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奇緣》全球累計12.76億美元票房,創了動畫片的票房紀錄。 (迪士尼供圖/圖)
克里斯·巴克一頭灰發,說話不時露出靦腆的神情,像一個氣質文雅的大學教授。2014年初,由他和珍妮弗·李執導、迪士尼出品的動畫電影《冰雪奇緣》,以全球累計12.76億美元票房,成為電影史上票房最高的動畫片。影片同時獲得奧斯卡最佳動畫片、金球獎最佳動畫片等獎項。要成就一部好的動畫片,“必須要有令人著迷的角色,有一開始就設定好的流暢的敘事線,讓觀眾感同身受,同時又能給他們驚喜。”巴克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以下為克里斯·巴克自述)
《冰雪奇緣》和原著有很大不同。在原著《冰雪皇後》中,皇後是個反面角色。最初我們寫她如何改過自新,後來發現,假如一開始把她設定為好人,再一步步變壞,故事的沖擊力會更大。
音樂制作人鮑伯非常喜歡《讓它去吧》這首歌,堅持放到電影中,由皇後艾莎唱出來。但歌的旋律不像是壞人唱的,更像給正面人物的。這首歌剛好在我們想把皇後從反角改為正面角色的時候出現。音樂可以補充很多動作無法表達出來的東西。
劇情上,原先我們想的是安娜被拋棄在聖壇上,傷心欲絕,於是去尋找神秘的冰雪皇後,請她把自己的心凍住,讓她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後來我們覺得應該更加集中講述姐妹之情,於是把劇情改為安娜出於對姐姐的愛尋找艾莎。
愛有很多種形式,而迪士尼之前總是以王子給公主一個吻來表現,我認為是時候尋找新穎的東西了。所以我們想到了姐妹之間的愛,安娜對姐姐艾莎的愛最後拯救了他們,這是真愛。王子沒有拯救公主,而是姐姐最終拯救了妹妹。我們把這個結尾拿去給制片人約翰·拉塞特看時,他甚至站起來鼓掌。這事從來沒發生過。
我們正在拍一個短片《Frozen Fever》,講艾莎給安娜辦生日派對,她的魔力又不小心爆發了。因為這部短片,《冰雪奇緣》的原創人員又聚在一起。
2014-12-01 TCW | ||
一個人的創意,能產生多大價值?答案是:三百六十億元,還有一家全球最知名娛樂王國的名字不至於消失。 這個差點消失的名字,叫作迪士尼,而三百六十億元,是迪士尼去年發行的全球最賣座動畫電影《冰雪奇緣》的票房紀錄。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是現任「迪士尼.皮克斯」(Disney.Pixar)動畫工作室創意長的約翰.拉薩特(John Lasseter)。 拉薩特人生最大的夢想,就是進入迪士尼工作,但他卻在二十六歲時,被迪士尼開除。在皮克斯擔任執行副總裁期間,他帶領的動畫團隊做出了全球首部3D動畫電影《玩具總動員》,票房超過新台幣百億元,讓蘋果電腦創辦人賈伯斯(Steve Jobs)靠著皮克斯重新再起。 二○○六年,賈伯斯把花五百萬美元買下的皮克斯,以七十四億美元賣給迪士尼,獲利超過千倍。被迪士尼開除二十年後,拉薩特重回迪士尼,成為兩家公司創意長,同時兼任迪士尼想像工程公司的首席創意顧問,專司樂園的設計,也成為拯救迪士尼的關鍵人物。 穿著一貫標誌的花襯衫,拉薩特在香港接受《商業周刊》獨家專訪,談到當年迪士尼買下皮克斯一事,竟語出驚人的說:「董事會希望皮克斯留下,結束迪士尼(動畫工作室)!」因為當時皮克斯動畫部部賺錢且得獎,迪士尼出品卻成了票房毒藥。 「我們是動漫公司,但創意不行。一九九○年代最賣座電影是《獅子王》,雖然還是形象很好的公司,但之後迪士尼動畫公認創意都不行、都不賣座。」二○○四年底,迪士尼股價、票房都落至谷底,當時才加入這個陣營的迪士尼大中華區主席張志忠坦言。 原本是全球娛樂王國的迪士尼,企業文化越來越保守,沒有了電影,還有迪士尼樂園,以至於創意越來越停滯,當時買下皮克斯,就是為了替迪士尼重新注入「創意」。 拉薩特創造的《冰雪奇緣》,終於在去年為迪士尼拿下第一座奧斯卡最佳動畫片獎;他所指導的迪士尼最新動畫片、首度以二○○九年購併的漫威英雄漫畫為藍本的《大英雄天團》(Big Hero 6),十一月初在美國一上映,旋即擠下《星際效應》,成為票房冠軍。 現在,「迪士尼的靈魂回來了!」張志忠說。 至今為皮克斯拿下二十七座奧斯卡獎的拉薩特,在二○○六年回到迪士尼時,強勢要求董事會不要結束「迪士尼」三個字,他之所以能撼動董事會的抉擇,是因為在皮克斯與迪士尼的購併合約上明言:「只要拉薩特一離職,購併就取消。」 入行,進最愛的迪士尼學生時代就去實習,從清潔工做起 他如此堅持,因為迪士尼是他職涯啟蒙地。「要關上這道門,對我而言有太多壓力,我也絕對不會這樣做!」他語重心長的說:「迪士尼的存在對世界是重要的。」 從小他就被其歡樂世界所吸引,暑假當其他學生到企業實習時,他卻選擇到迪士尼樂園,從每小時十美元的清潔工做起,最後被晉升為樂園「叢林巡航」遊戲的操作員。畢業後,帶著兩項學生時代奪得的奧斯卡學生獎項,取得進入夢寐以求企業的門票。 高中畢業決定考取由華特迪士尼投資的加州藝術學院,畢業後也順利進入迪士尼工作。滿腔熱血想在激發夢想之地大展長才,換來的卻是揶揄。 「你想爬到最高層,是嗎?再等二十年吧!」一九八○年代的迪士尼已是中年企業,科層制度凌駕年輕活水,「年輕動畫師只是『創意執行者』,並非發揮天分,」他接受專訪時回憶。 離開,竟遭公司開除推新舊整合,卻因成本考量被逼退 當時創意起家的迪士尼,二代接班後走向成本導向,製片地位凌駕創意人,制度致使創意陷入貧血狀態。 但在迪士尼,拉薩特得以看見最先進電腦動畫技術實驗。「非常簡化但卻大開我眼界,」他形容。當時,他興致勃勃的將傳統手繪和新穎電腦技術結合製作一部長片的想法,遞交給管理高層,得到的卻是一紙開除信。 他被叫進會議室。一群資深製片對他說:「我們無法發展電腦動畫,除非它更快或更便宜!」甚至還直言:「約翰,電腦動畫在迪士尼唯一存在的理由,就是為我們節省拍動畫的開支。所以,你被解雇了!」 他為迪士尼提出整合新與舊動畫技術的想法,因為耗費成本,讓他在耶誕節前一個月,成了被開除的理由! 隨後,他加入大學好友卡特姆(Ed Catmull)工作的盧卡斯影業電腦部門,從動畫師變成介面設計師,默默研發電腦技術,因為他很清楚,這是未來動畫世界的驅動力。後來,這個部門就成了賈伯斯買下的皮克斯動畫公司。 回鍋,拯救老東家靠「巧幽默」做出史上最賣座動畫 只是,再回迪士尼,迎接他的仍是昔日模樣。他坦言,情況跟離開時幾乎沒變:創意人想要製作令人驚奇的電影,但製片對電腦動畫技術下的新藝術卻不感興趣。 職場戰友、現任迪士尼.皮克斯總裁的卡特姆於最新自傳《Creative, Inc.》說,「拉薩特早在加州藝術學院學到一課:如果你掌握了一個好故事,那麼視覺技術常常不會是問題。」 他的想法再簡單不過:一個好故事是創意核心,也是商業價值的起點。以《冰雪奇緣》為例,早期設定女主角艾莎是邪惡的,一年半間無數次會議討論,確認故事腳本,最後一刻,拉薩特卻顛覆原始想法:「艾莎不應該是一個壞人,而是活在可能會傷害至親、被痛苦折磨下的犧牲者。」 這樣的感受來自他的孩子。當他兒子十歲時被宣判罹患糖尿病時,他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無法理解為什麼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樣的命運是自己無法選擇的,如同艾莎的處境,如果就宣判她是壞人,「似乎太過簡單,」他解釋。 只是,老狗如何總能變出新把戲,滿足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他坦言:「觀眾的口味更嚴格了(critical)!要同時滿足小孩和大人喜歡的電影,是很難的。在資訊過多的現在,有趣的故事必須是『巧幽默(smart humor)』。」 他分析:「你必須讓他們發現自己也身在其中。」像《冰雪奇緣》情節講的不是傳統愛情,談的是親情,有人可以單身,但家庭或職場一定會有類似兄弟姊妹情感發生,打擊面更廣。 角色設定上,女主角姊妹倆一動一靜,王子不再是拯救者而成了奪權者。「女性靠自己力量拯救自己,這跟現代發展不是呼應嗎?跟觀眾口味的『嚴格』,不正吻合嗎!」這是他口中的「巧幽默」,一種讓觀眾自動投射情感的連結,才抓住眼球,創造出迪士尼史上最賣座動畫片。 有趣的是,昔日他想要將手繪結合當時最新3D電腦技術的想法,窒礙難行甚至被掃地出門;如今,他結合動畫師的手感,配合最新技術,創造了《冰雪奇緣》。 他重新聘用大批被開除的手繪動畫師,試圖融合藝術家和工程師雙重特質。在《冰雪奇緣》中,一幕女主角艾莎用魔法建造城堡過程,就動用五十位手繪動畫師,使用四千台電腦同時工作。 為何「走回頭路」?更何況手繪和電腦動畫是兩種腦袋。他認為,手繪可以建立風格,電腦技術可使畫面更精細;更重要的是,讓創意鈍化的老迪士尼,在新舊交融中又活過來。 當老手繪師和技術新秀合作時,糅雜出的,不是彼此瞧不起對方的負面景象,而是追求極致競合下的良性循環。 因為他們背後永遠有個比他們對極致力更挑剔的老闆。「這都是細節,每個細節加總在一起,就能做出最好的電影,」他說。 領導,每天擁抱員工鼓勵說實話,千萬別做出馬虎作品 拉薩特深諳要將創意變金礦,最重要的還是同心協力的團隊。一到任,先打破死氣沉沉的企業文化,宣布不論經驗或職等,皆能自由發表意見。他解釋:「我要的是一個『無階級』組織,大家才可能說實話,才會盡力聚焦做出好動畫這件事。」 搞定人,是企業融合最難的領導學,難上加難的是,面對的還是一群藝術家。「每個人都有自己想法,一百人就有一百種意見,」曾於迪士尼代工公司宏廣工作十多年、做出台灣首部3D動畫電影《桃蛙源記》的導演楊仁賢觀察。拉薩特光是讓員工開誠布公,就整整花了兩年。 為何總挑難的做?「所有人都是『Yes Man』很可怕!我們要的是最好的創意,不誠實只會產生『馬馬虎虎』的作品,」說話總是表情、手勢齊飛的他,難得嚴肅的說。 《連線》(Wired)雜誌十一月號以他為封面故事,如此評論:「《冰雪奇緣》的成功,對拉薩特而言,非常具有意義。證明魔力在這裡被保留了。」 儘管現在他每天被十多個會議追著跑,每週固定一次往返舊金山和洛杉磯兩家公司,忙到有四個iPad和兩支電話卻沒時間接打,但每天必做之事,就是給迎面遇到的年輕員工,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們代表公司的未來?」面對記者好奇提問,他回應:「這是一種信任,也是一種最實質鼓勵。」最高紀錄他曾一天擁抱四十七個員工。一個擁抱,簡單真誠卻產生歡樂,創意也在此被渲染開來。 因為,他傳遞的不僅只是一個擁抱,而是他三十六年來對工作熱情的溫度。這是所有領導學課堂都教不了的魔力秘方,也是他屢創紀錄、不敗的真正能耐。 【延伸閱讀】「混血」以來,迪士尼票房首度贏皮克斯!—拉薩特任內2大品牌全球電影票房 ■迪士尼 2013年 冰雪奇緣》12.76億美元2012年 無敵破壞王》4.71億美元2010年 魔髮奇緣》5.91億美元2009年 公主與青蛙》2.67億美元2008年 雷霆戰狗》3.09億美元2007年 未來小子》1.69億美元2006年 無 *《大英雄天團》今年在美一上映就是票房冠軍,被預估可能勝《冰雪奇緣》。 ■皮克斯 2013年 怪獸大學》7.43億美元2012年 勇敢傳說》5.38億美元2010年 玩具總動員3》10.60億美元2009年 天外奇蹟》7.31億美元2008年 瓦力》5.21億美元2007年 料理鼠王》6.23億美元2006年 汽車總動員》4.61億美元 整理:黃亞琪 |
迪士尼出品的《冰雪奇緣》叫好又叫座,其實創作的過程中也歷經驚惶失措, 但這樣的絕境反而催生出全新的創意。 試映會還有一小時才開場,但門外已經大排長龍。全迪士尼的導演、動畫師、剪輯師、故事編劇統統都來了,大家都想搶先觀賞公司的最新作品。這部片的名字是《冰雪奇緣》,還有十八個月就要正式上映。 一般來講,迪士尼出品的電影播放完畢時,大家會鼓掌歡呼,播映廳還會準備面紙,因為大家會感動到哭成一團。然而《冰雪奇緣》的試映會上,沒人哭、沒人歡呼、沒人碰面紙。所有人排隊依序出場,現場一片寂靜,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試映結束後,導演克里斯.巴克和其他五、六名迪士尼電影製作人,在片場餐廳討論自己剛才看到的動畫。迪士尼創意長約翰.拉薩特列舉幾個優點,戰鬥場面很刺激、很令人興奮、姊妹間的你來我往也很精采、雪怪很嚇人、電影步調很快、很流暢。 深入挖掘內心 故事才動人然而他列完優點後,開始敘述一長串的缺點,列完十二項缺點後總結: 「你們挖得還不夠深入,觀眾感受不到自己和這個故事的連結,片中人物太不像真人。安娜太古板,艾莎太邪惡,我不喜歡這部電影裡的任何人,直到結尾才好一點。」創意長講完後,其他智囊團成員紛紛發言,指出更多問題。劇情有邏輯上的漏洞,例如漢斯王子感覺不像是個好對象,究竟為什麼安娜要和他在一起?此外,電影中出現的人物太多,搞不清楚誰是誰,情節又太好預測,還沒演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安娜性格也很惹人厭,整天在抱怨,不像是一個住在城堡,即將和王子結婚,馬上就要當女王的人。 智囊團編劇珍妮佛.李,特別討厭艾莎的壞嘴巴跟班,筆記寫著:「雪寶××惹人厭,一定要砍掉那個角色。」動畫電影一般有四到五年的醞釀時間,然而迪士尼《冰雪奇緣》才剛開始製作不到一年,就被硬推上場,時間只剩一年半。 當然,不是只有電影會碰上《冰雪奇緣》的問題。究竟要如何趕在最後期限激發出創意?如何讓創意過程更具生產力?這是千古謎題。每一天,學生、主管、藝術家、政策制定人,成千上萬的人都面對著必須擠出創意的挑戰。經濟情勢變幻莫測,創意愈來愈重要,快速想出原創的點子,才有辦法在新世界生存。 接下來一個月,《冰雪奇緣》團隊重新塑造兩個女主角安娜和艾莎之間的關係,每個人用自己的經驗,想著兄弟姊妹是怎麼相處。製作人德維寇告訴我: 「我們有時會忘記用上自己的人生經驗,忘了把自己腦袋裡的東西當成素材,感覺就不真了。迪士尼說故事的方式會那麼動人,是因為我們被迫深入挖掘自己的內心,直到把自己的人生放上大銀幕。」工作陷絕境 可以激發創意蘋果創始人史蒂夫.賈伯斯一九九六年說過:「如果問創意人士他們是怎麼辦到的,他們會有點內疚,因為不是他們辦到,他們只是看到某樣東西,然後拿過來用。他們自然而然運用,有辦法連結過去經驗,接著整合成新東西。創意人士之所以有辦法新舊結合,是因為他們的經驗比別人豐富,比任何人更常想著自己的經驗。」不只是電影或百老匯運用個人創意。便利貼會問世,是因為一位化學工程師受不了自己的教堂聖歌書籤老是掉下來,決定發明可以讓書籤不會掉的黏著劑;玻璃紙的發明,是因為化學家受不了桌布老是染到酒漬。發明家把自己的人生當成發明素材,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點子經常出現在情緒大爆發的時刻。 現實不順利、驚慌或沮喪的情緒,迫使我們把舊概念應用在新情境時,更可能發明出隱藏在個人經驗裡的好東西。心理學家稱這種現象為「絕境帶來的創意」。 二○一三年六月,《冰雪奇緣》上映前夕,製作團隊在美國亞利桑那舉行試映,故事和十五個月前在迪士尼總部放出的版本完全不同。妹妹安娜變得活潑、樂觀但寂寞。艾莎很愛妹妹,但害怕自己的魔法,無法忘掉小時候誤傷妹妹,逃到冰封的城堡與世隔絕,一個不小心讓自己的王國陷入永恆的冬天,還凍住安娜的心。 安娜開始尋找王子,希望真愛之吻融化心中的冰霜,然而她找到的漢斯王子卻是想奪權的壞人,企圖同時殺掉姊妹花奪取王位。 在電影的結尾,安娜靠著犧牲自己救了姊姊,而那個真愛的舉動破解了魔法。姊妹兩個人團結在一起,擊敗敵人。漢斯被驅逐,春天再臨,愛打敗恐懼。 迪士尼的傳統元素全部都在,有公主、有舞會華服、有英俊王子、有負責搞笑的配角,中間穿插樂觀向上的歌曲,不過《冰雪奇緣》也以剛剛好的力道,搗亂所有元素,讓不一樣的新東西冒出來。漢斯王子一點都不白馬王子,他是壞人。公主也沒等著別人救,而是自己救自己。真愛不能等別人付出,真愛來自姊妹學會接受自己的長處。 搗亂舊元素 讓新鮮感萌芽創意無法被簡化成公式,創意需要新鮮感,需要驚奇,還需要其他無法事先安排的元素。不過發想創意的流程有跡可循,我們可以靠提供適合的環境醞釀出創意,例如用新方法混合舊點子可能迸出創意。觀點不同、有新意的人聚在一起,也比較容易激盪出創意。 我們努力擠出創意時,有三件事可以增加發想過程的生產力。首先,我們的個人經驗是寶庫,留意什麼事讓自己有什麼感受,將可醞釀出心得。迪士尼流程也讓電影工作人員挖掘自己的內心,直到想出辦法。我們自己的人生提供了創意素材,我們可以把自己的經驗帶到世人眼前。 第二,要和驚慌與壓力當好朋友。我們驚惶失措時,不代表事情要完蛋了,表面上是病急亂投醫,實際上是我們開始願意接受新事物。「絕境帶來的創意」很重要,焦慮迫使我們用新觀點看舊點子,用過去成功的作法解決新鮮問題,想不出點子的痛苦,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 第三,創意有了突破之後,開心之餘,我們也會再也看不到其他可能性,因此得和自己的創作保持一點距離。少了自我批判與緊張氣氛,我們就會開始墨守成規。我們可以靠著幾種作法,再度拉開應有的關鍵距離:一、批評自己的成就,二、逼自己從完全不同的角度再看一遍事情,三、改變團隊的權力平衡,四、把新權力交到別人手上。大自然需要適度的干擾,有破壞,有變化,才能看清楚事情。 我們全都有創意需要的人生體驗與工具,只要願意擁抱壓力帶來的破壞與變化,試著用新觀點看舊點子,每一個人都能找到新的創意連結。 (本文摘自第七章,孫蓉萍整理)撰文 / 查爾斯.杜希格 |
中國和法國在醫學界的合作歷史悠久。早在100多年前,法國天主教會就在上海創辦了震旦大學,這所大學成為如今的上海第二醫科大學的前身。百余年間,法國的生物醫學技術遍布中國各大醫院的每一個角落,中法兩國正在攜手致力於傳染病、癌癥和新發疾病的防治。
在法國,走在全球傳染性疾病防控最前沿的,一個是位於巴黎的巴斯德研究所,另一個就是距離巴黎400多公里之外的里昂的梅里埃家族的梅里埃基金會。百余年來,兩所機構一直延續著最初的淵源。
今年時值改革開放40周年,也是中法政府間科技合作協議簽署40周年。40年前,梅里埃基金會主席阿蘭·梅里埃(AlainMérieux),第一次踏上中國這片陌生的土地,不僅叩開了中國市場的大門,更令他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國家。如今,梅里埃與中國政府在傳染病、癌癥和新發疾病等醫學衛生領域開展了多方面的合作,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近年來,梅里埃家族對中國最大的貢獻,是幫助中國在武漢建立起亞洲第一個P4級別高等生物安全實驗室。據統計,目前該級別的P4實驗室數量不超過20個,其中大多數位於歐美發達國家。
人類和病毒較量的歷史
梅里埃家族是里昂的一個傳奇,至今在法國政商界擁有至高的地位。梅里埃家族的歷史,也是人類和病毒較量的百年歷史縮影。100多年前,法國微生物學家路易·巴斯德因為發現細菌而聞名天下。當時巴斯德有個助手叫馬塞·梅里埃(MarcelMérieux)。馬塞就是梅里埃集團的創始人。1897年,馬塞設立梅里埃研究所,從事結核病、破傷風等傳染病的研究,為日後法國生物醫學的發展奠定基石。
梅里埃家族為醫學界所做的最大貢獻就是將疫苗實現工業化生產。如今家族的第三代掌門人阿蘭·梅里埃也已年至八旬。上周,他陪同新上任的里昂市長訪問中國,這也是阿蘭五年來第三次接受第一財經記者專訪。他身材魁梧,一米八幾的高個,一頭白發,每次都是藏藍色西裝配深色領帶,一樣的風趣幽默,一樣的精力旺盛。他思維依然敏捷,眼睛里閃爍著智慧。
“梅里埃家族是代代相傳的,我們研究疫苗已經有一個世紀了,包括人體疫苗和動物疫苗。”阿蘭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1978年我第一次訪問中國,就是向中國人介紹疫苗。後來梅里埃家族又致力於體外診斷,並提供食品安全方面的解決方案,但疫苗是我們的一個重要分支,這個領域和中國合作尤其緊密。”
1921年,經歷一戰大流感侵襲的法國,迎來了生物醫學領域的重大突破。第一株結核病疫苗——卡介苗的研制成功,為疫苗生產創造了前提。阿蘭的爺爺馬塞·梅里埃在里昂近郊買下20公頃土地建廠生產血清和疫苗。1935年,40名工人正式投入生產線,年產劑量達45萬株。這個工廠也就是今天生物梅里埃科研中心的所在地。
馬塞去世後,他的兒子,也就是阿蘭的父親夏爾·梅里埃(CharlesMérieux)將業務延伸至科學和工業應用領域,他革命性地嘗試體外培植病毒並最終將梅里埃的業務引入體外診斷領域。如今梅里埃已成為全球領先的體外診斷企業,這對一個家族企業而言,是一個奇跡。如今的里昂已成為全球生物醫學重鎮,而梅里埃的影響力也令路易·巴斯德的繼任者肅然起敬。
去年卸任的巴斯德研究所原所長ChristianBrechot此前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專訪時稱:“巴斯德研究院盡管地處巴黎,但是我們還是要和里昂的生物醫藥公司合作,梅里埃取得的成功是舉世矚目的。”
梅里埃家族致力於全球傳染病防治已有一個世紀。而真正帶領梅里埃走向世界的,是阿蘭·梅里埃。阿蘭有著與生俱來的商業天賦,在他的帶領下,梅里埃的足跡,遍布了全球160多個國家。
阿蘭·梅里埃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一個世紀前我們就認同一個觀點,就是病毒和疾病無國界,這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麽梅里埃很早就跨越法國和歐洲的邊境,來到美洲,尤其是南美洲,後來又去到亞洲,和那些同樣跨越國界的傳染疾病抗爭。”
醫學無國界。在二十世紀初,競爭日益激烈的背景下,全球化是企業唯一的出路。早在高盛提出金磚四國概念很久前,梅里埃就開始與包括巴西、印度、中國在內的新興市場展開合作。中國目前已經成為梅里埃的全球前三大市場。
像一只滿世界奔跑的“老鴿子”
巴斯德的臨終遺訓是:“地點,地點,地點。”他的意思是,要控制傳染性疾病,就必須去到離疫情最近的地方。而阿蘭·梅里埃也深深地踐行了巴斯德的教誨。
兩周前,阿蘭·梅里埃剛剛去了黎巴嫩,考察了當地的難民集中營。今年1月,他還去到馬達加斯加與當地一支來自中國的醫療隊一起合作研究鼠疫。兩年前,中法簽署了赴馬里共同抗擊傳染病的協議。馬里也是梅里埃基金會的“嚴防死守”陣地。
“我就像一直滿世界奔跑的‘老鴿子’。”阿蘭·梅里埃笑著對第一財經記者說道,“梅里埃基金會就是去到那些醫療資源嚴重匱乏的地區,比如海地、黎巴嫩、突尼斯、馬里、馬達加斯加等等,這是地緣因素所致,這些地方過去是法國的殖民地。”
基於共同的利益和使命,阿蘭·梅里埃高度贊賞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這一倡議能夠把中國的醫療團隊帶去那些飽受疾病困擾急需援助的國家和地區,尤其是受傳染病侵害的地方,這是全球課題。”他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梅里埃基金會在塔吉克斯坦、黎巴嫩、白俄羅斯等地設有P3等級的實驗室,馬上還將在突尼斯建P3實驗室,這些國家都恰好位於中國的‘一帶一路’上,所以未來有非常大的合作空間。”
阿蘭·梅里埃表示,他經常鼓勵中國合作夥伴大膽地走出去,雖然這條“一帶一路”走起來相當艱難。他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因為在中東這些國家,最大的問題是沒有移民管控,那里聚集著大量的難民集中營,我兩周前在黎巴嫩,親眼所見150萬敘利亞難民,傳染病防控局勢相當嚴峻。”
生物梅里埃剛剛與上海市衛計委、里昂醫院集團簽署三方協議,資助來自上海6家公立醫院的8位此前支援摩洛哥的醫生赴法國醫院交流。
針對全球公共衛生安全面臨的最大挑戰,阿蘭·梅里埃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細菌耐藥和抗生素藥物的濫用是最大的挑戰,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結核病。而且這一現象不僅存在於人類的藥物中,也存在於獸類藥物。這是一場長期的戰役;第二個挑戰就是新的病毒的出現,比如過去幾年在非洲盛行的埃博拉病毒。”
梅里埃基金會已經在與中國政府共同致力於抗擊結核病的項目,還計劃赴雲南開展醫療研究項目,雲南是中國傳染性疾病的高發區。
不過,梅里埃基金會去到雲南還有另一個更深的原因。“昆明也有過去法國人建的醫院。”阿蘭·梅里埃向第一財經記者介紹道,“中國一共有四所法國人設立的醫院,其中也包括上海二醫大的前身震旦大學。”
愛中國沒理由
梅里埃是當代生物醫學界當之無愧的中國的“老朋友”。他每次見到第一財經記者,都不會忘記提到三句話:“1978年我第一次來中國,那時往返中國和歐洲的航班每周只有一班,周六抵達,周六出發的瑞士航空;北京當時的涉外酒店只有一個友誼飯店;那時馬路上還都只有自行車。”
植根中國三十多年來,阿蘭·梅里埃做出過兩個重大決定,一是選擇直接與中國政府衛生部門合作,比如參與非典和禽流感等中國重大公共衛生事件,二是“在中國研發,到中國建廠”,這意味著法國企業就地取材,致力於把研發成果推廣到世界。在梅里埃的帶動下,湧現出了一大批優秀的法國生物醫藥公司,它們都把中國作為創新的發源地。
法國最大的制藥企業賽諾菲前任CEO魏巴赫曾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中國近幾年興起很多生物科技公司,在研發方面的教育投資力度也在加大,中國最聰明的1%的人口就有3000萬,這個數目超過了瑞士人口的兩倍,我們相信從中一定能夠誕生諾貝爾獎。”
不過回憶起40年前剛到中國的時候,阿蘭·梅里埃至今還感嘆道:“那時的中國基礎教育和基礎科研都是一片空白,沒有大學,也沒有實驗室。當時我被邀請去上課,聽課的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但你們在很短的時間內重新建起了大學,這是令我最欽佩中國的地方。”
從那時起,阿蘭·梅里埃的內心就深深地建立起對中國的感情。他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中國領導人的魄力值得稱頌,現在中國的領導班子也是著眼於未來二三十年的發展,非常了不起。”
近十年來,在中國最令阿蘭·梅里埃自豪的,一定不是自己的公司在中國又賺了多少錢,而是看到自己親自推動的項目一個個地完成落地。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歷時八年建設的武漢P4級別高等生物安全實驗室,這也是亞洲擁有的首個最高等級的生物安全實驗室。這個項目是按照梅里埃在里昂的P4實驗室的模板建設的。從2004年SARS疫情暴發後,時任法國總統希拉克訪華時提出,到2015年初竣工,最後到今年年初正式運作,先後跨越了近15年時間,也傾註了阿蘭·梅里埃的全部精力。
阿蘭·梅里埃特意選擇在中法建交50周年之際,當年又時值他的“幸運年”——馬年,將這一極具意義的“瑰寶級”的厚禮交付給中國。
里昂P4實驗室是由梅里埃家族出資建設捐給法國政府的,也是當今技術最先進的P4實驗室,目前主要由巴斯德研究所等機構使用。中法合建武漢P4實驗室,頂著發達國家巨大的壓力,為此,阿蘭·梅里埃幾乎動用了自己全部的法國政界關系,最終說服法方與中方合作。
“P4實驗室既需要國內的認證,也需要國際的認證。經過十幾年的努力,現在終於大功告成。”談到P4,阿蘭·梅里埃神情非常自豪,他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武漢P4實驗室和中科院以及上海和巴黎的巴斯德研究所共同簽署了合作協議,已經正式投入使用運行,中科院正在著手尼帕病毒的研究,上海和巴黎的巴斯德研究所則致力於出血性發熱疾病的研究。”
現在,阿蘭·梅里埃還在為實驗室的運作操心,但他信心滿滿:“我是想P4能夠成為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一個典範,始於里昂,抵達武漢。目前這個項目開展得很順利,我認為是非常成功的,不僅對於中國,對全球也將發揮重要貢獻。”
當第一財經記者問他為什麽要在重重壓力下幫助中國建P4實驗室,阿蘭·梅里埃開玩笑說道:“我想我是這些法國人當中流淌著最多中國血液的那個人。”
阿蘭·梅里埃今年80歲了,還是每年都來中國。“每次來中國,我都有種回家的感覺。”他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這一方面是因為中國領導人總是讓我感到被尊重,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的孩子們和很多中國朋友建立起了友誼。”阿蘭·梅里埃也會經常與孩子的朋友們見面,看到他們,他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般高興。
第一財經記者曾在2014年前往阿蘭·梅里埃里昂的家中采訪他。他酷愛馬,家里、工廠里放著各種各樣的馬。“我喜歡馬,我父親和兒子都是屬馬的,我一直到十年前還在騎馬。”阿蘭·梅里埃笑著說道。
不過現實是,老梅里埃即將松開牽引梅里埃這匹駿馬的韁繩,把這座生物殿堂傳承給下一代。他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我已經放手了,交給下一代去做,我認為他們必須和所有的企業一樣,緊跟時代和科技的步伐。就像我們從生物疫苗發展到診斷,離疾病越來越近,診斷的速度越來越快。”
他坦言自己不了解大數據、人工智能。“這超出我的認知範圍了。我認為這方面要向中國學習,中國的發展速度非常快。”阿蘭·梅里埃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生物梅里埃中國,我給它的目標是應該成為中法的企業,而不是法國企業的一個分公司。我們必須要開放,不管國與國之間在文化、意識形態方面的差異有多大,但是科學無國界,合作才有未來,不開放就會止步不前。”
阿蘭·梅里埃最喜歡的一句話出自意大利諺語:“人類始終在智慧的消極和意願的積極之間做鬥爭。”他正是這樣積極地面對人生的各種意想不到,一直保持樂觀,笑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