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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一項關於美國駕駛者調查,82%被訪者認為自己的駕駛技術,在所有駕駛者中,位於前30%。另一項調查顯示,81%創業者相信自己會成功,但只有39%相信其他創業者會成功。不只駕駛和創業,牽涉自己的能力,包括健康、待人接物、投資表現等,我們對自己的表現大都感滿意,認為自己做得比其他人好。樂觀是一種美德,但過分樂觀是很多災難的源頭。 跟樂觀的人在一起是開心的,凡事有可能,永遠向好的方面看,四周圍充滿正能量。相反,跟悲觀的人在一起是受罪,世界是關於風險,自己總是不夠運,四周圍是灰暗的。在樂觀和悲觀的光譜上,兩個極端都不宜站,我們在光譜上游走,不過,我們都傾向樂觀,而這種樂觀未必符合事實。以駕駛為例,駕駛者衡量自己技術的指標,可能是根據發生意外次數;我聽過駕駛者說,超速不代表危險,因為他未遇過嚴重車禍。在投資世界,萬惡之中,過分樂觀排名甚高。過分樂觀影響每一個投資者,分別只是程度不同,如果閣下不認為過分樂觀影響投資決定,閣下可能已經是過分樂觀。過分樂觀的投資者永不覺得自己過分樂觀,最大鑊的是,當信心指數上升,牽涉的成本愈大。投資者逃不開過分樂觀的宿命,我想到三個原因:第一、經驗不足。又以駕駛者為例,怎衡量駕駛技術,是一個複雜課題,可以理解各持己見的情況,因為沒有統一標準。某駕駛者很少接告票,是否代表技術超卓?抑或是好運?訪問投資者評價自己的投資表現,他們可能不知從何答起,大部分投資者從沒細心研究自己的整體投資成績,最後憑着一兩件較有印象的事,概括一個其實不簡單的問題。第二、選擇性記憶。過分樂觀投資者的一個特徵,是交易頻繁。這類人經常有主意,認為坐着不動是消極行為,努力捕捉市場每一個轉角位。這類人對自己投資眼光充滿信心,因為選擇性記住自己的威水史,例如幾個月前看好某股票,事後證明料事如神。問題是,這幾個月來,這位投資者作出大量預測,其中大部分是錯,事後卻絕口不提。回憶總是美麗的,因為我們不想記住壞經驗,「唔好講啲衰嘢」是我們的口頭禪。
第三、錯誤因果關係。估中一件事,代表閣下是對,但不代表是醒,因為閣下可能是符碌。很多投資者從自己經驗得出一大堆理論,這些理論表面上是從實戰中提煉出來,但箇中的所謂因果關係,很可能是跟運氣有關。例子隨時可在賭場找到,賭客費煞苦心記錄結果,以為從中找到心得,或稱「路」。賭客根據「路」下注,贏了錢的話,「路」更加變成真理。誤信因果關係的投資者是危險人物,因為這些人信心爆棚,下的賭注愈來愈大。拯救這些人的唯一方法是,為他們祈禱,希望他們早點闖禍。我不是幸災樂禍,而是愈早闖禍,賭注愈細,輸了也有機會重新再來;愈遲出事,賭注愈大,付出的代價可能大至不能翻身。有些事情只能從失敗中汲取教訓,別無他法。在過分樂觀和過分悲觀兩者中作選擇,大部分人選擇樂觀,因為樂觀令身邊人感到快樂,況且股票長遠趨勢是上升,樂觀者平均成績較佳。處理過分樂觀,只得一個方法,這方法是我認為投資中最重要的要訣:分散投資。無論閣下有幾大信心,也不應該瞓身。不幸地,有投資者視分散投資為不夠自信的行為,例如近年出現的投資詞彙「一注獨贏」。投資者須承認自己預測未來的能力有限,任何關於未來的事情,也有可能出錯。我接觸過的出色投資者的共通點是謙卑,接受自己不懂得預測將來,所以制定一套不依靠準確預測將來的投資策略,例如作長期投資,而放棄預測未來一個月會發生什麼事。我不能理解「一注獨贏」的邏輯,因為我們都會犯錯。 蔡東豪Tony Tsoi 上市公司精電國際前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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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遇到一個情況,我給同事的指示,是執生。說後心裡有點不自然,好像是不負責任,但想深一層,執生是管理技巧的一種,也可能是這情況下的最合適解決方法,我想起DHL創辦人鍾普洋。一年多前,我訪問鍾普洋,一個創業者想當年,說到眉飛色舞,我很記得他一對精靈的眼睛。鍾普洋指DHL成功之道,是懂得用人,而這套方法是環境逼出來,早年DHL沒資源發展完善管理系統,一切靠對人的信任。 信人,即是現代企管人談的empowerment?不是,鍾普洋糾正我,empowerment意思是上司把自己擁有的權力下放予下屬,DHL的一套是把權力向下推,從開始,上司便不擁有這權力,這份工作由始至終都是屬於下屬。鍾普洋認為服務業的靈魂是員工懂得執生,服務型機構的成敗,跟員工的執生能力有直接關係。執生是員工視自己為決策者,給予自己權力下決定,處理不停變化的情況。鍾普洋告訴我,執生英文是improvisation,較詳盡是dealing with an unpredictable outcome on the spot。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執生作為管理技巧,自此之後,我對執生有不一樣的看法,不時思考執生的意義。在「執生學」專家鍾普洋面前,我想對執生加進一些看法,為歌頌執生盡一點力。很多人以為執生是滑頭小聰明,或是可一不可再的特殊情況,其實都不是,執生內藏學問。首先,出現一個執生情況,即代表執生者事前未預見的事情發生了,這時候很重要的工作是聆聽。聆聽看似簡單,但大部分人做得不好,因為我們都自以為是。聆聽在執生情況中非常重要,如果這時候仍不肯聆聽,這件事衰硬。聆聽甚至是需要學習,執生者第一步是聽清楚究竟什麼須執生,須怎樣執生。不肯聆聽,是很多災難的起源。
武俠片經常出現秘笈,擁有秘笈的人有機會成為武林盟主。如果秘笈是關於長青道理,還勉強說得過去,但如果秘笈是教導武功招式,用處大極有限,因為時代變,人變,所以招式也要變,一本書不可能顧及所有情況。執生者須接受事前未預見情況發生了,此時過往一套行不通,無謂糾纏在師傅教落的武功,執生者當家作主,使出自成一家的招式。執生者須擁有兩種「力」:權力和能力。執生者須把自己當成領袖,給予自己足夠權力,並知道上司同意自己的做法。執生困難之處是,員工不敢視自己為領袖,還沉迷於師傅教落的招式,看不到在某些情況下,自己就是師傅。有一句老套說話「機會只降臨在有準備的人身上」,講出來有人反白眼,但是千真萬確。執生者的能力是事前累積的功力,發生時已是太遲,之前沒準備的話,愈執愈亂。在執生時刻,蠻勁和對自己過分信任都只會亂事。
執生者看清楚問題所在之後,必須誠實,誠實地計算自己擁有的資源,例如有多少時間、工具和幫手。這時候執生者須承認自己不足及團隊的重要,自己可處理的問題自己立刻處理,其他問題則靠人。很多人不肯信人,一人做事一人當,但世上很多事一個人就是做不成。執生者懂得動用所有資源,包括自己的和別人的,本科的和雜家的,不堅持某一套。冒險是執生的必然部分,犯錯很可能是執生的結局,但執生過程中,每一個錯誤都變得特別深刻,因為執生者記得自己曾經當家作主。「冒險、犯錯、學習」的周期是珍貴經驗,企管人夢寐以求的創意,源頭很多時是冒險。企管人相信控制命運,冒險是須避免的行為,因此最常見的冒險經驗是從執生過程中被迫累積,執生可以是創意的泉源。執生是關於放手,最重要放手的東西是期望。企管人害怕行差踏錯,所有事情事前建立期望,但原來期望可完全落空,想也想不到的情況就是會出現。肯放手,肯給下屬多些權力,肯冒險,執生是磨練企管人的重要歷程。各位企管人,挺起胸膛對下屬說:「執生吧!」 蔡東豪 Tony Ts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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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和家人度假,適逢港股急升,遠在海外也有所聞,回港後更加感受到熱炒氣氛。電視台重播《大時代》,身邊平時不談股票的人都在數冧巴,魚翅撈飯日子彷彿重臨。 我追溯資料,港股急升的原因是,內地政府准許內地公募基金直接以「滬港通」機制買港股。訪問十個股民,沒有兩個說得出這具體原因,大部分股民只知道是「阿爺放水」。股市急升通常是基於一大堆原因,然後由催化劑引爆,或者公募基金買港股只是一個催化劑。政府部門辦事,由獲批到籌備到行動,即使是以效率聞名的內地政府,也需要一段時間,因此很多人認為,近日湧入的「北水」,是來自內地個人。言下之意是,國家隊仍未出動,出動時港股盛況不只於此。升市後,財經演員紛紛提供分析,例如,相對內地股票,港股估值偏低,即抵買,因此升得有理。又例如A股過去三季急升,A股和H股之間累積巨大差價,港股急升是因為內地股民湧來買平貨。港股抵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去年中內地股票開始急升,兩地股票估值一直出現差距,但恒指一直在兩三千點波幅之間牛皮,全無炒味。過去幾年,歐美政府輪流放水,歐美股市升完又升,屢創新高,但香港依舊拒絕跟隨。這一切香港股民已接受為常態,美國升,日本升,內地升,但香港不升,是正常的。我離開香港兩個星期,放假之前沒有人預期香港股市即將轉勢,放假之後出奇的急升,忽然間,來自五湖四海的股神紛紛浮出,我覺得有點問題。一件東西忽然抵買,我覺得有深入看看的必要。內地股民為何忽然覺得港股抵買?有人認為內地股民財經知識不高,喜盲目一窩蜂做事,集齊散戶缺點在一身。也有人認為內地股民習慣內地股市遊戲玩法,深明內地股市是徹底政策市,基本因素、技術走勢等估值工具全無效用,所以分析股市靠分析京官動態。以此為論點,港股抵買是因為部分內地股民看到內地政府的一連串身體語言,將會有利港股,因此預先炒起恒指。
內地推行政策,直接或間接炒起港股,曹仁超和林行止提出兩種看法。曹仁超認為內地政府看到出口下降和樓價回落已成定局,自去年出手刺激A股,目的是抵銷經濟下滑壓力。過去一年,內地股市翻了一番,內地股民開始有戒心,因此轉移資金炒港股。林行止提出一個政治角度,北京樂見炒起港股,製造財富效應,因為港人見錢眼開,牛市改善香港人因政改產生的鬱悶。假如政改不獲通過,政治資金可能收水,到時股市大跌,港人把怨氣傾注到民主派身上。炒起港股是一項政治行動,用來向民主派增加壓力。這些假設當然難以證實,但如林行止說,箇中也讓人看到一點道理。港股A股化,我相信真正意義是,港股也變成政策股,傳統估值工具效用頂多是輔助性質,左右大市是內地政策。港人分析內地政策能力屬小兒科,內地人始終習慣了另類玩法,不管是國家隊或大媽大叔,掌握北水是掌握港股的唯一方法。最近看到一個有意思的報章標題:「你睇基本因素,我睇《人民日報》」(應正亮,《明報》,2015年4月16日),一矢中的,在政策市中,政策指揮股市,基本因素只得靠邊站。對於半生奉獻給基本分析的分析員,這時候放棄一直陪伴的工具,除了不捨得,還存在必無他法的無奈。美國聯儲局2008年實施量化寬鬆政策,其間美股不停升,美股市盈率由約10倍升到現在18倍,其間美國分析員同樣落後形勢,唯有不斷調整美股估值,提出一大堆理論,例如新一代科技股帶來新經濟,以支持不斷上升的市盈率。股市一路升,分析員一路追,這段期間,分析員的實際工作是,不停自圓其說。我相信港股分析員也會陷入同一難題,港股市盈率也有可能上升,未必能找到基本因素支持,為了自圓其說,唯有學人睇《人民日報》。 蔡東豪Tony Tsoi 上市公司精電國際前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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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心GE(General Electric)的動態,因為我在八九十年代開始關心財經事物,由當年行政總裁韋爾奇(Jack Welch)領導的GE,曾經是全球市值最大的上市公司,管理被視為典範,我成為GE的粉絲。韋爾奇把一個工業集團,變身成為朝氣勃勃的綜合企業,並以金融業務掛帥,風頭一時無兩。現任行政總裁梅爾特(Jeffrey Immelt)在2001年接手,過去15年卻變成GE的暗淡期,關於GE的消息,彷彿都是壞消息,一次又一次重組,一次又一次撇賬,GE是四面楚歌的巨人。但GE仍然是巨人,在175個國家聘用逾三十萬員工,它的一舉一動仍受到注視。 GE剛宣布用三年時間,退出金融業務,這消息轟動全球商界。這決定夠狠,因為過去三十年GE金融是GE增長的火車頭,人家在談論GE不是看中GE的工業業務,金融一直是談論點。這決定夠勇,因為GE金融去年佔整體盈利四成,以前比例曾高達六成,將來GE規模大不如前。這決定夠難,因為GE金融資產達5,000億美元,賣走這隻龐然巨物,即使是逐步賣,也不是易事。GE金融不只是龐然巨物,近年它變成一隻怪獸,這隻怪獸彷彿大至不能控制,四處咬人,還咬自己。韋爾奇在自傳中承認,GE不相信專注,參與什麼業務不重要,最緊要是做得好,並且是全行最好。GE金融做到一哥,賺錢如印銀紙,韋爾奇的傳奇故事很大程度靠GE金融一條好橋。這條橋很簡單,GE工業業務全部是行業翹楚,財政穩如泰山,是美國少數獲得最高債務評級三條A的企業,比大型銀行還要穩陣,GE金融是建基於GE的AAA評級。
GE金融其實是一間銀行,它跟銀行的分別是,資金來源不是銀行客戶存款,而是以低利率舉債。幾十年來,GE金融依賴GE的AAA評級,從債市融資,然後進行各種各樣的貸款,猶如銀行賺取融資和貸款成本的差價。香港對GE金融不會陌生,我記得曾經在香港出過信用咭和提供稅務貸款。GE金融業務無孔不入,雖然沒有銀行的名字,卻根本就是一間銀行。在GE,industrial engineering和financial engineering一樣重要。但音樂終有停下來一日,2008年金融海嘯,債券息口急升,需要不停在債市融資的GE一下子被夾死,需要美國政府打救,2009年GE失去AAA評級。金融海嘯後,美國監管機構收緊規例,由無王管變成每事管,為應付監管要求,銀行疲於奔命。監管機構特別視GE金融為眼中釘,這類金融機構彷彿不是銀行,但實際上是銀行,金融海嘯後遭諸多刁難。GE發現生金蛋機器不再生蛋,甚至變成負累。過去幾年,GE不斷收縮GE金融規模,今次索性宣布全身而退。
GE由輝煌至暗淡,須負上最大責任,應該是現任行政總裁梅爾特。梅爾特在2001年接手,GE金融在他任內愈做愈大,大至最後出事。GE金融這條橋在韋爾奇任內創出,在一個年代行得通,並且行之有效二三十年,梅爾特繼續食住這條水,不亦樂乎。當大勢轉變,一個大浪冚過來,GE金融走避不及。梅爾特或可能解釋海嘯來得太突然,大部分人也不能預見,但作為GE行政總裁,這解釋不能接受。
梅爾特15年任期內,沒有帶領GE走進全新領域,現時GE的工業業務,例如醫療、飛機引擎、鑽油機器等,全是歷史悠久業務。過去十年最重要趨勢是互聯網和手機發展,GE沒扮演重要角色,頂多是吩咐旗下業務擁抱新科技。梅爾特接手時,GE股價40美元,今日股價不足30美元。梅爾特事先張揚,賣出GE金融所得的資金,主要藉着回購和派息用來回饋股東。換句話說,賣去一項重要業務,然後派錢。時下企業界流行收縮,這陣子相信專注是美,GE轉打守勢波,並不出奇,但投資者難免對GE的將來失去幻想。GE收縮對相信綜合企業經營模式的人,是一記重創,未來一段日子,綜合企業將會失寵。有人或會說,畢菲特的巴郡是典型綜合企業,它做得很好呀。問題是,世界只有一個畢菲特。 蔡東豪 Tony Tsoi 上市公司精電國際前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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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一田百貨CEO莊偉忠的新書《不開會的CEO》,感覺是暢快,如果初出道時遇到這樣過癮的老闆,很多事情我會更早開竅。莊偉忠強調他的管理哲學,是返璞歸真,大小難題從小學雞最低層次想起,不被時下流行企管概念牽着走,以最人性方法處理貌似沉重的企管問題。莊偉忠掛在口邊的一句話:「我的正職是做人。」在今日不敢說真話的香港商界,可謂是一股清泉。這句話如當頭棒喝:工作身份非凌駕一切。 這本書我看得最心花怒放,是關於開會的一章。書名已開宗明義,莊偉忠討厭開會,認為開會是內耗,可免則免。莊偉忠提到第一日到一田上班,被帶到一個早上例會,各部門主管輪流發言,內容全是不重要的事,與會人士沒深入討論,各說各話後散會。莊偉忠上班第一日做的第一件事,是取消早會。這震撼決定是向全公司宣布新CEO來了。我也怕開會,原因源於一種缺陷:我怕坐定定聽人講嘢。不時被邀參加一些seminar、conference等,我閃得就閃,盡量不出席。擔任講者還好一點,講完即鬆人,如果為俾面坐足半日,我會想死。我發覺自己集中精神時限是一至一個半小時。任何會議長過一個半小時,我認為是浪費時間。各式各樣會議中,我最怕一種叫「腦震盪」(brain-storming)。據聞腦震盪最先在廣告界出現,一班人圍在一起,不預設開會議程,鼓勵天馬行空,重點是不立即批判,遊戲規則是不准有人一錘定音。我出席過不少腦震盪,每次開完會,效果好像是增加了疑問,距離解決問題愈來愈遠。腦震盪出席者分開兩類人,第一類希望控制場面,一出閘便爭取說話權,希望自己的意見被採納。另一類坐在一旁,純聽,睇清睇楚才出招。腦震盪變成這兩種人的角力,一面擁有強烈意見,另一面唔知想點,只知唔想支持第一類人。
腦震盪的精髓是,不批判,假設怎戇居的意見也可能有用,問題是,我們的獨立思考能力有限制,特別是在一個開會環境,很容易被一些流利發言者迷倒。對,流利已足夠,內容不需要有實料。一班人坐在一起,一兩個發言特別流利,我們便被牽着走,因為我們寧願聽,多過講。本來自己也有其他意見,但一會兒便忘記了,或者覺得自己說話不及人家流利,沒說出口。人是群體動物,希望和其他人和睦相處,即使與其他人意見不相符,也傾向改變自己迎合其他人,證明自己合群。一班人腦震盪後,得出的意見,很多時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因為有些人不想製造反感,話到口邊收回。我認為最有效的腦震盪是一個人腦震盪。一個人也可以腦震盪?當然可以,我們不時做,只是沒留意。有很多事情需要經驗和知識,做過就是知多一點,沒其他東西取代。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寧靜的空間思考,困獸鬥不是最佳解決方法。想事情需要反覆想,經過時間提煉出來,然後不停改良方案。還有一點,批判不是壞事,特別是當大部分人沒意見時,批判可逼其他人行多一步,我甚至認為不斷批判才是進步的泉源。
腦震盪美其名是尊重他人意見,代價是效率低及意見質素參差。我信莊偉忠的一套,直截了當的簡短談話,然後由有實權的同事作決定,速速行事。大部分企管事情,需要有人作決定,並且愈快愈好。腦震盪不是完全不好,放工後同事happy hour,你一言,我一語,便是輕鬆一下的好主意,但happy hour談話性質不是認真處理問題。莊偉忠的不開會哲學,是建基於實戰,依他的經驗,開會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環境。開會時,大家保持作戰狀態,不肯在人前輸掉半句口舌之爭,反而在私人討論中,大家卸下盔甲,更容易達成共識,建立互信,一同解決問題。莊偉忠認為透過電郵或當面討論,效果比開會好。莊偉忠沒直接談論腦震盪,但我相信腦震盪在一田不大受歡迎,震十分鐘,莊偉忠便走人。 蔡東豪 Tony Tsoi 上市公司精電國際前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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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是我的啟蒙期,我經歷讀書、畢業、進入社會工作三個階段,這段時間流行文化在我回憶中佔重要位置,例如我不時重看這段時期的電影。一套我很喜歡的電影是1987年上映的《Broadcast News》,是女主角荷莉亨達(Holly Hunter)的成名作,戲中她是電視台新聞編導,工作和感情周旋在兩個男人之中,一個外表木獨,但有料兼有內涵,另一個外表英俊和充滿自信。女主角揀邊個?答案當然不簡單,每當我接觸到關於自信的課題,我不期然想起這套電影。 這些年,自信的「股價」一路向上,沒回落跡象。今日,有自信等於有天分、有料、有魅力、有能力,自信人就是叻人。職場上,充斥着大量自信人,這些人被周圍捧至天高,仕途比其他人順暢。「自信等於能幹」這假設其實頗合理,睇醫生時沒有人想見到醫生慌失失,信心製造說服別人的作用。和別人接觸的時間有限,很多時判斷是根據片面觀察,甚至道聽途說,「自信等於能幹」不算是不負責任假設。事實上,不少自信人真的能幹,兩者之間畫上等號,應該錯不到哪裡。可是,事實證明,自信和能幹之間或有關係,但不可畫上等號。例如2008年金融海嘯爆發之後,英女皇出席一個倫敦經濟學院的場合,以厚道見稱的英女皇,向在場的經濟專家提出一個簡單而有道理的問題:點解無人預見金融海嘯?我們心目中的財經精英英明神武,是典型自信人,但這些人非但不能預見,甚至有份製造金融海嘯,誤信自信人的後果可以很嚴重。經常有朋友傳來Ted Talk短片,讚美講者演說內容如何精彩。我看後的即時反應,也是被講者的魅力迷倒,佩服講者的自信,但稍為回魂,我想問:講者是真的有料,抑或是演說出色?當作十多分鐘娛樂,看對或看錯影響不大,但假如我須把金錢、公司前途、甚至生命交給一個弄不清真實能力的自信人,我放心嗎?
自信人有以下特點:一、聲線清晰、響亮和堅定。自信人多數是出色演說家,講talk一流,什麼時候放或收,全在掌握之內,「talk得」是自信人的武器。二、提供更多資料。其他人以為知道一件事,不過自信人知道更多,懂得提供額外資料,讓其他人感到天外有天。如果這些資料是數字,更容易令人信服,因為大部分人自愧對數字不敏感。三、淡定。「騰雞」是自信的反面,任何時間也不可失儀,遇到嚴峻情況頂多是不出聲。讀者望吓四周圍,應該有不少自信人,或者自己是。自信人不但在職場上順風順水,在社交圈子也受歡迎。朋友出來食飯吹水,未必能夠知道其他人具體情況,自信是衡量受歡迎的重要標準。作為追女仔質素,更加不在話下,「Talk得」是不老的招式。自信人闖禍,水落石出後,發現這些人不是不誠實,不是有意識地裝出自信,而是真心相信自己一手營造的假象,自信變成性格盲點。最大可能是,自信人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世上很多事情需要實質技能和經驗,識就識,唔識就唔識,不可靠把口talk,也不可靠「有志者事竟成」。需要的時候,遇到能幹自信人,自然深慶得人,但遇到無料自信人,只有無奈。一敗塗地後,望着這些人,不知好嬲定好笑。防備自信人,話易不易,畢竟社會風氣是高捧自信人。我們都知道重點是能幹,但總是在不適當情況誤把自信和能幹混為一談。十年工業生涯,我的意外收穫是無意中練成一套分辨自信人的武功。當年我從中環走入觀塘,經歷巨大文化衝擊。中環滿街自信人,為適應中環環境,須建立一套自我保護系統,雖不完全可靠,總算是有一招傍身。觀塘人沉默寡言,展現另一種自信,我非但不用防備,更加要鼓勵外露自信的風氣。把自信人從天帶到地面,又難又殘酷,把沉默人從地面帶上天,只能慢慢做,而且不一定成功。在觀塘,我有充裕空間分辨什麼是能幹、什麼是自信,至少,今日我懂得與自信人和沉默人相處,從中發掘他們的優點。 蔡東豪 Tony Tsoi 上市公司精電國際前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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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民夜以繼日在千多隻股票中尋寶,冧巴滿天飛,記到頭暈。財經演員教股民辨認「大媽股」,分析「殼 味」,令人啼笑皆非。大家這麼辛苦,無非是想尋覓心水股,在大時代中賺一筆。可是,在數字堆中弄至身水身汗,大上大落一輪,結果可能得個吉。如果告訴各 位,年初至今不足半年時間,除港交所(388)外,買藍籌股可賺五成,各位可能不信。唔係啩,坐定定,買藍籌賺五成,你呃我!冇呃你,而且這個冧把一定不 會記錯,是「一號」。 長和系世紀大重組在今年一月宣布,其間經歷股東會,股份分拆等細節,可能產生混亂,但重組在今年六月完成。昔日的長 實(1)及和黃(13)變成今日的長和(1)和長地(1113),重組變成有始有終,可以計算重組的利弊。如果長實及和黃股東在1月9日宣布重組計劃持股 至今,即是什麼也不用做,直至6月3日長地掛牌,回報分別是54%和50 %。換句話說,重組宣布日持長實及和黃,五個月賺五成。重組宣布後,長實及和黃股價上升約一成,股民後知後覺,宣布後才追入,也有四成進賬。但大部分股民 沒有這樣做,大家在忙於追逐沒法記得到的冧巴,冷落了一號。可能有些人認為揸藍籌是「唔型」行為,眾裡尋它尋到隻變身殼股才算有型,可是賺五成就是賺五成 呀。翻查當時關於重組的傳媒分析,最常見是,持有者可繼續持有,無貨者不宜高追。在股民眼中,藍籌升一成變成「高追」,仙股升幾倍卻說成「剛開車」。時間 過得真的很快,只是五個月,今日回想彷彿是遠古事件。當時的分析環繞誠哥是否撤資,重組可能是前菜,之後還有後着,股民應按兵不動,看清楚才行動。股民看 法頗一致,誠哥高所有人幾班,重組一定有後着,當時城中政經人士都在交換陰謀論。
我的看法跟股民其實也是差不多,我們不是 誠哥同一班波,誠哥舉動我們沒可能算清楚,與其亂猜,不如照單全收,信任誠哥的公開解釋。重組後兩星期,我在本欄寫了一篇文章,標題是《釋放價值》,這四 個字正是誠哥和管理層不停解釋的動機。我當時看法是「分析這些似是很複雜,很多陰謀的事情,我傾向相信內情其實很簡單,陰謀論不存在,借用IT界術語 「wysiwyg」(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et,我們知道的就是內情)。兩點之間最短距離,是直線,想太多不只無益,還浪費時間。財經演員不願意接受重組理由是釋放價值,因為這原因太明顯。財經 演員分析股票,原因通常錯綜複雜,峰迴路轉,公司管理層說的東西,需要拆解,或者是這原因,財經演員才有生存價值。股民可能不以為然,在大時代賺五成不算 什麼,隨口舉出近期賺五成個案。買長和賺五成和買沒法記住的冧巴賺五成,有沒有分別?我認為是天淵之別,賺錢當然有質素之分。買殼股或「大媽股」,買了之 後,我會睡得不好。買長和,我放心得多,繼續瞓得着,因為我知道明天一早,誠哥和Canning起身為我搵錢。持股睡眠質素是重要至極點的分析因素,睡得 不好可導致多種負面情況,因此避得就避。買入股票後睡得不好,通常是壞信號,最大可能是代表買入的決定是錯。另一分別是犯錯空間。「犯錯」這兩個字在本欄 不停出現,因為我很在意犯錯。我一定會犯錯,犯錯之後如何,是我不敢不去想的事情。誠哥有可能跣我,或者誠哥也會被人跣,例如出現環球股災,買入長和可能 坐艇,但相對買入「大媽股」坐艇,我睡得比較好,原因一樣,我知道瞓醒一覺,誠哥和Canning在不停想辦法。買錯了長和,我知道我有得翻身,買錯了 「大媽股」,可能是一世。重組一役,五個月時間,誠哥身家進賬800億。公司資產調上調落,調左調右,賺800億,只能是超人魔術。誠哥說重組是開始,未 來仍有很多大計,你們肯信嗎? 蔡東豪 Tony Tsoi 上市公司精電國際前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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