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間市場在“錢荒”衝擊下，號稱“最安全”的貨幣市場基金慘遭巨額贖回，不得不將大面積浮虧變成實際虧損，安全何在？ ◎ 本刊記者 張冰 範軍利 文zhangbing.blog.caixin.com｜fanjunli.blog.caixin.com 一場“錢荒” ，將貨幣市場推向近年少有的流動性危機。 大小機構巨額贖回，基金份額嚴重縮水，基金規模攔腰斬半，貨幣 市場基金多年來賴以存在的高流動性、低風險性及安全性飄搖欲墜。 “那幾天我們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害怕天亮，沒有辦法應對客戶的贖回。 ”上海一位基金經理表示，6月下旬，很多同事受到從未經歷過的工作壓力。 6月20日，上海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Shibor）創下30% 的新高，貨幣市場基金此後連續受到衝擊，新生代貨幣 市場基金經理開始面臨此前從未出現的大額贖回，基金財產大面積出現浮虧。 餘波至今未平，在這之前，收益率是貨幣市場基金的主旋律；危機之後，市場開始反思，高收益、高排名指導下的貨幣市場基金是否應該回歸其主旨——流動性才是第一要義。 巨額贖回潮 6月20日，銀河水星2號集合資產管理計劃發佈公告，稱市場波動影響正常流動性，6月21日，投資者暫停退出。直到6月26日，投資者方可退出。 “銀河基金此次禁止贖回，基本上砸了自己的招牌，犯了金融機構一大忌。 ”北京一位基金投資經理表示，貨幣市場基金的特點不是高收益，而是流動性。投資者投資貨幣市場基金就是希望能獲得比活期存款高一點的利息，可以隨時進出。 銀 河 基 金 表 示，6月20日， “本集合計劃資產淨值的偏離度絕對值為0.8170%，超過了0.5%的警戒線。 ”銀河基金對於本次偏離度產生過大的原因解釋為，近期債券市場收益率快速上行，導致債券二級市場價格嚴重偏離，致使債券投資組合的偏離度迅速加大。 “將在市場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及時對組合進行調整，降低偏離度。 ”根據披露，銀河水星2號6月20日偏離度為0.8170%，達到證監會公告的警戒線。 同日，天治天得利貨幣市場基金偏離度為 -0.524%，被盛傳 “爆倉” 。此後的數天內，貨幣市場基金行業不斷傳 出某某基金“爆倉” 。但是公告偏離度的公司很難找到。 根據證監會的規定，偏離度達到警戒值是0.25%，偏離度的絕對值達到或超過0.5%，基金管理人應當在事件發生之日起兩日內就此事項進行臨時報告。 業內人士解釋，正偏離可以理解為浮盈，負偏離可以理解為浮虧。由於近期的利率走高，貨幣市場基金的投資組 合市場價格下跌，因此才會有負偏離的大量出現。 整個6月下旬， “錢荒”蔓延。債券利率、協議存款收益等各類利率相關產 品的收益開始不斷上升，機構們紛紛動手，開始大幅贖回收益率不再領先的貨幣市場基金，轉投投資收益率更高的其他產品……前所未有的贖回潮衝擊了整個貨幣市場基金市場。 多位基金公司內部人士證實，6月銀行間市場利率飆升引發貨幣市場基金大贖回，貨幣市場基金份額接近腰斬。 “本月我們的貨基縮水了近2/3，甚至更多。 ”7月1日，基金業規模數據顯示，截至6月底，貨幣市場基金總規模為2900 億份，較5月底的5640億份縮水達2740 億份，單月縮水比例高達48.55%，減少近半。機構大幅贖回貨基轉而做回購賺 取短期高收益，成為貨幣市場基金大贖回的主因。 根據業內人士介紹，6月份，幾家大型基金公司超級大盤貨幣市場基金都遭到大額贖回，易方達基金從700億份規模降至6月末的130億份；華夏基金也從600億份下降到400億份；嘉實基金則從500億份下降到100多億份；天治基金的份額也從5.53億份降至2.91億份。 幾大基金公司被贖回的狀況基本類似，機構投資者紛紛選擇贖回貨幣市場基金，尤以銀行系基金公司最受影響。 基金公司救不救火 天治天得利的基金經理吳亮穀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 “這個事情完全是誤解之後被放大了，即過於簡單地把偏離度等同于負收益。 ”吳亮穀稱，因為預計到6月底的流動性問題，因此早有準備，甚至在流動性最緊張的那段時間，基金一直在融出資金。 實際上，如果天治天得利的基金持有人選擇持有到期，投資人可能不會發生虧損。如果選擇大量贖回，基金就得按照當前已經下跌的市價拋售資產，造成浮虧變成實際虧損。 在全球範圍內，貨幣市場基金被認為流動性好，可以隨時申購贖回，收益率基本穩定，甚至可以保本。 天治基金主動公告負偏離超標，意味著流動性出現問題，這必然會引發贖回。為了應付贖回，如果選擇虧本拋售債券，浮虧變實際虧損，導致貨幣市場基金收益下降，甚至可能出現負收益。 然而，一些公募基金人士對天治基金的做法表示了強烈不滿。 一位大型公募基金的貨幣市場基金負責人表示，天治基金的做法很不負責 任。因為貨幣市場基金跟其他市場的基金不一樣，在這個時點，天治基金公告負偏離0.5%，背後隱含的意思就是告訴投資者基金公司不會承擔虧損責任，如果通過賣券來應對贖回減少虧損，負收益就可能出現。 “超過負偏離0.5% 的貨幣市場基金很多，但大部分基金公司都選擇用基金風險準備金等去補虧，避免公告。 ”該負責人表示，天治公告的原因是公司不希望再動用風險準備金去填補虧損，這很可能是董事會施壓的結果。 一位券商資管的投資經理表示，數家基金公司已經碰到警戒線，但都是通過調整把負偏離卡在0.5%以內。 該券商資管的投資經理表示，有一些貨幣市場基金在還沒有出負收益之前，基金公司想辦法接走這部分券，填補收益。 在前述基金公司人士看來，天治基金直接公告偏離度的做法，會導致平安、人壽這類大型機構投資者進行贖回，而這種贖回將會引發連鎖反應。 流動性危機 經此一役，流動性管理再度成為貨幣市場基金討論的核心問題。 根據瞭解，很多貨幣市場基金都過度去追求排行，很容易去拿比較評級較 低的債券。但利率反轉的時候，跌起來比較快，流動性的風險也更大。 上海一位基金業人士表示，此次貨幣市場基金危機的原因之一是，市場過 于樂觀，投資經理們已經習慣于2012年那種寬鬆環境的操作方法。 “從去年開始就一直覺得錢很松，而且一直覺得央行會出手，覺得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央行這次的態度真的太多人沒有想到，這是貨幣市場基金跌跤的原因之一。 ”此次遭遇巨額贖回的基金中，投資經理普遍從業年限較短，沒有經歷過資 金緊張時期的經驗， “有的連2011年的緊張都沒有特別深的印象，對危機的準備也不是很充分。 ”此次危機行情中，表現相對穩健的國泰君安君得利系列的投資團隊在6月上旬便開始將今年的情況跟2011年的申購贖回數據做比較，接近公司的人士表示，由於對後市做出保持謹慎的判斷，公司提前布局倉位，變現出20多億元資金來保持充足的流動性。 “我們提前把倉位都換的差不多了，到期的資金基本上都集中在6月之前，或5月、6月開始逐步到期，所以這波危機對我們的衝擊相對較小。 ”此前，經濟數據不好、通脹低，沒人會覺得流動性有問題，但利率一上升，過去浮動收益高的基金，基本處於“裸泳”狀態。 “最壞的是6月最後一周，當大部分基金都出現負偏離的時候，有些基金在兌現收益。期望提升7日年化收益，吸引客戶。這樣做等於自殺。 ”一位公募基金負責人士表示。 在這位負責人看來，這類兌現收益的基金想法是，把動態收益做高，投資者就會贖回其他貨幣市場基金，申購這 只基金。基金規模大了，不但能夠應付贖回，還可以配置更高收益率的產品，這樣就解決了流動性問題。 “但如果大家都這樣做，都兌現收益，最終仍然會造成行業虧損，等於都在砸盤。 ”該基金負責人表示。 一份機構的統計顯示，6月的最後兩周，收益較高的貨幣絕大多數有不同程度的收益釋放行為。 其中，建信貨幣、寶盈貨幣、高華證券貨幣、華富貨幣、招商現金增值等基金在6月底最後一到兩周開始釋放收益，前三只基金7日年化收益率最高達到6.6%以上。 雖然多只基金採用了這種提高動態收益維持份額的做法，只有建信貨幣市場基金獲得成功，當其他貨幣市場基金被大量贖回的時候，建信貨幣市場基金6月底規模基本與3月底持平。 回歸本源 經此一役，貨幣市場基金開始反思，數年來孜孜于拼收益、拼規模、拼排名的惡性競爭，是否逐漸偏離了貨幣市場基金最初的主旨。 北京一位基金經理表示，對貨幣市場基金而言，流動性為首要目標，其次才是收益。在投資界，貨幣市場基金向以低風險、高流動性、安全性著稱。 在排名壓力下，為博取高收益，貨幣市場基金經理們在持倉方面變得較為 偏激，如偏好持有一些低評級的債券。 “這種債券可能一段時間收益比較高，但是跌起來比較快，且流動性風險也比較大，收益波動性也比較大。 ”“收益率方差”是考量著產品收益率波動性的最重要指標，方差小則產品波動性小，收益率較為穩定。 WIND 數據顯示，6月最後一周，市場上112只貨幣市場基金和券商貨幣產品中，平均區間7日年化方差為0.1471。值得注意的是，波動最大的貨幣產品的收益率方差高達1.2467。收益率波動最小的券商的貨幣市場基金產品——國泰君安君得利一號，區間7日年化方差為0.0012。 “這次危機的啓示在於，貨幣市場基金該管理好流動性。 ”國泰君安證券資產管理公司人士表示，在債券的品種選擇上，對於流動性差、低評級的債券，應該少碰或減少配置比例。 “一旦市場不好沒流動的時候，拿著這樣的品種可能砸也砸不出去，再遇到信用風險爆發，可能還會面臨更大的問題。 ”從投資配置方面看，雖然對於貨幣 市場基金投資信用債有一定的規定，但現實中，由於銀行存款比信用債收益率更高，很多貨幣市場基金經理將資金放在銀行做存款而不是投資信用債。同時，貨幣市場基金們普遍與銀行簽署提前支取條款。 “大家普遍將這部分銀行存款當做非常安全且流動性很高的資金，從來沒有想到銀行會鬧到這麼緊。 ”“現在看來，我們都需要反思銀行存款是不是流動性好，安全性高。從這次危機看，銀行存款的流動性也會出問題，所以在做存款的時候也要謹慎，不能單純的把銀行存款作為一個安全性的資產考慮。有的時候，情願多買點利率品種，到時候能賣得出去。 “讓貨幣市場基金回歸本源，不是收益高就是萬能的。 ”此外銀行間市場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即同質性強。 “要有錢都有錢，要沒錢大家都沒錢。你只能自己提前做好部署。 ”前述北京投資經理表示。 上半年的債券黑幕清查，也查出部分貨幣市場基金放大杠杆，私下養券的事實。一位基金經理表示，私下養券的情況在遇到流動性危機時非常嚴重。 “僅減持自己百分之百的倉位已經足夠耗神，還要把外面養的一堆，百分之一百多的部分減持掉，壓力會更大。這些本來就屬於違規的部分。 ”業內人士透露，在清查債券黑幕時，部分公司提前已經進行了去杠杆操作，否則兩個事件同時爆發，行業性“爆倉”或將席卷。 如何甄辨產品 投資者選產品，首先看周末的靜態收益；其次要看規模。一般而言，規模大的證券、基金公司貨幣產品，應對危機能力較強。 更進一步，專業的投資者要看收益的波動率。專業人士表示，首先，單看7日年化收益率不靠譜，要看周末的每萬份收益。 對於普通老百姓而言，看不到 wind 這樣的專業數據，但是每一家券商、基金公司的網站都是公開的，可以看貨幣 市場基金的收益情況。 較簡單的一個方法是，看周六和周日的收益。 券商貨幣型理財產品和貨幣市場基金是按照成本攤余法來估值的。單看一天的7日年化收益率很容易被忽悠進去。 既然是7日年化收益率，只要是7日中任何一天收益率高，後面幾天的平均值都會比較高， “但其實有可能是這一天，釋放了一筆浮盈，平時的收益並不高。 ”該人士提醒，投資者在選擇貨幣產品時，最好觀察它的靜態收益。 靜態收益即在不釋放任何浮盈、浮虧，也就是沒有任何交易的情況下產品組合的收益到底是什麼水平。 一般而言，只有周六和周日不交易，所以看周六周日的萬份收益，這個是最穩妥的方法，能看出一個貨幣產品投資組合真實的收益是怎樣的。 對於專業投資者來說，還需要看貨幣產品每日萬份收益的波動性。 一般來講，穩定的貨幣產品是一個較好的貨幣市場基金，很少出現看著收益高的時候，買進後一下掉到了最低點的情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