小草計劃”,給旗下員工提供圍繞城市配套服務的全產業鏈創業機會,且保證在兩年內保留崗位。
18年前,迫於國企糟糕的財務狀況,中國曾有過一次千萬人級別的40、50下崗大潮。邁入21世紀,特別是近五年,全球產業調整背景下中國區的IT類、消費電子類公司裁員也不鮮見,“新興市場”這回沒有“免死金牌”。現在終於輪到地產業了,或者會更多。
不要著急,不要著急!休息,休息一會兒!
繼2015年4月16日、17日、23日之後,中國證券市場監管當局面對多達1億的股民,終於按捺不住於28日第四次發出了風險告誡。這一次好心似乎起了作用。
這是2015年4月的最後一個交易周。此前一天,以中石油、中石化“兩桶油”漲停為標誌,裹挾著不能證實卻也無法證偽的央企大重組傳聞,上證綜指一度摸到4572.39點高位,並最終報收於4527.40點。“我們距死亡只差兩米”,一家南方都市媒體給關於尼泊爾大地震的頭版次條新聞擬出了這樣的標題,而在其版面上相距十公分上方的當日頂格,正是股市指數。
小小文字遊戲怎敵得過現實中潑天的涼水?無論是國資委晚間的緊急辟謠——再次聲稱所謂112家央企壓縮至四五十家不實;還是中石油一季度慘烈的財報出爐——61.5億元人民幣的當季凈利同比大降82%,較6年前同一季度創下的187.74億歷史最差又跌去了126億元,更遑論2012年一季度最拉風的391.53億元了,這些才是最恰當的清涼油。更重要的,人們堅信“兩桶油”漲停就如同鄭少秋之於港股從來百試不爽的“丁蟹效應”。4月28日,上證綜指終於下挫1.13%,回到了4476點。
其實,當全球油價一直在50至60美元低位徘徊之際,沒有人期待“兩桶油”的業績會給出逆反的表現。而如果僅僅是因為合並的風議,那麽2月末借著《華爾街日報》莫衷一是的“中國政府經濟顧問們”之口,也已給過兩家石油巨頭3%-5%的日間升幅紅利。即便是揣摩上意得心應手的專家們,在反複強調“過去分拆央企是提升市場競爭力,現在大整合是因為目標變了”,可誰又會相信這個說法呢?
有分析人士明確指出,就如同一度甚為高調的城鎮化改革事實上已轉變調性不再大張旗鼓,國企特別是央企的混改絕不可能再現20年前那一幕,錢可以進來,資產卻不許出去;共同喝湯可以,大塊夾肉沒戲;特別在競爭性領域內,未來是民進國更進,擁有核心競爭力完成央企間或央企與地方國企間合縱連橫的新巨人們,才可能成為真正贏家。很顯然,“兩桶油”未必會在這個區間內。
誰在?南車、北車抑或說“中國神車”在,或者說這也是迄今為止股市三大泡沫——並購泡沫、科技創新泡沫、經濟下行量寬泡沫——下完成此輪大漲的股票中,唯一同時受到上述特征全覆蓋且有可能完成商業邏輯和業績雙重兌現的案例。雖然在經歷4月21日單日蒸發1038億元市值後,4月27日和28日,兩公司股價仍在持續下行,關於其相加總市值超越波音公司的噱頭也不再有人提及。
邏輯又是什麽?從去年10月的坊間傳言到去年12月31日公司確認,再到今年3月5日國資委原則通過,兩車合並當然是最大的助推火箭。然而還有幾個不容忽視的因素。首先,從2013年開始醞釀的這波行情,原本就一直由“並購”擔綱主角,無論是藍色光標,還是華誼兄弟,甚至到上市前的阿里,均以此迅速釋放自己的價值,無限放大PE值,南、北車不過以各自的央企身份背書以及在國內軌道交通領域內的控制力將泡沫吹至了高潮。
其二,2014年南北車財報均相當漂亮,南車方面的營業利潤同比增40.7%至71.3億元,北車也同比增29.7%至66.1億元。但更值得關切的是南北車新簽訂的訂單分別提振18%和14.7%。其中海外訂單分別同比上揚69%和73%。在一帶一路背景下,市場的期許可以理解,但真正的題眼並不在這。瞧,各地穩增長上報十三五規劃期間軌道投資的總量是7萬億元,中央允可了2.7萬億且還有得商量,其中頭兩年仍將確保在年均8000億。兵合一家的“中國神車”看中的就是這塊“紅燒肉”啊。何況南北一家親後,20.96%的毛利在消弭競價因素後,只會是看升期權。
這樣就值得股價翻四倍麽?至少機構投資者不會這麽單純。3月25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推出了2025中國制造規劃,裝備制造業“走出去”的底線是消化過剩產能,頂線是幫助實現人民幣國際化,而中間件則是對標大洋彼岸美國的“制造業複興計劃”,每一家都另有明確的“創新令箭”。
而在這場國家級工業競賽中,“中國神車”就要充分利用自身在電氣傳動、工業控制和自動化技術優勢,在海工領域確立地位。4月15日,南車宣布以12億元代價收購全球第二大深海機器人供應商英國的SMD公司100%股權。這家年收7600萬英鎊的企業,在深洋3000米下鋪設光纖、平行挖掘,以及遙控無人潛水器上具備獨特能力。據悉,從2001年開始,中國已在東北太平洋和西南印度洋公開海域海底取得了近9萬平方公里、三種礦產開采權。問題是,中國能實現經濟化運作的海上油田開采水深只在300米。
這下,第二個創新泡沫也順利達成,至於量寬泡沫優先顧及央企恐怕已是路人皆知了。
如果邏輯與業績可以雙重兌現,股市自然會提前予以嘉獎。問題是,早早封神會否透支明天?而把同一故事又擊鼓傳花般應用於每一家中字頭企業,以“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所謂想象力,捆綁上“股市上漲是國家層面戰略意誌”的自我暗示,結果又會如何?
心旌搖蕩和心驚肉跳,從來只是一線之隔。
2015年5月3日24時開始,一號專車平臺將正式關閉專車的司機端口。所有專車司機全部歸入滴滴專車平臺,重新開展培訓。
這是一個可以預判的結局,盡管來得過於迅捷。自今年2月14日滴滴、快的兩大中國打車軟件公司完成價值60億美元的“情人節合並”後,對於同質化業務的整合,就是新公司首席運營官柳青最核心的任務。雖然快的在1.3億用戶規模的市場上領先對方8個百分點,同時在盈利模式和商業邏輯清晰的專車市場轉型上也領先一步,但獲得“小馬哥”更大力度支持的滴滴,才是未來的主導者。
4月28日,部分有關的專車司機進行抗議與談判。這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快智集團其實已連續遭遇一線司機反彈——4月初,因規避政策法規,租車公司單方面提出要向司機收取1萬至2萬元的“車輛交通事故風險抵押金”,北京市的一號專車司機出現消極怠工等現象,身後站著一幹風投大佬且也是由他們主導推動完成合並的新公司管理當局一直保持著緘默。
表面看來,一號專車的司機似乎是對賠償方案不滿。根據規定,已履行原合同半年以上者將獲賠2個月的基本工資共3800元,而半年以內者為1900元,不滿一月者為1000元——此前司機得到的信息則是1萬元和5000元。如果選擇過檔滴滴專車就需要接受新的條件,包括:每周做六休一,每天上繳210元份錢,油費仍然自負,保險全自負,司機雖能拿到營業額的六至八成作為收入,但每周施行的末位淘汰制將使10%的司機被淘汰、從每月一兩萬高大上收入匹配五百多元的四金保障,到未來隨時可能執包袱走人還沒有保障。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現在把平臺做起來了,落得這樣個結果”,某專車司機的感嘆代表著大多數同業的真實想法。在他們原先的理解中,騰訊、阿里在為打車軟件推廣至少消耗了24億元人民幣後,強勢崛起的專車也被給予至少10億元人民幣的補貼承諾,以互聯網、大數據為名提供高端的出行服務,享受體面的收入待遇,就算後來也明白兩位老板意在疾速推進移動支付,但那又如何?就像老舍筆下的祥子,擁有一輛弓子軟、銅活地道、雨布大簾加雙燈、細脖大銅喇叭八百大洋屬於自己的新車,包月、整天終於可以全憑心意了。
且慢,這樣的嘀咕和抱怨何其耳熟!2014年,也是5月,“我知道遲早這一天會來,但不知道會來得這樣的快”,滴滴、快的突然默契宣布乘客補貼歸零,並在三個月後再同步取消僅剩2元的每單司機補貼,類似的不甘心就浮出過水面。只不過,提升了出行效率和品質的乘客們早早就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而尚未感知專車發展終極目的的普通的哥們,畢竟體驗了空駛率下降20%的切實好處,咂咂嘴生活依舊。
問題是,盡管科技的進步有助於破除既得利益集團落後的陳規、倒逼市場改革,但隱於其背後的資本力量才能深刻影響變革最終呈現的模樣,更不能忘記的是,推動這場變革的資本往往有著更精確的投入產出分析以及更宏大的抱負。
於是,一方面專車司機炫耀著象征先進生產力的高收入,一方面各地卸載軟件事件層出不窮;一方面公司們不斷拋出吸足眼球的大數據,諸如七夕節女生叫車時間峰值點22點10分,目的地為酒店的前五位城市分別是長沙(53%)、深圳(49%)、杭州(46%)、上海(45%)和北京(43%),一方面他們已在給司機打預防針:只靠補貼是愚蠢的!一方面,今年4月15日首例專車被罰起訴案在濟南開庭前,滴滴告訴司機會為他作出部分補償,而另一方面,部分地區的專車司機已被告知要多繳納各種風險抵押金。
最重要的,專車司機們的實際收入距半年前已出現大幅下降,而馬化騰、馬雲則高調宣布與近二十個城市就互聯網+時代下城市情境服務簽約。這里已是夢破碎的聲音,那廂杯子剛碰到一起。
“她感覺太陽光哆嗦了一下,也許風眼就要過去了。”2008年十一黃金周,當疊碼囡梅曉鷗在澳門機場等待從北京飛來卻因臺風延誤了五個小時的房產大亨段文凱時,這個撈偏門的女子不由地自我寬慰。
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一場更大風暴來臨前的短暫幻象,是一個不乏同情心卻最終百般俗套走向毀滅的賭徒蒼涼一生的又一個拐點。
2014年1月,以澳門一個女性賭場掮客為主角,嚴歌苓奉上了《媽閣是座城》。這部描述“早晨是美麗的,但是疊碼仔沒有早晨”的充滿悲劇色彩的長篇小說,並沒有得到評論界的認可。但有一點嚴氏做到了,無論是小說開篇的時點,還是其正式面世的節點,恰恰是澳門博彩業過去黃金十年的中場和高潮,但就像自比“下三濫餵肥”的主人公宿命的走向。她幾乎戲劇性地預言了澳門即將面對的史上最大挑戰,那將不再是一個虛擬人物的故事,而是涉及包括像梅曉鷗這樣占到城市人口23%的依靠博彩討生活的活生生的“媽閣人”,甚至其中還包括了從香港而來卻在這塊三十多平方公里土地上一度取得“亞洲首富”桂冠的呂誌和——銀河娛樂的老板。
2015年5月27日,占據澳門博彩業頭把交椅的銀河娛樂集團旗下澳門銀河綜合度假村二期正式開業,這個占地110萬平米——較4年前開業的一期體量大出一倍——的項目總投資達281億港元,且只有酒店一層用於博彩業。
不管是擁有號稱亞洲最大的W酒店,還是3000個座位的百老匯舞臺,乃至8個米其林餐廳,銀河方面不斷向外界宣稱這里更接近於一個休閑度假的豪華派對定義。據稱,即將動工的銀河三期將向家庭娛樂中心方向轉型,以使這個總投資1000億港元的全球最大綜合體能像香港的海洋公園或者奧蘭多的迪士尼一樣可以合家歡。
這是呂誌和的本意嗎?很難說!畢竟在這里人們叫他澳門新賭王而非什麽娛樂之王。2008年金融危機時,香港上市的銀河娛樂股價一度只有每股0.5港元,而到了2013年1月,已變成了35.35港元一股,5年足翻了69.7倍,而在2013年該股又上漲了129%,直至在2014年1月令大老板以1億美元力壓李嘉誠,史上首次贏得了“洲際首富”的名號。而這一切毫無疑問緣於澳門這座中國治下唯一允許博彩業合法化的城市特質。
其實受益者並非只呂氏一人。從2004年金沙賭場開業之後的整整十年間,六大博彩公司個個盆滿缽滿。看看下面的對比:2002年賭牌開放前,全澳門不過只有250張賭桌,到2007年已變成了4000張,而到銀河二期開業前,則多達5750張。2004年,即便有了金沙投資7個月全部收回成本的傳奇故事,當年全澳門博彩業營收也只是50億美元,到了3年後則首次與拉斯維加斯持平,入賬65億美元。也是在那一年,澳門人均收入已升至文萊、新加坡之後的亞洲第三。又過了6年,澳門博彩業史詩性地全年營收452億美元,已是拉斯維加斯的7倍,並幫助澳門人均收入擠掉瑞士榮升全球第四。
雖說有關“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以及“依靠一個產業確保後半輩子生活安定的想法不現實”的告誡時有傳出,但所有關於多元化的安排更多屬於紙上的暢想,即便那些博彩業者很清楚他們的前輩拉斯維加斯已將非博彩收入拉升到66%,但那只被視為無法直面澳門沖擊的無奈之舉。原本就有拉城血統的金沙中國已是模範生了,其博彩與非博彩收入權重比也只是88∶12,而本地老賭王的澳博,吃喝拉撒連帶購物只貢獻了1%。
既然從1847年起政府已視博彩業合法化,而1999年回歸中國後,曾經因利益分配而風起雲湧的黑社會街頭暴力事件也煙消雲散,那麽管理機構又怎能阻人發財?何況博彩業的興旺不僅讓本地失業率已降至近乎“全民有工揾”的1.7%,特別是10年來由2400億美元博彩營收產生的殊為可觀的直接稅,還讓澳門有能力連續7年實現全民現金分享計劃和電費、醫療補貼。永久居民一年一萬澳門元(合7800元人民幣)的禮包不知羨煞多少周邊人。
有人曾對英國《經濟學人》抱怨:在這里,不知有多少攝像頭盯著我們。但更多時候,澳門更完美地體現了“一國兩制”的優越性,就算生意紅火的賭場讓20%強的高中生寧肯輟學也要去學當荷官,但辛苦的“美國時間”(夜班)至少讓普通年輕人可以月入2萬澳門元——這個數字比2007年有了70%的提高。沒有人對內地購物者惡言相向,乃至普通話推廣率也顯著占優,從官家到博彩業者一切似乎都很滿意。就在嚴歌苓小說出版的次月,澳門博彩業收入再次創出月度新高,380億澳門元的入賬周比勁升了40%。
然而,一年前的6月,冬天還是來了,而這個冬天足足持續了一年,即便到銀河二期盛裝示人時仍未結束。先是當月營收同比下跌了3.7%,到8月同比下跌8.1%;進入四季度後下滑幅度陡然放大,10月跌23.2%,12月放大至30.4%,至今年2月——距上一個歷史高峰相隔整一年,同比下挫了49%,3月繼續同比下挫39.4%,4月又下挫了38.8%,剛剛過去的5月的數據尚未出籠,但相信下行趨勢不變。12個月,從380億澳門元到現時已有當地官員首提180億澳門元的底線,不用再懷疑——好日子結束了。而摩根士丹利的分析師直截了當:全年下滑24%至30億美元已是阿彌陀佛。
而在那個由百家樂、21點、老虎機構建的世界,生態圈確實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值得註意的是,從去年7月央行副行長李東榮到訪澳門簽訂內地與澳反洗錢合作備忘,到今年1月公安部經濟犯罪偵查局介入監督所有在澳門銀聯支付系統資金往來,再到3月兩會期間,澳門廉政專員就加強追逃追贓北上面見中紀委、監察部領導,對澳門這個特殊窗口的管控一直在加強。
還有一個說法是基於內地經濟新常態下的收縮,就算過往揮金如土的民企老板也要開始掂量對自身荷包任性的結果。
或許,這都只是棱鏡的一面。關鍵是,隨著新一代中國領導人執政思維的強勢展開,未來都必須在“中國一盤棋”的大框架下重新尋找和定位發展路徑。習慣於來自北方和煦暖風的澳門,現在似乎只有在寒冬持續之際才能切實考慮自己的轉型。
從這個意義上,呂誌和的新項目才剛剛上來。媽閣是座城,澳門卻不止是一座城。
2015年6月2日,一個有多個姓名的45歲神秘商人在北京被查。他的姓名包括車峰、車風,還有索性用拼音標註的che feng。
這位早年由內地赴港的商人,在香港四季酒店租用了辦公樓層,至於他的真實住所則是中半山的富匯豪庭和譽皇居,一個每平方英尺價格超過4萬港幣,能吸引從馬雲到楊冪夫婦置業的地區。
財新傳媒在新近的報道中稱,“車峰此番被調查的直接動因,是涉及2015年1月落馬的原安全部副部長馬建及北京盤古氏投資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郭文貴案”。
3月中下旬,財新傳媒曾就郭文貴的發家歷史以及在盤古大觀和民族證券股權運作中的不正常現象刊發長篇報道,並由此在3月29日引起身在海外的郭氏強硬反擊,其發難時拋出的多個涉及財新創始人所謂隱私的“猛料”更令業界一時嘩然。
吊詭的是,郭文貴邀請對方在5月前公開辯論,財新方面接著以誹謗罪欲起訴包括中資背景的《香港商報》在內的媒體,最終卻戛然而止。直到車峰的出現,方才續上了兩個月前的戲碼。
值得註意的是,這一次,財新在報道中僅言及車峰是“被查”,究竟屬於“協助調查”還是更為嚴厲司法手段實施前的例行公事,並沒有言明。同時,報道中也沒有提及是何方機構帶走了車峰。
但這已足夠讓那些曾與車氏有交集的人士作出判斷了。更重要的是,車峰實際控制的香港上市公司數字王國6月3日旋即出現暴跌,盤中下挫幅度一度超過60%,而之後兩天該公司股價仍一路勁挫,市值三天內蒸發八成。沈默的資本市場往往以喧囂的方式表達自己真實情緒,它不會說謊。
事實上,是次市盈率曾高達490倍的數字王國股價出現劇烈波動,與之前李河君的漢能薄膜和潘蘇通旗下的高銀地產和高銀金融在港股市場上演的過山車行情,有著本質的不同。
表面上看,幾家公司確有幾分雷同,比如都屬於大股東股權集中——李河君在漢能擁有75%股權,潘蘇通和一致行動人在公司的股權達到恐怖的98.6%,而數字王國,雖說車峰只是持有行使價僅為0.04元的47.62億份可換股票據,即使行權,也只占擴股後的23%,但由於該公司兩位重要股東——張曉群(17.13%)和周健(29.81%),當年是以深圳新策投資發展公司名義入駐持有。要知道,2008年6月曾因出售中國平安解禁股權、一天納稅13.041億元名聲大噪的深圳新策,卻是車峰在資本市場輾轉騰挪的主力平臺,並和以“沃和”統一命名的一系列公司構成車氏的左膀右臂。可以得出結論,車峰通過頭馬和幹將對數字王國的實質持有股權接近總額的四分之三甚至更多。
另一個相通點,則是自去年以來,這幾家公司均錄得超過600%的股價升幅,漢能的市值更摸到了400億美元線,而即便股價雪崩式垮塌,作為大股東其實仍有可觀的賬面浮盈,就如同車峰在“失聯”後其實仍能通過數字王國入賬近40億港元。
但是,漢能薄膜和兩家高銀系公司很可能是受到做空機構的青睞,是後者長期潛伏收集籌碼後精心選擇出擊時機的獵物。而數字王國則不同,盡管2013年3月由奧亮集團通過註入特效公司Digital Domain業務借殼而來,且一直頂著大文化產業光鮮的冠冕,不過其畢竟不是阿里影業和萬達院線,股價之所以沖霄直上,更多源於滬港通後港股大行情展開以及大股東老辣的擡高估值技巧。另外,普通做空機構一般不會去逆其龍鱗,只因為車峰其人不同尋常。
車峰的出名,當然不只是因為他在數字王國上的點金聖手,也不僅因為他還是多家在港上市公司的重要股東並至少控有11家BVI公司,甚至5年和7年前他通過解禁海通證券和中國平安的股票共獲利百億元也只是加大了光環的直徑,更重要的是,車氏並不是一個普通商人。
可以想見,如若不是6月2日事件的曝光,數字王國仍將安之若素享受著美妙時光,直至主事者發現下一個可以賺得盆滿缽滿的殼目標。
現在,車峰的四季酒店圈子正在進行某種切割。“不熟”是充滿想象力的托詞,一眾在資本市場通過搭識這位車公子呼風喚雨的高手需要頗費心思地去拿捏分寸。關鍵是,這位帶頭大哥只涉及馬建和在數字王國上也賺到8000萬元的郭浩雲(郭文貴的香港名字)嗎?
註意!在財新的報道中提到了天津商人劉誌遠——此人整整十年前攪起轟動一時的世紀中天操縱股價案,因行賄原貴州省委書記劉方仁而被處以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有事實表明,幾年後世紀系又在中匯醫藥的重組中重新活躍起來。
有意思的是,上述報道指車峰通過劉誌遠旗下公司獲得了平安和海通巨額股票,但若有細心人士查閱當年的各路資訊會發現,那個大名鼎鼎的深圳新策一度卻被記在劉的名下。從這兩者之間的深遠淵源來看,或許當年由世紀中天重組牽出的重慶國投、西南證券大股東易手以及中關村操縱股價案多起事件都會產生另外一番解讀。
這起事件所引發的連鎖發酵,也許才剛剛開始。
自整整150年前有了現在的官方名稱以來,長不過1453米、連接外灘和人民廣場兩個城市地標的福州路,從來就是上海灘上最易出新聞的地方。1949年前,《申報》、《新聞報》等近四五十家報館的總部就設於此地,而眼下,新聞卻來自這條路上的一家拍賣行。
2015年6月14日,位於福州路108號的上海國際商品拍賣有限公司度過了非常繁忙的一天。事實上,這家頂著AAA資質、已有22年歷史的拍賣行真正在“國際”上享有盛名的,是它制造了全球最貴的一塊鐵皮——滬籍車牌。
在剛剛過去的5月,有超過15.6萬人通過網絡爭奪從這里流出的7482張車牌,結果4.79%的中簽率貢獻了每張79000元的天價。而這不過才是史上第三高價格,更早前的4月是80600元,2013年2月時是83571元。根據近幾個月連續單邊上揚的走勢,不少上海人已老神在在地預言:“再放衛星分分鐘的事”。
當然,每一次車牌價格的刷新都會伴隨著各種非議晉升為熱點新聞,而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所謂的“福州路新聞”則是該拍賣行備受指責的競價系統再次實施優化升級,並進行模擬交易。按其官方說法,就是采用了瀏覽器出價界面,新增了網速指示器,實時展示價格處理進程且加快公布車牌競價結果。
你可以把此次技術升級視作上海國拍行應對外部輿論壓力的某種解套行為。就在兩個月前的月度車牌拍賣結束後,一張在網絡流傳的圖片在當地掀起軒然大波。這張標有“三劍客,本月拍中985張,高科技是王道”圖解的照片,引發了公眾對於天價車牌拍賣是否公平公正的又一輪廣泛質疑。
盡管官方對此緊急辟謠,亦有信息安全專業人士以該圖中顯示的供電、配線及百余臺電腦規模指其作偽。但是在民眾看來,既然由車牌拍賣衍生的代拍公司長期存在,後者公開宣稱通過外部插件可以在短時間內將單次中簽率提升20%至90%,付出的代價亦只是最高2萬元,而這種行為並沒有被官方明令取締,那麽無疑就表明外部力量確有改變中簽結果的能力。即使照片很可能是惡作劇,但疑雲卻不能就此消解。
對於不滿情緒的塊壘,有關方面心知肚明,於是便有了對外部插件的正式封殺令和隨之而來的系統升級。然而,且不論此舉是否能夠解決長期以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高手總是在民間的怪象,關鍵問題在於車牌拍賣是否觸犯拍賣法的軟肋依舊存在。
日前,華東政法大學四位學生向上海市黃浦區人民法院正式提起訴訟,直指上海國拍行制定且實施經年的遊戲規則——參拍者先行交納2000元保證金,競拍成功後只退還1900元,競拍者擁有6次競拍資格——加重了競買人義務,屬於無效格式條款。而有願意提供襄助的北京律師則告訴師弟們:打贏這起官司的核心環節在於大批競買人出價由於系統障礙根本不能實現,沒有提供應有服務卻收取相關費用才是違法所在。
其實,這並非因車牌拍賣引發的首次訴訟。5年前,當時尚未因李莊案曝得大名的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律師斯偉江及其同事俞智淵就曾以此起訴上海市府。在斯氏看來,車牌拍賣不僅違反了拍賣法也違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最重要的是,依據後者,法律並未提出機動車登記有額度限制和必須進行拍賣,同時對於車牌的管理權限在公安部門而非地方政府;而根據前者,拍賣標的若屬於上海市府國有資產,也應由第三方專業評估部門估價後方可進行拍賣。
這宗是時頗為轟動的案子最後不了了之,其唯一的成績便是應兩位律師要求,政府方面公開了這個自1994年開始由上海首創的經濟行為的收入狀況,至於支出,只能簡單標明“用於道路交通裝備設施”。
在沒有預算法硬約束的2010年,這可能已是起訴效果的天花板。即便律師本人,包括大部分上海市民,一邊在抱怨鐵皮價格飛漲的同時,也認為此舉有效扼制了上海機動車數量的飛速增長和道路擁堵狀況。既然占領了道德高地,那麽只有寄望於全國人大修法或釋法,暫時的“違法”行為基於出發點的正確被從中央到地方乃至民間以特有的默契接受了,哪怕以2015年5月的拍賣結果推算,上海市政府一年可落袋70億元,而份屬國資背景上海百聯集團的國拍行一月一次的拍賣行為也可輕松賺得2億元實收,而這在一定程度上,已在動搖政府不應過度享受直接政策收益的民眾心理底線了。
但是,誰也不曾料到,近期,又一宗雖未發生在福州路上國拍大樓卻與其脫不了幹系的案件將事態進一步複雜化了。沒錯,正是上海國稅局三名科級文員夥同某黃牛,利用制度漏洞,通過一系列並不複雜的車輛購置稅完稅證明作假手段,在十年內制造出5000張內鬼車牌,不經過競拍直接流入市場,涉及金額高達2.2億元,相當於有5000人士以平均4萬元價格獲得車輛上路權,低出現價近一半。
這宗案件庭審中的辯論過程曝光後,觸發了一個根本性的麻煩。大批通過競拍已獲得車牌的人士發現,原來,上海交通委已明確表示“車牌只是額度的一種載體……是本市中心城區的一種道路通行權……通行權不具有財產權”。
如果說車牌不屬於財產,對於犯案四公只是能否以詐騙罪起訴的法律障礙,公訴人自然還有其它罪名招呼,但對於擁有車牌人士,不屬於個人有效財產即意味著不能繼承——這顯然與公眾的普遍理解大相徑庭。
沒有人再關心那混進最貴鐵皮軍團的5000人士是誰了,也不再有人過多關註福州路上競拍系統的升級是否真實有效。那是技術問題。
現在人們談論的是政府的信用問題。雖然基於《上海交通白皮書》的車牌競拍讓有些人感覺名不正言不順,盡管由拍賣車牌得到的巨額收入究竟去了哪里也總是人掛記,但對於那些出8萬元的人們來說,所有行為的前提是緣於政策的嚴肅性、合理性、長期性和公平性,這是基礎的基礎。
張民走了。他在康佳集團董事局主席的皮椅上僅僅只坐了兩個星期,甚至還沒來得及將其捂熱。
劉鳳喜來了。作為持有公司25%股權的大股東——華僑城方面意誌的代表,這個位子似乎原本就屬於他。
6月18日晚間,隨著深康佳一紙決議公告,這家因董事局人員構成紛擾了一個半月的老牌家電上市公司再次出現戲劇性一幕。“大小股東言和了”,有分析人士忙不叠給出判斷;“威脅起了作用,華僑城扳回一局”,這是另外一種聲音。
為了抗拒那些闖入者,華僑城集團5月間至少4次通過二級市場增持了這家並表子企業的股票,包括不惜免息貸款6.5億元給旗下嘉隆投資用以購股,而與此同時,隨著A股行情井噴,有1234家上市公司重要股東和高管卻在高位減持套現了4771.5億元——華僑城果真又奪回了主導權?
言之過早!6月18日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次投桃報李的交換,這邊廂得到了與央企身份相匹配的面子,有了可以向有關主管部門交代的陳由;而那邊廂,以一次貌似妥協的行動、一個其實並不傷及根本的“董事局主席”,維持了實際控制的局面。尤其值得註意的是,在這場由中小股東發起的罕見逼宮大戲中,其陣營中舉足輕重卻甚少表達聲音的黃木順系,至今還未顯露其真實意圖,這才是最大的不確定性。要知道,與黃多次聯手同進共退的,還有巨人系、泛海系等一幹實力派大佬。
若想理解“史上最短命董事長”的來龍去脈,還得回到那份充滿玄機的公告——“在特殊時期擔任公司董事局主席的獨立董事張民,目前已完成特殊時期的主要任務……”
沒錯,關鍵的題眼正是“特殊時期”以及“主要任務”。此前的6月5日,由持有1.17%康佳流通股(排名全體流通股東第九位)的孫禎祥聯合其一致行動人NAM NGAI、夏銳、蔡國新,以超過3%流通股權重推薦當選為獨董的張民,宣布出任新一屆董事局主席時,確實引起外界一片嘩然,其中最大的質疑聲來自張氏的背景:前深圳羅湖區審計局官員,出任過羅湖區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以及深圳市經濟特區證券公司營業部總經理,現任四川自貢市信用擔保公司總經理,唯一與康佳自詡的家電背景有勉強關聯的,只是其畢業於武大計算機軟件專業。
這個很重要嗎?其實,中小股東們若想反擊輕而易舉。比如,康佳前任董事長、由華僑城副總裁一位上空降的吳斯遠,就是人力資源背景;又或者,大可以曬一下由家電專業人士背景構成的前康佳高管團隊的業績:1990年代末期,康佳一度蟬聯中國彩電產業產銷冠軍經年,即便四川長虹以價格戰異軍突起,該公司仍是對抗聯盟的旗手,以至於創維、TCL也均要觀其眼風行事。而自2009年跨過榮衰分割線後,特別自2011年起,康佳已多年主業虧損,一度要以出售資產才能實現財報中凈利潤項中的正數。
2014年,該公司全年營收194.23億元,同比下降2.92%,歸屬上市公司股東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的凈利為-4.75億元,同比大挫595.58%,特別是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為-6.4億元,同比減少128.05%。即便中小股東意欲在董事局上演奪嫡戲碼前的今年第一財季,下滑態勢依然沒有得到扼制。
更有譏諷意味的是,在二級市場上,無論康佳A還是康佳B,均曾在不同階段被好事者冠以粵港澳自貿區概念股、前海概念股、智能家電股、物聯網概念股、LED概念股,甚至由於那塊3萬多平米前總部所在黃金寶地,還擁有了旅遊地產和工業地產概念。可又當如何?當格力、美的等一眾昔日家電老兄弟均已身處營收1500億俱樂部之際,35歲的康佳還在為保持年200億營收左支右絀。市值?在小米和樂視面前,60億的當量只能是背景板的角色。
可見,對於張民專業背景的攻擊只可能是虛晃一槍,包括對於中小股東代表進入董事局只是為了短期利益的指責,也難以得到市場層面的認同——從5月開始隨著康佳董事局席位變動的步步演變,其股價有近30%漲幅,即便在6月兩次停牌期間,漲勢依舊。樂觀其變——這才是外部世界的真實回應!
真正的威脅或者說是恐嚇來自下面某位專家的對外發言:大股東華僑城一旦將康佳這個燙手的山芋徹底摒棄,華僑城所擁有的其他中小股東不可比擬的諸多優勢也將隨之消失殆盡。……康佳目前之所以能獲得銀行大量的授信額度,正是依托了華僑城的央企背景……目前康佳四十多億的凈資產將難以支撐康佳未來的業務發展,存在資金鏈斷裂的風險。
言之有理卻依然是虛張聲勢。從2004年起康佳集團曾多次傳出放盤消息,華僑城也在早期向法國湯姆遜公司出售過康佳股權,其最小持股亦僅15%。但是,每逢有潛在窺伺者出現,通過二級市場增持發出逐客令就是一個必然的橋段。今年5月,當發現兩股中小股東勢力誌在必得又無法招安時,拯救大兵康佳再度公映。特別是去年經深圳中院終極仲裁後,大股東華僑城已切實獲得那塊爭議多時土地的投資收益分配權,10億計的凈收益怎可能輕易拱手與人?
既然大股東華僑城不會言退,而經5月28日改選的第八屆康佳董事局中,第九大流通股東提名的非獨立董事宋振華和獨董張民,以及第二大股東與第六大股東結盟的黃木順系提名的兩位人選均順利入圍,那麽在一個4∶3占據優勢的局面下,圖謀已久的中小股東們為何還處在“特殊時期”,他們的“主要任務”又是什麽?
很顯然,首先作為康佳多媒體事業部網絡運營部總經理的宋振華是一個關鍵角色,以一個康佳中層身份卻被中小股東提名成非獨立董事,並非是想讓其得到華僑城的“祝福”那麽簡單。同時,宋若仍在原有工作崗位,顯然也不能讓一直詬病康佳主業管理的中小股東們放心。而在新一屆董事會中,就家電專業背景而言,華僑城派的陳躍華和劉鳳喜占據事實上的人數優勢,因此必須在董事局外的實質高管層面再動一次手術,引進令新董事背後的資方們滿意的新外援,而康佳集團相對保守的薪酬體系卻是一個巨大障礙。
於是,註定“短命”的董事長張民在緊迫的倒計時中主持完成了如下工作:任命宋振華、林洪藩兩位副總裁;原財務總監去職——這一步相當重要且在未來會成為康佳與大股東華僑城博弈的重要手筋;宣布重啟薪酬激勵機制,對於來自互聯網大亨的合作可能表達善意。然後,推薦劉丹出任新任總裁。果然是絲絲入扣。
與宋振華一樣,劉丹也是一位康佳人,並一度出任多媒體銷售公司和數字平板事業部的主管。選擇單飛後,劉氏在惠浦、京東方、惠科等多家著名企業出任過高層。劉丹的回歸與宋振華的內部躍升,都是中小股東們深思熟慮的結果——既考慮到其康佳的背景有助於未來工作展開,同時又輔以全新激勵機制令其全力以赴不致他想,還讓大股東方難以再祭出“不專業”的輿論殺手鐧,可謂一舉三得。至此,張民可以讓位了,劉鳳喜則在卸去總裁一職後升任新一任的董事長,這或者原來就屬於他的,只是晚了14天。
張民走了,劉鳳喜來了,戲這才進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