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廣州慢牛投資俱樂部的發言,
昨天,香港《信報》的專欄作家畢老林發表了一篇高水平的文章。我要跟大家分享。我讀這篇文章時,耳邊迴旋著崔健的歌聲:"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得快。喔...
"
文中,畢老林講了這幾年世界資本市場的一個反常現象,債券投資者把息率拋到了一邊,只管追逐債券價格的升值,而股民卻把股價拋到了一邊,只管追逐現金分紅。結果呢?
在歐美和香港, 現在股票的分紅息率已經跟銀行存款的利率和國債回報率相若, 甚至略高。
過去三四十年,投資者買入債券,都是為了固定收益(fixed
income)和由此產生的投資回報(yield),很少有人持有債券是為了博取資本升值(capital
appreciation)。過去,如果某人跟你說,他在息率1.5%的水平上買入了美國十年期國債,你也許會說:你瘋了嗎?
即使今天,購買回報率只有1.5%的十年期美國國債,也顯得很愚蠢。可是,有誰會料到,一年前購買30年期美國國債的人竟然在12個月內賺了22%的回報
率!雖然一年前這種長期國債的息率只有3.7%,但是12個月後,這些"傻瓜"投資者竟然大賺其錢,利息加債券增值高達22%,當然絕大部分回報率來自債
券價格的上升。
短炒國債賺價格上升,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投資者對這種轉變未必能一下子適應過來。所以,我們需要與時俱進。同樣,全球股票投資者也在改變長期以來重價不重息的習慣,結果高息股受到愈來愈多的追捧。
張化橋評論:
1977年5月,巴菲特在《財富》雜誌發表了一篇超長的文章,指出, 股票也是債券,只是比債券更危險,更波動,更不確定。看來他真有點道理。
- 摘自張化橋的新書《避開股市的地雷》,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總有投資者覺得這種公司的估值超級便宜,認為業務可能會有轉機,或者可能會「賣盤」(即轉移控制權)。於是,我們投機去買這種股票,結果被越套越牢。最近,有高人指點,我略有開竅。(活到老,學到老。)
我和高人(馮先生)都是香港深灣遊艇會的會員,而且都是自己花錢買的會籍。這個會籍讓我們可以經常帶著家人來吃飯,或者使用體育設施,或者會朋友。
馮先生說,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讓這些上市公司的大股東讓位或者「賣盤」實際上是觀察家們的異想天開。為什麼?大股東們已經有幾億甚至幾十億的身家。如果賣 盤,他們可能額外富裕了一點點。但是那又怎樣呢?他們很欠缺這額外的錢嗎?當然不。賣盤會使他們的社會地位大大下降。他們也會因此失去支配小股東資金的能 力。現在,他們是上市公司的主席,有面子,有社會地位,有個不錯的平台玩玩,家人和朋友的開銷都有地方開支,額外也有剩餘存款。控制權還可以傳給後代, 這種狀況非常好。當然,把企業做大做強更好,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相當不容易的。成功畢竟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馮先生說:「保留對上市公司的控制權好像不理性,好像犧牲了幾億元的額外經濟利益,但是這跟我們花很多錢買深灣遊艇會的會籍是同一個道理。看起來都不理性。但是花點錢,買個享受(和感覺),有什麼不好?」
首先讓我聲明,我喜歡小公司。小公司的成長性比大公司強,也比較容易管理。但是,通過在小公司圈子裡混了很久,我總結出一個道理。如果一個公司做了10年、20年,還是小公司,那也許說明三個問題。要麼商業模式有問題,要麼管理層有問題,要麼兩者都有問題。
十幾年前,某小型消費品公司上市。我誤以為公司的前程似錦,於是寫了不少報告推薦這只股票。後來我開始明白,公司的管理是有缺陷的:他們需要減少家族色 彩,更加開放和現代化,所以,我直言不諱提了一些建議。董事長爽快地表示接受。半年過去了,什麼也沒有發生。我又重提我的建議。董事長甚至流出眼淚,對改 革太慢表示道歉。她的真誠讓我很感動。又過了半年,我再去公司參觀,發現公司一點改革都沒有,我又提起改革的事情,她又一次哭了。不過,這一次,我不再感 動。
我好像明白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以後再也不試圖給公司提建議了。有智者曾經說過,「最需要建議的人們,也是最不會聽取建議的」。
這家公司上市10多年來,利潤和市值基本上沒有增加,儘管過去10多年,中國消費品市場實現了數倍的增長
1.顧雛軍出獄了,表示「草民完全無罪」,你有什麼想說的?
2001年,我還是瑞士銀行的研究部主管。對他的公司(香港上市的格林科爾)我寫過負面的報告。顧雛軍到香港高等法院告我和瑞銀誹謗。瑞銀要跟他庭外
和解,雖然當時我不情願那樣做,但是訴訟費用一直是瑞銀出的,所以我也就答應了。他的格林科爾公司後來煙消云散了。你知道為什麼?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
了!11年前的事已經是橋下的水。我祝願顧先生身體健康,開始享受新的生活。至於他是否有罪,我不知道。但他有跟大家一樣的公民權。我們應該尊重他。
2.許多人稱讚你為「最敢講真話和有良知的分析師」,同時你也遭遇了許多質疑,怎麼確認自己說的是對的?
連我都質疑自己。別人質疑我又算什麼?我有時對,有時錯。這有什麼?
3.感到最荒謬的觀點是?
我感到最荒謬的事是,中國人老是覺得我們之所以窮,就是因為八國聯軍和日本侵略。後來,我們把罪過推到林彪和四人幫,現在,我們怪美國。
4.對於股票投資,你說「你越折騰虧損的概率越高,股票投資越簡單越粗獷越好」,那對於現在的股市,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一直反對買A股。十多年來一直如此。即使我在投行工作時也是旗幟鮮明地說這些話。我把我45歲和46歲的弟弟妹妹罵得狗血淋頭,因為他們不聽我的
話。他們買了A股。我建議大家買債券,買理財產品,買銀行的定期存款,買土地,買企業。通脹會傷害大家。可是你我有什麼辦法呢?通脹是國難,是天災,是人
禍。
5.為了讓周圍人滿意,你做過的比較大的妥協是什麼?
做的妥協太少。我太自私,但我正在改進。我才50歲,改進的機會很多。
6.如果開一個「深惡痛絕list」,哪幾樣會佔據榜單前三甲位置?
最痛恨中國上上下下說假大空的話。你看政府文件,報紙,電台,公司招股書,年報,廣告等等。我跟我的小孩談起這些,我兒子甚至拒絕學中國歷史!他說歷史書都是胡編的,為什麼要學?我無法說服他,打了他幾下。我很後悔。
7.對你的人生有重大影響的人是?有沒有什麼戲劇性的時刻?
1981年,我的表兄為了一件小事,被公安局打得死去活來。沒有制衡的政權太可怕了。
8.什麼是你早年深信不疑如今深表懷疑的東西?
我對政府的經濟目標最懷疑。以前學大寨,後來搞四個現代化,收入翻兩番,西部大開發等等。我深信的是,中國在十年內會把水價提高五倍。我們在水方面的浪費太驚人了。
9.你怎麼看待另一個以敢說真話著稱的人,郎咸平?
我不認識郎咸平,也沒看過他的文章,所以沒有什麼觀點。
10.你23歲辭掉人民銀行的鐵飯碗,直接原因是什麼?
我當時並沒有從總行辭職。是百里挑一,經過考試,被保送到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攻讀學位的。人民銀行總行一直付我工資付到5年以後(1993年)。我欠中國納稅人的很多情意。
-在廣州慢牛投資俱樂部的發言(十月六日),
上次我們開會時,王君問我,"過去十年,中國的高速公路公司的H股表現很好,可是為什麼A股表現一塌糊塗呢?"我回去查了資料,今天可以答覆大家。
問題在於這些公司的A股股價的起點太高。也就是說,A股IPO的發行價格太高,
已經充分反映未來30到50年的利潤,和未來??年的現金分紅。
下面是幾個A+H公司十年來的數字:
(1)安徽皖通。A股跌17%,H股漲121%。
(2)深圳高速。A股跌49%,H股漲89%。
(3)成渝高速。A股跌66%,H股漲221%。
(4)寧滬高速。A股跌42%,H股漲228%。
其實,這種現象在別的行業也一樣:十年來的表現。
(5)廣深鐵路。A股跌60%,H股漲88%。
(6)青島啤酒。A股漲355%,但是H股漲更多:1110%。
(7)華能電力。A股漲29%,但是H股漲更多:107%。
(8)中石化。A股漲74%,但是H股漲更多:498%。
(9)江銅。A股漲430%,但是H股漲更多:2789%。
(10)鞍鋼。A股漲11%,但是H股漲更多:376%。
(11) 兗州煤業。A股漲280%,但是H股漲了更多:656%。
(12)海螺水泥。A股漲343%,但是H股多漲了十倍:3516%。
(13)東方電氣。A股漲350%,但是H股也多漲了幾乎十倍:3251%。
(14) 廣船國際。A股漲177%,但是H股漲了更多:1016%。
(15) 上海石化。A股漲41%,但是H股漲了更多:151%。
結論:
從長期來看(不看短期),中國股市還是有規律的。貴的股票終究會跌下來。今天,多數A+H公司的A股依然比它們自己的H股貴很多。而中國的長期市場利率(不是官方的基準利率)會遠遠高於香港的市場利率。我認為,利率的倒數就是市盈率(當然還有其它次要的因素起作用)。也就是說,長期來看,A股會跌到H股以下。不要說"兩地資本市場的投資文化不同",
從長期來看, 規律就是規律, 放之四海而皆準: 貴的股票終究會跌下來。
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以來,很多歐美投資者已經對長期信奉的投資理念進行了調整。我把它歸納為以下4點:
(1)更看重公司的質量,看淡增長(結果:投資者開始偏愛大,老,穩健的,現金流強勁的公司),
(2)更看重目前的收益,看淡未來的潛力(結果:新興市場失去了不少光澤),
(3)看重現金,看淡故事(結果:高息股大漲。投資者開始用更加懷疑的眼光看待高負債的公司和不斷需要資本支出的公司)。
(4)債券得寵,股票失寵。
這究竟是一個宗教性的變化,還是風格上的調整?我不知道。
如果我買股票的目的是為了用更高的價格賣給下家,那麼我的命運就被捏在了下家手裡:如果下家要等好幾年才出現,甚至永遠不出現呢?如果下家對價格更挑剔,出價低於我的成本呢?
如果完全不依賴下家,那才叫無慾則剛,那才是估值的底線。基於"求人不如求己"的信念,我們怎樣給企業估值?我覺得,我們要回到巴菲特的一個邏輯:股票也是債券,是一個不需要歸還的債券,比普通債券更波動,更危險。
基於上述,我們會要求股票的息率不低於普通債券或者理財產品的收益率。如果低於,那麼我們就要通過股價的下跌來倒逼,使股票的息率達到某個起碼的水平。此
外,如果我們想完全擺脫下家的控制,我們在投資之前就要想清楚一件事:我們投資的前提是,所投資的公司究竟是繼續上市,還是退市都一樣。有人說,流動性的
意義在於可以隨時撒腿就跑。但這種思維容易使我們降低投資的標準,帶有投機性,也就不自覺地把命運交給了下家。
現代財務學的結論之一是,現金究竟是留在公司裡,還是分給股東都是一樣的,因為公司就是股東們的公司。但是現實一直在挑戰這個理論。大股東有各種先天優勢,有控制權和簽單權,有各種手法耍弄其他股東們。這種地位與小股東的地位是不平等的。
如果我們的公司要排隊上市,顯然這個價格對他們來講是很不錯的。而在一個估值合理的股市,公司應該對上市與否無所謂。你想想我們還有多少距離。
在一個農貿市場,如果菜農賣韭菜的價格底線是每斤5元,而我們走上前去,高呼5元太低,堅持要付28元錢。菜農當然會驚喜,還會加大生產,直到價格跌倒5元附近。聽起來,這象阿拉伯之夜的故事嗎?其實,這些年,這部電影天天上映。
採用新的邏輯,投資者將會錯過大量的好機會。但是,他們也會因此躲開大量的地雷。在經過了過去十年的創傷之後,歐美投資者好像更願意錯過大量的好機會。
(摘自我的新書《避開股市的地雷》。)
懶漢評論員們經常引用我對股票指數的預測;
張化橋鄭重申明: 我19年來沒有做過任何股票指數的預測;
我的理念是, 分析, 但不要預測;
關於現在的股市, 我的準確意思是:
(1)現在的股市太貴。但貴的可以更貴,便宜的可以更便宜;
(2)如果要留足三分之一安全邊際,讓我掏錢投資,我覺得1000點合適。
(3) 我強調,1000點不是預測。我非常反對預測。我不知道明年,後年的股票指數是多少, 但是股民們必須知道,自己在一個很貴的市場博弈。當然,輸錢的概率大於賺錢的概率。
(4) 投資的核心是留足安全邊際。大家為什麼要買合理估值的股票呢?佔便宜是硬道理。另外,大家注意,大股東的合理估值與小股民的合理估值是不一樣的。前者有控制權和簽單權,而後者沒有。
(5) 中國的股市為什麼跌跌不休?太貴了唄!
如果你對我的看法有點興趣, 請看我的正式博客和我的書《避開股市的地雷》香港《信報》2012年10月19日
如果一條船正在慢慢下沉,那麼我們在船上把椅子這樣擺還是那樣擺,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有太大的區別。確實,這是一個十分沉重的話題。本人並不知道中國投資是不是一條沉船。我只是提出問題來,請大家討論。
2003年,我還在瑞士銀行做研究部主管時,發表過一篇尖刻的報告。報告開篇就問,如果中國政府規定,任何公司只能用2倍的市盈率發行股票,否則,就不准
發行。你猜,結果會怎樣?我覺得,大量的公司除了加倍誇大利潤之外,會接受用2倍市盈率發行新股。雖然2倍聽起來是賤賣,但是,大部分上市公司是國有
的,Who
cares?
即使很多民營企業也不會放棄發行新股的機會,雖然他們會咕咕噥噥地抱怨,"2倍市盈率真是個混賬的政策。我真是賤賣啊!"
各位看官,如果你覺得2倍市盈率太遙遠,沒有關係。大家這樣想:目前九倍,十倍的市盈率似乎足夠便宜了吧,但是有多少中國公司會大規模回購股票?有多少大股東會大規模增持股票?有多少中國公司會真正尋求退市?
相反,發行新股的中國公司依然排著長隊。如果股票跌到八倍的市盈率,我敢說,排隊的企業會更多,而不是更少,因為大家害怕永遠錯過了機會。如果股市跌到六
倍市盈率呢?如果再跌到五倍,四倍或者三倍呢?你可以用數學的方法無窮逼近,來思考這個問題。你會得出跟我一樣的結論:中國股市的市盈率的真正底部也許是
零。多麼恐怖啊!
我們的中央國資委真正英明並且有遠見。很多年以前,他們
就規定,政府控股甚至參股的企業不能低於淨資產發行股票。否則,就是國有資產流失。雖然這項政策有不合理之處,但是,假想沒有這項政策,我們的國有企業會
被一家又一家快速攤薄,甚至賣掉。別生氣!雖然有些熱血沸騰的國企董事長會抗議:"我的良心絕對不允許我那樣做!"。沒關係。只要有第一家國企不顧公司的
估值而發售新股,那就會有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
民營企業雖然覺得2倍的市盈率太低,但是股本融資畢竟是不用歸還的資金。如果政府不允許他們用2倍以上的市盈率出賣股票,他們也會罵罵咧咧地賤賣。反正小股東實際上沒有任何權利。大股東控制公司股份的35%跟控制60%實際上是一樣的。
想到這裡,我開始頭暈。但是,上述的推理可以揭示中國投資的遠慮和近憂。
過去二十年(特別是最近十年),大量的投資者(特別是PE投資者)從中國市場獲利甚豐,所以大家完全忽略了中國投資的制度性缺陷:小股東(包括機構投資
者)根本沒有足夠的保護。在風和日麗的時候,大股東可以做君子。但是,如果經濟大蕭條,或者企業經營遇到嚴重困難,大家就會發現小股東無法獲得公平的待
遇。我們的法律和制度的脆弱就會顯露原形,大股東也會原形畢露。每次遇到某個行業走下坡路,那個行業就暴露出一大批醜聞。
其實,在股市和實體經濟中,長期以來一直有大量的中外投資者被中國的大股東欺詐和欺負。很多投資者啞忍,很多向法庭或者政府尋求公正的解決,但是結果是代價高昂,曠日持久。在很多情況下,地方政府本身就是壞人的幫兇,甚至就是最大的壞人!
投資者缺乏安全感和缺乏保護的問題並不僅僅在股市。在沒有上市的公司裡,問題更加嚴重。那些膽子大,敢於欺詐和耍流氓手段的,和敢於與官府勾結的企業幾乎總是大贏家。
今年政府突然宣佈以後大的節假日高速公路不准收過路費,粗暴地改變了資本主義的遊戲規則。當然,明年還會有煤炭價格,銀行收費,油價,
電力價格和幹部派遣方面的新政策,這些都無疑加大了中國投資的不確定性, 加大了估值的風險折讓。官員們一邊洋洋得意,因為他們可以隨意改變市場的遊戲規則,一邊驚詫股市為什麼跌跌不休!(大家一邊往大街上丟垃圾,一邊問"大街上為什麼那麼髒?!")
談起這個話題,我作為中國人感到非常悲哀。有些同胞可能罵我暴露家醜。不過,市場作為一個集體,並不特別傻,至少長期不傻。如果我們假裝問題不存在,我們就永遠不會從根本上找到解決辦法。
中國的股市究竟值多少倍的市盈率?誰知道呢?至少我不知道。但是,讓我說句實話,估值只是第二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