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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薪一千五百萬元的首席設計師，為何會從明日之星，成為商業間諜，甚至在檢調偵訊時，誇口宣稱「沒有我，宏達電會倒！」 六年級中段班的宏達電研發部副總經理簡志霖，他所涉及的商業間諜案，恐怕讓宏達電經營團隊間的信任危機，正式浮上檯面。 震驚。才剛加碼分紅，王雪紅就出手揪內鬼 八月三十日，台股收盤後，台北地檢署指揮調查局北機站，兵分七路前往宏達電位於新店的研發總部，搜查簡志霖、研發處長吳建宏及工程師黃弘毅三人的手機與電腦，並以背信罪與洩漏營業秘密罪將三人移送。 消息一出，震驚業界。但更令人震驚的是，具名控告這三位員工的，是宏達電董事長王雪紅。 時間，回到八月二十二日，宏達電宣布將發行一千五百萬單位的員工認股憑證，以當天收盤價一百四十九．五元計算，相當於砸下二十二億元，企圖以錢留才。 八月，向來是宏達電發放年中激勵獎金與上半年分紅的時間，去年因為延遲發放，加上數字不如預期，員工怨稱「連超時加班費都不夠」、「根本是激怒獎金」，一度差點爆發離職潮。 今年狀況更糟，為了穩定軍心，除了既有分紅之外，宏達電又另外用股票加碼，沒想到才剛宣布七天後，就出重手揪內賊。 簡志霖的案子，恐怕具有「殺雞儆猴」的強烈意味。以宏達電今年上半年EPS不到兩元來看，員工必然預期今年分紅不如往年。 宏達電現在一手用胡蘿蔔，另一手用棒子，這兩大動作的背後，顯示出管理階層正在盡力抑制內部即將爆發的離職潮。 宏達電從去年開始走下坡，營業利益率大幅下滑，每股盈餘從顛峰時的七十三塊滑落到二十塊，外資預估今年可能連十塊都不到。第二季法說會上，對於傳統旺季第三季的營業利益率預估竟然是○％至負八％，等於是預先承認虧損。 宏達電內部的實際營運狀況，高階主管所知的訊息，絕對比外界更清楚。從去年開始，宏達電不斷傳出高階人事異動，今年光是上半年，就走掉了六位高階主管，其中有重金禮聘來的外籍兵團，也有從多普達時代就一路上來的本土老將。 打擊。內鬼，竟是周永明親手拔擢的子弟兵 高階主管棄船求生本是企業衰退時的常態，微軟、蘋果近年來也因為業績下滑飽受人才流失之苦，例如資歷達二十三年、有Windows 8之父之稱賽諾夫斯基（Steven Sinofsky），以及一手打造iPhone內部軟體的蘋果軟體部門副總裁佛斯特（Scott Forstall）都在過去一年相繼離職。 然而，這次準備棄船逃生，被發現是「內鬼」的竟是首席設計師簡志霖，對宏達電內部員工士氣的衝擊，恐怕遠比外界想像中來得更大。 因為他在宏達電內部的行事作風，流露著濃濃的周永明風格。 二○○一年十月，加入宏達電的簡志霖，當時身為宏達電執行副總經理的周永明，親自找他進宏達電。 當時的宏達電，還只是一家委身桃園的PDA代工廠，懷抱著品牌大夢的周永明為了宏達電未來的產品設計著眼，簡志霖成為他找進宏達電的第一個工業設計師員工，等於是周永明在產品工業設計上的子弟兵。 宏達電首席創意長陸學森離職後，簡志霖地位大幅提升。一位了解宏達電內部人士透露，表面上宏達電的創意部門是由克洛歐（Scott Croyle）接任，但實際上掌權的是簡志霖。 掀底。簡行事像周永明，點子備受賞識 從宏達電的年報中可以看出，從該年起，簡志霖的薪資級距跳升至一千五百萬到三千萬等級，與從索尼愛立信重金禮聘來的營運長寇斯提洛（Matthew Costello）同位階，並連續三年都維持在此一水平，足見其在宏達電的重要地位。 該內部人士指出，二○一一年中，周永明定調，改機海戰術為旗艦機種，率領設計與研發團隊不眠不休的討論HTC One的外型，簡志霖就是一個關鍵角色。「只要他提出來的想法，Peter（周永明英文名）大部分都會過關，」該人士說。換句話講，簡志霖就是周永明的愛將。 「Thomas（簡志霖英文名）的做事風格跟Peter很像，兩個人都很『龜毛』（台語，吹毛求疵之意），對產品都很有熱情，也很堅持自己的想法，絕不妥協，差一點點都不行，」一位曾與簡志霖共事的前宏達電員工說。 以New HTC One的設計過程為例，周永明想要打造出一支具備高質感金屬外殼的手機，但這會造成天線收訊不良，同時也會干擾到NFC（近距離無線通訊）功能，除非另外在背殼上開一條線，於是簡志霖帶領的設計團隊就與天線部門起了爭執。 簡志霖認為這條線只要超過○．五公分，就會破壞整體美感，但是天線部門測試至少要做到一．五公分才能保證訊號強度夠，不會出現像iPhone4那樣的收訊瑕疵。雙方為了零點幾公分差距，甚至還鬧到周永明面前。 天線之外，連揚聲器的鑽孔也有講究。宏達電在倫敦的發表會上，特別提到了引以為傲的揚聲器功能，上下各一百八十八個鑽孔，每個孔○．四公分，同樣是簡志霖精心設計的結果。太小，音效發揮不了效果，太大，容易進水卡灰塵。 內耗。簡志霖作品難獲利，供應鏈跳腳 這種對設計細節的堅持很符合周永明的脾胃，因為周永明就是宏達電內部手機產品設計的真正靈魂人物。 簡志霖能在陸學森之後，成為首席設計師，這等於成為宏達電內部與周永明工作最緊密的角色，周永明讓簡志霖在產品上擁有強勢主導地位，做出了一支得獎無數的手機，然而諷刺的是，這竟然也成為宏達電今年銷售衰退的原因之一。 一位熟悉New One製造過程的工程師分析，為了讓這支手機呈現出絕佳金屬質感，光是鋁合金的準備工作就要將近三天的時間，金屬拋光兩百秒，陽極處理七千二百秒，工作時間比三星的塑膠機殼手機至少高出三倍。 這還只是在順暢狀態底下的工作時間。因為工藝太過複雜，一開始良率不到五○％，等於每做十支就要丟掉五支，大幅增加代工廠的備料、成本與工作時間，對毛利已經被壓縮到極致的供應鏈來說，接這個單子根本吃力不討好。 「我做你一台手機要比三星多花三倍的工夫，但賺的錢又沒有比三星多三倍，正常人都會想『我幹嘛做你這生意？』」一位熟悉供應鏈人士指出，這就造成宏達電今年一開始訂單滿手卻出不了貨，只好拉下臉提高價格，犧牲自己的利潤分給代工廠，求供應商優先出貨，如此一來又大幅提高生產成本。 該人士推估，還不要算後來找小勞勃道尼等人的鉅額行銷費用，New One一支的成本大約就要二百五十美元，三星的S4一支大約是二百四十美元，成本落差將近新台幣三百元，最後到消費者面前的售價卻不能差距太遠，這讓宏達電今年的獲利能力大幅衰退。 但承擔這些結果的，絕對不是簡志霖所率領的設計團隊，而是行銷、業務等部門，「Peter不會去問『你怎麼做出一支不賺錢的手機？』而是罵『為什麼這麼好的手機你們賣不出去？』」一位熟悉宏達電高層的人士說。 過度注重產品，讓宏達電內部權力大幅往研發與設計部門傾斜，也讓愛將簡志霖逐漸忘記了自己的身分，在開庭時甚至高傲的稱自己與王雪紅、周永明是宏達電的三大核心，「沒有我，宏達電會倒！」 簡志霖這句「沒有我，宏達電會倒！」背後，恐怕是宏達電內部長期的管理文化，讓簡志霖所塑造出來的自我意識投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該熟悉宏達電高層人士說，宏達電最大的問題，就是難以避開人治色彩，流程管理有時候會因人而異。 這個問題，早在二○一○年就種下。當年宏達電為了求生，打出機海戰術，意外搭上智慧型手機爆發浪潮，內部不斷推出新案，一級主管看哪個案子好，成功率高，就追加預算，把資源放在哪個案子上。 因為求快，縮短產品從發想、執行到出貨的流程，自然會跳過許多細緻化步驟。一位宏達電離職工程師說，擁有執行長周永明、研發長陳文俊、中國區總裁董俊良等人簽名的案子，一定優先處理，項目負責人講話就是可以很大聲。 簡志霖恐怕就是在這種氣氛下，走上了岔路。因此，當檢調衝進新店總部進行搜索時，他還敢大聲向檢調單位及宏達電法務主管高喊：「我在外面開公司，『老闆』都知道，為什麼抓我？」 簡志霖口中的老闆，究竟是誰？這等於讓宏達電內部經營團隊的信任危機，跟著浮上檯面。 宏達電內部人士猜測，「Cher（王雪紅英文名）向來不太管下面的事，怎麼會知道一個副總在外面幹嘛？」 更讓人好奇的是，如果像簡志霖宣稱的「老闆都知道」，為何還會放任此事發生？ 起疑。告周人馬，王雪紅不再充分授權？ 一位熟悉科技業的國內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分析，宏達電此舉有幾個嚇阻作用，以刑事上來說，對內，他可以藉由羈押簡志霖等人，防止他們進一步損害公司利益，也警告所有內部員工，不要想趁公司亂的時候掏空。對外，則警告競爭對手，不要想非法使用宏達電的研發成果。 以民事上來說，宏達電可以聲請假處分，用以保護秘密，禁止交易進行，甚至聲請競業禁止，讓這三人未來也無法對公司造成威脅。 至於詐領一千多萬設計費用，「很顯然是內控內稽出了問題，」該律師認為，一千多萬對宏達電來說雖然只是九牛一毛，但暴露出在預算管理流程上有漏洞，「不少員工就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搬空公司。」 這次，簡志霖事件是因他從今年五月，就在宏達電研發部門挖角，去他在外開設的手機設計公司上班，被內部員工檢舉，才由宏達電人資部門進行調查，發現簡志霖「內鬼行徑」。 儘管王雪紅多次向外界強調，她完全相信並支持周永明的領導團隊，但以這幾個月一連串的動作看來，過去充分授權的王雪紅，似乎正把手伸進管理層面中。 今年八月，宏達電中國區總裁從任偉光換成董俊良，宏達電內部傳言，此一人事命令不是發自周永明的辦公室，而是由王雪紅主導。 以簡志霖事件來看，即使宏達電決定要訴諸法律程序，也可以低調進行，但王雪紅卻不惜家醜外揚，選擇讓消息曝光，如同去年，她授命外甥陳主望，同樣對涉及內控、掏空公司資源問題的威望前總經理張心望提告一般。 這次，她以宏達電董事長之姿，親自對一位副總提告，動作遠比去年更大，而這位副總，在宏達電內部又被歸類為周永明人馬，種種舉動，讓人產生許多想像空間。 對於這些動作，宏達電表示，王雪紅是公司登記負責人，本該就由她出面提告。而董俊良的任命案，是由執行長提出建議後再由王雪紅同意的。 過去外界總認為，宏達電的困局來自資源太少、體質太弱、對手太強，然而簡志霖事件卻一舉掀開內部從上到下的管理危機，這恐怕才是王雪紅不得不出手的最大原因。 【延伸閱讀】 內鬼竊機密首席設計師監守自盜，股價聞訊重挫 業績不如預期裁撤北美研發團隊、巴西辦事處，影響近千人 主管離職潮2011年創意長陸學森離職，高階主管也陸續驚爆離職 市占率下滑智慧型手機市占率，從高點全球第7名跌至第13名 專利訴訟不斷一度與蘋果互控侵權，銷售德國也遇專利蟑螂擋路 【延伸閱讀】內憂外患，宏達電2年股價大崩壞 2011/4/29股價衝上1,300元2011/5/20第1季市占首度擠下摩托羅拉、索尼，成為全球手機第7大品牌，歷來最好成績2012/11/11HTC與蘋果全球訴訟和解，34項專利中，僅1項成立；據傳HTC支付權利金每支手機6至8美元2013/5/24自產品長小寺（Kouji Kodera）離職起，上半年走掉6位高階主管2013/7/51至6月盈餘16.2億元，比去年同期衰退88.72％。外資預估，今年每股盈餘可能連10元都不到。2013/9/3爆出內鬼事件後，股價跌至147.5元 資料來源：Gartner 整理：邱碧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