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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神畢菲特旗艦上市公司巴郡(Berkshire Hathaway),持股金額最高股票,包括IBM、可口可樂、美國運通等,每年派息,巴郡現金流強勁,某一年找不到大型投資目標,隨時出現水浸。畢菲特非常鼓勵巴郡持有的公司派息,但巴郡卻不派息,他甚至許下有生之年不派息的豪言。畢菲特對派息的矛盾,是一個探討派息真正意義的課題。 畢菲特認為上市公司作出派息決定前,應考慮三個現金用途,依重要次序是:一、現有業務上再投資。例如投資生產設備、打進新市場等,目的是提升競爭力;二、收購。如果現有業務上投資不夠吸引,管理層可考慮收購,量度指標是收購應提升每股盈利;三、公司回購。想無可想,管理層可考慮回購股份,但須定下清晰指引,例如巴郡定下市賬率120%為回購水平。換句話說,畢菲特認為派息不是公司現金的最佳用途,管理層決定派息與否,是一個相對於其他現金用途的判斷。畢菲特提出另一個方法代替派息,是股東沽出部分巴郡股票,這方法好處是豐儉由人,金額多少因需要而異,不影響其他不需要現金的股東。畢菲特不派息另一個技術原因,是股息收入金額全算繳稅,而沽股票只計算盈利部分。
同一句話,由不同人說出,份量不一樣。以上不派息的理由,由三四線公司管理層說出,投資者覺得是藉口,公司現金流可能有問題。畢菲特對派息的看法,變相是告訴投資者,現金留在他手上,回報高於留在投資者手上,而他的五十年往績,是最實在證據。投資者買巴郡股票,接受巴郡不派息的現實,其實是向畢菲特的判斷投下一票。投資者願意為畢菲特做的事,不代表願意為其他人做。投資者大都期望公司派息,這態度反映幾種不同情緒。首先,公司連年錄得盈利,但拒絕派息,投資者必定懷疑公司現金流的真確性。相反,派息是無花無假,投資者心態是,有息派,不一定是好,但無息派,一定是不好,派息牽涉投資者條氣順不順。其次,部分投資者需要股息的現金收入,尤其是大股東。誠哥年薪五千,每年股息收入以億計。單靠薪金,不少上市公司大股東不夠錢使。畢菲特堅持巴郡不派息,一個他不會張揚的原因,是他本人不等錢使。畢菲特目前處理財產最大挑戰,是有秩序地把財富分配至不同慈善用途,突如其來的股息,只會增加煩惱。可是,對大部分人而言,派息影響投資者的開心指數。
最後,投資者歡迎公司派息,關係到信任。說得白一點,投資者不完全相信現金在公司手上,回報比在自己身上高。畢菲特三個派息前提,牽涉管理層主觀判斷,投資者對管理層判斷的信任,決定投資者對公司派息的熱切程度。投資者對管理層信任程度愈不足,派息期望愈高。管理層決定打進新市場或增加產能,這些決定牽涉風險,如果是錯的話,為所有投資者帶來損失。當派息是管理層必須考慮的現金使用方法,代表著一種制衡。假如打進新市場和增加產能的決定,影響派息金額,管理層須三思,因為永遠存在不冒風險的選擇。投資者寫給畢菲特一張空頭支票,但世界只有一個畢菲特。近年,我覺得畢菲特對派息態度靜靜地在改變。畢菲特提出三個派息前提,排第三是公司回購股份,兩年前巴郡五十年來首次回購,雖然金額不大,也令人意外。即是說,畢菲特也遇到找不到合適發展或收購機會的情況。畢菲特八十三歲,交棒時刻已近,投資者對他的信任,會否無條件投射到他的繼承人身上,是一個疑問。畢菲特在交棒前,放寬派息限制,可看作為繼任人製造多一點抖氣空間。投資者接受畢菲特偶有失手,但對繼任人的接受程度是未知數,派息可當作為一個投資者關係的緩衝區。五十年不做的事也有可能變,我相信畢菲特敵不過收息族的聲音,交棒前宣佈巴郡開始派息。 蔡東豪 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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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個訪問,成功企管人談企管生涯,由初出道到爬上頂峰,由打硬仗到處理小風波,無所不談。企管人身經百戰,自信過人,看似無畏無懼,原來他的死穴是,跟同事當面談難以啟齒的事情。公司曾經打算關閉一個海外辦事處,須辭退同事,事前他為此失眠。他承認這是他的弱點,完成億元交易,他面不改容,向同事宣佈壞消息,他只想逃避。 這現象不出奇,企管人成功之路主要跟理性有關,我不是指企管人像機械人,欠缺感性一面,但面對一些困難兼牽涉人的情況,對任何人來說,也不易應付。當一些情況的分析框架,不是理性工具,須摻入情感,甚至是強烈情感,很多企管人投降。企管人拚命修身齊家,在自己控制到的範圍,做到最好。拚命控制的事情,包括自己的情緒,例如企管人懂得處理脾氣,不在別人面前動氣。又例如企管人注意自己表露的喜怒哀樂,儘量不讓別人看穿自己內心感受。不過,這一切都是關於自己,做得怎好,也幫不到處理別人的情感。試看剛才成功企管人提及的例子,公司當初決定設立海外辦事處,聘請員工,員工辛勤工作,但礙於一些跟同事表現無關的原因,公司須關閉辦事處,企管人的感覺夾雜著內疚、憤怒、羞恥、害怕、面懵和後悔,這時候企管人最想自己突然消失,不用面對現實。企管人想到須面對接獲壞消息員工的情感,包括失望和不忿,逃避是最常見做法,例如把責任推卸於人事部。可能有人問,處理困難的人事問題,不應該是成功企管人應具備的條件?企管人質素應該是整體和全面,而不是把某部分分割出來。以我經驗,答案是Yes and No。Yes是企管人處事決斷,敢於作出困難決定,這肯定是基本成功;企管人欠缺決斷力,根本不能上位。No是當困難決定牽涉別人的情感,拖拖拉拉未必是壞方法。不少讀者會柴台,請試看下去,細聽我這套拖拖拉拉管理法。企管人處理別人情感,我留意到做法傾向極端,一端是徹底逃避,當看不見,以為能欺騙全世界。另一端是決斷力滿溢,忽然覺得問題嚴重,不立即處理便鑄成大錯,重點是「立即」。企管人認為,兩極端的中間是猶豫不決,是最不理想的狀態。企管人一是當看不見,不要接近,一是須立即動手,總之不可拖延。拖拖拉拉的反面是這兩個極端,我提出拖拖拉拉是一種有效企管方法,是因為我不讚同這兩個極端。試舉最常見牽涉到情感的企管例子:炒人。我看過很多關於炒人的企管書(對,這是我消閒方法之一),重點都是提醒企管人須坦誠,不要轉彎抹角,不要用上企管術語。至於態度,一定要客觀,不要加進情感,整個過程一定要保持冷靜。冷靜?談何容易,如果被炒同事反應不冷靜,企管人怎辦?想到這可能性,企管人解決方法,多數是,由HR處理吧。
我討厭一句說話:「我明白你的感受。」你是你,我是我,我怎能明白別人的感受?被炒同事的感受,我認為我不可能明白,同事反應可能處之泰然,可能晴天霹靂,但我不肯定外表反應就是代表內心感受。沒可能明白的事,我不想估,我不想把一些嚴肅事情付諸運氣。不可能明白,又不想去估,我應做的是,儘量控制我能控制的事情。同事須接收壞消息,我怎耍花樣,都是壞消息。壞消息是會製造壞後果,某程度失望難以避免。我相信期望落差是把壞消息變得更壞的主要原因,同事和公司的期望,原來可能有這麼大的差別。拉近(很難完全消除)期望落差,是企管人應做的事,傳遞壞消息時,同事反應失望,通常是因為雙方期望有別。企管人最佳朋友,是時間。失望是難免,時間是處理失望最有效工具。讓自己有足夠時間去訂立期望,讓別人有足夠時間接收期望,由時間發揮沖淡和沉澱的功能。我的經驗是,拉近期望落差過程切忌速戰速決,最好是拖拖拉拉。
蔡東豪 Tony Tsoi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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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融圈,每聽到有人敍述料事如神的事蹟,我都半信半疑,因為預測是一門太艱難的學問。所謂料事如神,大都是事後孔明。最近我遇到一宗無花無假料事如神事件,是影評人畢明貼中奧斯卡金像獎主要得獎名單。無花無假的證據是,畢明在頒獎禮前,寫了一篇文章(「奧斯卡的秘密」,《蘋果日報》,2014年3月2日),列出她選出的名單及她的思考過程。 文章中,畢明預測奧斯卡六個大獎得主: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畢明估中了五個,唯一失手是最佳女配角,而她在文章也掙扎一輪,才放棄最終得主。六個貼中五個,這不是運氣。據聞,畢明貼奧斯卡往績不錯,只是今年中到開巷。我認為不可能是符碌,因為我一直有看畢明文章,我的感覺是,她是一個重視過程的評論者。今年奧斯卡賽前一致認為是戰情混亂,沒有公認大熱門,每個主要獎項都有三至四個有可能勝出的得主。以最佳電影為例,《被奪走的12年》、《引力邊緣》、《騙海豪情》鼎足而立,《被奪走的12年》有冠軍相,但由黑人導演執導的電影從未贏過這獎項,而且不少人認為這套戲過分煽情;《引力邊緣》特技令人目瞪口呆,有劇情的特技片,不少人看好;《騙海豪情》四位主要演員全部被提名角逐演員獎,可見這套戲演技澎湃。賽果也證明今屆賽果難貼,《被奪走的12年》贏最佳影片,不過總共只得三獎;《引力邊緣》失最佳影片,卻得七獎,這是沒熱門的奧斯卡。奧斯卡貼中事件,我驚訝,因為令我想起凱恩斯的選美論。1936年,凱恩斯在著作中,把選美比賽和股票市場相提並論。凱恩斯以一個報紙辦的選美比賽作例子,讀者從一百名參賽者中,選中六位最美麗,估中最多由讀者選出最美麗參賽者,便是冠軍。凱恩斯指,讀者策略不應該是選出自己認為美麗的參賽者,而是認為其他讀者認為最美麗的參賽者。
即是說,讀者不應信自己眼光,而是估其他人怎估。選美比賽和股票市場本質相同,因為股票市場是由眾多各自思考和決策的獨立人組成的群體,參與者不停在猜測其他人,看通這個群體怎看,比自己怎看更重要。閣下認定騰訊是必爆泡沫,投資決定本應是沽空,但根據凱恩斯選美論,閣下應接受全民為騰訊瘋狂的事實,不信自己而信他人,正確投資決定是買騰訊。凱恩斯選美論扭曲人性,做一些違背自己意願事情,屬高難度動作,也解釋為何股票市場這麼多叻人損手。選出奧斯卡得主,是名為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的組織投票選出。這組織由約六千名會員組成,包括演員、燈光師、化妝師、攝影師等,從不公開投票結果。演員怎看一套戲或一個演員的表現,跟燈光師分別可能很大,貼奧斯卡是貼這六千人加起來的決定。從畢明文章看,她深明凱恩斯選美論的精髓。賽前她貼馬修麥康納希勝出最佳男主角,重點不是他為拍這套戲,減50磅的犧性,也不是他的演技特別精湛,而是奧斯卡鍾愛浪子回頭故事。純論演技,迪卡比奧可能勝一籌,但這是選美比賽。畢明看到的,是Academy六千評審抵受不住浪子回頭的魔力。貼奧斯卡跟預測股票市場走勢,理念如出一轍,重點是猜一個由不同背景獨立人加起來的群體,產生一種怎麼樣的集體性格。畢明似看通Academy的性格,它一方面須夠大路,顧及藝術成績和聲望,另一方面,卻須考慮市場現實,例如吸納年輕觀眾,擴展國際版圖等長遠方向。畢明指Academy不是活在真空中,不能過分任性,面對宗教、政治等問題,不時須作出妥協。Academy是不停在演變的群體,面對敏感社會議題,過往傾向保守,今年奧斯卡卻選擇擁抱同性戀和愛滋,畢明連市場轉角位也貼中,厲害。作為影評人,畢明願意從純評論位置抽身出來,看他人怎看,難上加難。她願意評股的話,可為香港股壇呼出一口清新空氣。畢明,信我,評股不難,都是分析人性的遊戲。 蔡東豪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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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富懸殊是全球性現象,由聯合國到非政府組織,由奧巴馬到梁振英,都大聲疾呼,視之為燃眉之急的問題。貧富懸殊屬於「無得拗」的問題,性質跟氣候變化、金融改革等問題不同,沒有人夠膽提出異議。奇怪的是,一件全世界贊同的事,不同人投入資源嘗試解決,這些年,問題非但沒解決,而且日益嚴重。全世界一條心做一件事,也做不到,我認為這件事有點古怪。 古怪之處是,沒有政府或其他決策者公開承認,貧富懸殊可能是一個解決不了的問題。深入瞭解貧富懸殊,其實看得到,這問題莫講解決,拖慢問題加劇速度也成疑,但礙於政治現實,沒有人公開承認。以香港為例,過往多任特首都以解決貧富懸殊為首要任務之一,問題卻不斷惡化,但特首們沒動搖,一年又一年重複其重要性,我開始覺得虛偽。是時候有人站出來,承認貧富懸殊是沒法扭轉的現實,我們只能接受。貧富懸殊成因複雜,不過眾望所歸的黑手,是科技進步。有些父母千方百計禁止子女用iPhone打機,有些父母負擔不起購買智能手機,這條起跑線太不公平。以前我們以為有些工種不可能被機器取代,但這張名單愈來愈短。不要說太遠,五年前,有人說無人駕駛汽車將來大行其道,我覺得無可能;今日,我不敢說。兩年前,柯達宣佈破產時,擁有逾十萬名員工;兩年前,Facebook以十億美元收購Instagram,當時Instagram有十三名員工。有人把互聯網發展和工業革命相提並論,意思是互聯網帶來的進步,屬翻天覆地,將大幅提升人類的生活質素。假如這比較成立,科技進步對某些人帶來的痛楚,是短暫,長遠而言,整個社會也會得益,因此,貧富懸殊是過渡性問題。工業革命顯然取替不少工種,例如機器取代人手,但工業革命最大貢獻,是提升生產力。
生產力上升,整體經濟受惠,經濟繁榮製造更多就業機會。工業革命殺死不少工種,但同時製造很多全新就業機會。工業革命是一個大浪,升起所有船隻,不論是汽船或舢舨,香港人俗稱「做大個餅」。如果工業革命是現代科技革命的寫照,我們不用太過擔心貧富懸殊,被社會離棄的人也有重生機會。可是,現時情況很可能是不同。美國經濟學教授高雲(Tyler Cowen)最近出版《Average is Over》(林行止譯為「拋棄平庸」,非常貼切),這本書結論,道出很多人心裡知道,但不敢說出口的事實。這本書最發人深省的意念是,因為科技進步,我們走入「超級能者居之」(hyper-meritocracy)年代。平庸已成過去,以前中規中矩有地方立足,今日只有少數精英能出人頭地。在「超級能者居之」環境,成功與否,關鍵是能否掌握科技,融合其他知識,製造新增價值。
科技把工作表現透明化,以前可大樹遮蔭,跟大隊走,但今日平庸被科技剝光豬,無所遁形。我們面臨的轉變是,我們愈來愈不覺得拋棄平庸,是一件值得內疚的事情。崇拜能者是多麼理所當然,有人跟不上科技快車,自然被拋離,與人無尤。其實,我們近年已開始接受一些因為社會轉變,而帶來的能者居之作風,只是我們不為意。2008年金融海嘯後,不少員工減薪,當經濟復原,被減薪者沒跟隨復原,但員工接受。某企業宣佈平均加薪5%,實際是大部分人沒加薪,小部分人加薪兩成。沒加薪同事不敢作聲,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討價還價能力大不如前。明顯地,能者居之精神祇會加深貧富懸殊,政府沒加插意見,因為政府也是能者居之信徒。在科網年代,貧富懸殊鴻溝只會愈來愈深,平庸者被拋棄,並逐漸得不到社會同情。以上情況很難說出口,更難聽入耳,特別是對於關注選票和公眾形象的政治人物。社會怨氣也隨之加深,大部分政治人物不敢不繼續高舉解決貧富懸殊,為首要任務,但我估計將有小部分政治人物,開始面對現實,接受貧富懸殊是一個解決不了的問題。這可能是一個有趣的政治定位。 蔡東豪 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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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式足球大部分時間是攻防戰,場上對壘兩隊,一隊進攻,一隊防守,進攻方希望取得分數,防守方阻止進攻方取分數。美式足球引人入勝地方之一是,如果進攻方犯錯,防守方也有可能取得分數。美國運動深入文化,很多諺語和詞彙都來自美式足球,其中很有意思一句,是「防守是最佳進攻」。 進攻和防守代表相反位置,把兩者角色混為一談,製造有趣的矛盾情況。防守方一方面阻止進攻方得分,另一方面卻有機會直接得分,地位特別。從往績看,防守出色的美式足球隊的成績特別優異,防守球員也成為大明星。防守不是躲在後面,而是登堂入室,昂然從球場走入企業會議室,成為企業界的思維潮流。企業談策略,注重防守不代表消極,可以當作進取象徵。最近facebook以190億美元收購WhatsApp,不少人便認為是一種「防守性進攻」策略;換句話說,facebook收購WhatsApp動機,防守成分比進攻可能更為重要,但這項收購市場照樣受落。以「防守性進攻」角度看,facebook的考慮是,WhatsApp愈做愈好,這樣下去,WhatsApp本身有可能打擊facebook,另一可能是facebook敵人收購WhatsApp,敵人如虎添翼,facebook認為不可坐視不理。WhatsApp現在收入微薄,從金錢數字計算,怎計也計不出190億美元,但加入防守元素,這條數性質完全改變。facebook須計算的,是自己的生意有可能被WhatsApp侵蝕,這條數巨大得多。「防守性進攻」收購的計算,並非憑空亂猜,如果facebook毛利率將受壓,盈利將會下降。facebook收購WhatsApp便可消除威脅,一方面保住自己盈利,另一方面也期望WhatsApp可發揚光大,這是一條實在的數。很少企業敢採用「防守性進攻」策略,因為出發點非主流,出錯的話,罪加一等。再者,雖然有數得計,但條數容易計錯。企業採取「防守性進攻」,事前須確定符合三個條件:一、本業值得保護。很多企業根本不能賺取合理回報,業務本身存在很多問題,競爭對手威脅只是問題之一。不幸地,人喜歡高估自己,覺得自己重要,跟實際情況可能有出入。管理層為保護本身業務作出的收購,很多時是掩飾自己不足的遮醜行動,不能為本業製造長遠價值。
二、威脅非想像。WhatsApp是霎眼嬌,抑或真正威脅?facebook今日不出手,兩年後WhatsApp變成怎樣?這些問題不易答,若沒有確定答案的話,facebook不應該出手收購。企業考慮是否出手過程中,容易出現「要做嘢」的偏見。坐著死,好像是難辭其咎,郁住死,起碼可製造積極感覺,代表管理層已盡全力。企業內支持出手的人,一定引經據典,指出威脅可大可小,唯恐天下不亂。企業為求做足功課,或會聘請投資銀行和企業顧問,這些「賺傭士」最歡迎企業有所行動。企業啟動收購研究計劃,很難停下來,什麼威脅也逐漸變成關乎生死的必要行動。三、威脅不容易被複製。WhatsApp必定擁有其獨特性,否則一雞死一雞鳴,facebook收購WhatsApp後,新進WhatsApp崛起,短時間內facebook須重新面對競爭對手。尤其在科技領域,企業獨特性是關鍵問題,難以掌握。「防守性進攻」收購通常非常昂貴,被收購目標業務未成熟,例如WhatsApp仍未有大量收入,表面看這種收購像泡沫時期出現的瘋狂行為。企業提出收購前,必須考慮其他較便宜折衷方法,例如挖角、打官司等,想無可想才出手。「防守性進攻」收購不常見,因為犯錯機會大,企業寧願在場邊觀察,或等競爭對手犯這個錯。facebook收購WhatsApp獲得掌聲不少,原因之一是,facebook兩年前以10億美元收購Instagram,收購後兩方相處融洽,業務上好像為facebook帶來正面幫助。facebook收購Instagram的時候,Instagram只有13名員工,是名副其實start-up,以天價作價當時被人笑。從往績看,facebook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即使缺乏大量實質數據,市場願意給予信任。至於其他人,還是不要嘗試高難度動作,防守還防守,進攻還進攻。 蔡東豪 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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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竹竿打一船人,容易出錯,不過形容醫生是差勁投資者,除了少數醫生,沒有人高聲反對。讀者身邊親戚朋友中或有醫生,試問一下,醫生投資組合表現詳情,反應可能是苦笑。這不是關於香港醫生的問題,而是關於整個醫生一生的問題。 醫生是差勁投資者,須從醫生生命週期的初期說起。不勤力讀書,難成為醫生,古今中外,醫生大都是學業優異學生。這些人從小接受捱辛苦,人家去玩,他們讀書,這是從小養成的性格。其他人爭取即時享樂,有酒今朝醉,醫生放棄眼前快感,不停提醒自己,望遠一點。醫生生涯瀰漫著「被剝奪」感覺,從讀書到畢業到在醫院實習,他們付出的,往往比人家多,他們願意被剝奪,因為他們相信終有一天,可以享受成為醫生的果實。 這是一種危險的「應得權利」(sense of entitlement),醫生前半生不停放棄,付出比人多,成為醫生後,特別是出色醫生,便以為可理直氣壯得到醫生應得到的財富和榮耀。普通人假設醫生一定是富有,當醫生也開始相信自己應該是富有,這是危險情況。醫生通常三十歲後開始搵到錢,比同齡人慢一截,他們的心境很可能是,這是我應得的。「應該」這兩個字,在投資領域上,通常沒有立足地方。 醫生是一個孤獨的行業,大部分時間其實是孤軍作戰。所謂團隊精神,通常指不同醫生負責不同範疇,屬於醫生負責範疇的問題,須依賴醫生的個人判斷。醫生的工作是一個在一大堆不停在變的資訊中,衡量長短,然後作出一個困難決定。這些判斷的背景,不是黑白分明,是根據已知科學,加上主觀分析,最後的判斷屬於醫生的個人信念。欠自信的人,很難成為出色醫生。 想深一層,醫生的判斷,跟投資者的判斷,其實分別不大,都是在茫茫模棱兩可資訊大海中,儘量掌握到最有用的,然後作出當時最適合的決定。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是關鍵,而醫生從小便習慣敢於作出困難決定。問題是,自信心是雙刃劍,傲慢和自信,只差一線。
救人一命也做到,其他事情變得微不足道,醫生的自信是經驗累積起來的。投資和醫病能力,歸根結底,都是個人性格的延續。醫生輕視投資的複雜性,沒有把自己對醫學知識的尊重,轉移到投資上,是醫生投資失利的主因。醫生對自己本行知識,以最科學態度對待,但面對自己熱衷範圍以外的知識,例如投資,卻經常拋棄科學家思維。對於醫學以外事情,醫生最常見反應,是怪自己太忙,沒時間研究,因此被迫人云亦云。世界上很多投資爆煲個案,受害人名單上都出現著名醫生名字。有些人或感出奇,做事這麼嚴謹的醫生,也會墮入這些投資騙局。細心分析醫生性格,其實不奇,醫生是集科學家和牛頭角順嫂於一身。 我聽過關於醫生最經典的笑話,是腦科醫生跟小說家在談論退休後打算,腦科醫生退休後想寫小說,小說家說:「這麼巧合,我退休後,打算做腦科醫生。」在腦科醫生眼中,腦科手術這樣複雜事情也做得到,其他事情不會難倒他。但實情是,很多事情其實並不簡單,例如寫小說,又例如投資。 一心想賺錢,我相信很多人不會讀醫科,醫生或多或少一定擁有幫人之心。醫生日常面對病人和家屬,這些人平日怎威武,在醫生面前,立即變為依賴醫生判斷的馴良人。在醫生工作範圍,壞人不多,在醫生眼中,能運用自己的醫學知識,幫其他人活得更好,是醫生責任所在,能夠在過程中賺到錢,當然是好。醫生容易把這個人出發點,投射到醫學以外領域,不幸地,在其他領域,幫人是奢侈品,幫自己才是市場標準。 醫生朋友問我投資意見,我的答案都是一樣:醫生這麼忙,最好不要花時間和精神研究投資,空閒時間用來休息和放鬆,我有事的話,條命靠你。還有,不要寫小說,好辛苦。 蔡東豪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 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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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自信心指數,處於回歸以來最低位,這是我的觀察。回歸前,百多年管治制度面臨轉變,欠缺自信心是人之常情。 《財富雜誌》以「香港已死」為封面故事,道出香港人心中的不安,曾一度陷信心危機。現在跟回歸不同的地方,是那時候大部分香港人提出激辯,從政府到企業到市民,都不願接受香港已死的判決。現在,內地崛起,我感到香港人抱認輸的心態。市民對生活受到各方面來自內地影響,外表顯出無奈,內心充滿不忿,香港人眼巴巴看著自信心一點一滴流走。以上觀察跟現實相比,不中亦不遠,然而,我從觀察得出的結論,卻是一種相反理論:欠自信是一種重要成功因素。你沒聽錯,香港不死,正是因為香港人欠自信心。在內地身影之下,香港人鬱悶接受香港經濟受內地支配的現實,日常生活因內地文化入侵而被迫改變,這塊由慌失失香港人組成的福地,將再一次跨越難關,表面上充滿自信的內地人由始至終,摸不著頭腦。欠自信,是成功推動力,原因有三個:一、肯聽負面意見。害死人的心理質素中,很難處理一項,是樂觀偏見。我們喜歡接收好消息,壞消息聽而不聞,高估自己處理負面事情的能力。每遇不如意事,我們安慰自己,明天會更好,希望在人間。不幸地,這種樂觀偏見害人不淺,因為實情多數是我們需要接受自己無能為力的現實。
欠自信的人寸唔起,因為傲慢的根源是過度自信。香港人批評內地人種種不是,結尾一句一定是:「無辦法啦,始終要靠強國。」欠自信的人不會頭腦發熱,反而步步為營,凡事想得通透,接受「好的不靈,醜的靈」。嚴管風險,處處警惕自己犯錯可能性,這是欠自信的人的特徵。今日香港人不會自我陶醉,而是腳踏實地生活,告訴我,有什麼不好?二、勤力加準備。欠自信的人怨天尤人,認為天總是跟自己作對,以黑仔自處。以為做齊一切準備,最後失敗收場,香港人不敢坐定粒六。既然天不會幫忙,香港人一是不硬碰,一是將勤補拙,事前做足準備功夫。反省失敗個案,根源多數跟黑仔無關,通常錯在自己準備不足,或根本捉錯用神,一開始便走歪方向。成功者表面上信心爆棚,但據我觀察,信心是掩飾外衣,外衣下很多時是一個欠缺自信的人。所謂自信,是事後自圓其說。欠自信的人遇上非勝不可硬仗,一定計得周詳,不敢把賽果交給從不照顧自己的命運。信不信由你,慌失失加野心,很多時是一條成功方程式。三、敢作困難決定。跟一個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小孩相處,一個我覺得很有趣的觀察,是小孩動不動就說:「我想……」,對於小孩來說,我想我就會得到。作為父母,在小孩長大過程,所謂家教,離不開不停希望灌輸「我想,但我未必會得到」的概念。
港孩是一群少數自信心滿溢的香港人,我想我就會得到,對於其他香港人,我想和我得到之間,有一條鴻溝。跨越這道鴻溝,是一件很難的事,因為我們須作出困難決定。這些決定永不是黑白分明,因為容易的決定我們一早作了,剩下來困擾香港人的,是不知怎辦的棘手決定。欠自信的人深明「我想,多數不代表我會得到」的宿命,面對困難決定,或者反而變得瀟灑。欠自信的人凡事向壞的一面想,現況不算好,即使作出的決定是錯,也不比現況差,死就死啦。鴻溝,很多時是在高呼「死就死啦」這句下跨越。香港人此時欠自信,是一種隱藏福氣。香港政經環境肯定是在變,內地身影無處不在,這是無法逃避的現實,香港人須以清醒頭腦面對,相信做好準備功夫,並且敢於作出困難決定。欠自信香港人知道自己的限制,接受老本已食完,須自力更生,可能是上天送給香港的最好禮物。香港玩完?剛相反,我覺得香港冇得輸,因為香港人欠自信。 蔡東豪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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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場新聞》將近兩歲,其間對主場有興趣的人,反應由好奇變為關心。關心者關心主場的程度,視乎他們跟主場的關係,當中包括旁觀者、讀者、朋友。這一陣子,關心者特別關心主場的將來,特別是能否擁有一個將來。關心者都在為主場計數,計收入支出、計市場規模、計競爭環境。大家不用猜測,主場條數我最清楚。 新媒體不臉紅用上「新」這個字,反映這市場未算成熟,很多事情仍在發展中。從最成熟的美國市場的經驗看,不論是影響力或賺錢能力,新媒體已從另類走入主流。新媒體入行門檻低,經營者不需要是傳媒大亨,不一定需要以大眾市場為目標,小本經營者專攻小眾市場,也可做得有聲有色。讀者樂意見到百花齊放的媒體市場,以眼睛和手指熱烈擁抱。互聯網和手機鼓勵市場由大份切為細份,讀者口味,大眾或小眾,各適其適。例如以教育水平較高讀者為目標市場,這些新媒體賣點是較有觀點和較深入的內容,雖然是小眾,在媒體以外其他領域,這種市場定位也能吸引到廣告商。可是,美國經驗告訴我們,在其他行業行得通,不代表在新媒體行得通,原因是廣告商傾向保守。廣告人走在時代尖端,但為客戶選擇投放廣告支出的時候,卻變成「數佬」。
廣告市場側重大眾,大眾市場優勢是擁有龐大數據,這些數據客觀,不依賴主觀成分,而這些數據遠遠把小眾市場比下去。美國的經驗是,小眾新媒體或可吸引為數不少讀者,製造影響力,但旺丁不旺財,這是令人苦惱的錯配。廣告人自己可能是小眾新媒體支持者,但建議客戶怎分配廣告支出時,卻選擇擁有客觀數據的大眾媒體。香港新媒體情況和美國經驗相近,據我所知,《蘋果日報》佔新媒體市場瀏覽量和廣告收入,同樣是一半以上。在「大即是美」的媒體市場立足,新媒體經營者須知己知彼,正視市場現實,找出一條適合自己的「錢途」。談這麼多關於新媒體的經營環境,無非是為了傳達一個訊息:主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成立到今日的每一日,我都清楚主場的身份:主場是一盤生意,而主場的營運模式只可能是作為一盤生意。過程中我當然有考慮過其他模式,例如不少人建議主場呼籲讀者捐錢;主場沒有這樣做,也不打算這樣做,因為老實說,依賴捐款模式,我不懂得怎樣做。
從入大學的一刻,我夢想是進入商學院。後來如願以償,獲工商管理學位,畢業後近三十年工作歷程,都在商界。我不單相信市場,還尊重市場。市場不是萬能,它有失衡時候,需要監管和制衡,但大部分時間,由眾多為自己尋求利益的單位組成的市場,是我們最可信賴的依歸。我相信媒體市場不是例外,最合適模式是正常商業模式,即是媒體生意應該是一盤正常生意。讀者是否支持主場,跟街坊會否光顧街口麵包店,決策過程應該是一樣。麵包店高喊怎樣每朝兩點起床辛勤工作,怎在社區議題與街坊站在同一陣線,因此街坊「需要」幫助麵包店,這些情緒不可能是支持麵包店經營的重點,重點永遠是麵包的質素。情緒或可製造短暫支持,但長遠而言,情緒是信不過的決策基礎。
我相信傳媒應該是一盤生意。一盤生意,為更好的產品和服務製造穩固根基,有助持續營運下去。傳媒作為一盤生意,我不認為與新聞工作構成衝突;相反,在一個商業世界的現實中,時以商業原則,時以非商業運作,作為營運信念,只會製造一個混亂情況。百多年來,歷史證明媒體和商業原則可共存,新媒體不會是例外。主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是指我認為主場只可能是一盤正常生意。主場在市場現實中,推銷自己的優點,沉著做好分內事,找出一條最適合主場的路途,重點是持續力。閣下喜歡主場,我們很高興,但沒有人需要幫助主場。主場的將來,維繫在主場出爐的麵包是否好食。 蔡東豪 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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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一份新工作跟買二手車,有相似地方。買方不論做了多少事前功夫,例如上網找資料、訪問擁有同類車的朋友、找熟悉車的專家幫眼等,這部車是否可靠,要到買了回來,用一段時間後才能知道。轉新工亦然,轉工之前思前想後,東奔西跑打聽,為了減低犯錯可能性,但一日未上工,都不知這份工是龍是蛇。 轉新工一個普遍感覺,是上錯賊船,上工後感覺和上工前期望,是兩回事。預防永遠勝於治療,上錯賊船相當難處理,最佳處理方法是不讓這情況發生。可是,客觀分析通常敵不過主觀願望,上工前的樂觀感覺蓋過一切懷疑。不想發生的事發生了,怎辦?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保持冷靜,此刻須沉著應戰,閣下可能已犯了一個錯(上這艘賊船),千萬不要在短時間內一錯再錯。一個新環境帶來的衝擊,容易擾亂思維,甚至令一向可依賴的分析框架失去功能。換句話說,在新環境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情況未必是壞,這艘不一定是賊船。不過,過了一段時間後,壞情況持續下去,自己應該沒看錯,這次真的上錯了賊船。上工後發覺形勢不對辦,通常牽涉「人」或「事」。先說「人」:不對辦通常是指上司有問題,其他同事的問題相對上是次要。影響自己情緒,通常是認為上司「渣」;渣包括冇料、欠領導能力、不維護下屬等。
下屬認為上司渣,很可能是下屬高估自己,錯判上司能力。上司之所以是上司,一定有其原因,公司有眼無珠,把一個渣人放在自己上面,並讓情況持續下去,這機會不是沒有,但自己看錯的機會更大。有時候,上司的本領是一種acquired taste,即是需要學習才能全面欣賞。以前我有一個貌似不濟的上司,我和其他同事嫌他太軟弱,不敢為部門爭取,往往在其他部門和老闆面前跪低。他的口頭禪是:「老闆這樣決定,一定有他的原因,很多時候我們只看到事情的一部分,只有老闆才看到事情的全部,我們要相信老闆。」那時候,我覺得這是弱者的藉口。自己做了老闆,才懂得欣賞「自己未必知道事情的全部」這思維。自己對眼看到的,特別是剛來到新環境,是否可盡信?上司真的是渣,抑或自己看不到事情的全部?或許,只有時間才能提供答案。再說「事」:通常牽涉上工後發現公司的生意模式存在問題。面試時,公司代表介紹生意模式,當然帶有推銷成分,公司招聘過程也是一種營銷手段,即使求職者不接受這份工作,也會留下良好印象。問題是,公司推銷手法,是否過火?
牽涉生意模式,是較嚴重的指控。上工前自己應該對新公司生意模式做一些調查,起碼從自己能夠獲得的資料,分析這公司生意模式是否可行。可是,進入新公司取得的資料,很大可能是局部判斷,未必能掌握全局。在短時間內,新職員能掌握行業全盤形勢,能夠客觀分析公司營運狀況,並作出有意思的結論,我認為機會不大。「公司有問題」的指控,很可能是主觀成分較高,初到新環境,憑主觀作出重大決定,未必是明智。假設有可能上了賊船,除非可掌握客觀資料,證明這條船的「賊性」無可抵賴,我的建議是一動不如一靜,不要輕易轉工。或者,這份工作不完全符合上工前的期望,存在實質的失望,但失望可能是在陌生環境必然出現的感受。我會老實問自己:短期內,我清楚自己的事業發展嗎?這份所謂不適合自己的工作,在一生人事業上,所佔的地位可能是微不足道。留下來或者可發現值得欣賞的地方,又或者可把這段時間當作為一個悠長假期,不給自己壓力,用另一種心情等下一個機會出現。上了疑似賊船後,最差的結果,投資界叫「左一巴,右一巴」,即發現自己犯錯後,糾正的決定也是錯。被人摑兩巴,好痛! 蔡東豪 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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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基的香港電視計劃屢受阻撓,開台無期,商業事件演變成社會事件。這件事看似黑白分明,多一個電視台給公眾選擇,一定是好,但在今日香港,黑與白已變得陌生。不少朋友立場是,撇開喜歡王維基與否,在港視事件上,站在他一邊,一個創業者投資時間和金錢,當然值得支持。站在另一邊,除了政府,還有代表原有勢力的TVB。很少人接受政府審批過程沒牽涉政治考慮,公眾遷怒於政府,合情合理。至於TVB角色,卻較複雜。 幾十年來,TVB免費電視唯一競爭對手,是亞視,一直享受一台獨大位置,突然間可能要面對新對手,況且新對手是以破壞見稱的王維基,則是大件事。發牌過程中,TVB循法律途徑提出反對,並以其他手段打擊新對手,屬無可厚非商業行為,古今中外,各行各業也出現過。作為市民,被剝奪收看港視的選擇,TVB行為乞人憎;作為TVB股東,TVB行為未必合情,但相當合理。從港視事件看到,新對手除了面對正常商業挑戰,還須面對原有勢力阻撓,而這些阻撓的力度可以大至致命。原有勢力擁有大量資源,包括財力、政府關係、行業知識等,代表原有勢力堅固的防線。相反,新對手資源多數不及原有勢力,單是經驗這一環已差一截。面對新對手,原有勢力使出無所不用其極手段打擊,歷史上屢見不鮮,我印象最深例子來自電動車發展。我身邊朋友都感奇怪,我不是車迷,卻將成為Tesla車主,其實我是對電動車整個概念感興趣。我初次深入瞭解這課題,是幾年前看了一套紀錄片《Who Killed the Electric Car》,顧名思義,電動車曾被謀殺。
1990年,美國加州政府通過法例,強迫汽車生產商推出電動車。電動車不是石破天驚概念,自有車以來,便有人希望生產能普及化的電動車,但一直礙於各方面技術限制。既然電動車符合環保和其他需要,為何傳統車廠不一早發展電動車?答案是電動車破壞汽車工業的利益,原有勢力刻意壓抑電動車發展。加州立法後,由GM為首傳統車廠不得不認真研究電動車,《Who Killed the Electric Car》記錄這場母親殺親生仔的謀殺案。1996年,GM率先推出EV1電動車,當時只租不賣,主要供應加州市場。紀錄片訪問多位參與EV1的工程師,這些落手落腳的工程師當然想EV1成功,但當時他們也察覺到高層態度曖昧,摸不清GM是否真心想EV1成功。自1996年推出,EV1技術問題甚多,但也吸引為數不少的車主,為這套紀錄片製造對抗的張力,一邊廂車廠想殺死電動車,另一邊廂車主想保護它。這些車主包括知名人士,最出名是演員湯漢斯,他有為紀錄片出鏡。加州政府推出法例後,汽車工業群起反攻,在這個由石油工業帶領的龐大利益集團發功之下,加州政府推動政策的意志不停被動搖。GM一面研製電動車,一面想殺死電動車,這就是EV1的奇怪生命。
最後加州的強制電動車法例無疾而終,車廠乘機叫停電動車研究計劃。GM於2003年終止電動車計劃,宣佈收回市場上約五千部EV1。很多EV1車主提出購買,但GM不接受,選擇把EV1送往廢車場。紀錄片拍攝多個EV1車主無奈看著心愛的汽車被拖走,有些車主甚至上街抗議。GM一意孤行,火速收回並毀滅所有EV1,今日只有博物館存有幾部EV1。殺死電動車的兇手是原有勢力,包括石油工業和環繞汽車工業的眾多企業。電動車經驗可否套入香港情景?這問題很有趣,因為電動車沒有隨著EV1被毀屍滅跡死去,一代又一代電動車勇士前仆後繼,誓要保存電動車夢想,其中表表者是Tesla。假如王維基代表電動車推動者,他未死,只是時機未到。最近關於Tesla的新聞,是新澤西州立法禁止Tesla直銷電動車予消費者,法例指必須經過中介代理商,原因是為保障消費者。廠商直銷予消費者,被判不能保障消費者,在二十一世紀的美國,竟仍有這種扭曲自由市場的無稽事情發生,可見原有勢力的威力。 蔡東豪 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http://www.facebook.com/TONYTONGHOOTSO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