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eeo.com.cn/2011/1120/216105.shtml
1月4日下午,許多中國百事(Pepsi)的員工都收到了一條短信,他們被要求返回各屬公司參加會議:其中國區主席孟可仕在上海召開的視頻會議。
在這個會議上,百事和康師傅(0322.HK)的聯盟計劃被宣佈。
根據協議,在新的聯盟下,康師傅將會和百事現有的灌瓶廠一起參與生產、銷售和分銷百事公司的碳酸飲料、佳得樂品牌飲料,百事仍將保留產品的市場及品 牌推廣。康師傅將會在百事授權下開拓純果樂的果汁飲品,康師傅和百事現有的瓶裝業務也將擁有單獨的權利分銷百事品牌在中國的飲料產品。百事在中國擁有24 家灌瓶公司及合資企業。
百事灌瓶廠的員工包括一些高管事後稱,他們當時對這一消息倍感意外。「2005年百事曾要收購康師傅,可眼下被收購的卻是我們。」百事的員工稱。
第二天,許多未能參加這一會議的員工不敢相信,紛紛回公司求證。確認這一消息後,有些人感到沮喪。
這一天開始,百事中國多位高層包機趕赴各大區解釋與康師傅的戰略聯盟。
百事中國公司給本報發來的回覆稱:「百事公司和康師傅的聯盟是一個共贏的戰略合作,對兩家公司、員工、百事灌瓶廠現在的中方合作夥伴、廣大消費者和上下游產業鏈發展都有好處。」
但百事一位大區總經理稱,前來宣講的百事中國高層眼中儘是公司的利益,嘴上充滿了對未來前景的預期。可唯獨對員工權益的保障沒有涉及。
百事成都的員工稱,最初員工對於併購的條款毫不知情,對於康百聯姻也未產生激烈的牴觸情緒。可當看到百事中國高層始終未能給出關於員工權益的說法時,他們覺得百事高層可能隱瞞事實,未就員工利益進行過認真考慮。
這些員工認為自己的未來權益並沒有保障(康師傅承諾兩年內百事團隊現有利益不變)。一位成都百事市場部員工對本報稱,得知此事他第一感覺就是,「全國24家灌瓶廠連同3萬多員工,一夜間被百事給處理掉了。百事通過這次交易甩掉了包袱,可員工卻成了犧牲品」。
在重慶百事工作的李毅(音)看來,能為全球財富五百強——百事公司工作是一件值得榮耀的事情,但他後來對這家全球五百強公司能夠支出的薪水有些不滿:李毅每月的薪水不到兩千,在物價持續上漲的當下,生活顯得艱難。
自從得知康師傅即將收購自己所在的灌瓶廠的消息後,李毅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出路。像李毅這樣的普通員工是百事員工的大多數。
不安
百事一位中層向本報提供了他們的薪水結構:普通員工的收入為1500~2000元/月;主任一級的薪水為3000~4000元/月;經理一級的薪水為6000~8000元/月;總監每月收入一般在一萬元以上;分公司的總經理每年薪水在30萬元之上。
由於薪水太低,一部分百事基層員工試圖借聯盟之機選擇離職,並要求企業買斷其工齡,獲得N+12或者2N+12的解職補償金。(N為其為百事公司服務的年度數)
不安情緒在員工中開始蔓延。
11月9日是百事全國各大區經理趕赴上海開會的日子。在這次會議上,大區經理紛紛把自己區域內員工的意見向中國區高管進行了轉述,而百事中國高層表示會考慮員工的意見。
百事在中國建有24個灌瓶廠和一個濃縮液廠。濃縮液廠曾多次提價,利潤豐厚,但下游灌瓶廠大多虧損。由此,百事中國從濃縮液廠利潤中酌情撥款支持灌瓶廠,約每箱2元左右。每個灌瓶廠平均的建設成本在2000萬美元左右。
一位百事灌瓶廠的高管稱,把交易放在11月4日,明年百事的年報上就會獲得一個漂亮的開局。賬面上只有濃縮液廠的利潤,而沒有灌瓶廠的虧損。
百事一大區經理稱,目前百事灌瓶廠的虧損,很大程度上緣於近年來百事在飲料市場策略搖擺和錯誤。
2008年,百事大中華區(飲料)總裁陸文凱從沙特赴中國上任,開始對百事的銷售系統實行一系列的改革。陸文凱認為,百事飲料與競爭對手的差距是因 為銷售人員少、銷售渠道線路少所致,於是開始斥資大幅度「加人、加線、加冰櫃」。2009年,百事新購的冰櫃,相當於過去三年的總和。與此同時,百事的銷 售大區由原來的東南西北四個增加了東北和中區,僅高管就擴編了百餘人,由此帶來每月的工資成本增加100多萬元。
但在銷售量短期無法提升的情況下,到了2010年,百事灌瓶廠的人均產出竟連業務員也養不活。為了降低成本,百事各大區又不得不「減人、砍線、賣冰櫃」,反覆折騰加重了灌瓶廠的虧損。
特殊績效獎金
11月10日,百事中國高層的口風突變。一位大區經理回憶道,百事中國高層與各大區經理產生了分歧,前者認為大區經理誇大了事態,並認為與員工所簽勞動合同的主體並沒有改變,仍然是各地百事分公司,只不過公司的股東發生了變更。
這次會議上,一位百事高層還舉例稱,百事公司的股票在股市上天天被買進賣出、變更股東,難道這也要對員工做出賠償嗎?
於是,這次大區經理會議,除了百事和康師傅的兩封高管親筆信,百事各大區經理並未能從上海帶回他們所盼望的成果。
11月11日,一位大區經理向其所屬的員工宣讀了兩份信。一封是百事大中華區主席孟可仕所寫的《與康師傅策略聯盟的進一步溝通》,另一封則是康師傅董事長魏應州的《致百事中國飲料公司的一封信》。
孟可仕在信中說:「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們在員工大會上側重點是公司和商業方面的考慮……我知道大家也擔心聯盟獲批後康師傅可能把兩個系統進行合併重 組,並會導致百事精神的丟失。百事和康師傅都承諾至少在兩年內會保證兩個系統的獨立運營。……我們理解到在聯盟信息公佈之後,對大家產生了不小的衝擊和影 響。因而,在此,我特別授權給所有MUs(瓶裝廠)和Cluster(大區)員工一個月的特殊績效獎金以鼓勵大家順利完成CNY(中國春節)。」
魏應州則在信中承諾:「我們承諾維持兩個團隊獨立運作,同等重視兩個團隊力量,相互尊重彼此的企業文化……我們承諾未來兩年繼續倚重現有百事的團隊,維持現有的百事體制和待遇不變。」
「當看到孟可仕的信時,百事員工都理解為,這證實了併購沒有員工保障的計劃和預算。」這位大區經理稱,截止到2011年10月,百事中國區業務收入 和利潤已大大超出了計劃目標,此前孟可仕就在內部會議上提出要多發一個月的特殊績效獎金,許多員工也都知道此事。百事中國高管只是將先前許諾的獎勵挪來應 急。
對於康師傅方面的表態,一位在百事中國工作近10年的老員工稱,百事與康師傅本來是競爭對手,對其企業文化有所瞭解。百事來自美國,康師傅是有著日 資背景的台灣企業,兩個企業的文化相差較大,但業務卻基本相同。許多員工在百事工作了十多年,對於百事以及美資企業文化有著很高的認同感、歸屬感。他最為 擔心的是,在更換新東家後接受不了康師傅的日資企業工作環境和管理方式,而不得不自己選擇離開。
仍在進行的談判
對於此次併購,許多員工均向本報表示,他們感到百事與康師傅的合作模式漠視了員工的利益,違背了百事所倡導的價值觀。一直以來,百事公司倡導「開誠布公」、「恪守誠信」、「尊重他人」、「共同進步」的企業文化。
一位百事中國老員工稱,許多員工對於百事以及企業文化有了很高的認同感、歸屬感。經逢此變,百事中國公司將流失大量的員工和高層。
百事公司方面對本報回覆稱:「百事最關心的,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的就是員工的工作保障問題。……百事是一家負責任的僱主。我們高度承諾保護員工的權益,尊重並鼓勵員工通過合法、合理、正當的途徑與公司交流和反映訴求。」
按照《公司法》的規定,除國有企業之外,外資企業、股份制企業的併購不是必須徵求員工的意見。《外商投資者併購境內企業暫行規定》中,沒有對被併購 境內公司的職工安置問題作出具體的規定,只是要求外國投資者在向審批機關報送的文件中,應同時報送被併購境內公司職工的安置計劃。
此時,百事中國的員工與其高層之間已經失去了互相的信任。11月14日,重慶、成都、南昌、福州等多家百事灌瓶廠員工開始抗議併購。
康師傅在接受本報採訪時稱,目前本公司與百事的聯盟仍需政府批准。百事員工的反應是可以理解的,但應該給雙方更多一點的時間。在政府審批之前,任何 的變動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我們也只能等待政府審批之後,按照我們當初約定的進一步規划來跟大家報告」。康師傅仍然認為併購百事的灌瓶廠是一個正確的方 向。
本報截稿之時,百事員工與公司高層的談判仍在進行。
黑進藍翔
我到達濟南的那個中午,天色陰沉,烏云蓋住整座城市。
來接站的司機帶我上了一輛濺著泥漿的黑色伊蘭特轎車。開出濟南西站不久,我們上了一條佈滿碎石與小坑的路。窗外灰塵瀰漫,偶爾有渣土車轟隆駛過。司機走錯了幾次路,我徹底失去了方向感,只記得路上儘是工地、汽配店、小飯館、批發市場。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一片灰色建築群。車猛一拐彎駛進一座大院,我們到了。
一個小夥子走過來,笑著跟我打招呼,幫我拿了行李。我匆匆打量周圍幾眼,四月的濟南依然景色寥寥,巨大的廣場後面蹲著一座方形的大樓,樓前是長長的階梯,廣場兩側栽種的小樹沒有幾片葉子。這裡的一切像極了某個縣的縣政府。
接待大廳裡一片冷清,幾個中年婦女在吃饅頭。我覺得餓,要了一個饅頭,就著白開水吃。大廳的一端是監控室,整面牆上安滿了屏幕,看樣子,攝像頭佈滿了每個角落。
接我的小夥子叫趙佳,我一吃完,他就說要帶我到處轉轉。我點了根煙,跟著他在校園逛蕩。從外面看,這裡和內地縣城的中學並無二致:外牆貼瓷磚的教學樓,宿舍陽台上掛滿衣服。偶爾能看到幾個少年聚在一起抽煙,他們的工作服上佈滿了油污。趙佳跟我閒聊,一個肯定要被人反覆問起的問題來了—「怎麼想來藍翔了呢?」
今天,藍翔技校已盡人皆知。早些年,它的出名是因為電視和廣播上頻繁直白的滾動廣告,但讓其聲名遠颺的是《紐約時報》的一則報導。2009年底,Google等幾十家美國公司受到黑客的攻擊。兩個月後,《紐約時報》刊登了一則報導:
有兩所中國教育機構被追查到與一系列針對Google公司和其他幾十家美國公司的在線攻擊有關,其中一所還跟中國軍方有密切關係……這兩所中國學校是上海交通大學和藍翔技校……藍翔,位於中國東部的山東省,是一所由軍方支持建立的大型職業培訓學校,為軍方培養計算機科學人才。
這個消息令我吃驚。在我印象裡,藍翔技校是一個主要針對農村青年學習就業的地方,它培養的是廚師、汽修工人、挖掘機司機、美容美發師,不是黑客。這則消息就像民間科學家造出了載人航天器一樣令人難以置信,更難以置信的是,它來自權威的、最具公信力的《紐約時報》。
我特地查閱了有關那次攻擊其他的報導,幾乎都來自美國媒體。綜合起來,它們共同傳遞的是:有一批頂級黑客出現了,並且他們來自中國。
它們認為這些黑客極度聰明,使用了十幾種惡意代碼和多層次加密,潛進受攻擊的網絡內部。更厲害的是,他們還巧妙地掩蓋了自己的活動。就連美國網絡安全公司McAfee的副總裁Dmitri Alperovitchde 都說:「從未見過如此高水平的加密。在國防工業以外,從來沒有商業公司遭到如此複雜的攻擊。」
那些報導認定黑客和中國有關的一個理由是,攻擊的目標往往極為明確─有利可圖或者機密的知識產權。另外一個信息是,黑客試圖通過六個台灣的網絡地址來掩飾自己的身份,這是中國大陸黑客的慣常策略。
《紐約時報》的報導出來之後,藍翔技校一夜成名。不過在國內,並沒有多少人真正相信,人們更願意在論壇和微博上以此調侃這所技校:黑客技術哪裡強,中國山東找藍翔。
一年過後,《華爾街日報》又刊發了一篇報導,再次提到藍翔:
Google公司說,中國黑客攻擊了數百位知名人士的Gmail賬戶,受害者包括美國政府高級官員及軍方人員、亞洲地區官員、中國活動人士和新聞從業者……Google說,它最近發現了上述攻擊行動,源頭疑為中國濟南,並且是針對某些個人發動的……專門研究中國的網絡安全專家穆爾維農(James Mulvenon)說,曾經有人利用電子郵件向一家國防承包商發起定向攻擊,藍翔技校就是其中一個源頭。
美國兩大有影響力的報紙提及藍翔,藍翔黑客的傳聞開始變得嚴肅。我聽到的傳說也越來越多,有種說法是:藍翔技校計算機系會傳授黑客攻擊的方法。還有聽說它有一間全球最大的計算機機房,裡面有1000多台電腦。藍翔深厚的軍方背景也增加了傳說的神秘感。在挖掘機和廚師鏟的背後,在一堆潦草的初期班和速成班課表的背後,真潛伏著一批黑客的身影嗎?
我決定報個學習班,進入藍翔。我帶了幾件換洗衣服,500元現金,一隻諾基亞E5手機和一點感冒藥,買了去濟南的車票。
我不可能告訴趙佳我到來的真正目的,我給自己編造的身份是一家燈具店的銷售員,喜歡上網,知道藍翔計算機培訓很厲害,想來學點網絡技術。我試探性地問趙佳藍翔是不是教黑客技術。趙佳說:「有一些技術很強的老師和學生,我有幾個同學做木馬盜遊戲賬號很厲害。」他的表情看似真誠,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一樣,提前就編好了一套矇蔽別人的說辭。
走出校門,我們沿著馬路走向斜對面的一個大院裡,那是我未來上課和生活的地方。我當時並不知道,在馬路上穿行往返的這十幾分鐘竟是我在藍翔技校上課期間唯一走出校園的時候。在那之後的二十天裡,我失去了自由。
藍翔技校在濟南西郊的天橋區,離黃河不遠。它像一個獨立的小王國,三個緊挨著的大院呈7字形分佈,每個院子都被鐵柵欄和水溝圍起來,彼此之間靠鐵製的過街天橋相連。學校西面和北面有兩片荒地,南面是個新開發的住宅小區。大多數時候,校外經過的車輛和行人都寥寥無幾。唯一的公交車站牌孤零零地站在路邊,人行道樹的葉子上沾滿了灰塵。
「平時能出校門嗎?」我問趙佳。
「不讓,週末出去也得請假。翻牆被抓到要罰錢的,不要冒險。」
這麼警惕,真的隱藏著什麼秘密嗎?回到接待中心,我立刻交了一萬塊,報了一個網絡技術班——這是我預想中最接近黑客技術的專業。收費員扔給我三張收據、一本字跡模糊的紅皮學員證和一張塑料飯卡。我正式成了藍翔的一員。我向收費員索要發票,她說,這兒從不開發票。
趙佳將我帶到領取被縟的庫房就消失了。一名穿黑色夾克和運動褲的年輕男子走進來,「提著東西,跟我去宿舍。」他叫陳偉忠,今年25歲,是我的班主任。實際上,他比不少學生還年輕。
走進宿舍樓,溫度驟降,廁所飄來的臭氣充斥樓道。放好行李,我跟著陳偉忠去了計算機房,那個號稱全世界最大的、有著1000多台電腦的機房,那場面一下就把我鎮住了。
機房裡坐著20多個學生。他們正在上實習課。一群人圍住陳偉忠,把假條遞給他,希望能夠到校外去,理由有重病就醫、辦銀行卡、補辦臨時身份證。陳偉忠很嚴肅地宣讀了最新的通知,校方實行了更加嚴格的制度,學生處停止在假條上戳章。批假一次,副校長要被扣去200元。
我找了一張空椅子坐下。
「新來的?」
「嗯。」
「唉,居然有人自己送上門來。這兒連假都不給請,整天被關著。」
藍翔技校引以為豪的准軍事化管理方法之一,就是嚴禁學生隨意走出校門。他們說這樣做學生會將更多時間投入到技術鑽研中。這是個荒唐的理由,怎麼沒見北大、清華把學生關起來。封閉學校的另一個效果是,外人很難進入這裡,一窺究竟。
我來之前預想過可能的遭遇。比如他們只給初入學校的人講些粗淺的網絡知識,作為掩護;比如某個老師認定我是可造之才後,也許可以招募我加入神秘團隊。
第一堂,我學的是如何用Word製作個人簡歷。同學說,前一天講的是如何插入和製作表格。我頗為疑惑,這是我報的網絡技術班嗎,為什麼在教Word?上課時我發現,課堂上還有好多報名其他專業的學生,商務辦公、網絡技術、平面設計和環境藝術的,他們都在學Word。陳偉忠講課基本上是照本宣科:「先插入分隔符,分節符裡選下一頁,再添加頁眉頁腳……」講完Word部分,他還會普及一下平面設計基礎知識。課堂裡大約只有一半的學生會認真聽,其他人要麼打瞌睡,要麼玩手機。
連續幾天都是如此。學Word對我真是種折磨,但我依然裝作認真,告訴自己要有耐心。黑客也需要個對外身份,沒有哪個人會在額頭上貼著黑客兩個字,也沒有學校敢一上來就教黑客作戰指南。
或許是新老師的緣故,陳偉忠對課堂紀律要求不嚴。一次上課,學生沒有在座位上而是圍在老師身邊聽課, 還有人在教室裡走動。突然,我們背後不知什麼地方的喇叭發出一聲呵斥:你們是哪個班的,把班級名稱寫在黑板上。陳偉忠怔住了,隨後走到講台上,寫下「商務辦公」四個大字。我這時才想起來,教室後面有個攝像頭。後面那雙眼睛的主人估計在接待中心裡喝著茶,他無時無刻不在盯著所有人。
在學校呆了一段時間,我才打聽清楚,我報名的網絡技術班學制八個月。教學安排是,頭兩個月學辦公軟件,中間三個月學平面設計,最後學網頁製作的相關知識。如果這樣,我很難在短期內有收穫。我想了個辦法,去找副系主任尹國輝,要求旁聽高級技工班課程,或者轉班直接學習網絡技術。他拒絕了我:「學校沒有這個先例,你想學後面的內容可以自學嘛,內容咱們服務器裡有。」
我想利用這個機會,探探他的口風:「外面都說咱們學校計算機系很厲害,有黑客,真的嗎?」
「我持保留意見,我不能跟你說,嘿嘿。學校沒必要做這樣的廣告,這是要殺頭的廣告。」
我還想到一個人─計算機系主任邵紅偉,他是《紐約時報》那篇報導中採訪到的一位藍翔「教授」。在一次閒聊中,我和同學提起這個人,同學告訴我,邵紅偉說藍翔技校攻擊Google公司是被人惡意陷害。邵還半開玩笑,自己因為這件事一整年都在應付採訪,連美國也不敢去,怕被抓起來。
儘管藍翔技校一直否認與黑客攻擊有任何關聯,但學校裡談論黑客並不是禁忌,某種程度上,黑客事件成了一個理想的廣告。美發專業負責招生的老師曾說,藍翔技校計算機系實力雄厚,黑客能攻擊美國。美發系學生劉復生就問過我,黑客到底長什麼樣?我語帶嘲諷,但相當真誠地回答:「我也想知道!」
我最經常去的地方是機房,我認為那是「黑客」最有可能現身的地方。
藍翔有兩個巨大的計算機機房,在一棟毫不起眼的五層樓裡,樓下是數控機床車間、汽修車間和電工電子模擬室。我每天上8節課,實習課就在五樓機房。2006年,那個機房因為有1135人同時操作電腦,進入一項吉尼斯世界紀錄。我去的時候只有893台顯示器,超過一半的機器多年未用,被灰塵覆蓋著,遠望過去像一片「計算機的墳場」。有的鍵盤飄蕩在半空中,有的主機已經不知所蹤。「墳場」的角落裡有一堆拆散的零件,就像動物的骨架,那是計算機維修班的學生實習用的。
我們用的電腦是方正文祥,一款老式計算機,內存只有512MB,CPU是英特爾Celeron(R),17吋顯示器。開機後屏幕上顯示機房守則,第四條是這樣的:修改IP地址、安裝防火牆、破解客戶端及系統設置等影響網絡運行的行為將重罰。其他條款是保持衛生,穿鞋套進機房,不要吃東西。
機房由一個叫老任的老頭管理,外號「長老」,60多歲,頭髮有些白,總是面無表情。當發現有人在機房吃東西,或者帶著食物進入機房,他就會發火,用極其嚴厲的語氣加上幾個簡單的詞彙讓人感到壓力—出去吃,不許吃!下樓去!下去!
機房最讓人捉摸不透的規定是─禁止學生自帶電腦。兩名數控專業的學生將筆記本電腦帶到機房使用,被老任發現,他奔過去,用手指著他們,大吼:出去!不准用筆記本。兩名學生剛想辯解,老任已經衝過去強行把電腦合上了。
藍翔的另外一個機房,在四樓,兩個機房最大的區別是,五樓不能上網,但四樓可以。它和實習的機房一樣大,更像一所巨大的網吧:紅色高背軟座椅,金河田機箱,AOC和三星牌21吋顯示屏,叫不出牌子的鍵盤、鼠標和耳麥。電腦的CPU是AMD Athlon II X2 631,內存有 3318MB。在這裡上網,每個小時的費用是3元,上機前先刷飯卡。
四樓「網吧」有一間小賣部,賣飲料、方便麵、火腿腸和雪糕,我通常會在這裡先買一瓶健力寶再去找機器。小賣部外面坐著吃方便麵的人,他們大多是下課後不吃晚飯就過來上網。我們喜歡穿過整個大廳,選最裡面並且挨著窗戶的一排機器,這裡涼快,不會有人在背後走來走去,沒人能窺探我在做什麼。開機後蹦出遊戲大廳的窗口,可以選擇玩單機遊戲或網絡遊戲。單機遊戲裡有實況足球8、紅色警戒2、重返德軍總部、CS這些古董級遊戲,幾乎沒有人會去玩它們。這裡上網的人基本上只玩《地下城與勇士》、《英雄聯盟》和《穿越火線》這三個遊戲。
我常常觀察旁邊的人,妄圖找到「黑客」蹤影,但我發現女生們要不在忙著看《甄嬛傳》,要不就在購物,不停在蘑菇街、美麗說和淘寶幾個網站之間切換,男生們幾乎全在玩遊戲,偶爾有人看《少年Pi的奇幻漂流》。
那個大網吧會營業到凌晨2點,週六通宵開放,我一般在晚上8點半左右離開。我不止一次想過這樣的場景:在瀰漫著方便麵味道的四樓機房,黑客點擊鼠標,萬里之外大洋彼岸亂作一團。但每次我掃視這個巨大的網吧,實在想像不出,這些人裡誰會是黑客。
在藍翔呆了十天,我萌生出另外一個假想:巨大的機房只是給一般學生用的,會不會還有一個秘密機房供更高級、也更隱蔽的人使用?我逃了課,在校園中遊蕩,把幾乎每棟樓都勘察一遍。在那棟像縣政府辦公室的樓裡,我發現了一個隱秘之所。那棟樓的一層到五層是汽修和烹調專業的教室,從第六層開始已經沒有人出入的蹤跡,地板、門窗上都覆蓋著厚厚一層灰塵,從牆上脫落的瓷磚碎片散落在過道里,衛生間的門破了,水流到走廊上。通往第七層的所有樓梯都被堵住,障礙物上貼著告示:嚴禁上樓,違者開除。
我沒有理會警告,翻過障礙物,繼續上樓。我像一個幽靈遊蕩在死寂的大樓裡,從東走到西,上樓,再從西走到東。每個教室都被鎖住,裡面是空的,只是脫落的瓷磚碎片越來越多,地面的灰塵越來越厚。陽光從走廊最西端的窗口照進來,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終於到了樓頂天台,被玻璃頂棚蓋著,像一個種蔬菜的大棚,別無他物。真是野合的好地方—當時我唯一的念頭就是它。
如果不上網,晚飯後我和同屋的王鵬飛就去散步,每人拿一瓶嶗山啤酒,邊走邊喝。
王鵬飛不滿18歲,臉上長著青春痘,頭髮燙成波浪型。初中畢業後,王鵬飛沒有考上高中,在家玩了一年多。當包工頭的父親數落他不務正業,混吃等死,他意識到自己正成為家中的恥辱。過完春節,王鵬飛從岳陽坐了19個小時的硬座來到濟南,在藍翔技校學習環境藝術設計。他的職業方向非常明確,像他表哥一樣成為室內設計師,「拿每個月1萬多的工資」。
王鵬飛是我那個班上的同學中還算是年輕、上進的,他是唯一我能經常聊聊天的人。我在的班有20多個學生,他們中有退伍軍人、搬運工、保安、污水處理廠工人、被開除的大學生、退學高中生、群眾演員。最大的41歲,最小的15歲。他們大多來自小城鎮或農村,希望通過計算機培訓獲得一份收入更高、相對體面的工作,沒有一個人說自己想成為一名黑客。年齡最大的孫棟曾是一名保安隊長,在北京大鐘寺地區的寫字樓上班,他報名的是3個月學制的商務辦公班,打算學完之後回北京找一家物業公司繼續上班。
對於教學進度,王鵬飛非常不滿:「我交了1萬來學設計,總共就10個月,現在還要拿兩個月來學Word,難道以後要我用Word去給客戶搞設計嗎?你也交了9000多學費學網絡技術,現在每天學Word,不覺得很虧嗎?」但不久,他就停止抱怨,用手機上的京東客戶端買來PS教材和U盤,準備自學。
我和王鵬飛聊起過黑客。他認為,黑客很可能是一場為了吸引眼球的炒作,他對此不感興趣。他覺得校方禁止學生走出校園,不是要掩蓋什麼秘密,是為了讓學生多在校園裡消費,儘量榨出學生身上的錢。王鵬飛來這裡40天,已經花了5000元。校園裡購物不能使用現金,必須把錢先充進飯卡。為避免私下的現金交易,校方規定,學生舉報店主收現金被證實後,能獲得500元獎勵。
學校裡伙食不佳,做菜放的食材是頭天夜宵沒有用完的,米粒干而硬。雖不至於難以下嚥,但毀掉人的心情卻絕不是誇張。為了出去吃一頓好的,學生們總是想盡各種方式,從翻牆到跟老師搞好關係。除了我,同學中還有一個人不那麼幹。那人叫李云山,他穿好成套的西服,皮鞋打好油,背起商務挎包,手拿iphone,裝成老師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我注意到李云山的時候,他正坐在床上向其他學生演講,主題是屌絲如何在一家公司發跡。講起如何跟領導搞好關係、如何吃定客戶時,雖說他剛20歲,卻彷彿一個職場的老油條。
李云山很健談,幾乎可以參與任何話題。從中日關係到去哪裡修好筆記本電腦,從國家領導動態到教人如何與姑娘拍拖。我讓他推薦一部手機,他先講三星因為代工iPhone偷師蘋果技術,並超越蘋果。然後繼續滔滔不絕地說柔性屏幕手機、谷歌眼鏡乃至iWatch。他甚至知道蘋果取消了給富士康的訂單將它們遷回本土製造。
王鵬飛對李云山的「博學」很不屑。「他就知道吹牛,在試學處上課時比老師還懂,結果挨了打。還說家裡有輛本田,鬼才信,有本田還來這裡?」
在試學處,李云山總是能回答出關於IT的各類問題,而其他學生還是一臉茫然。李云山自稱曾在一家信息工程公司任職,負責電腦安裝、維修以及大型局域網架設,對IT領域有所瞭解。老師不這麼認為,他們懷疑他是競爭對手派來爭奪生源的臥底。據說李云山被24小時監視,他像瘟疫一樣被人躲避著。試學的最後一天,李云山被單獨鎖在辦公室裡,邵紅偉和一名田姓副校長扇他耳光。他們收走了他的身份證、駕照,在ATM機上輸錯3次密碼鎖掉他的銀行卡,要他交學費來證明自己不是臥底。無奈之下,李云山只得同意交3個月學制的商務辦公專業的學費。交完錢,一切變得好商量。尹國輝甚至建議他讀2年制高級技工班,並許諾他「畢業後留校當老師」。
在中國,總共有近2900所技校,民辦職業教育培訓機構互相之間競爭激烈,派人搶奪生源,乃至偷師對方課程都曾經發生過;僱傭「水軍」,在網上發帖攻擊對方更是家常便飯。有意思的是,藍翔技校極力否認培養黑客,但它的競爭對手新華電腦學校卻將黑客技能培訓寫在《職業培養手冊》上,網站開發高級工程師專業的學習內容就包括「網站安全漏洞檢測與黑客入侵」。
十幾天過去了,每天都是機械地重複頭一天。至於尋找黑客,沒有任何突破。我做過一個夢:我第一天到藍翔,系主任在辦公室一一給我介紹計算機系的老師,他們很客氣地站起來跟我握手。我看到每張辦公桌上都放著一份《紐約時報》……
一次偶然的交談讓事情有了進展。有天上機實習,坐了一個鐘頭後,我準備出去抽煙,站著掃視一圈,想拉個同夥。老任坐在一台電腦前,噼裡啪啦地敲著鍵盤。我走到他身後,好奇地盯著屏幕,他正在往黑色的對話框裡輸入代碼,我問他在做什麼。老任是球迷,我們聊過幾次中超聯賽。他沒回頭,慢悠悠地說:「我在修機子。」
「真看不出您老還有這手藝。」
「是啊,都搞了快四十年了。」
「四十年前咱們國家有電腦嗎?」
「外面沒有,部隊裡有。那不是電腦,叫大型機。」
「您以前在部隊搞計算機?」
「對。」
「那您具體做什麼?」
「軟件開發。」
「是部隊請您去幫忙,還是……」
「我就在部隊裡。」
「你是軍官?什麼軍銜?」
「上校。」
老任還在擺弄那台電腦,周圍還有很多人,我沒有繼續發問,獨自下去抽了根煙。到藍翔之前,我就知道這個學校和部隊有關係,只是沒想到,連一個打掃衛生的老頭都有這麼強的技術背景。這是一個好消息。
第二天,我趁午休時去機房找老任,他正在玩連連看。我還是用現在學不到東西作藉口引入話題。「我在網上看到藍翔技校攻擊過美國公司,覺得這裡能學到真東西。但怎麼來了光學Word呢。」老任說:「攻擊美國那是他媽的美國挑事兒,和咱們沒關係。咱們哪能搞這玩意啊,咱這以前都沒外網,4樓還是去年剛弄的,攻什麼擊啊。」
老任回憶說,藍翔技校涉及「黑客攻擊」的新聞是假期時出來的,學校幾乎沒人,也沒辦法查出為什麼藍翔會跟這檔子事扯上關係。我想知道更多的細節,老任並沒講,而是給我講了一通黑客攻擊的原理。他說,理論上任何一台連上網的電腦都可以進行黑客攻擊。但現在的攻擊方法和以前不一樣,很難查出攻擊者是誰,因為黑客無時不刻都在「養雞」,也就是秘密地控制他人計算機發動攻擊。「如果別人利用我們的服務器做成攻擊機,這就沒辦法了。現在沒有人敢直接攻擊,都是通過好幾道彎,轉來轉去。沒那麼笨的人,讓人逮住。」
從現在公開的調查看,原理確實如此。攻擊Google的黑客進入系統後,他們將數據發送給位於美國伊利諾依州和得克薩斯州以及中國台灣的指揮控制服務器。台灣內政部警政署科技犯罪防制中心主任李相臣曾出來闢謠,說台灣公司可能都是受害者。《華爾街日報》文章裡提到,黑客試圖通過台灣的網絡地址來掩飾自己的身份,說那是中國大陸黑客的慣常策略。但就像老任講的,黑客隱藏自己的手段這麼高明,誰又能認定藍翔是受害者,而不是最終點的攻擊發動地?
我後來曾向國內一家網絡安全公司的創始人趙偉諮詢過藍翔成為肉雞的可能性。趙偉在網絡安全領域小有名聲,甚至被懷疑過是那次攻擊行動的參與者之一。趙偉說,老任講的這種情況是可能的,「養雞是黑客的日常工作,也是攻擊的基礎,攻擊必須先找跳板。不光是藍翔,國內很多大公司網絡安全防護意識和手段都很原始。黑客首先就找那些老弱病殘下手。」
即便這些都說得通,但老任的身份還是讓人好奇。我問起他的過去,老任對這些倒沒什麼忌諱。八十年代,藍翔技校的創始人榮蘭祥和濟南軍區55151部隊合作辦技術培訓學校,校址就在部隊大院裡,老任那時正在這個部隊服役,認識了榮蘭祥。之後,老任轉業到地方工作,退休後就被返聘藍翔技校,至今已有8年了。
老任說他挺喜歡機房的工作,雖然雜事多,但不像教課那樣累,況且教課老師的待遇並不高。他覺得年輕人不見得能幹得好機房這個看似簡單的清潔、維修和防盜工作。
我瞭解的信息和老任說的一樣,藍翔曾經跟部隊合作辦學,在部隊經商的浪潮中被「收編」:部隊提供更大的辦學場地、部隊也介入學校經營管理,榮蘭祥自己也成為部隊的職工。1998年,中國軍隊被中央軍委命令退出商業領域,技校重新回到了榮蘭祥手中,並在天橋區建了新校舍。脫離部隊後,藍翔技校還「帶著部隊的一些家屬和職工」。
直到現在,藍翔技校也基於專業特長,跟部隊進行一些培訓項目的合作,像電工、汽修。每年有不同專業的高級技工班畢業生入伍,成為技術士官。榮蘭祥很樂意講述他和部隊之間的良好合作關係,地方企業擁軍是被政府所鼓勵的。
在藍翔的二十幾天裡,我一直想接近陳偉忠,向他打探些情況,我提出去他住處,被他拒絕了。我懷疑藍翔的老師中可能有人會是黑客。對於陳偉忠的冷淡,我開始以為是他對我抱有警惕之心,後來才聽同學說,陳偉忠這樣級別較低的老師,連間自己的房間都沒有,幾個老師住一個宿舍,根本沒什麼獨立的空間。
一天中午,我回到宿舍,有點意外地看見陳偉忠坐在床邊和一個學生下象棋。我湊過去,看他們下完那盤棋,和陳偉忠聊了起來。他宿舍的下水道壞了,為了躲避臭味,午飯後就到我們這兒來了。
他問我原來是干什麼的,我告訴他自己是擺糖水攤的,一直對計算機感興趣,被藍翔技校有黑客的傳聞吸引,以為網絡技術會教黑客攻擊手段。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我這個級別,我估計沒有機會瞭解到那些事情。網絡技術是程甲老師教。程老師是咱系老師中工資最高的,比系主任工資都高。」 陳偉忠說。
程甲為什麼能拿全系最高的薪水,他會是黑客嗎?我想多打聽一些程甲的信息,但陳偉忠說他僅見過程甲幾面,沒有太多交流。他只知道程甲是計算機系唯一的重點大學畢業的老師,技術很好,但是平時很少授課,專門管理學校的網絡中心。
我後來聯繫上了程甲,那是我從藍翔逃出去之後的事兒。我也想等到程甲給我講課的那一天,但不可能,那還需要6個月。我向趙佳要了程甲的手機號碼,撥通了他的電話,藉口是請教專業課程以及就業出路。電話那端,有他孩子的吵鬧聲。他操著山東口音的普通話,給我介紹網絡技術專業以後可能會講到的一些內容,和我以後可能的出路。
他告訴我,學生畢業後從事技術工作的很少,能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找到工作的也很少。「咱們的學生還做不了軟件開發,但做實施是沒問題的。」
我又問起他的工資。全系首屈一指的薪資,其實才不到6000元。程甲從山東大學計算機系畢業後做過程序員,2008年到藍翔技校。他也想過要離開藍翔,北京一家開發醫療軟件的公司曾經高價挖過他。但考慮到家庭,他暫時留了下來。「軟件行業總出差,家裡有個孩子,走不開。」他說。
我向他表達對黑客的好奇。他聽完,笑了,很乾脆地說:「黑客違法,學校不教。咱們這確實沒有黑客,谷歌攻擊也不是咱們做的,咱們也沒有那麼高水平的人。」
我追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給我講述了另一個版本的藍翔技校黑客風波。
2010年2月,通過網絡關鍵詞監測系統,藍翔技校發現自己成為爆炸性新聞的主角之一。震驚之餘,立即排查,發現4樓機房有一批計算機中毒—具體何時中毒不得而知—可能被人作為發動網絡攻擊的中轉站。從程甲的說法來看,這並不是像老任描述的那樣,「機房以前沒有外網」。
「有些機器變成肉雞了,就是能夠被別人隨便操控的機器。他們通過咱們的計算機攻擊美國的服務器,美國那邊就以為是咱們攻擊的。闖入別人的電腦都顯示一個IP地址,都來源於藍翔技校,但具體是哪一台就沒辦法區分了。」
從谷歌的聲明來看,攻擊者的方法是,通過「釣魚郵件」將Gmail用戶引向詐騙網站,誘騙他們透露郵箱的用戶名和密碼,從而得以閱讀並轉發受害者的電子郵件。在這種情況下,通過追查原始攻擊源來證明清白是不現實的,即使查出前一級發動攻擊計算機的IP,它們仍然有可能是一批「肉雞」。藍翔技校迅速切斷了與互聯網連接的總接口,斷網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當時懷疑中毒的一批電腦目前已經更換,無跡可尋—當時的電腦也是方正文祥。
我向程甲問起,《紐約時報》的文章提到藍翔有個烏克蘭教授,可能是黑客。程甲在電話裡否認了這點:「哪有外國老師,全他媽是中國人。」
第二十天,我全部的所思所想是如何逃出去,盡快結束這個玩笑—花1萬塊錢,用物理行為去核實一個技術問題。我曾精心策劃過兩次請假:我到校半個月沒有洗過澡,要求去學校對面澡堂洗浴,學校的浴室近一年沒有開放過;老家新農村建設,房屋改造,需要我本人簽字,但都沒有被批准。在一次集體勞動時,我得到通知,學校決定加強出入管理,不允許任何學生出去,但沒有公佈這樣做的原因。我知道以請假回家為理由,徹底消失,是不可能了。
只能尋找所有可能突然出現的人間蒸發機會。
第二天,氣溫罕見地躥升了10度,午後陽光刺眼,大多數學生正在午休。我原本準備打一杯開水,再去機房找老任聊聊。去的路上,我看到校門開了一道小縫兒,沒有任何猶豫,我衝向那道門縫兒─馬上離開!我加快腳步徑直往外走,兩個門衛的大聲質問被甩在耳後。出了門,我沿馬路一直向南走,跳上一輛正在駛過的三輪摩托車,坐在擋板上。我在藍翔技校的學習生涯正式結束。
2015年9月7日,天津港七號門前,施工人員已搭起腳手架,開始對受損建築進行修繕,對破損嚴重區域進行拆除維修。 (CFP/圖)
2014年底《國家突發環境事件應急預案》修訂之後,國家級環境應急預案第一次啟動。
此次處置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代價,以風險防控為核心的常態化管理亟待建立。
在追查爆炸事故之余,天津港還有另一個戰場:環境應急與修複戰。最高峰時,爆炸點方圓5公里範圍內,聚集著上千名環境應急人員。
這亦是中國環境應急力量的大閱兵。與十年前震驚國人的松花江水汙染事件相比,參與者的一大感受是:從倉促走向從容。
天津港的那兩聲爆炸已經過了一個月。
作為中國北方第一大港口,掛著“危險化學品運輸車輛禁止通行”標識的天津港依舊繁忙。為了給事故清理車輛留出通道,多條道路禁行,來來往往的集裝箱車輛在寬闊的泰達大道上擠成了一列“火車”。
扭曲的集裝箱殘體和破損的門窗還會勾起人們的回憶,而在周遭的環境中,爆炸泄漏的劇毒品氰化鈉則是看不到的恐懼。它們可能會循著空氣、水體和土壤,不斷蔓延。在潮濕空氣中,這些白灰色粉末會緩慢發出劇毒、易燃的氰化氫氣體;在水中,它們像鹽巴一樣極易溶解,繼而滲入土壤甚至地下水。
這是2014年底《國家突發環境事件應急預案》修訂之後,國家級環境應急預案第一次啟動。700噸氰化物被確定有500噸遺留於現場,如此巨量劇毒物,這也是中國環境應急隊伍遇到的罕見挑戰。
上千名環境應急人員,各地馳援的環保企業,上百個監測點位,24小時捕捉氰化物的蹤影。2015年9月7日,天津市環保局網站刊文:“截至目前,沒有發生環境汙染問題,環境應急監測工作取得階段性進展。”
“這次應急和歷史上其他事件不太一樣,過去或多或少都有些影響。但這次事故區排放的汙水沒有問題,馬路上的積水取樣也沒有問題。”同一日,環保部應急辦主任田為勇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這場國家級的突發環境事件應急戰已歷時近一個月。不過,爆炸核心區那一攤高濃度廢水,土壤和地下水的環境修複,仍是一場以月,甚至以年來計的持久戰。
瑞海物流倉庫的所在地在淺灘上填海建成,視野遼闊,空氣擴散條件好,城市里難以見到的鳥兒時而成群掠過。這里距離天津市區50公里,距離入海口2.5公里,距離最近的居民小區600米。
2015年8月12日23:34,瑞海物流倉庫的兩聲爆炸震碎了2公里外的櫥窗,也將堆積於此的危化品拋向空中,落入溝渠和大地。汙染物在氣、水、土中散開,急需進行環境監測。
在爆炸後的一個多小時,天津開發區環境監測站就給出了第一組空氣監測數據。在爆炸前3個月,為應對化工區偶爾的起火和小爆炸,這個只有10個人的監測站恰巧購買了一臺便攜式氣象色譜質譜分析儀。“爆炸在我們的東側,我們比較謹慎,從遠處逐步推進監測,濃度不高,再往前走。”站長盧鋼說。
爆炸後半小時,濱海新區環境保護和市容管理局塘沽監察支隊到達了距爆炸點僅200米左右的核心區域。夜間,天津市環境監測中心的監測人員在煙霧和刺鼻的氣味中,戴著防毒面具安裝了監測設備。
環保部也在第一時間部署了行動。13日淩晨,在部長陳吉寧的委托下,環保部副部長翟青帶著環境應急人員和專家組趕赴現場。13日下午的第一場發布會上,天津市環保局局長溫武瑞通報了環境應急監測的結果。
然而第一時間啟動的國家突發環境事件應急預案並沒有帶來贊譽,事故原因還在調查時,環保部門便陷入了輿論的漩渦。公司的環評報告首先被“揪出”:對於報告中“100%的公眾認為項目位於北疆港區內,選址合適”的結論,周邊居民回應卻非如此,並表示“誰也沒見過這個東西”。
對於路面的泡沫和爆炸附近河道的死魚,人們產生了聯想。官方回應水中的氰化物均達標,魚體內也未檢出氰化物,魚類的死亡主要是缺氧所致。
人們仍有質疑,環保組織用試紙檢測出氰化物。雖然檢出不代表超標,但以“與官方不符”為標題的媒體文章被傳開。還有人在微信群里抱怨:“如果沒有毒,專家能不能把這條魚吃了,或者把泡沫的水喝下去?”
“政府說話沒人信。”數次出現在發布會上的天津市環保局總工包景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很無奈。
(CFP/圖)
核心區的汙水被判斷氰化物最高超標800倍。診斷之後,“受傷”的環境要趕緊治療,同時,環境監測仍需進行,環境應急的隊伍不斷增大。
在天津的環保部門之後,天津的環保企業接到了調令。在爆炸後的第二日淩晨,位於塘沽的鑫宇環保公司運來了應急的水處理集裝箱。“慘不忍睹。”公司負責人張德強不願意再回憶當時場景。天津合佳威立雅環境服務有限公司也同時接到市環保局任務,出動二十多輛罐車,每天往返運輸30到40趟,將廢水拉出。
具有應急經驗的湖南力合科技公司則是主動請纓,開來了三輛監測車,協助檢測水體里的氰化物。“和保稅區環境監測站聯系時,他們正在做汙水取樣監測,水樣太多根本忙不過來,他們特別高興,正好需要我們幫忙。”該公司天津區域經理李冬柏說。
氣、水要24小時連續監測,土的監測也要展開,診斷急需大量人手。
數百名監測人員從全國各地趕來。8月16日中午,河北省環境監測人員是第一家到達的外援。之後,來自北京、江蘇、山東的各地監測人員聚集在爆炸區周圍,每隔2小時對外發布一次監測數據。
壞消息是,雨也來了。
8月18日上午,天津濱海新區開始下雨,爆炸核心區的空洞形成了近一萬平方米的大水坑,對於氰化物的恐懼隨著路面的白色泡沫而蔓延。
為了防止汙染外泄,現場的排海口、市政管網早已全部被封堵。8月16日,環保部部長陳吉寧第一次到達現場,叮囑在雨水到來之前要嚴防死守,不能讓一滴廢水泄漏。18日晚上,陳吉寧第二次來到天津,主要關心的正是含氰汙水的處理。十年前,震驚全國的松花江水汙染事件中,這位當時的清華大學教授以國家環保總局專家的身份,出現在國務院新聞發布會上。
這一次被委以治水重任的,是清華大學環境學院副院長王凱軍教授。8月19日,還在北京的王凱軍在電話里提出了治理的建議。次日上午,王凱軍又接到應急指揮部的電話,被告知“立即來現場”。
來不及回家換衣服,王凱軍和清華的專家組直接從學校趕到了天津。
汙水處理的指揮部設在天津港保稅區擴展區汙水處理廠的二樓,一幅地圖掛在墻上:以爆炸點為中心,3公里為半徑的區域被畫入了一個大圈,事故點、監測點和溝渠湖面,被一一標出。在這張地圖上,有三個重要節點:汙水處理廠、一號泵站和東排明渠。
——汙水處理廠位於爆炸點東南方,在8月13日下午就接到了處理事故廢水任務,但從處理量和處理方法上,這家爆炸之前處理當地生活生產的汙水處理廠並不能勝任。
——一號泵站距離核心區最近,雨水在這里匯集。爆炸後,外排的明渠被隔離出了三個水坑,坑內的水檢測達到排放要求時,才會進入下一個坑。但目前現場的集裝箱處理設施並不能將汙水處理達到排放要求,只能在水坑和集裝箱里循環處理。
——東排明渠自北向南,繼而自西向東,像是一把橫貫於天津港的倒L形卡尺,剛好卡住了爆炸點,距離爆炸點最近的300米處,渠水氰化物含量被發現超標。其余地方沒有汙染。超標渠水被築壩截住,排海口現被閘門關緊。
這三個節點均是汙水入海之前的“最後一道防線”。王凱軍被應急指揮部安排了兩個任務,改良現場已有的移動處理工藝、給汙水處理廠設計加強版的破氰設施。“單純的氰化物處理並不是很複雜,電鍍廢水就有很多的氰化物。”王凱軍說,“但是現場的情況太複雜,生活汙水等有機汙染都混在下水道里。”
一號泵站已使用次氯酸鈉氧化法來破氰,可濃度遲遲不達要求。現場化驗條件有限,水樣被送回了北京。
王凱軍從北京邀請了中持依迪亞環境監測分析公司前往天津,和清華大學的學生們通宵實驗後,難題終於破解。給汙水處理廠的實驗方案也被調試出來,第二波企業接到調令,從外地赴津。
“很緊張,非常緊張。”新大陸環保公司董事長陳健猶記得接到應急指揮部電話時的氣氛。在汙水處理廠,添加臭氧、活性炭等工藝被確定為加強版的破氰關鍵步驟,用於處理核心區大坑的汙水。
“這不是洗衣機、空調,這是特種設備啊,公司沒有存貨。”當天晚上,陳健將準備給客戶的貨從福州發向天津,帶著員工從公司趕赴天津,住在距離爆炸區2公里的酒店,酒店走廊里堆積著破碎的窗框,有的房間還不能住人。
產生臭氧的原料——液化空氣公司的液氧儲罐也被緊急調到汙水處理廠。陳健記得,爆炸之後汙水處理廠的安全意識明顯增強,要求儲罐和變電站的距離一定要達到20米。據液化空氣中國總裁兼首席執行官馬瑞龍介紹,公司不僅提供了液氧儲罐,還應天津市安監局的要求,派出HSE(健康、安全、環境)經理和工廠經理,協助辨識且安全、正確地處理散落在爆炸區域的約50個氣體鋼瓶,確保不會產生其他危險。
自嘲為水處理“門外漢”的方元也在這幾日趕到。艾盟科技公司技術總監方元的特長是“均勻地混合粉末”。如同讓芝麻糊在水里和得更均勻,這個方法被用於在汙水中投加活性炭。
“松花江水汙染事件時,專家從網上找到了我。逼得無奈時,蒙出了這個方案。”方元其實是應急專家的“老朋友”。2005年,他臨時設計的方案中,活性炭還需要人工扛著麻袋投加。此後,他的產品逐漸成熟,2007年太湖藍藻汙染、2014年蘭州水汙染都參與了應急。
為了做好最後的預防,四川環能德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從成都調來應急處理設施,駐守於東排明渠。他們的特長是去除汙水中懸浮物。“專家好似醫生,我們只是方子中的一味藥。”副總經理鐘曉紅說。
這時,方圓5公里的範圍內,聚集著上千名環境應急人員。
8月28日,在安裝完畢的自家設施旁,和其他應急人員一樣,陳健已顯得較為輕松。“控制住了,沒那麽嚴重,但還存在風險,就怕老天來一場大雨。”
在這晴朗的一周里,一號泵站改良後的工藝終於能將汙水處理達標,汙水處理廠外的加強版破氰裝置也已安裝完畢,等待來水。
不過,指揮部早已獲知,新一輪的強降雨又要來了,被臨時封堵的排水系統若不及時疏導,則會帶來新的問題——洪澇。“堵-治-疏”,“水戰”進入了第三階段。
8月29日,周六。連續多日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泰達環境監測站站長盧鋼正準備在家度過爆炸以來的第一個休息日,但卻接到了排水通知,吃完午飯他又匆匆趕到現場。
東排明渠是重要的泄洪點。可排水並非放開閘門那麽簡單,針對氰化物,環保部部長陳吉寧提出了更嚴格的要求,低於排放標準一個數量級方可排海。8月29日,在陪同國務院應急辦副巡視員陳勝前來東排明渠視察時,環保部應急辦主任田為勇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希望大家放心,現在氰化物的濃度遠低於標準要求的濃度了。”
頂著黑眼圈的盧鋼已經不記得第一次排水是何時。但他記得第一次排水時,監測人員沿著東排明渠監測了14個點位,全部達到要求的濃度。8月29日的這次排海之前,也沿渠監測了7個點位。
渠水並非開閘就能嘩嘩流走。8月29日為農歷七月十六,因為潮汐,剛開始渠水很難下排,盧鋼餓著肚子在水閘邊守到夜里9點。
8月31日,天津港下了一天的中雨,下午四點,核心區外圍的馬路已有多處積水,來往的車輛從水中趟過,卷起陣陣水花。在東排明渠的閘門,氰化物處理達標的汙水汩汩排出,環能德美技術中心經理王吉白感覺“洶湧得略似黃河”。
這一夜,田為勇一宿未眠。“沒有問題,很順暢,一號泵站和東排明渠頂住了考驗。”第二日早上,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水戰終告一段落。9月2日,天津港迎來了雨後的“閱兵藍”。在區政府召開的會議上,前來應急處理汙水的企業被告知,外圍廢水已經基本處理完畢。
9月7日,爆炸後的第27天。田為勇回到了北京,他所管轄的應急辦的一半同事,以及一百余名全國各地的監測人員還留在現場,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他們還需要調查評估環境影響。
核心區大水坑已經進入加強版的汙水處理廠處置。據田為勇介紹,大坑周邊設置了28口不同深度的地下水觀測井,目前沒有觀察到影響。
廢棄物處理和土壤修複則更待時日。在距離核心區4公里的海鐵一路,變形的集裝箱被暫時集中運送於此,無法修理的集裝箱將拉到鋼廠回爐改造。同在海鐵一路,能存放2.4萬方汙土的存放池也已被建設好。
據在現場的環保部固廢專家稱,土壤汙染尚停留於評估方案的制定階段,可能得到10月份才能完成評估工作。天津市環保局的消息稱,汙染場地被劃分為危險化學品、汙染土壤等8類,將分類清理處置。
截至9月8日,遇難人數已升至162人。濱海新區政府網站公布了受損房屋的回購計劃。事故遺址將建設成海港生態公園,開始向市民征求意見。
可環境修複要花費多少錢,好像暫時並沒有太多人關心。準備賣給客戶的上百萬元設施臨時被拉過來,受訪的企業老板們還來不及談價錢,有的表示願意捐贈,有的表示“已經記了個賬”。
“這次事件,投入的環境應急處置費用較高。”一位參與事故風險與損害鑒定評估的專家說。
該專家介紹,對於類似的問題,國外實施高風險行業環境責任信托基金、環境責任保險等財務擔保制度,企業每年繳納一定費用,用以防範環境風險以及突發環境事件的緊急處置、損害賠償。但在我國,類似的環境責任基金制度尚未建立,環境責任保險範圍過窄,沒有涵蓋環境應急處置與後期環境治理修複費用。
而且,由於缺乏事故發生前的環境基線調查數據,事故發生後環境監測指標與範圍不夠及時全面,在評估過程中,給環境影響或環境損害的確認帶來一定困難。
不過,同樣是爆炸引起的水汙染,此次環境應急的參與者,總是不由得將天津港爆炸與十年前的吉林石化公司雙苯廠爆炸作對比。那場爆炸引發了松花江水汙染事件。
“吉化爆炸引發了松花江硝基苯汙染,損失和影響都放大了,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環境部門疏忽,沒經驗。十年間我們有了很多經驗教訓,環保部和地方反應及時,所以這次事件才沒有變成環境事件。”一位不願具名的應急專家稱。
十年來,環境應急顯得更加從容。但投入這麽多的人力物力,依然不是田為勇想看到的。他認為,我國的應急管理已進入新的階段,要以風險防控為核心,進入常態化管理。“預防在前,準備在前,防控在前,出事幾率就會大大減少,處置的工作也大大減輕了。”
不過,目前危化品的預防工作依然很匱乏,天津的環保組織綠領深有感觸。雖然第一時間趕到了爆炸現場,但面對太專業的環境監測和修複,環保組織幫不上忙。一通研究後發現,天津有上百家的危險品企業,但人們並不清楚他們在哪兒。於是,他們想推開危化品監管的“門”,制作一張地圖,名字就叫“讓你看見危險化學品”。
巴黎恐攻事件,成為駭客組織匿名者向伊斯蘭國宣戰導火線,不僅靠社群力量打網路游擊戰,組織結構也是攻防關鍵。 十一月下旬,駭客組織匿名者(Anonymous)宣稱已攻下兩萬個伊斯蘭國(IS)推特帳號,並掌握多名聖戰士個資。十一月十三日的巴黎恐怖攻擊事件,成了網戰槓上聖戰的導火線。 英國媒體《獨立報》(The Independent)爆料,匿名者分支組織紅信徒(Red Cult)最早是與旗下記者聯絡,先提供一份包含上千個臉書、推特帳號的名單,以及一份今年稍早便已曝光的電郵信箱與網路位址。 隨後幾天,匿名者陸續更新肉搜進度,截至十一月二十三日為止,至少已憑空生出兩萬個名字,分布範圍拓及突尼西亞、索馬利亞、阿富汗等國,其中甚至包括伊斯蘭國在歐洲招兵買馬的關鍵人物。 網路媒體商業內幕(Business Insider)則追蹤到,就在匿名者一步步曝光伊斯蘭國成員真面目時,有個被標記為伊斯蘭國聯絡者的特定帳號隨即在另一個聊天軟體電報 (Telegram)發布資訊:不要打開任何陌生連結、經常改變位址、嚴禁在推特或電報上與陌生人交談。 上述三點指令被美國媒體謔稱「防駭三絕招」。.難不成,向來凶狠冷血的伊斯蘭國真怕了匿名者?如果從伊斯蘭國和匿名者組織運作的本質來看,答案或許為「是」。
IS搞社群戰爭 網上「建國」,再教唆殺人八月初,《紐約時報》刊登一篇評文,分析蓋達組織、伊斯蘭國這兩大惡勢力,誰比較恐怖?雖然文中列舉多方專家看法,但確實指出,白宮似乎比較擔心伊斯蘭國,最主要原因是,它主導一場史無前例的社群媒體運動。 因此,儘管它的規模遠輸蓋達,卻能巧妙煽動網民情緒,發揮槓桿力,激發追隨者在各地搞破壞。 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局長科米(James Comey)指出,伊斯蘭國的領導階層,並未將攻擊西方國家當成核心任務,相反的,他們只想鼓勵西方人打西方人;促成這種結局還不須太費工夫,只要「出一張嘴」就好。 科米分析,伊斯蘭國是一種「眾包」型組織。核心成員到全世界有如播種一般布下成千上萬名「推銷員」,讓他們在推特、臉書等社群媒體聯絡並篩選潛在的追隨 者;新血獲得認可後,再整批一起轉移到層層加密的應用軟體、電子郵件彼此聯絡。到了這一步,情報組織就很難破解程序了。 他強調,伊斯蘭國玩的是教唆殺人伎倆,和蓋達組織慣用的一拳重擊大不同。 蓋達組織為確保行動成果一如預期,總是動員自己人展開攻擊,然而,一旦遇到威力更強的武器猛攻,加上首腦被擊斃後群龍無首,組織力量頓消。其中最具說服力的例子就是,至少美國本土已有十四年不再發生任何一起蓋達組織攻擊事件。
都玩大組織的小團體 戰法相仿,駭客出擊立見血美國智庫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研究員布魯金(E.T. Brooking)觀察,伊斯蘭國的運作本質與駭客組織很像:表面上看不到固定的核心領導人,而且結構鬆散、無序,但事實上檯面下潛藏著數十位資深成員下 指導棋,彈指發出一個單字就能發起一場核心運動。 匿名者也是一種去中心化的團體組織,最強的破壞力在於他們能同時發起並完成許多道執行目標,好比逼迫特定網站下線、標記可疑的社群網站帳戶、定位宣傳影音來源,及入侵聖戰宣傳論壇等行動。 所有成員的角色,往往以隨機方式凝聚並發散,就幫助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國家軍隊來說,確實能發揮作用。 美國前四星上將麥克克里斯托(Stanley McChrystal),是成功狙擊賓拉登的幕後大功臣。二○○三年,他赴伊拉克重返海豹部隊接任指揮官,曾好幾個月施展不開手腳,甚至發現自己帶領的最 精銳反恐部隊,看起來反倒像有頭無腦的蝦兵蟹將,癥結全在於他們玩不過一小群游擊兵亂無章法的出手攻擊,又一溜煙消失在人群的戰術。 這位退休將軍在五月出版的著作裡坦承,直到他與其他核心決策者開始模擬敵人思維,打破由上而下的指揮系統,開放資訊透明共享,並分散決策權,放手讓最小單位成員自主行事,滲透敵軍組織,才終於在二○一一年解決全球公敵。 麥克克里斯托定義,無論是打擊反恐,或是在網絡交織的商業圈求生存,「大組織裡的小團隊」才是最佳戰鬥形態。 若將這項邏輯套用在匿名者身上也是貼切形容:他們在推特上的戰鬥指揮中心,是由四個帳號編制成一組,全世界志願者從四面八方源源不絕的輸入可疑帳號到這個 單位,由一組人馬監控,只要出現活躍行動的跡象,就可能被標記成恐怖分子歸檔,然後再由其他任務編組成員接手追蹤。 匿名者四人小組負責人米克(Mikro,化名)說:「我們認為,應該向全世界喊話,讓大家都知道,伊斯蘭國並不如他們想製造的印象那麼偉大;同時,我們也要告訴全世界,如果人人都能挺身對抗,政府就更有能力可以辦到。」 撰文者邱碧玲 |
錄取率一%,這是想進曾妙芬所開特訓班的申請難度,她的翻轉式教法,吸引中學老師、大學教授,搶著上她的課。 一位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而今卻是美國中文教育革命關鍵人物,入選「美國教育名人錄」。她是曾妙芬,當年以第一名成績畢業於台灣師範大學英語系,她出版的中文教材《AP中文教師指引手冊》,及《推動專業化的AP中文教學》二書,是目前美國僅有的AP(Advanced Placement Chinese Program,大學中文預科檢定)中文專業書籍,也是中文老師人手一本的必讀教本。 她也在二○一四年,成為美國維吉尼亞大學「世界外語中心」首位華人主任。維吉尼亞大學,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選為,北美地區唯一名列「世界遺產」的高等學府,也是和柏克萊、密西根競爭公立大學前三名的名校。 她所領導的世界外語中心,除了負責該校跨科系語言教學外,也主導訓練美國外語人才教育的「星談計畫」。這個計畫是由美國聯邦政府出資,從中學種子老師培育開始推動美國的「國家安全語言」,並培養高級外語人才。 美校園最熱的外語是中文 曾妙芬表示,面對美國可能遇見的外敵,或需要頻繁打交道的國家,美國政府想到,及早從中學教育開始就強化相關外語。目前,光是橫跨全美國各個頂尖大學及中文相關組織,就開設約十一種語言,例如,為了針對日漸頻繁交手的伊斯蘭國(IS)問題,要加強阿拉伯語;而隨著韓流興盛,去年也將韓語納入,其中尤以中文最熱。 面對如此龐大需求的壓力,逼得美國大學理事會(以下簡稱大理會)加快種子老師中文課程的設立。二00四年,曾妙芬被延攬為AP任務小組成員,至今超過十年。這個由美國、台灣、中國等,十五位專業語言學者組成的任務小組,負責規畫課程大綱、教學法。 身為大理會諮詢顧問、美國外語師資評鑑委員,曾妙芬的影響力,也從大學擴展到全美國。尤其她的三星期「魔鬼式課程」,透過有效備課、看課、試教等課堂教學與輔導,讓老師明顯進步,所以非常多老師想接受訓練。過去八年共數千人申請,但淘汰率達九九%。 想進入她的「魔鬼訓練營」是有條件的。首先要上網填寫高達三十二項資料,包括個人教學背景、參與動機、教學理念到未來計畫等;經過過濾,剩約一半人數,曾妙芬會一一打電話訪談,言明課程期間不得缺席,再透過問,如「教學過程中最大成就?」「參加過哪些培訓?」等問題,來看其參與動機。最後,僅收十二人。 她的中文種子教師訓練之所以特別有效,是因為「要用中文教中文,而不是像我們小時候學英文用中文教。」箇言之,就是將學生直接投擲到一個全中文的環境中。 周杰倫、科比廣告變教材 另方面,在她的世界語言中心也培訓學生,能讓完全沒有中文底子學生,十天內達到一年中文程度。「近兩年,我們採用『混合式教學(Blended learning)』,是一種『翻轉課堂(flipped classroom)加上面對面(face to face)的教學方式。』」她點出教學有效率的關鍵,自編教材讓學生預覽,接著追蹤反饋。十天共九個主題,學生進教室前,已有三個中文視頻,供參與的學生先預覽,事前預覽中還有互動式網上自我學習。「我們自己選取和編教材,在網上找視頻、廣告、歌曲等,」曾妙芬舉例,講到飲料時,會以藝人周杰倫和籃球選手科比(Kobe Bean Bryant)拍的一個三十秒飲料廣告,讓學生看到畫面,先融人中文聽說讀寫情境裡。 比手畫腳,取代英文講解 不只看,學生看完後做筆記上傳,旋即會收到一份選擇題試驗。「從對錯中,追蹤學生理解程度,立即反饋給學生,讓他們知道錯的原因,」她表示事前先預覽,進教室後互動就快。等學生進教室,迎接他們的不是一張大黑板,而是據主題設計不同情境的場域,好比在教室裡創造一個機場情境,讓學生真實在課堂中,用中文與機場人員交涉;又如,去士林觀光夜市,就先放中文視頻影片,讓學生了解場域模樣,再帶入討價還價情節,「透過討價還價情節,讓學生了解東西方文化差異,」她表示,在直《實情境中,學生才能達到聽說讀寫,而非僅是讀寫而已。 真能做到百分百中文化教學?曾妙芬表示,初級班一樣做得到,她用手勢、身體語言、表情、圖畫來教學。如,教「你好」,只見她握著我的手直說「你好」;像說「再見」,她馬上舉起手揮一揮,這就是身體語言教學。「絕不用英文教中文,」她強調。 透過科技運用、追蹤學習成效到老師面對面指導,從教材到教法,在曾妙芬課堂上,幾乎可以做到近百分之百用中文,學生從完全不懂四聲聲調到十天項目結束時能達到一年的水準。在連續八年深獲口碑下,拿到約新台幣三千萬元經費,為美國公立大學翹楚。 她不想墨守成規,繼AP中文教育後,將帶領美國進入一個網上中文教育新領域,就是讓學生在美國各地都能透過沉浸於一個真實學習語境中,與教師在網上互動,建立一個主動學習的「網上交流社區」。曾妙芬掀起華語教育革命之後,再度要讓「翻轉教室」的革命起步。 撰文者黃亞琪 |
中國氣象局4日發布的未來十天天氣展望顯示,西南地區東部多降雨,6-9日北方高溫緩解,10日後高溫範圍擴大。未來十天,將有2-3個臺風生成,其中一個臺風可能影響我國東南沿海。
中國氣象局應急減災與公共服務司副司長王誌華介紹,未來十天,我國主要降雨區將位於東北地區東部、江南東部、華南、四川盆地及雲南等地,大部地區累計雨量有40-60毫米,部分地區有70-120毫米,局部有150-200毫米;上述大部地區降雨量比常年同期偏多2-4成;主要降雨過程出現在6-7日、10-12日。
王誌華介紹,5日,內蒙古、河北北部、遼寧、吉林等地仍有35攝氏度以上的高溫天氣,部分地區日最高可達38-40攝氏度;6-9日,北方高溫緩解;10日之前,南方無明顯大範圍持續性高溫天氣;10-14日,高濕範圍擴大,華北、黃淮、江漢、江淮、江南、貨華南北部等地的部分地區將再次出現高溫天氣。
未來十天,將有2-3個臺風生成,其中一個臺風可能影響我國東南沿海。
王誌華說,8月是我國暴雨、強對流天氣的高發季節,各地須繼續做好防汛減災工作。在東北、華北和南方地區,須防範強降雨和強對流天氣引發的各種災害。8月,東北、華北和南方地區強對流天氣高發,需防範短時強降水、雷暴、大風、冰雹等強對流天氣引發的山洪、泥石流、滑坡、城市內澇等次生災害。
王誌華說,8月是西北太平洋臺風生成最多的一個月,江南、華南等地需提前做好臺風應對。
中國氣象局還建議各地防範高溫天氣對公眾生活、人體健康和水電供應的影響。中國氣象局預計,8月各地的氣溫高,出現35攝氏度以上高溫天氣的可能性依然很大,部分地區可能會出現高溫高濕的“桑拿天”,公眾需密切關註氣象部門發布的高溫預警,註意防暑降溫。
8月是暑期,外出旅遊的學生、家長等較多。中國氣象局提醒廣大民眾尤其是學生,在外出旅遊時要提前關註天氣變化。
王誌華對記者說,預計8月份全國大部農區氣象條件總體利於作物生長發育和產量形成。江漢中西部、江南西部、西南地區東部降水偏多2-5成,部分地區可能遭受暴雨或漬澇災害。江南東南部、華南東部氣溫偏高,部分地區可能發生高溫熱害,對晚稻移栽後生長不利。另外,8月可能有2個熱帶氣旋登陸或明顯影響我國,將對沿海地區農漁業生產造成一定不利影響。
中國氣象局提醒農區要加強水肥管理,促進秋收作物健壯生長和產量形成。王誌華說,8月,秋收作物進入產量形成關鍵階段,各地要做好田間水肥管理,提高結實率、增加粒重。棉區要及時整枝打頂,改善通風透光條件,及時追肥,提高座桃率。
王誌華說,南方地區要加強田間管理,防範農田漬澇、高溫熱害。江漢中西部、江南西部、西南地區東部降水偏多地區,註意及時排除田間積水,防範漬澇災害。避開強降水時段移栽晚稻,註意以水調溫,采取日灌夜排等措施防禦高溫對水稻生長的不利影響。沿海地區要註意臺風防範,減少農漁業損失。另外,各地做好病蟲害的監測防治,減輕危害。
股民在安徽省淮北市一證券營業部內關註股市行情。(東方IC/圖)
屏幕後面坐著的大多是頭發蓬松的20歲左右的年輕人,也有家庭婦女模樣的人。辦公室里,呼喊聲不時響起,就像打網絡遊戲的戰隊隊員們,在喊著口號一起打怪。
T+0工廠將賬戶分給員工們進行交易,賬戶總額的90%是股票,10%是現金。交易員們的任務是,運用公司教授的三大戰法,通過頻繁交易,在收盤的時候,保證賬戶里的股票數量不變、現金增加。
三個月前,深圳前海大概率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交易員王明接受了一項特殊的任務——去佛山一家炒股工廠臥底。
大概率資產管理著數億元的陽光私募基金產品。對於市場上逐漸流行的T+0工廠交易模式及“穩賺不賠”的口號,大概率資產總經理楊濟源感到很驚詫,他決定讓王明去找一家T+0工廠臥底。
中國A股實行的是T+1交易制度,即當日買進的股票,要到下一個交易日才能賣出。國際上流行的T+0交易制度,是指當日買進的股票可以當日賣出。
T+0交易在2015年股災之前曾一度非常流行。當時,根據交易所規則,融資融券業務可進行當天融券還券,交易者可以直接從券商融到券,從而在賬戶中開展T+0交易,當天再把融到的券歸還。
2015年8月,交易所發布通知,修改融資融券交易實施細則,將融券由原先的T+0改為T+1,禁止當天融券還券,交易者借到的證券必須在T+1才可以償還,這堵死了利用融資融券進行T+0的生意。
然而,2016年以來大盤持續低迷,網下打新熱度高漲,這又讓T+0工廠重新煥發生機。按照交易所規則,投資者在網下參與打新股必須持有1000萬元之上的股票市值,這使得許多打新基金或者大散戶買入並長期持有某些風險低的股票作為打新底倉,T+0工廠得以幫這些客戶打理底倉股票保值增值。
2016年9月底,王明在女朋友的介紹下來到佛山一家T+0工廠應聘,他女朋友在當地某家證券公司營業部工作。
這家公司的辦公室位於佛山一座新開發的辦公樓里,足有兩百多平米空間,擺著二十多張辦公桌。每個桌子上都豎立五六臺電腦,屏幕後面坐著的大多是頭發蓬松的20歲左右的年輕人,也有家庭婦女模樣的人。辦公室里,呼喊聲不時響起,就像打網絡遊戲的戰隊隊員們,在喊著口號一起打怪。
雖然做的是股票買賣,但這家工廠的交易模式是雇傭大量交易員操作的日內回轉交易,因此也被市場稱為T+0工廠。
王明被帶到一個隔間中,等待公司領導的面試。不一會,領導走進來,指示應聘者們坐到電腦前,限定一分鐘時間,用電腦小鍵盤輸入數字,結束後上報結果。作為電遊高手的王明的成績為153,而坐在他旁邊的年輕小夥成績竟然高達兩百多。
領導坐下來與王明單獨談話,問他是否打電腦遊戲。為了贏得這個工作機會,王明有意介紹了自己過去的股票投資經歷,沒想到領導卻流露幾分不滿說,“你最好把你以前的交易經驗都拋掉,公司會給新員工做培訓,我們的模式是穩賺不賠的。”
在後來的交往中王明發現,這個二十多歲的領導,每天收盤都會仔細查看員工們當天的交易記錄,一旦哪位員工出現交易錯誤,就會被嚴厲批評,並且被要求寫書面的總結。對於員工們提出的業務問題,這位領導也毫不吝惜時間予以解答。
相比王明見過的其他私募基金負責人,這位領導幾乎從不提起宏觀經濟趨勢、行業景氣度、股票估值這類名詞,掛在嘴邊的更多是“正T”、“反T”、“勾頭”、“龍一龍二”、“一波牛”、“八十度角下跌”等土里土氣的術語。
領導周圍的座位中,是交易團隊的核心,其中幾個同事能得到更多的關照,他們被分配到更大額度的賬戶,被允許進行交易的股票數量也更多。王明後來才慢慢知道,中年婦女樣子的人是領導的姐姐,旁邊的中年男人是其姐夫,其他的也都是親戚。領導就是本地人,以前沒有正式職業,經常混跡於網吧中打遊戲。
王明被安排坐在角落的位置里,緊鄰著公司里唯一的女員工。她手速也能達到150左右,在第一個月的培訓中,用模擬賬戶進行交易的成績名列前茅。但是,在此後的實盤交易中,她的成績排名卻一落千丈,遠比不上同期進入的王明。每天下班後,她與同事們一樣各自早早回家,因為這個工作完全沒有底薪,唯一的報酬只有交易股票賺取的業績提成,以她的業績,每月的收入才幾百塊錢。在年景最好的2015年,有的交易員年收入可以達到200萬元。
2016年2月25日,北京一證券交易所,股民關註當日股市行情。東方IC❘2016年2月25日,北京一證券交易所,股民關註當日股市行情。(東方IC/圖)
一個月的培訓和模擬後,T+0工廠將賬戶分給員工們進行交易,賬戶總額的90%是股票,10%是現金,顯示著10只左右股票,股數各不相同。王明被分配到的賬戶總市值為20萬元左右,有2萬元左右的現金,其余是700股新華保險、2000股中國中車、4000股廣匯能源等,每只股票的市值都在2萬-3萬元。
交易員們的任務是,通過頻繁交易,在收盤的時候,保證賬戶里的股票數量不變、現金增加,T+0工廠根據增加的現金給交易員們分配業績提成。基本的原理是,交易員在股價低的時候用賬戶內的現金買入一定數量的某只股票,在這只股票價格上漲之後,再賣出同樣數量的這只股票,這樣,就能保證收盤時賬戶里股票數量不變而現金增加。反向交易也是同樣原理,在股票價格高的時候先賣出一定數量股票,當股票價格下跌之後,再買回同樣數量的股票。由於賬戶中原來就持有特定的股票,因此在這些股票上,就可以實現日內回轉交易,這就是T+0交易的精髓。
王明記得最成功的交易是在11月21日交易新華保險。
11月21日,一開盤,保險股開始集體猛漲,“龍一彪啦”、“龍二彪啦”,交易員們吆喝著互相提醒。王明桌子上的5臺電腦屏幕,其中一臺就是顯示著中國人壽的分時走勢圖,這就是龍一,龍二就是新華保險。
幾秒鐘之間,王明就迅速完成了交易,所有現金買入新華保險,9:30到9:42,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里,新華保險幾乎以豎直的角度拉升,漲幅從開盤不到1%迅速躥升到6.96%,而就在9:42的分時線上第一個技術“勾頭”出現的時候,王明迅速賣出相同數量的股票。這一筆交易,王明賺到了超過6個百分點,在很短的時間內,幾乎吃到了這一波的所有漲幅。
周圍的交易員收益都在4個百分點之上。
這是T+0工廠在此前培訓中教授的三大戰法之一,此前1個月里王明們反複訓練並熟練掌握。
三大戰法的名字讓王明印象深刻:突破買進一波牛法,看龍一買龍二法,殺跌抄底法。突破買進就是在股價突然上漲拉升的時候及時買入,僅賺一波上漲,當分時線上顯示出拐點的“勾頭”時,立刻賣出。第二招就是利用板塊聯動的原理,當一個板塊龍頭啟動時,就及時買入手中擁有的板塊個股。第三招就是抄底的策略,當某只股票在分時圖上出現70-80度角的急速下跌,跌幅超過2個百分點,當感覺跌速放慢或者跌不動的時候,及時買入,反彈上升的圖線出現第一個“勾頭”的時候,立刻賣掉。
11月11日上午10:08,中國中車的股價突然拉升,王明眼疾手快迅速買入,僅僅3分鐘的時間里,漲幅從0.67%擴大到2%;10:11,“勾頭”出現,王明立刻賣出。
同樣是在11月11日,在交易東興證券時,王明用上了第二招。當天下午剛剛開盤,證券板塊突然拉升,“龍一”方正證券在10分鐘之內漲幅就已經超過8.59%,王明迅速買入“龍二”東興證券,並在漲幅達到4.11%時及時賣出。
在11月3日樂視網的交易中,王明用上了第三招。此前一天樂視網已經經歷超過7個點的下跌,在這一天10:30-10:40的10分鐘內,樂視網的股價急速下挫,跌幅超過3.3%,王明就在這個時候買入股票,樂視網股價隨後反彈,11:18,股價反彈近2個百分點,王明賣出股票。
每天的14:30之後,公司也允許交易員們個人發揮,做一些反T或者賣空交易,也就是把這三種招式反過來用在做空上,先賣出股票,等股價下跌了再買回來。王明聽說在2016年初熔斷的時候,很多T+0工廠交易員利用做空賺了很多錢。
王明使用的交易軟件是T+0工廠專門定制的,當交易員的賬戶出現1%的損失時,該賬戶就會被強制止損,交易員會被停止交易,之後靜默一天,寫總結。因此,交易員們在交易過程中神經高度緊繃,一旦判斷失誤,股票出現2-3分錢虧損,就立刻止損賣出,王明也曾聽到過公司規定,如果造成虧損,要求交易員自己交罰款彌補,但並沒有見過哪個交易員真正被處罰。交易員們的原則是,沒機會就不交易,就不會造成虧損,盡量在有把握時才交易。
“現在A股的交易已經進入微生物領域了,這種超超短線在幾十秒內解決戰鬥,”大概率資產總經理楊濟源對南方周末說,“此前理解最短的短
線,無非也是尾盤買入,下一個交易日開盤賣出。”
根據與T+0工廠之間的約定,王明的工作沒有底薪,但是可以獲得管理賬戶盈利部分的20%作為酬勞,而T+0工廠一般跟客戶約定,盈利部分的50%給予客戶,這樣工廠就可以獲得其余30%的盈利。
王明所在團隊核心成員,有些管理的賬戶資產能達到1000萬元,而工廠模式平均月盈利率在3%左右,則總的盈利能夠達到30萬,給客戶分紅15萬,給交易員業績提成6萬元,其余9萬則是工廠的盈利。
像王明這種新進入工廠的員工能夠被分配到20萬左右的賬戶,做了1年以上的交易員能被分到500萬元之上的賬戶。
T+0工廠的生產最離不開的生產資料就是股票、資金。除了操盤團隊的辦公室,王明還去過T+0工廠業務團隊的辦公室,在那里,銷售人員們根據從證券公司營業部等渠道拿到的股票大戶名單,逐個聯系,推銷說可以代客理財,幫助客戶在不改變被套住股票數量的情況下,實現賬戶盈利,承諾保本,並且利潤當天結算。
“營業部肯定喜歡,因為可以增加交易傭金,我們公司也收到過銷售電話,問我們願不願意把被套的股票借給他們做T+0,他們支付利息和費用。”大概率資產總經理楊濟源對南方周末說。
“為了把限售股拿出來賺取利潤,華東地區某上市公司大股東曾想找T+0工廠合作,走訪考察了一圈之後,最後自己開辦了一家T+0工廠。”王明說。
除此之外,T+0工廠另一個不可獲取的生產資料是軟件系統。王明所在的T+0工廠是與杭州某T+0工廠合資成立,從杭州方面獲得的軟件及技術,那邊的創始人團隊是做美股出身。這種定制軟件可以把不同客戶賬戶中的股票和現金整合起來,切割成不同的小賬戶,分配給交易員,從王明使用的交易端無法看到客戶賬戶情況,還具備虧1%止損的功能。
正是憑借這種軟件,T+0工廠才能實現為不同客戶、不同來源的股票進行工廠化交易。
12月1日中國聯通漲停,但是,王明和同事們在當天的交易中卻基本沒有賺到錢,因為這次的漲停過程中,出現了許多“勾頭”,這讓王明的招式失效了。另外,王明發現最近離開T+0工廠的人越來越多,盈利率在下降,因此為了保證核心成員能夠賺到足夠的錢,只有裁掉一些人員,把賬戶向某些人集中,提高他們的管理規模。
2016年12月,當王明完成臥底任務,回到深圳前海大概率資產管理有限公司重新擔任交易員時,與他一批進入T+0工廠的員工大部分已經被淘汰或自動離職,新的一批人正在接受培訓。
證監會也開始打擊T+0工廠的生意。2016年10月,證監會發布《機構監管情況通報》指出,部分機構與個人違規提供“股票回轉交易”服務,涉嫌非法開展證券活動。此後,證監會協調相關部門啟動“打非”程序,排查相關嫌疑證券賬戶。
《通報》同時公布,根據線索,證監會機構部安排上海、廣東、湖南、四川等地證監局進行了專項核查,發現上海地區個別機構存在回轉交易情形。而據媒體報道,總部位於北京的中央匯金旗下的一家老牌券商,這類業務開展的規模最大,在客戶和T+0工廠之間中介聯絡,坐收傭金提成。T+0工廠及違規的營業部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多地廣泛存在。
(文中王明為化名)
咳咳,話說下午悠悠剛剛還在跟機構打電話,討論樂視網明天到底會不會複牌,掛了電話就看到了“繼續停牌”的公告。好家夥,這次,跟著公告來的,還有預計超過100億元的戰投。
公告是這麽說的:
樂視網聯合賈躍亭、樂視控股已與戰略投資者簽署了《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對戰略合作範圍、合作方式、投資規模等要素進行了協議約定,並且戰略投資者支付了一定數額的誠意金,也充分表明了對於本次合作的誠意。本次重大事項涉及交易規模預計超過100億元人民幣,在簽訂了《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後,相關各方仍需要進一步磋商以簽訂正式合作協議。
悠悠來簡單翻一下吧,大概意思就是告訴吃瓜群眾們:別等啦,散了吧,一百億的戰投已經上車了,為了這件大事兒,我們鐵定是還要繼續停牌的。
至於停多久,下圖標紅的這句臺詞可能有點眼熟:
之所以說它眼熟,因為在12月15日的停牌公告中,也有這麽一句——“預計停牌不超過十個交易日”。
若按照15號的公告,本周四(29日)本該是樂視網複牌的日子。今日下午,悠悠為此還致電了樂視網某高管,出於某些可以理解的原因,該高管給的回複還是,不確定是不是會複牌,讓悠悠和吃瓜群眾一起等公告。
不過,後面的公告證明了之前悠悠說的,樂視網這牌輕易難複了.....
而對於所謂的“超過一百億”的戰投,樂粉歡呼賈老板這回終於長臉了,但依然無法淹沒市場的懷疑,按照目前的資金環境。“一般公司找錢難,樂視更難”是共識,賈躍亭何以剛好在該複牌的前一天宣布找來了大錢,這一百億到底是畫餅充饑的PPT,還是柳暗花明的新出路?
無論怎麽看,“缺錢”是當下樂視和賈躍亭的頭等煩惱,在新一輪停牌的這十天,樂視和賈躍亭奔波籌錢,而樂視則屋漏偏逢連夜雨,關於樂視花式欠錢的消息一直未曾中斷。
上個周末,樂視體育被曝“如果不能如期交付英超2016-2017賽季版權的3000萬美元尾款,樂視體育的英超信號將在26日被掐斷”,雖然最終以“極少部分”尾款暫時化解了危機,但這部分交付的資金也只是僅僅買了英超一個晚上的轉播權。
樂視體育的欠錢風波,只是樂視這一輪欠款風波的縮影。由此帶來的“負向循環”,已經讓賈躍亭陷入內憂外患,無法好好想靜靜了·····
雖然樂視體育危機暫時解除,但28日最新的消息是,樂視體育前總編輯敖銘已經離職,跳槽到了對手暴風體育陣營,昔日戰友變敵友。類似的事件也發生在樂視汽車身上。樂視早都放出消息,2017年1月3日,要發布"史上首款互聯網生態電動車"產品,就在這關鍵時刻,卻失去了兩位高管。而此前美國工廠的欠款風波是否安全化解,外界也同樣不知道。
內憂外患已經讓更多地資金都不願意跟樂視玩兒了。在樂視網停牌的這十天,原本50億的融資盤天天縮水,到周四已經跑掉了快5個億。而樂視複牌後,如果再深跌,融資盤的爆倉風險就將不再只是“紙上談兵”。
一些列的風險決定,樂視和賈躍亭必須先找錢再複牌。
但最新的這“超過一百億”的戰投公告,之所以讓市場覺得依然有“PPT”之感。粗看之下,像一場雪中送炭。但對於具體的投資範圍、投資方式一個字都沒有講,單單一句“戰略投資者支付了一定數額的誠意金”。
倘若樂視真能拿到100億,這100億又夠樂視燒多久,能否補得上樂視現在的資金窟窿?從樂視汽車、樂視手機、樂視體育,甚至最新的互聯網金融,樂視燒錢的模式並沒有改變,受到的質疑聲已經從門外到了屋內。
12月20日,和賈躍亭綁在一起的,樂視網的二股東鑫根資本合夥人這麽跟媒體說——"如果賈躍亭不轉變觀念,以目前的現金流和仍然需要大錢的汽車生態,樂視資金鏈還會出現問題。"
按照賈躍亭之前透露的,光樂視汽車他個人就已投入了100多億元,加上此前融資的10.8億美元,已經燒錢160億。早前也有媒體報道了,今年銷售高峰期樂視手機,一個月的采購成本就已到了30億到50億。這麽假設來看,100個億,也只是樂視手機數月的采購成本而已?
樂視的生態故事已經越來越像“沒有金剛轉卻攬了瓷器活”的硬撐。以樂視網位核心融資平臺的樂視網,缺少核心盈利業務,這決定其並沒有足夠的能力來支撐賈躍亭想要的生態擴張。但不得不說,市場依然對賈躍亭和樂視抱有期待,仍然有人站在河對岸,希望高樓能起。就像那個誰說的,偌大的中國需要容得下一顆顛覆的心。
2樓提及
我都唔好得佢地幾多...D補習班多到...噁!
英皇現代好識揾錢!intensive都分ABC plan....而家仲來多個capture A,都係分ABC...咁樣就冇左幾千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