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確地預見了Magic Leap這家獨角獸公司的“騙局”。
12月9日,多家海內外媒體,包括The Information等,報道稱AR公司Magic Leap根本沒有做出所謂的增強現實產品,所有的產品效果視頻都是一家叫Weta的視覺特效公司制作的,一時業界嘩然。這是一家先後拿了谷歌、阿里巴巴、摩根斯坦利等知名公司和風投機構合計14億美元、估值高達45億美元的公司,雖然公司創始人連發幾十條推文辯解,但Magic Leap已然有了“騙子公司”的嫌疑。
這不是孤例。
矽谷另外一家由斯坦福大學畢業的美女霍爾姆斯擔綱CEO的血液檢測公司Theranos,號稱不需要從靜脈取血,只需要在指尖取“幾滴血”即可完成200多種檢測。這項所謂的新技術,既減少了血液儲存運輸成本,檢測時間也由過去的十幾個小時縮短到4 小時,單次驗血收費更只有2.99美元,還不到傳統驗血價格的一半。這家公司很快拿到了甲骨文公司創始人的投資,估值迅速漲到90億美元。但2015年10月,曾兩獲普利策獎的記者John Carreyrou 撰寫報道揭露Theranos的檢驗儀器檢驗結果有嚴重偏差。
2016年1月美國醫保與醫療救助服務中心對Theranos的檢測儀器重新調查,結果顯示Theranos公司的實驗室在操作過程和化驗結果中都存在大量缺陷。此後,Theranos遭到索賠數額達上億美元的訴訟。今年6月,《福布斯》把去年曾經高居美國白手起家女富豪首位的霍爾姆斯的個人估值從45億美金調整至“0”。霍爾姆斯財富神話破滅,Theranos被認為典型的矽谷騙子公司。
楊寧是中國青年天使會的會長、樂博資本創始合夥人,他曾帶中國投資人到美國矽谷看人工智能等高科技項目,也遇到了矽谷的騙子公司。10月26日下午,他曾在黑馬營課堂上(黑馬營14期將在12月14-16日開課,敬請期待)做過幹貨和血淚分享:《如何識別矽谷的騙子公司》。他準確地預見了Magic Leap這家獨角獸公司的“騙局”。
互聯網時代買了站票,人工智能時代要買商務艙
(中國)互聯網發展十幾年之後,我感覺差不多快“翻篇”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這些冒出來的機會,不管是滴滴,還是Uber、OFO、摩拜、直播,這些都屬於互聯網大行情里面邊角料的機會,很難真正在互聯網主戰場幹掉那三大(BAT),因為它們已經具有碾壓式的優勢。
我是最早在中國看到互聯網機會的人(之一),1999年跟兩個同學做了ChinaRen,比李彥宏還早。李彥宏回國的時候,我已經把ChinaRen並購到搜狐。當時李彥宏找我,說能不能在搜狐的首頁上掛上百度的搜索引擎。我當時是搜狐的CTO,還管這事兒,所以我還幫了李彥宏。
我就感到非常郁悶。這就好像高鐵要開通了,我起得特別早,排隊買了票,上車以後我看到馬化騰、李彥宏、馬雲,在商務艙觀光座躺著,很開心,我在旁邊站著。互聯網這個高鐵我是坐上了,也上了市,也賣了公司,套了現。但是,是個站票。
最近我聽說開始修人工智能的高鐵了。這次我看清楚了,得買個商務座。我開始大量的在人工智能上買票,買這麽多票一定有個商務座吧。為什麽這麽說呢?整個大的(人工智能)浪潮,從2013年慢慢開始湧動,基礎科技的進步,確實快到爆發點了。
前(段時間),馬雲發表了一個重要言論:未來人工智能的基礎是大數據。也就是說,由於巨頭有大數據,所以會永遠霸占未來人工智能最牛逼的位置,小創業公司別想了,你們肯定撼動不了。
這句話說得一點兒都不對,未來人工智能的根本一定不是大數據。對大數據的依賴,是當前人工智能算法的缺陷,不是它的特點。深度學習,依賴大數據。在人工智能進化過程中,會有更先進的算法,對大數據的依賴會下降。
現在的深度學習是什麽?我比喻成掉坑式學習,不停地掉坑爬起來,掉坑爬起來。而我提倡的發展方向是小數據學習方法,不要爬那些坑了,直接給我一張地圖,告訴我坑在哪。
人類通常是在別人的體驗中去學習。比如一個老人講他的故事和體驗,我們就學會了,根本不用真的經歷他所經歷的。
你問我有沒有小數據學習方向?我也沒有,預言家從來不需要自己去實現自己的預言。其實,我也提倡很多團隊認真搞這個方向,不要再繼續搞深度學習了。
我可能是中國最早一批關註人工智能的投資人,經歷了泡沫的升起和破滅。現在人工智能項目挺冷的,大部分人都在喊正在看,其實很少人在投。只有早期項目能拿到錢,中後期項目非常難拿到錢。
原因是什麽?投資人A輪、B輪以後,他們看的是數字,而不是概念。Face++為什麽好融資?因為有數字。很多(項目)第一輪就10億元估值,接下來會很麻煩。投資人是要有回報的,不是做福利的。這(按)10億(元估值)投進去,必須要找一個起碼(按)15-20億(元估值投)的人接。人家說,你讓我當接盤俠?不當。看看數字。投資人最喜歡的數字是什麽?第一是利潤,有利潤就有市盈率。沒有利潤看收入,收入大也行,像京東。收入也沒有?投資人說,那也沒關系,咱喜歡第三樣東西:用戶。最慘的是啥?啥數字都沒有。完了,(你得)繼續在那講概念、說故事。
那些矽谷的騙子公司
2013年以來,我見了大量的公司,在中國、美國也投了很多公司,加起來有40多家,(發展)比較好的像億航、靈感科技、小覓機器人。有的創業者不行了,做死了,我完全OK。我不能接受的是什麽,我被騙了。
在這個過程中,我遇到大量的騙子。騙子和努力創業失敗,這有根本性的不同。騙子的動機就是壞的,他們明知這東西不可能,制造一個環境,讓你認為他們已經達到了某些階段性的成果,騙你錢。
為什麽這幫(矽谷騙子)人天天找“老中(中國投資人)”去投呢?
老中,第一有錢,第二好賭,第三不懂,特別好!老美,第一沒錢,第二那幫人很謹慎、很精,第三美國科研體系很牛X,(老美)投資人都認識大學教授,他們本身的技術水平比較高。
2014年我帶(中國)青年天使會(的投資人)去矽谷考察、投資。大家一看,全是有技術含量的公司,都這麽便宜!我們動靜比較大,各路騙子都來了。一路上,我們見了很多騙子。
我居然還被騙了。很難想象,我被一個人工智能公司騙了。
我自認為在人工智能領域,還是很懂的一個人,還被騙。徐老師(徐小平),對這個領域不太懂,他反倒沒投。
他們是做深度學習2.0的。這是個非常大的計劃,目前的芯片不能跑他們的算法,要自己做芯片,算法和芯片一體化。傳統的計算機科學,不管什麽碼和變量,都是基於符號。他們的計算不是基於符號,是基於感知。聽起來好牛X的樣子!
我們還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剛看到這個項目的時候,我跟我的合夥人說,大神啊,還去山中修過道,有可能他們就是當代的圖靈。跟他們接觸過程中,他們的行為舉止感覺詭異。他們是夫妻倆,但他們的夫妻身份我很懷疑。他們有個孩子,我懷疑小孩不是他們的,感覺是借來的。在美國的時候,我們去他們家里吃了頓飯,過程中非常有儀式感,穿著袍子跟我們吃飯,還焚香。但這種詭異,我們解讀為,大神都很詭異,他們不是一般的創業者。
他們能跟那些教授非常順暢地對話,對人工智能還真的是很懂的。你想想,能過我這關,表示他們學的東西還是很紮實的,對其他人的論文研究很透。他提的東西如果完全不靠譜,我也肯定不會被騙。
他們襲擊的是你最大的欲望。我最大的欲望是改變世界,如果有深度學習2.0,很難抵抗的,你知道嗎?我們在任何技術文檔都沒看到的時候就投了100萬美金,其中20萬美金在沒有簽協議就打給他們了。當時我為啥還心存僥幸?我說,想騙我的話就騙這100多萬美金?後來我們才意識到,原來我們是他們整個大計劃的第一步,騙我們這100多萬美金確實不值。(後面接的是)中國的一個大機構,投了他們1000多萬美金。
投完之後,(我們)覺得可能有什麽(問題)。今年四五月份,他們又來北京,一起吃早餐。我跟他們講,我的合夥人對你們意見很大,要撤資。我說,我還是相信你們的,但是,我要看一下你們的技術文檔。他們說,不讓我看技術文檔是為了我好,因為他們的東西太先進了,我知道了會給我帶來危險。我說,沒關系,我也不會傳播,你們也不用給我拷電子文檔,無論是打印版還是電子版,我只要看一遍。說來說去就是不給。
(我們意識到這家公司有問題),有人提議,要不然等下一輪把他們賣掉?我的另一個合夥人說,算了,到時候(接盤的)人埋怨你。(我們通過仲裁)把本兒和利息要回來就行了。也不用證明他們是騙子,因為挺困難的。我們就找到投資協議里一個小問題,說他們沒有執行合同,要把錢退回來。案子現在在仲裁,估計我們還得出庭,要回錢的問題不大。
有一個在美國德州做廉價火箭的,在他們的辦公室,有一個火箭發動機模型,給大家看的時候就點了個火,噗!就這一下,很多老中投了,我們沒投。還有一個無人機項目,一扔上去,就跟著你狂拍,那基本上也是個騙子,好多老中也投了。
有個項目,(通過)一個儀器,一滴血里能數出各種病毒的數量,完全改變了病毒檢測的模型,因為過去都是用抗體檢測病毒的。
當時我代表一堆老中說,錢不是問題,估值也不是問題,只要東西牛逼,老中不怕貴,只怕東西不牛逼!但是,我是搞技術的,我跟他們說,按照我的步驟,在我的觀察下,能做出這個檢測,我們就投你。然後,他們跟我解釋,為什麽不能做檢測。我說,不管,我們這群老中,我帶頭的,我說了算。他們說,考慮一下給答複,然後沒影了。
還有所謂的AR公司,斯坦福教授做背書,主打深度學習,其實是拿著做完處理的視頻騙人,(網上流傳的)那是在中國融資時候出來的視頻,馬雲還投了8個億給他們,之後就沒消息了。沒有人見過他們的東西,號稱見過的都是他們的水軍。
騙子有這樣幾個特征:
第一、特別神秘。微軟那個眼鏡不神秘,習主席也讓戴上看看。好公司不神秘是最重要的,因為你牛x怕什麽啊?牛x的人背書,這是騙子的第二大特點。第三、創始人背景非常特別,有很多爆點,天才似的人物,但舉止詭異,異於常人。第四、沒有搞過苦逼的研究,偉大的成就來自於靈光一現。
近來,有一類被稱作“微盤”的投資模式開始流行起來,用戶只需手機操作就能進行買多賣空的賭博遊戲。微盤可能是一個APP,也可能僅僅是一個微信公眾號,不僅實時可以查看境外商品價格走勢,還能隨時隨地進行下單、出入金等操作。
微盤大多以白銀、銅、原油現貨電子盤為主,也有的交易二元期權、郵幣卡、原始股等等。和實體現貨交易所不同,微盤的交易單位很小,如1克銀、0.1噸油,最低只要8元就能下單,但交易原理與現貨交易所如出一轍,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微盤最早是作為模擬盤給投資者練手出現的,但隨著客戶投訴激增、監管者和執法者對實體交易平臺管理趨嚴,微盤自身的功能被重視起來。由於微盤具有操作極為便捷,又處於監管之外,投訴率較低等優勢,近來,非法現貨從業者開發了數量龐大的微盤,瞄準了手機用戶零碎的時間和“小賭怡情”的心理。
在微信上,以“微盤”或者“微交易”為關鍵詞,竟能搜索出一千多個公眾號。專家指出,在移動終端時代,交易模式可以探索,但是金融創新不能違法違規、不能坑蒙拐騙。對於投資者而言,參與這類交易,會掉入“溫水煮青蛙”的金融陷阱,最終很可能血本無歸。
甜蜜的溫柔陷阱
江蘇的田先生是最早一批參與微盤交易的投資者。2014年11月,他不斷接到來電和微信訊息,請他關註一款白銀現貨微盤。對方稱,“保證金很低,加入即送現金券,虧了我買單,賺了您提現。”
在軟磨硬泡下,田先生決定先試試水。微盤操作起來十分便利,只需要有一個手機號,從註冊到下單全過程不超過10秒鐘。投資者可以買漲或者買跌,下單每手金額從8元、80元、200元到2000元不等。
類似現貨平臺,微盤也實行雙向交易、T+0、保證金制度、止盈止損、做市商對賭等等,並且比傳統現貨進一步符號化,沒有穩定的杠桿比例,不需要繁瑣的計算,投資者能全神貫註於價格點位的跳動。以80元一手交易為例,只要白銀價格上漲0.001點,多單即獲利1元,空單虧損1元。
微盤出入金也更加便捷,不需要簽署銀行三方存管協議,只要微信支付就能輕松完成。
田先生向微盤賬戶充值了2000元,從此每天盯著手機,操作中有賺有賠,最多一天賺了30元,虧了也不怕,經紀商會贈送現金券,最多連送過3張價值80元的現金券彌補損失。“他是要給你穩賺不賠的錯覺,做的好還賺錢,就算虧了,丟掉幾千塊錢也無所謂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心態。”
微盤玩了兩個星期之後,經紀商跟田先生商量,說微盤賺的太少了,即使放大100倍也賺不了多少,建議他去做實盤,實盤還有老師輔導,喊單正確率90%左右,跟著老師做肯定能賺錢。
這時,田先生已經卸下防備,對經紀商言聽計從,先後在三家地方貴金屬和原油交易所開戶,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就虧損了70余萬元。
2015年以來,田先生以非法期貨交易、代客交易起訴浙江新華大宗商品交易所等多家平臺。今年11月11日,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駁回上訴申請,判田先生敗訴。
病毒式擴散的微交易
今年11月,由證監會牽頭的部際聯席會議開始對地方交易場所進行摸底排查。同時,國家統計局也在全國開展大宗商品交易平臺名錄整理和核實工作。
11月28日,公安部與證監會在深圳聯合舉辦了證券違法犯罪案件執法培訓班,以打擊證券犯罪。公安部正式確定了在遼寧省、上海市、重慶市、山東省青島市、廣東省深圳市五地設立證券犯罪辦案基地。
記者了解到,由於監管收緊,客戶投訴案例激增,越來越多現貨電子對賭盤的從業者開始把目光投向微盤。去年以來,形形色色的微盤微交易平臺開始大量湧現。設立微盤不需要地方政府批準,也沒有營業資質門檻,只要有一個APP或者微信公眾號就可以開張營業了。
市面上,大多數微盤都與實體交易所無關,不過,通常來說,實體交易所的官方微盤的交易會更為活躍,被當做是所謂的“正規軍”。
記者聯系到一家叫做交奕贏吧(廈門)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下稱“交奕贏吧”)的會員公司,是新華上海貴金屬交易中心(下稱“新華上海”)的383號會員,主要是給新華上海微盤開發投資者和發展下級代理商。
交奕贏吧內部人士向記者介紹,公司考慮到投資者投訴和監管風險,因此只做微盤不做大盤。從9月15日開始為新華上海微盤發展投資者,到目前,公司已有直接終端投資者1.8萬人,經紀人數千名,另外在全國還有代理商300多家,擴散速度遠遠超過大盤。
微盤不僅開發投資者快捷,發展代理商也很便利,代理商只要把營業執照照片發送給會員公司,就能取得微盤後臺全部權限,包括查看客戶全部交易流水和盈虧情況、接入經紀人,設置經紀人傭金等等。
交易所微盤的盈利模式和傳統大盤類似,一般來說,客戶交易手續費的20%歸交易所,會員公司、代理商、經紀人分得余下80%和全部的客戶虧損。也就是說,投資者和自己的介紹人、喊單老師、會員公司是對賭關系,只有投資者虧損他們才能盈利。
此外,微盤手續費比例較高,開倉手續費可達保證金的10%,一天即使不虧損,只要做十筆交易,本金就能虧完。
在微盤中,開倉金額最高的一筆可能也只有2000元,遠遠不及現貨大盤動輒數萬元甚至上百萬元的下單規模,但是,積少成多,微盤經營者也能有可觀的盈利。如前述會員公司,僅一家微盤的業務量就能帶來超過90萬元的月收入。同時,公司經營成本能夠最小化,不需要維持龐大的線下團隊,只要和各地代理商進行電話溝通、微信交流、直播培訓等。
隨著直播的流行,許多微盤也將直播運用到營銷中。不少微盤有自己的直播室,直播主持人的主要工作就是喊單。新華上海一位內部人士告訴記者,“直播喊單要的是營造一個氣氛,業余的也能喊,客戶都會跟著做單。”
他表示,“微盤跟賭博類似,客戶基本上都是十賭九虧。但是前期客戶肯定要讓他賺錢,讓他看到希望。你讓他虧錢,這個客戶就跑了。要有賺有虧,最後全部都虧掉了,這才是比較好的操作模式。”
表面上看,微盤就是價格走勢與境外期貨價格一樣的對賭電子盤,對外盤有經驗的投資者似乎還有一定勝算,但微盤甚至都不是一場公平的賭局,而是投資者必須虧光的圈套。
在經營者眼中,微盤一項重要風險來源是“特別會賺錢的客戶”。前述會員公司人士告訴記者,如果發現有客戶盈利能力很強,會把客戶轉交給特別會員,由資金實力更為雄厚、與交易所關系密切的特別會員與客戶直接對賭。此外,會員公司還要重點盯防的是,經紀人利用返傭規則的漏洞進行頻繁套利交易。
微盤服務實體經濟?
本月以來,全國各地有又多家現貨交易所上線了微盤系統,西南地區一家大宗商品現貨交易中心在上線公告中稱,微盤能夠“滿足市場的多樣化需求,促進移動互聯網與商品現貨緊密結合,有效實現商品流通和服務實體經濟需求。”
對此,北京工商大學證券期貨研究所所長胡俞越對《第一財經日報》表示,微盤的交易單位偏小,現貨生產商和貿易商無法參與到微盤交易中,現有的微盤模式難以起到為實體經濟實體產業服務的功能。
他指出,微盤和微交易的出現是為規避《國務院關於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切實防範金融風險的決定》(38號文)的監管,從原有現貨對賭交易衍生而來的。在移動終端時代,交易模式的探索值得鼓勵,但是金融創新不能違法違規、不能坑蒙拐騙。
有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微盤的交易價格照抄境外市場,通過微盤交易無法產生內部價格,無論交易量多大,都不可能起到優化資源配置的作用。此外,由於客戶只能與自己的經紀商進行對賭,微盤的公平性難以得到保證。
此外,由於此前投資者投訴率較低,微盤給社會造成的危害也更加隱蔽。“投資者不會為幾千塊錢花精力去維權,花費這個精力劃不來。”
北京尋真律師事務所律師王德怡對《第一財經日報》表示,微盤的所謂“現貨油”、“現貨瀝青”、“現貨貴金屬”交易與傳統的非法現貨電子盤機制相同,本質上是以標準化合約方式進行集中交易,在法律上是非法和無效的,微交易開設主體有義務返還所騙取的客戶資金。
他認為,投資者參與這類微盤交易,本質上是掉入了精心設計的金融陷阱,往往賠的血本無歸。受害投資者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司法訴訟,追究微盤經營者侵害客戶財產權益的法律責任,也可以向公安機關進行刑事控告,追究相關責任人的刑事犯罪責任。
網絡技術幫兇難辭其咎
12月8日,微信官方暫停了通過微信支付向微盤入金的功能。
目前,以微信公眾號為基礎平臺的微盤和部分APP形式的微盤都已經無法通過微信支付轉入現金,微盤用戶需要使用銀聯支付才能繼續向賬戶充值。
騰訊集團市場公關部在回複《第一財經日報》詢問時表示,“微盤本來就不在微信支付可接受的範圍內。近期我們接到用戶投訴舉報,有部分商戶在業務運營中因采用微盤、微交易等模式涉嫌違法違規,且與此類商戶申請的經營類目不符。我們也會持續監控,一經核實,根據微信支付相關協議約定,終止對這些商戶提供微信支付服務。”
王德怡認為,微信關閉支付通道的行為值得稱贊,但騰訊公司還應采取措施保存微盤的交易數據,以便受害客戶在提起司法訴訟或刑事控告時能夠提供更有效的直接證據。
作為第三方支付通道,支付寶至今沒有為非法現貨交易開放資金通道,但是目前,仍有銀聯支付、易極付、國付寶、迅捷支付等第三方支付平臺為這類違規交易提供服務。同時,國內一些軟件供應商也在為此類交易積極開發軟件和程序,提供“金融創新”的技術支持。
王德怡表示,“若明知某一交易非法,仍然為其積極提供技術支持和設施便利,這種行為若不及時制止,也要依法承擔侵權責任,法律也不應允許某些人利用技術手段開展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經營。”
北京師範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教授周振傑告訴《第一財經日報》,如微信、百度等互聯網平臺提供者,也不應發布違法信息。明年《網絡安全法》實施後,將會把一部分責任轉移到網絡提供商身上。
今年11月,全國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網絡安全法》,新法將於明年6月1日起正式施行。
根據《網絡安全法》第四十七條,網絡運營者應當加強對其用戶發布的信息的管理,發現法律、行政法規禁止發布或者傳輸的信息的,應當立即停止傳輸該信息,采取消除等處置措施,防止信息擴散,保存有關記錄,並向有關主管部門報告。
違反上述規定的,有關主管部門可對網絡運營者責令改正,給予警告,沒收違法所得,拒不改正或者情節嚴重的,處十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款,並可以責令暫停相關業務、停業整頓、關閉網站、吊銷相關業務許可證或者吊銷營業執照,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一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款。
1月15日,樂視融創舉行戰略投資暨合作發布會,孫宏斌賈躍亭等出席詳解投資細節,在問答環節,賈躍亭稱這次投資沒有任何業績對賭。並且強調,說樂視龐氏騙局的不是黑手就是SB。此外還宣布將推動樂視體育的上市計劃。
賈躍亭說,為何毅然決然選擇了孫總而不是其他投資人?這和孫總的性格有關。第一孫總是性情中人,第二他非常仗義,第三他非常有前瞻和戰略性。孫總有句話:“我從來不看價格,我看的是價值。”如果這個公司未來真正的前進道路更高的話,現在的價格不用關註,反過來更不需要業績對賭,真正看重的是這個公司的商業模式是不是足夠的前瞻,這個公司的團隊是不是足夠的義無反顧,公司的核心競爭力是不是能夠真正在產業中有獨一無二的優勢。最終的投資回報是靠這幾個核心點來的而不是靠對賭來的。我們這次的合作當中是沒有任何對賭的。
關於龐氏騙局的問題,賈躍亭也進行了回應,他認為說樂視“龐氏騙局”的就兩種人,一種人是黑手,一種就是SB。他表示:“我們從來沒有回應過,這次回應一下,說樂視龐氏就兩種人一種就是黑手,一種就是SB,其實第二個問題剛才孫總已經回答了,只有SB才會相信這個不是黑手所為,其實樂視的這輪的風波我相信在座的大家很多人都知道,樂視遠不應該有這麽大的這次的資金的壓力,其實我們都是一笑而過的,競爭對手把很多的心思花在下黑手、打黑槍的時候,對我們也是一個好事,因為他已經不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了,大家根本不在一個高度上,不在一個格局上。”
“所謂的龐氏,無非就是中國的一些對樂視恨之入骨的公司和美國的某個政要吧,由於政治的原因。當然美國的政要所謂的龐氏騙局也是摘自中國的,因為龐氏是由中國首發出來的,美國的政要看到,正好也可以借機引用一下。中國的競爭環境和輿論環境,如何真正地讓創造者全力以赴地實現他們的夢想,我相信和在座的各位都有密切的關系,在座的各位都是掌握話語權的,希望通過大家共同的努力,為中國越來越多的創業者提供一個很好的輿論環境。中國應該是一個呼喚英雄的時代,而不是去嘲諷、質疑、打壓,我們中國的媒體中有良知的媒體會越來越多,包括在座的各位,大部分都是有良知的媒體,真正的希望我們中國強大起來。”
孫宏斌也表示,“我覺得龐氏挺扯的,老賈都是花自己的錢。花別人的錢是龐氏,老賈都是花自己的錢。我們肯定買樂視電視,還可以買盒子,還可以買電動自行車,我現在也用樂視手機了。這個手機看視頻特牛,我現在就會看視頻,其他功能還沒學會呢,看視頻確實比蘋果好太多了。”
在被問及資金鏈問題時,賈躍亭表示,樂視汽車的A輪融資很快就會正式啟動,接下來在融資方面其實有很多真正的前瞻性的投資者,已經開始非常深入關註我們的汽車生態,也有了一些非常好的進展,希望能夠在未來的一個月之內達到一個好的結果。
賈躍亭稱,“我們的資金總共168億,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上市公司體系的,包括樂視網、樂視致新、樂視影業。一類是非上市體系的,也就是我個人的老股的,上市的在70億左右,我個人的部分是100億左右。上市公司的很簡單,全部在上市公司體系內良性的運轉。上市公司體系外的,我這個100億左右的資金,會全部投入到樂視的非上市體系當中,包括樂視全球化,包括我們的手機,以及很多的子生態。”
關於手機和體育的融資,賈躍亭稱,這次100億絕大多數,甚至全部,都會投入到樂視非上市體系當中,基本上能夠滿足我們階段性的需要。當然,我們的業務要快速發展,也需要一些正常的股權融資。樂視體育很快會開始下一輪的股權融資,甚至樂視體育有上市計劃,因為樂視體育已經是絕對遙遙領先的行業第一,所以樂視體育的上市計劃會逐步進行。
發布會上,融創孫宏斌透露,“雙方合作時,我們基本上沒有談價,老賈說就這麽定個價就完了,現在他們還想談價基本就沒得談了,老賈一定就完了,就特別簡單。談這個生意的價格都特別簡單,都不是我談的,都是老賈定的,特別簡單。”
剃光頭無法通過人臉識別?
一周之始,大家早上好。
本周微信小程序刷爆朋友圈,但到現在,既有得到在1月13日率先退出了小程序,又有證監會緊急叫停“基金”小程序、今日頭條暫停小程序服務,小程序將走向何方,靜靜可是很期待呢。羅振宇又說他知道小程序是做啥的,卻不能說,這背後又有哪些秘密呢?靜靜更加感到好奇了,大家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說一下哦,靜靜在後臺等待大家。
好啦,話不多說 ,先來看今天的早報吧!
1、小米黎萬強:性價比是小米的價值觀,3月將發布重磅新品
新浪科技1月15日消息,在2017年的極客公園創新大會上,小米科技聯合創始人黎萬強稱小米MIX是小米唯一一款在市場上因定價過低而被吐槽的高端手機,這背後是小米對性價比的堅持。此外,黎萬強也透露,小米將在今年3月份發布一款讓外界驚艷的產品。
@飄在世界:性價之後還有一個比!
@鏑弟弟:本來是挺高性價比的,可是你能原價讓我搶個空氣凈化器看看?
2、關於樂視的兩則消息
賈躍亭回應龐氏騙局一說:說的就兩種人——黑手和SB
新浪財經1月15日消息,樂視和融創於15日舉行戰略投資暨合作發布會,孫宏斌、賈躍亭等出席詳解投資細節。在被問及樂視陷入龐氏騙局一說時,賈躍亭表示,關於旁氏騙局的問題,我們從來沒有回應過,但是今天在公眾場合提問出來,我們也應該回應一下。說的龐氏就是兩種人,一種是黑手,一種是SB。其實第二個問題,剛才孫總已經回答了,只有SB才會相信不是黑手所為。所謂的龐氏無非就是中國的一些對樂視恨之入骨的公司和美國的某個政要,由於政治的原因,當然美國的政要還是他所謂的龐氏騙局也是摘自於中國,因為龐氏是由中國首發出來的,然後美國的政要看到中國這個正好也以借機引用一下。
@周曉鵬:老賈這麽說顯得有些不夠大氣了,甚至變相把提問的記者也給罵了。融到錢了,也不必這樣。多反思自己的問題比罵幕後黑手要更有意義
@上海唐鎮:收音機里說高速上一輛汽車在逆行,老婆說:就是我們這條高速,開車註意一點。老公說:什麽一輛車逆行,你看所有的車都在逆行啊
馬斯克:在百公里級加速上特斯拉汽車比樂視FF91更快
據新華社報道,美國特斯拉汽車公司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近日在美國社交媒體推特上說,測試結果顯示,特斯拉Model S P100D汽車從0到60英里(96.6公里)加速(也稱百公里級加速)時間可達2.34秒,速度超過了與樂視公司有戰略合作關系的法拉第未來公司(FF)車型FF91。此前FF91在測試中的百公里級加速時間為2.39秒,法樂第曾稱是“全球加速最快的電動汽車”。對於有人提出FF91的2.39秒加速時間指的是“精簡模式”時,馬斯克回複說,特斯拉Model S P100D汽車的2.34秒指的是已市場化的成品車百公里級加速時間,如果在“精簡模式”下,這款車的百公里級加速時間或可降至2.1秒。
@Sina韓賡:比快有何用?安全第一。別自燃,別失控。。。
@jdh蔣大海:還讓不讓樂視賣了?
3、格力手機3正式亮相:配置縮水,外觀圓潤
TechWe1月15日消息,格力手機3現在已經亮相工信部,通過工信部的信息來看,格力手機3代配置方面與2代沒有任何差別,性能縮水了不少。外觀方面,格力手機3代的整體造型更加圓潤,顏值上代產品有一定提升,整機看起來很像蘋果+魅族魅藍+Moto的合體設計,有種廉價千元機的風格。配置方面,格力手機3代采用5.5英寸1080p顯示屏,搭載主頻2GHz的驍龍820處理器,內置4GB運存+64GB存儲組合,配備前置800萬像素攝像頭+後置1300萬像素攝像頭,電池容量3000mAh,支持雙卡雙待全網通。
4、關於小程序的兩則消息
證監會緊急叫停“基金”小程序,主要因涉及客戶隱私安全問題
TechWeb1月15日消息,本周微信小程序熱火朝天了,可惜的是13日證監會緊急下發書面通知,要求基金公司暫停有交易功能的小程序,只允許產品頁面展示的功能存在。已經完成的基金小程序僅僅存活了四天。從此次基金小程序緊急下線來看,有兩個原因:第一就是因為小程序的技術難度不高,門檻和成本非常低;第二正如某上市券商互聯網金融部總經理的看法,監管層比較擔心如果券商使用微信平臺進行開戶和交易的話,會涉及到客戶資料和交易安全的問題。
@嗯:悲劇
今日頭條小程序暫停服務,騰訊開放戰略遭質疑
鳳凰科技1月15日消息,15日,有網友發現今日頭條lite小程序版本已經暫停,具體原因官方尚未披露。今日頭條lite於1月9日上線,是最早開放的小程序之一。在前幾天的使用過程中,網友發現今日頭條的小程序版本只有“推薦”和“視頻”兩個選項,無法進行搜索,功能比較有限。《南方都市報》認為,雖然該小程序頁面跟app相似,但已經沒有了最為核心的算法優勢。小程序推出6天來,已經有一些公司暫停了小程序的運營。以得到APP推出的小程序為例,在上線的第四天就自動關閉了。
5、高鐵檢票首嘗人臉識別:剃光頭無法通過
據華商報報道,今年春運,陜西高鐵首次用上實名制自助驗票機。春運首日,西安北站除了30個人工檢票口,還用了4個實名制自助驗票機,實現票、證、人三統一。據介紹,自助驗票機除了車票和身份證一致,還有一項是人臉識別驗證,儀器將掃描到的人臉和身份證照片進行比對,如果比對相似度不到75%就需要人工驗證。“還有乘客最近突然剃了光頭,和身份證照片不符,無法通過,最後人工驗證進站的。如果是網逃人員,信息會自動上報到公安系統,包括進了哪個站,哪個閘機,還有拍下的樣貌。”
6、中國電子第一街升級完成,華強北重新開張
快科技1月15日消息,經過四年升級改造的深圳華強北15日終於撤去圍擋重新開街,未來定位成為國際電子商業名街。有著“中國電子第一街”之稱的華強北不僅占據了深圳全市9成以上的電子數碼產品交易份額,而且還是全國屈指可數的數碼產品集散地。在升級改造完畢之後,華強北也將努力脫下山寨、水貨聚集地的帽子,未來將打造成為“國際電子商業名城”以及“創客搖籃”。據介紹,改造後的華強北步行街包括地上地下空間,集聚了科技、商業及金融等多元業態。
@毒師修行者:此一時非彼一時了,中國電子輝煌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電子街是因為不景氣才這樣的,再加上高貴的房租,把整條電子街打垮!
7、星河創服原COO出拘留所:事是自己認的,想回正常狀態
法制晚報1月13日消息,1月11日,“飛機性騷擾”事件當事人李某某行政拘留5日期滿釋放。1月13日,李某某接受采訪,就事件首次正式回應,“事後沒睡過一個好覺,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我很害怕,想盡快恢複到正常狀態。”他稱不想再提此事,怕傷害到家人。對於警察是否通過DNA確認此事,李某某表示,警察確實提取他和對方的DNA,但只是例行程序,“主要是我自己認了。目前不會提起行政複議,但我會保留這項權利。”
@劉LISA77:知道對不起家人,幹嘛耍流氓?
@逃脫大師:蒼白的辯解
8、搶票軟件開發者:人們不關心公平而是嫌軟件慢
據南方都市報報道,如今越來越多的人不再關註搶票軟件是否算作弊,“他們罵我不是因搶票罵,而是嫌我的軟件慢,搶不到票。”搶票軟件開發者稱。而另一方面,12306難用也是由於搶票軟件用常人無法達到的訪問速度,給12306服務器帶來太大壓力。
@三塊回鍋肉:火車票購買應該采用搖號,管你網速快還是怎麽的
@扯朵朵呢:作為一個程序猿表示,你們根本想不到12306有多叼
9、iPhone 8防水級別將升至IP68,秒殺iPhone 7!
據韓國媒體從產業鏈得到的消息顯示,蘋果要對iPhone 8的防水性進行一定的提升,級別將升級至IP68。防水級別升級後,iPhone 8就變的更加實用了,至少使用場景豐富了很多,下雨天、浴室、泳池中....
@ buster007:火鍋中這是重點~~
@夜機x:手機臟了就拿去洗洗
10、韓民眾要求逮捕三星副會長,特檢組推遲決定是否抓李在镕
中國新聞網1月15日電,韓國市民團體14日在首爾市光華門廣場舉行第12次燭光集會,除了要求“樸槿惠總統下臺”外,還要求“逮捕三星少東家,現任副會長的李在镕等韓國大財團的負責人以及前青瓦臺幕僚”。特檢組官員表示,將推遲決定是否對三星電子副會長李在镕發布逮捕令。
@聯邦學會-大浪:法制國家百姓可以要求改法,但是要求法院怎麼做沒用。
11、亞馬遜CEO砸1.6億買豪宅:和總統最美女兒當鄰居
快科技1月15日消息,亞馬遜CEO Jeff Bezos曾是特朗普競選期間旗幟鮮明的反對人,但經歷過3萬億會議,他的態度似乎發生了陡轉,現在更是要和特朗普最美女兒Ivanka Trump一家做鄰居。據外媒報道,貝索斯去年10月豪擲2300萬美元現金(約合1.6億人民幣),買下了華盛頓特區最豪華的卡羅拉馬(Kalorama)地段的一處博物館,然後進行別墅化改造。有趣的是,卸任後的奧巴馬一家、特朗普女兒Ivanka Trump也住在附近。
@臥屮同學:隔壁老貝
@FBICIA:坐等紅杏出墻來??
今日思想
天使投資不是個人的事業,是社會的希望,青年的希望,也是我們未來的希望。
——徐小平
2016年2月2日,四川省德陽市綿竹市,剛到小區門口的陳滿就被團團圍住。2月1日,因殺人被判入獄23年的陳滿無罪釋放。(東方ic/圖)
“之所以微信群拉進律師,是為了讓律師分析是否涉嫌傳銷詐騙。我們討論的方案是,先拍攝調查取證,拿到證據後再報案。”
陳滿疑似陷入維卡幣投資騙局一事再引爭議。
2017年2月26日,四川當地媒體報道,有人跟拍陳滿被騙3個月,家人憤怒,不說一聲就看著他走向火坑。
微信截圖信息顯示,在一個(跟拍陳滿)微信群里,有從事法律工作的律師,有拍攝紀錄片的導演,還有視頻平臺的工作人員。
此事也引起曾經幫助過陳滿的徐昕教授、王萬瓊律師的不解:這些人跟拍陳滿被騙那麽久,既沒有告訴陳滿家人,也沒有報警,卻只是通過暗訪偷拍的形式收集信息,不知出於何種目的。
陳滿在1992年因一起殺人焚屍案被警方認定為兇手。2016年2月,被羈押23年的陳滿被無罪釋放,獲國家賠償275萬余元。
對於相關質疑,視頻拍攝者、紀實攝影師周強和四川天作律師事務所律師萬渺焱向南方周末記者講述了事件原委。
周強說,自陳滿2016年2月宣告無罪後,他斷斷續續跟拍陳滿的生活近一年,與他關系融洽,“2016年11月21日晚,陳滿給我打電話說,他的事業有新的進展,明天去一家公司洽談業務,問我要不要去記錄一下。”
第二天,兩人來到位於成都三聖鄉的四川開建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周強說,公司里有一男三女四人,“陳滿向他們介紹了我是一名攝影師,來拍他的圖片故事,公司的人沒有拒絕。雙方三個多小時談話中,多次提到投資維卡幣,我在一邊手機檢索,發現維卡幣的詐騙信息很多。離開公司後,我說滿哥,你知不知道維卡幣可能是騙子。陳滿說他調研很多,很穩妥,已經投了40多萬。”
與此同時,一名紀錄片導演告訴周強,陳滿可能被騙了,他多次約陳滿到茶樓談心,勸阻不要再投錢,但沒有效果。周強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也多次勸阻陳滿不要投錢,“陳滿說你不要只看到網上不好的東西,要看到好的東西。”
2016年11月23日,周強、紀錄片導演、律師等人組建名叫“陳滿救助方案”的微信群,討論如何救助陳滿。“之所以微信群拉進律師,是為了讓律師分析是否涉嫌傳銷詐騙。我們討論的方案是,先拍攝調查取證,拿到證據後再報案。”
2016年12月8日,陳滿再次給攝影師周強打電話,一起去公司洽談業務。在四川開建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郭某(女)介紹維卡幣時,周強用手機偷拍下全部過程,時長一個多小時。
“網上流傳的傳銷女誘騙陳滿的視頻,正是這一個小時的壓縮版。”周強說,視頻拍攝完畢的當晚,他約請四川天作律師事務所律師萬渺焱分析視頻,確定相關證據是否構成傳銷詐騙,律師表示該公司的做法已涉嫌傳銷。
對於跟拍過程中為何沒有告知陳滿家人並報警?
周強說,因為陳滿不讓告訴家人,同時考慮到陳滿母親的身體狀況,“拍攝視頻的初衷不是為了拍攝新聞,而是調查取證,取證後再報案。如果不取證就報案,可能打草驚蛇。”
律師萬渺焱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視頻拍攝幾天後,他們將視頻轉化為文字材料,整理成報案書準備報案。
周強說,因為接近年底,他籌備婚禮,報案一事暫時擱置。緊接著陳滿疑似陷入騙局被媒體報出,周強將視頻上傳至網上,“因為媒體已經曝光,上傳到網上的目的是為警方提供一定的證據希望偵破。”
據成都商報報道,目前涉事的四川開建網絡公司辦公場所大門緊閉,警方已到現場進行調查。
一名法院工作人員翻查各種虛假的“民族資產”單據、文件(南方人物周刊/圖)
“女兒試過各種方式把母親加入的詐騙群退掉。母親又氣又惱,堅決不許,最後說,我不交錢,你讓我留著群,我就看看,就看看……”
姚星又和母親大吵了一架,這次,是因為母親執意想去天安門“領錢”。
“你不要管我、我們斷絕母女關系算了。”電話被掛斷了。母親帶著哭腔,但“決絕,擲地有聲”。姚星也早哭了,心里想,這個瘋女人,現在全世界都不要我了。肝疼得厲害。
“想殺了那些人,你妹的。”事情過去一年了,她念叨的時候依然咬牙切齒。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但她知道,他們操縱設置了一個拙劣的騙局,披著的外衣叫“民族大業”“民族資產解凍”。
她是在一次和母親的通話後猛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兩年前,她接到母親的電話,母親讓她把自己的身份證號、電話、銀行卡號發來。她問用途,母親支支吾吾,只說“是好事情,但要先瞞著你”。姚星覺得不對勁,母親只有小學文化,社會經驗相對單純,她至今記得2002年,母親帶她去火車站時,輕易被人以“這是假鈔我幫你去銀行驗證”的伎倆騙走了兩百塊。
姚星最後通過母親的微信頭像摸清了事件的來龍去脈。那是一個“很醜的頭像”,以紅色作底,與此同時,母親的聊天背景圖換成了綠底。姚星開玩笑地問:“你怎麽換了個這麽醜的頭像?”母親說,群規定的。姚星留了個心眼,就上網查,什麽組織會要求人把頭像、聊天背景換成這樣?
接下來看到的詞,讓她痛恨至今。順藤摸瓜,她繼續搜關鍵詞,百度、知乎,每一個問答平臺顯示的問題都正中她心病:“急!民族資產解凍是不是騙局!”“求助!如何讓家人相信‘民族資產解凍’是騙局?”“民族資產扶貧扶助款是真的嗎?是不是傳銷?”
每個問題下都能找到一群焦慮的子女:
“我給我公公說中央臺曝光了,他說他看過,還說那是國家宏觀調控,不能什麽人都領。我都不想再跟他說什麽了。感覺無可救藥,我都想聯系精神衛生中心了。
“我媽媽最近陷入這里面和我說馬上就能拿錢,我要怎麽說服她?我把知乎上的鏈接發給她她就發火,說以後什麽事都不會和我們商量,我真的好擔心。
“還在麽?現在我媽也是身陷騙局,怎麽勸都沒用!”
安徽省淮南市公安局刑警王輝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案子。根據騰訊轉交過來的用戶舉報的線索,明明部分受害者名單擺在眼前,他們卻卡在了第一步立案上——不僅沒有人主動報案,更難以置信的是,哪怕是微信群被用戶舉報後查封、專案組一個個給轄區內受騙者打電話,受害人也都一口咬定,沒聽說、沒參與、沒受騙。
第一輪嘗試失敗,專案組檢討了自己的工作方式,改電話聯絡為當面約談。底牌也亮得晚了,先不提騙局,只稱公安局有事相找。還是吃了幾個閉門羹,但這次事情有了轉機:唯一一名願意配合工作的受騙者向標,在2016年7月,冒著大雨從兩小時車程外的壽縣趕了過來。
向標不是來報案的,至少他本意並非如此。他只覺得,配合公安工作,這是他作為一個老黨員的義務。62歲的人,走起路來腰板挺正、前傾,頗有股雄赳赳的氣勢,說完爽朗大笑。
聽公安局辦案人員說明約談來意後,他掏出手機,毫不掩飾地向警員展示信息:屏幕一直往下滑,每屏都是各種各樣的群,“武當山北京慈善總群”“民族大業”“精準扶貧項目”,不一而足,手機震動不止——王輝嘆為觀止,“我估計能有一兩百個(群)。”
屢屢碰壁的專案組警員們內心竊喜:這個向標,幾乎是有問必答。他一五一十列舉著自己參與過的所謂民族大業項目:從2016年4月起到8月,他已經買了單價3600元的“巨龍國際項目”一份,1100元的“三民城項目”一份,2800元的“西安慈善會議項目”一份,單價139元的“精準扶貧項目”46份,單價55元的“亞投行註冊費”68份……前前後後,僅就梳理清楚的部分,他至少投了兩萬五千余元。
(南方人物周刊/圖)
在公安局的受案登記表上,這兩萬五千元是向標的“損失”;但在向標看來,這是為解凍“五千年來列祖列宗存放在海外48個國家的官家資產”貢獻的力量,而希冀通過民族資產解凍獲得“上面”承諾的巨額物質回報(比如“巨龍國際公司”承諾給一千萬、豪車海景房、美國綠卡、坐飛機一元錢等),不過是順帶的、不重要的小目的。他對時事政治和當下流行的新概念尤為敏感和熱情,每個詞都能在意料不到的地方隨機組合起來。
他喜歡這種緊跟國家形勢、心系民族命運的感覺,這撐起了他對自我精神境界的要求和信心。最開始,他因偶然點進一個鏈接接觸到所謂“民族大業”,只覺得“怪好玩的”,“平時在單位、朋友圈,沒有這些話題。這些話題很特殊。在單位就是工作嘛,同事們每天都在聊臨床,對什麽是民族大業都不太懂。而在那個圈子里有那麽多事情,就感覺很好玩。參與‘民族大業’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很有夢想、不甘落後的人,都想跟著國家的形勢走。”
“你覺得那些是真的嗎?”
“真的假的我倒不知道。那時候有空就看看信息,我認為他們做的是正事,因為他們在群里宣導的都是正義的理念和正能量,說只有愛國人士才能參加民族大業。我的性格和一般人不一樣。我一個人在工作的時候,走千家串萬戶,如果工作沒完成,我寧願不赴約,連飯都不吃,也要把工作完成。實際上,我是2014年退休被返聘過來的,我的領導認為我很認真、負責任。”
向標的家在炎劉鎮上,在壽縣這個以農業為主的國家級貧困縣里,炎劉鎮尚屬於經濟稍好的。鎮上的中心小道坑窪,小貨車開過沙塵漫天,折進小巷里方耳清目明,是農村常見的帶院落的灰色水泥平房,院里種著樹、有幾方菜畦,玉蘭花香一陣一陣。
房子是老舊了些,但任何人走進向家的客廳,都不可能不註意到掛滿三墻的紅色錦旗。農村一層的主屋本來就高,向標把錦旗從高到低足足掛了三排,全是“妙手回春”“醫術高明”“在世華佗”之類的溢美之詞。除了老黨員,向標另一個反複掛在嘴邊的身份是“中醫世家第四代傳人”。他特地用塑料硬卡片制成的名片上,背面印著一行黑色大字,“專治精神病、神經病、精神分裂、頸椎病、不孕不育、怪病癥”。
向標家門兩側的偏房里,住著他的病人。每次住一名,以精神病人居多,通常是患者家屬找上門來的,四處求醫問藥碰運氣的過程中,特意來擁有祖傳秘方的“神仙”這兒碰碰運氣。向標對自己的醫術很有信心,在他口中,“精神病院治不好,在我這兒治好了”的病例比比皆是,邊說邊有意識地扭頭揮臂,讓人再次註意他身後的滿屋子錦旗。“大部分都要中西醫結合,中藥、西藥、針灸、刺血,關鍵看是什麽病癥。”
赤腳醫生在農村並不少見,向標不過是其中之一。青年時期,他來到安徽靠行醫謀生,自稱“沒有沒治好的”,外面送個美稱“神仙”,十多年後就從鄉下搬來了炎劉鎮。等到1995年上了衛校,拿畢業證辦到行醫執業許可證後,他成為街道衛生服務站的工作人員。
向標說著自己如何“為人民服務”:“我幫助了64個拄雙拐的殘疾人,12個精神殘疾人,17個……”
“你怎麽幫助他們的?是不收他們醫療費嗎?”
“不是,就是我知道這些人在我們鎮上屬於家庭非常貧困的,原來在合肥、六安、淮安精神病院的。一個家庭出現一個精神分裂患者,會導致一個家族的貧困。我不光給他們治,還拿錢幫他們投資民族大業的項目。”
向標自己的家境並沒有好到哪里去。盡管家有菜園、基本生活開支極低,但從2005年前妻因癌癥去世,加上兒子屢次創業失敗,向標家至今已經背上了一百多萬的債務,有銀行貸款,有求助於親戚朋友的借款,有朋友幫忙在擔保公司借的二三十萬。憑借在街道衛生服務站的本職工作和行醫收入,他每年能賺到十來萬,在一個貧困縣的小鎮上,這收入算相當高了;但他沒有用於還債:“還給他們,我這個錢就沒了。我拿錢來生錢。這是個理財方式。”
三個孩子都在外地,平時偶爾通電話,對父親的“民族大業”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但父親對自己的財政有絕對的自主權。這兩年,向標找到了個全力支持他的賢內助,小衛。小衛是1986年生人,和向標整整差了31歲。她對這個年齡足以做她父親的人充滿了崇拜,兩人第一次偶然認識時,她用“偉大”稱贊向標的醫生職業。“你看像我們這樣的,就接觸不到什麽優秀的人。向老師身邊,就都是優秀的人。”
2009年北京朝陽法院,一位99歲的老人被控冒充國民黨元老李烈鈞解凍13兆民族資產,詐騙70萬余元。(南方人物周刊/圖)
小衛所指的“優秀的人”,正是民族大業群里的人:“因為他們都是城里面的人嘛,然後呢,他們懂得又多,一般都是做過什麽的,公司里面的退休工人啊,或者是村里的書記啊。最起碼他們比普通人接觸的東西要多一點。”小衛在農村長大,上面有個哥哥,家里不富裕,從小是乖乖女、學習認真,但對數學、物理不大開竅。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的她為了減輕家里負擔,開始去小賣鋪打工,一年後去美容院上班。雖然學到了些人體經絡、養生、美容的知識,但推銷護膚品的要求讓她覺得很無聊、不適合自己:“因為做美容,除了懂手法,還要會說,性格要好。我不會說。我喜歡靜,不愛天天講那麽多話。”
那麽,“普通人指的是哪些人?”
“沒有理想,整天只知道吃喝玩,然後打麻將。你看隔壁,吃完飯就打麻將去了。但是我們接觸的人,不是這樣的人,我們是有夢想的人。所以我們接觸的人,在精神和物質上都是有追求有思想的,我們是有相同價值觀的人。”
王輝始終百思不得其解:他原以為,就像所有電視劇、法制新聞里演的那樣,那個冒著大雨來到公安局的七月天,會是向標幡然醒悟的開始,畢竟走之前,穿著警服的王輝還拍著向標的肩膀告誡說,這些是騙局,以後要多加小心;沒想到,向標轉頭回家,就在群里買了新的民族大業項目。
王輝和同事們哭笑不得。向標成為了他們辦案故事里的神奇人物之一, “這個人,腦袋是不是有毛病?”
為這事,向標上了央視焦點訪談。那時候,淮南市公安局已經將“巨龍國際公司”“三民城”的詐騙團夥基本打盡,詐騙金額逾兩億元、潛逃泰國的詐騙頭目李保財也被捉拿歸案。公安專案組節假無休,加班加點整理案卷起訴,76卷證據、文件、口供筆錄,堆得比人高;詐騙團夥為“民族資產解凍”偽造的金條、銀行文件、龍袍、印章、寶箱,光是運費就花了幾千塊,看得專案組警員們氣不打一處來:“怎麽這麽拙劣的東西也有人信?”
總之,騙局事實清楚,向標為“民族大業”投入的錢,最後不過成了李保財在泰國購置十余套別墅豪宅、揮霍享樂的贓款。央視播出的節目錄像里,向標和他的女朋友小衛卻還是深信不疑:
“民族大業是真的。這是國家的宏觀調控。國家表面上打擊,暗地里在考驗我們。”
這些話是他們從群里看到的。小衛把半張臉藏在電腦屏幕下,眼也不擡地回應著央視記者的疑問:“不知道。我就是信。要悟。”
又一個多月過去,這次,他們倆的態度動搖了些。王輝聽說,焦點訪談播出後,向標羞得不行,覺得鄰居們都知道了,笑話他。這次一上來,他就主動澄清:“上次焦點訪談來,我覺得我自己說得不太嚴謹。”哪里不嚴謹?對民族資產的表述不嚴謹。說著又重申了一遍:“應該說是五千年來列祖列宗存放在海外48個國家的官家資產。雖然存放在國外,但是那些是我們中國的錢。現在我們要這些錢是天經地義的。要報聯合國批複,如果近幾年要不回來,那就又要再過20年。現在民族大業、民族資產結束了,以後不存在什麽民族資產了,因為那些人全部都被封了。”
“誰跟你說的?”
“群里講的,說是這些存放在海外的列祖列宗的資產解凍不了,幾年內要不回來,又要等20年以後。比方說,我是群主,我們幾個都是好朋友,我告訴你,你告訴他,你們又各自建群傳播這些信息,反正都覺得是‘傳播正能量’。”
“所以是群主說的嗎?”
“也不全是,還有項目的上級領導人。”
“項目的上級領導人是誰?”
“我們不知道。”
“不知道就信?”
以前用“要悟”來回應的小衛,這次放軟了語氣:“現在吧,你們又是公安又是媒體老來跟我們說,搞得我心里也不是很確定到底該不該信了。但你們就是不信,我們就是信,有什麽辦法呢?我們價值觀不一樣。”
向標也有了點不好意思:“我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可笑。可能一開始也不全信,但群里老說,看得多了,就覺得應該是真的。”但過了會兒,他的口徑可能又會變成:“民族大業應該是真的,只是我們運氣不好,這次被那個李總裁騙了。”
“民族大業”泡湯,向標把還債的希望寄托在兩件事上,一是兒子的創業,二是“雲數貿”(另一規模較大的傳銷組織,通常以非法入股融資,發展下線)。從2012年開始,向標陸續往“雲數貿”里投了十幾二十萬,2016年10月開始,開始嘗試“五行幣”,又投了五千。“這幾年又多背了十來萬的債。”
“現在賺到錢了嗎?”“沒有。”
“萬一實現不了呢?”“我相信雲數貿會實現的。”
“為什麽如此肯定?”“雲數貿在全國都有,還做到外國去了,專門在泰國建旅館的,在中國大陸搞得轟轟烈烈。它們就是要和日本占股百分之七八十的天貓、京東抗衡。它怎麽可能失敗呢?”
無論拉家常時多麽正常、乃至熱心腸,只要聊到類似的騙局項目,和向標、小衛的對話,總是輕易地滑入一個邏輯無效的死循環。他們拒絕討論事實與細節的真偽,拒絕辨別信息的來源,拒絕觸碰半點“我可能錯了”的假設,以不變應萬變地用“我就是知道”“我不知道但我就是信”兩個邏輯來回應對方的一切質疑。跳出了民族大業的坑,卻跳不出量子眼鏡、量子電飯鍋投資,跳不出五行幣、維卡幣、雲數貿、330農場遊戲、郵卡幣……
“容易被騙的人大概有幾個共性。第一,不是很富裕、但也不是太窮,手頭上有點閑錢,又還有賺更多錢的需求;第二,有一定文化程度,但沒有批判思辨的能力。”
周濤穿著囚服背心,左手被銬在桌上,坐在鐵欄里邊,鎮定且有條理地說出了這番分析。在去年8月前,周濤大概從來沒想到,擁有師範院校的在職碩士學歷、做了十多年中學教師的自己,有一天竟會以詐騙嫌疑從犯的身份被關在看守所,等待法律的審判。
牢獄之災是退場的警鈴,但事實是,被卷入騙局的人里,絕大多數人的反思停留在為其帶來損失的直接事件上,幾乎不具備舉一反三的能力。在采訪到的數名受害人和詐騙犯中,只有詐騙頭目李保財和中學教師周濤,真正意識到了各類騙局“舊瓶裝新酒”的本質。農村出身的李保財只上到小學四年級,13歲就開始到外省打工,社會經驗極其豐富、為人油滑,但用最樸素的方式道出應對萬宗騙局不變的核心:“要你拿錢的都不要信唄!”
2014年西安,一名婦女假冒清朝公主,利用“解凍資產”騙局詐騙了572萬元,警方將她刑拘後清點假鈔和假金條。(南方人物周刊/圖)
如果說小學文化水平的李保財尚是憑借樸素的認識能力,周濤則是極少數真正具有分析能力的人。周濤的犯案級別不高,最開始甚至也是受騙者,後來因為發展了些下線被卷進案件,算組織里的低層。可惜的是,他的理性邏輯顯然太過姍姍來遲,一旦心存僥幸一步步滑進深坑,最後多半會騎虎難下。
周濤有三個孩子,都在讀書上學的年紀,夫妻兩人都在中學執教,是最普通的工薪家庭。家里尚可溫飽,但養三個孩子,隨著未來教育支出的增加,壓力不是沒有。“民族資產”等其他騙局項目的初始投入都偏小,幾百甚至幾十塊的都有,又承諾了巨額回報,他想,反正這麽點小錢,哪怕是假的損失也不大,就當丟了也不可惜,於是雜七雜八地投了不少。沒有一個讓他賺回錢,每到承諾的日子,群里就會出現各種延宕日期的意外。他沒有群里其他人那麽狂熱,只是將信將疑,又抱著僥幸想,那就再等等唄,萬一是真的呢?
直到去年6月初,他被一個叫“黃龍”的人加好友,對方和他聊“民族大業”的事情,順勢把“三民城”項目推薦給了他。這次,對方告訴他:“如果三民城項目沒有成功,其他你之前報的項目都成功不了,都拿不到錢。”
這句話是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後來回想,那時候,他有種一切都得到了解釋的感覺。“破釜沈舟吧,最後一次了。”
於是,他交了三民城項目的1100元,拿到“三民城證”和“團證”兩本證件,對方承諾,2016年9月1日《慈善法》頒布後就會發放善款,加入三民城的人可以享受很高的待遇。當然,作為一個有理性有文化的人,他其實不大相信。但1100元尚可承受,若真能換來那些經濟回報,倒也不是不值得賭一把。
更何況,他在群里看到了那麽多人,甚至有大學教授。“大學教授總該是聰明、有文化的吧?群里那麽多比我聰明的人都信,我有什麽理由相信自己比他們更聰明呢?”
大約兩周後,黃龍邀請他去莆田仙遊縣三民城項目考察。周濤半信半疑,以沒有錢推脫,沒想到對方爽快地給他打了2000元路費。6月中旬,他來到仙遊縣,黃龍帶他去了當地一所民居,把他介紹給一名據稱是“三民城項目負責人”的老人。老人家里墻上貼著好多他看不懂的字,也拿出了很多和“民族資產”相關的文件、物證。
周濤其實還是不太信。但最大的吸引力來自黃龍的承諾,“這個項目做了以後可以衣食無憂。”
“我還是挺想賺錢的,然後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就做了。”
“什麽樣的僥幸心理?”警員曾這樣問他。
“當時心情很複雜,很糾結,覺得可能不是真的,但是還希望是真的。並且後來做了以後,發展得很快,越做越大,報名的人越來越多,到人真的多起來以後,我有點身不由己的感覺了,不論真假都只能做下去了。”
總結怎樣的人容易被這種騙局迷惑時,他給出了開頭的答案。我追問,“為什麽是‘一定’文化程度?”
“很有文化的不會信,但完全沒文化的,他也聽不懂這些項目在說什麽。而且,有一定文化程度的人,往往有種自負,不是自信,是自負自滿,他們不相信自己是錯的。”
說到這,周濤低頭、語氣驟輕:“我之前,也有點自負吧。別人說什麽我都聽不進去,覺得自己才是對的。”
7月中旬,周濤第二次來到莆田。這次,全國各地來考察“三民城”的人匯聚一堂。豪華的酒店會議廳,真實鮮活、各行各業的人,“融洽信任”的氣氛,“三民城”組織展示的種種物證,“上層領導”的現身……現實世界中看得見、摸得著的一切,比微信群更叫人信服。
刑警宋秀鳳也曾親眼見過所謂“民族資產解凍”項目組織的會議。去年8月,廣西南寧,專案組已經事先布置好警力,準備趁著會議將“巨龍國際”詐騙團夥一網打盡。會議在當地一家裝潢豪華的酒店召開,一兩百號人身著統一的紅色上衣,隊列排得整整齊齊,偶爾有集體敬禮、喊口號的儀式。臺上擺著一排“寶箱”,放著偽造的“民族資產解凍”物證——假金條,偽造的國庫或銀行憑證,蓋有假冒國務院公章的文件,拙劣PS出來的李保財與國家領導人的合照……所有人分小組排隊上前參觀。在這里,李保財被吹成了一個神話式的神秘領袖:他聲稱是國民黨將領李烈鈞的兒子,真實年齡已經80歲,但仍保持著37歲的容顏。
“跟邪教一樣,非常虔誠。”宋秀鳳回憶,“組織形式和傳銷類似,但他們不限制人身自由,也有少數幾個好像不太相信,中途離場走掉的,也沒人管。”
由於擔心發生大規模騷亂,他們一直蹲守到會議結束,才對主要詐騙嫌疑人逐個實施抓捕。她和同事在賓館電梯里將其中一名女性詐騙犯逮住時,問該嫌疑人在團夥中是幹什麽的,對方張口就說:“看庫的。”
“什麽庫?”
“西南地庫。”
真被洗腦還是假被洗腦?有時連警員們也說不清。向標也深以為他在群里上交的所有錢最終都會流入國庫,甚至在破案後面對公安人員“如果贓款被追回返還給你,你要不要”的問詢時,依舊大義凜然地說“如果是進入了國庫的,我不會收”。
他女朋友小衛卻在他走後,嗤之以鼻地輕笑了一聲:“怎麽可能不要呢。”
廣西南寧、北海等地都曾曝出過類似新聞,甚至一整個村子都基本被熟人關系圈拉入傳銷或詐騙組織的事,也並不罕見。“巨龍國際”的頭目李保財在追溯自己走上詐騙的歷程時,把責任歸咎於20歲開始的酗酒賭博和“環境不好”。他操著粵語口音:“廣西那個地方你也知道,2008、2009年那會兒,廣場上很多搞傳銷的啦,談資本運作,談開發。發下財這樣子。反正很泛濫。”
當時他30歲,已經在社會上混了17年,換過不少營生,在餐廳洗盤子、擦皮鞋、掏糞便里的蟲子賣給養魚販、賣西瓜、開養生會所,從最開始的正經勞動賺錢,慢慢涉足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灰色行業。2009年左右,他在火車站旁邊和人閑聊,認識了一小撮聊傳銷的人,漸漸混在一起。
大概是少時混社會的警惕,從最開始,他就沒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真名——他父母是沒什麽文化的貧苦農民,自從他離家打工後便不大管了,兩個哥哥各自在外打工不常聯系,除了一群酒肉朋友外也沒有真正的好友,結了婚但七天里有五天在酗酒,脾氣暴躁,兩個年幼的孩子出生時他都不在、記不住生日、取名和自己無關……可信任的社會關系幾乎是零。
不久,這撮四人的小團隊以“中華十七梅花同盟會解凍資產委員會”的名義開始了“民族大業”的行騙——之所以選擇“民族資產解凍”,是因為團隊中有人對此騙局已有幾十年經驗、又容易操作上手。但據李保財自己的描述,“沒什麽人信”,並且就在第二年,三名同夥被逮捕,只有他因沒用真名而逃脫。
當年由於涉案金額較小,同夥入獄一兩年後即被釋放,但對“叛徒”李保財耿耿於懷。盡管如此,詐騙在他們看來,依然是來錢又多又快、永遠有人上當、也最熟悉的賺錢手段。2015年,同夥冰釋前嫌,再把李保財約出來喝茶,重啟“民族大業”。最開始的進展依舊緩慢,直到在發展下線過程中,遇到了具有傳銷組織經驗的得力幹將,把傳銷中發展下線、凝聚組織向心力的模式帶進了“民族大業”騙局……
“巨龍”的發展速度,從此一日千里。“我哪曉得會搞那麽大的嘛。唉,真的是,捅破天了。”鐵欄里面的李保財肥肉滿身,每聊幾句就開始掰扯手銬。
看守所里,哭得最慘的是46歲的肖思。盡管已消瘦到顴骨突出,但還是看得出她五官的清秀。被誇時,她顯然楞了一下,又羞赧:“我已經老了。”
年輕時,她的生活確實令人艷羨:嫁了在當地公安局工作的老公,有個會跳芭蕾和民族舞、每次都考全校前三名、考上北京某大學的聰明女兒。但少有人知,這光鮮背後的家庭關系已然支離破碎——
“你丈夫平時不會跟你說,註意預防怎樣的騙局嗎?”
“不會。他工作太忙了,每天6點就出門上班,總是零點以後很晚很晚才回來,我都睡著了,平時根本沒機會交流。”
“女兒呢?你和女兒說過嗎,她勸過嗎?”
“她不知道。上大學後,大概一兩個月給我打一次電話吧,也就是聊聊最近吃什麽、過得好不好,我自己經濟上的事情不跟她說。我也怕打擾她,她很優秀的,不是我做母親的偏心,她是真的很優秀的孩子,也很忙,有時候打電話過去,在圖書館不方便講話啦、在忙什麽社團活動啦,我不忍心占她太多時間。她和爸爸比較親,可能說得多點。”
夫妻關系名存實亡,經濟也各自獨立、互不幹涉。最開始,兩人好過。二十多歲時,肖思因事故傷了脊椎、行動不便,丈夫也曾徹夜陪伴治療,但逐漸敵不過時間對感情的淡化。肖思從衛校中專畢業,後來在煙草公司負責財會工作,婚後也自己兼職做些直銷生意,比如去公園推銷賣蟲草。隨著年齡漸長,經濟的不安全感也與日俱增——自己的養老金夠不夠?女兒以後還要成家買房,自己能不能出份力?
2016年西安,兩名男子打著投資開發民族資產的名義,號稱成立大中華海外投資銀行,詐騙他人錢財100萬元
肖思便上網查“理財”,搜索結果跳出來往下翻,維卡幣之類的進入了她的視野。她不信任銀行,這是很多年前一次意外形成的執念——當時,她剛把三百塊存進存折,第二天就被盜取了。網上這些理財方式,看起來倒頭頭是道,承諾的獲利也叫她蠢蠢欲動。
她不清楚真假,確實也曾搜索過。但搜到的結果眾說紛紜好壞參半,她也不知該信哪個。思來想去,她下了決心,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理財嘛,不是風險越大收益越高嘛,哪還有不承擔風險的?
之所以參加“巨龍國際”的“民族資產解凍項目”,也是類似的心理:“雖然我當時不相信,但看見有很多人都參加了這個巨龍國際項目,我就抱著賭一次的心理也交了3500。”由於表達能力出眾、當地人脈廣、有一定組織能力,還有處理公司財務的經驗,她在南寧的大會上被李保財看中,納入公司管理高層負責財務賬目工作,並被李冒用身份證,以她的名義註冊了“彩龍”公司。
和中學教師周濤一樣,騙局只會是個向下的滑坡,一旦邁出將信將疑的第一步,哪怕之後徹底明白這就是騙局,也很難擺脫“身不由己”的處境和纏身的欲望。去年5月開始,她甚至大膽到與李保財的團隊分裂,不再把收上來的會員費上交,自己帶小團隊單幹(與此同時,李保財則稱她為“叛徒”“害人精”),短短一個多月,四千多單、每單3600元,總金額約1400余萬。她平生第一次見這麽多錢,被沖昏了頭腦,害怕又興奮,瘋狂購物、買車買房,重新拾起七八年前打麻將的愛好,輸了幾十萬……
東窗事發後,她抽抽搭搭地抹著眼淚,眼眶全紅:“我理想的生活,就是在家看看書、種種菜,前段時間我還和女兒說,我想去學鋼琴……我不該貪心的,現在我什麽都沒了……這次丈夫一定會和我離婚的,我身體又不好,我會死在這里面……”
然而,聽說自己投了39萬的維卡幣也是一個騙局後,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不會吧?”
北大副教授張昕專門研究老年心理學,他曾在知乎上寫專欄文章、開線上講座,其中有一篇名字就叫《爸!讓你別給騙子匯錢,你怎麽就不聽呢?》。這也是和姚星一樣的受騙者家屬最糾結的問題——不管他們如何使盡招數證明那是騙局,神秘的“組織”似乎早就教了他們的父母一套應對方式:親人不支持?很正常,多少人妻離子散,做大業的人必然是孤獨的!看到負面新聞?偉大的名人某某某最開始也被人詆毀!群里誰傳播負能量誰就要被踢出去。公安局打擊?是國家的宏觀調控,只有意誌堅定、經受住考驗的人才能贏得勝利,這是大浪淘金!
姚星特別後悔四年前開始教母親用智能手機。在她看來,一切禍根都從此而起:“網上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信息,她看到什麽都信。要是每天轉點雞湯也就算了,誰想到她會迷上什麽民族大業啊?”
姚星和母親相差近40歲。50年代出生的人對教育的理解,無非是讓孩子吃飽穿暖上學,精神世界、情緒心理的深入交流幾乎是零——印象里,她第一次來月經,母親知道後也只“哦”了一聲。她生活在一個關系複雜的重組家庭,本來與母親共同生活的時間也不多,而母親退休後,無疑是過著空巢的生活,吃飯、看電視劇,“非常空虛”,也幾乎不和女兒分享自己的世界。
在張昕看來,也許這不能全怪母親太過單純:“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人的各項能力是在走下坡路的。從退化的角度說,老年人是一個全腦的退化,尤其是前額葉的萎縮。前額葉與人類的邏輯思維、執行控制能力等相關,是人類相較於其他動物而言,比較獨特的、後進化出的腦區。心理學上有個說法,叫‘後進化、先退化’,也就是說,其他一些比較古老的腦區,退化的速度會相對慢一些,比如說負責情緒處理的腦區。”
人類衰老過程中大腦退化的生理必然,加上時日不多的心理緊迫感、社會角色的轉變,讓老年人的認知決策有了自己的特點。在研究老年人信任感的來源時,張昕意識到,許多老年人是按照親疏遠近來區分信任誰、不信任誰的。而騙子一旦已經進入老年人最核心的親密感圈子,甚至取代了家人、子女的地位,此時再想讓他糾正之前的觀念,基本是亡羊補牢——因為衰老也伴隨著思維固化傾向的增加,和記憶力的衰退,他們對已經獲得自己信任的騙子或組織,總會選擇性地記好不記壞。
“如果你說,我的家人被騙了,我該怎麽辦呢?我經常跟他們說,你要問你自己,在他們被騙之前,你幹什麽去了?第一,你有沒有每周至少打一兩個電話給你的父母或者爺爺奶奶?第二,你在跟父母或爺爺奶奶交流的過程中,有沒有盡到一個良好的傾聽者的角色?還是在他們說的時候你很不耐煩,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騙子時不時幫老年人買個菜、去超市買個東西,他付出這麽多目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以後有更大的收獲。這是一個值得年輕人去思考的問題,你有沒有盡到這樣一個責任?”
在聽過那麽多爭吵、絕望和無力的故事後,張昕家故事的借鑒意義顯得尤為珍貴:他父親對爺爺的高質量陪伴時間非常多,而爺爺雖然有時候也會被各色名目的保健品推銷和騙局吸引,但總會在做決定之前,先問問兒子,“你幫我看看這個是怎麽回事、靠不靠譜。”他對兒子的信任度,遠在陌生的騙子之上。
相較之下,水深火熱中的姚星,自從發現母親的“民族大業”,就開始了與母親的手機攻防戰。理工科的女兒試過各種方式,想強制把母親加入的群退掉。母親又氣又惱,堅決不許,最後說,我不交錢,你讓我留著群,我就看看,就看看……
“我就看看,我就看看……”重複著母親的話,姚星的語氣,也漸漸低了。
(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我們和所羅門的“教主”和“教母”聊了聊。
來源 | AI財經社(ID:Economic-Weekly)
作者 | 柳小遲
編輯 | 祝同
從創始人到底層“信徒”,整個系統所表現出的更像是“傳銷”的互聯網+的升級版。當不懂互聯網的中小企業主面對著融資、轉型等困境時,這樣解決用戶“痛點”的組織便應運而生了。
所羅門(SoLoMo)火了。
因為被稱為“中國互聯網最大騙局”,所羅門和他的創始人劉少丹、劉雲鳳以及背後500萬“門徒”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二劉夫婦打造的這個“夫妻店”,以互聯網創業幫扶組織面目示人。但這個組織更多的表現出傳銷的某些特質:先入會的會員作為任務要拉親友入會,且拉的人越多,職級越高;用洗腦式理論灌輸,讓會員轉發、學習“劉少丹語錄”,並發表學習感想。
AI財經社調查後發現,在“SoLoMo矩陣”中,實際上聚集的是一群普遍陷入轉型困境、對互聯網充滿熱望卻又知之甚少的“中小型企業主”,他們多為60後、70後們。在大量中小型企業經營狀況日漸嚴峻的當下,曾依靠勤苦努力和樸素的商學經驗獲得成功的他們,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焦慮。
與這些痛點對應的是,SoLoMo則是一個近乎可以“實現所有夢想”的地方:缺資金的話,SoLoMo的百萬企業家可以給你投資;若有錢沒項目,百萬企業家擁有遍地都是的好項目;哪怕沒錢也沒項目,只要你為平臺多做貢獻,股份就越多,上市後你就瞬間財務自由。
如今,SoLoMo背後是上百萬加入該組織的創客群體,他們以一萬余個微信群為載體,逐漸滲入海內外華人圈。自媒體人“默爾索”撰文指出,這可能是中國互聯網史上最大的騙局。
然而,對於這些創客來說,SoLoMo是一顆從天而降的救心丸,是他們理解中擁抱趨勢的最佳渠道,也是面對信息飛速更叠時代的自救行動。
三條語錄價值200億
李蕓是SoLoMo的忠實擁躉。最近,她決定在微信上把丈夫陳立拉黑。盡管一起生活數年,她與陳立仍沒有領取結婚證,從法律意義上,他們還不是夫妻。如今,這個男人成為她“事業”的絆腳石,只因為他勸阻她退出SoLoMo。
生於1970年代初的李蕓,一度擁有家中絕對的財務話語權:手握3家公司,座駕為奧迪,坐擁五六套房產。但優渥的經濟境況,在近3年來不斷滑落。
陳立將之歸因於她在3年前加入的“SoLoMo矩陣”。這個傳說中比孵化器更先進的創業幫扶組織,徹底耽誤了妻子的生意。但李蕓認為丈夫只是對SoLoMo“了解還不夠”,所以有“誤解”。
第一次被拉進SoLoMo微信群,李蕓的丈夫陳立就覺得不對勁。
當時,群友正在轉發劉少丹語錄,大致講的是“產業互聯網”概念——這也是SoLoMo最核心的理論。在微信公號“SoLoMo學習小站”上,有《劉少丹價值200億的三句話》最為知名,在群友中也被捧為“聖經”:
把互聯網當做渠道,希望通過賣產品在互聯網上獲益的,最終不可能成功。產品背後必須要有系統。
把互聯網當做媒體,想去玩品牌價值認知的不可能成功。不管它之前的品牌多麽偉大,哪怕是世界級的品牌,都是一樣的結果。信息爆炸會消解它的認知。
互聯網是新商業系統,以傳統的市場需求為導向,是不能構成互聯網新商業機會的切入點。互聯網是對社會隱形資源的釋放。
根據劉少丹的說法,產業互聯網是服務於生活的互聯網,是傳統行業未來的唯一出路。他曾將SoLoMo與阿里巴巴、百度、騰訊等公司比較,結論是:眾多互聯網平臺都無法實現“系統的生態環境”,而SoLoMo的產業互聯網會戰勝一切。
這讓陳立不寒而栗。“他的理論邏輯簡單概括就是:妖魔化當下經濟形式,但只有SoLoMo才能解決一切問題。”幾天後,陳立退出了群聊。
只有小學文化的李蕓,卻對SoLoMo理論深信不疑。2014年,她進入SoLoMo微信群,此後成為忠誠的追隨者。
這也是陳、李夫妻二人精神生活的分水嶺。
陳立迅速抽身,李蕓則開啟了一種全新的生活狀態:原本她經營著3家小公司,但進入SoLoMo後,精力逐漸從生意轉移開,大多數時間眼盯手機屏幕,時刻轉發、學習劉少丹語錄,不定期發表閱讀感想,以及頻繁參加的大大小小的線下活動。一年之後,她獲得了SoLoMo在那座城市的最高職務:組長。
無論是架構,還是各項行為規範,SoLoMo都是一個極度強調儀式感的系統,甚至在一些人看來,已然彌散出部分宗教的色彩。
如人員的晉升路徑,創客是組織架構中最基礎的身份,在此之上還有威客和極客。如果想成為SoLoMo合夥人,必須成為秘書長。秘書長又分三級,晉級的標準主要是拉進群的認證創客人數,每座城市的最高級負責人是“組長”。
事實上,秘書長又分三級:C級秘書長要拉100人成為認證創客;B級秘書長需要在自己達到C級的基礎上,再發展5名C級秘書長;A級秘書長,則需要自己達到B級後,同時建有450人的微信群。
對應地,C級秘書長只有執行權,B級秘書長有議事權,A級秘書長還有決策權。
每晚9點,那些名為所羅門加一串數字的微信群,會準時普及SoLoMo精神。所謂精神,大多數時候就是劉少丹或他的妻子劉雲鳳的語錄;其後,會有創業者現身說法,介紹自己學習後得到的啟迪;每次線下聚會,創客們則要齊唱“所羅門之歌”,拍照時擺出左手搭右肩的標準姿勢。
拍照時左手搭右肩。圖/CFP
在許多追隨者眼中,劉少丹是精神領袖般的存在——他們會這樣告訴你:劉少丹的語錄,是馬雲、雷軍打死都不說的秘籍,是少丹老師15年燒錢200億的經驗總結。
“教主”的漏洞
方俊是來自東北的創客,在2016年6月進入的SoLoMo。他原本做傳統生意,但這兩年有些疲軟,轉型之心迫切,希望能學點新知識。
為了晉升為秘書長,他也拉了一個500人的微信群。不過他心里明白,關系太好的不能拉,萬一以後出了事,傷感情,拉進群的都是些泛泛之交。群里滿了500人,他“轉正”後就對大家說:要退的就退吧。果然沒多久,群里就只剩100多人了。
加入組織的時間越久,他就越註意到,創客隊伍里有不少傳銷出身的人,這是個消極的信號。另一個逐漸加強的感受是:劉少丹的許多理論,在自認還比較懂互聯網的方俊看來,根本“毫無邏輯”。
促使他徹底離開的導火索,則是他與劉少丹的一次線下見面。
劉少丹。圖源網絡
當時,劉少丹去他臨近的城市與創客們線下見面,本來說是下午一點半到,但足足遲到了兩個小時。據朋友說,那天中午,劉少丹喝了不少酒,所以才遲到。
這讓方俊感到不忿。下午3點半,劉少丹到了現場,“大家前呼後擁的,有人喊著口號,有人唱著所羅門之歌,全體起立地迎接他。”方俊對AI財經社說。
那次見面會上,劉少丹的一句話讓他記憶深刻。大致意思是,假如有一面硬幣,正面的話是你贏,反面的話是全世界輸,那不管怎麽樣,都是所羅門贏。方俊認為,這種毫無邏輯的話,就是在侮辱聽眾的智商。
後來,SoLoMo要給他頒一個獎勵證書,他也不願意上臺領獎,證書轉交到手後,他出門就扔進了垃圾箱。
對於劉少丹看似信手拈來的說辭,陳立也早已察覺到異常。劉少丹在一次培訓上問大家,世界上有多少種蘋果?他的答案是:每天吃一種,一輩子都吃不完。“你說這可笑不可笑?”陳立說。
陳立發現,劉少丹很註重宣傳。劉來他所在的省會城市做線下培訓。劉希望陳立的妻子李蕓能請一些記者到場,但李資源有限,最後找了一個縣電視臺的記者來采訪。
讓陳立大跌眼鏡的是,劉少丹講課後與大家一起吃飯。與陳立同桌的一位做房地產、金融的中年女士講起自己對SoLoMo的理解:“就是希特勒的一種打仗方法。”陳立頓時覺得,這是一個荒誕的群體,而妻子也是荒誕中的一員。
但也並非每個人都像方俊或陳立那樣較真,比如做裝修生意的張鵬。
他認為,SoLoMo並非詐騙組織,劉少丹對互聯網的理解,有些還是在理的。他加入SoLoMo,只是希望借助微信群來拓寬人脈。
多年的從商經驗告訴他,結果衡量價值往往是最簡單明了的方式——這麽來看,SoLoMo至今沒出現真正落地的項目,就已經說明了一切。“有不少還不錯的項目申報上來,但具體誰來對接,誰來執行,資金怎麽出,運作邏輯是什麽,這些細節都沒有。”
和SoLoMo之間的若即若離,讓張鵬對系統時刻保持著警惕。當SoLoMo推出一款名為“超級買手”的項目時,他只是象征性地出了100元,“我就當玩,反正也不心疼。一些特別相信的人幾千幾千地給錢。”
如今,帶他進群的人也退了SoLoMo,張鵬也就跟著退出了。
創客的反戈
2016年12月4日,一場聲勢浩大的“所羅門巨星演唱會”在上海舉行——這更像是SoLoMo內部產生分歧的拐點事件。
演唱會上,汪峰、李宇春等歌手前來捧場,但只唱了三首歌,之後登臺的全部是SoLoMo的創客們。但舉辦完不久,SoLoMo內部就有人舉報,稱演唱會收入有1200萬不翼而飛。為此,所羅門成立了調查組,並在今年3月公開了調查結果,依據那張財務明細表,演唱會賠了44萬。
上海演唱會現場。圖源於網絡
這恐怕是SoLoMo成立後,劉少丹面對的首個輻射面極廣的危機——不少創客以3999元的價格買了套票,從全國各地自費趕來上海,但讓大家突然恍然大悟的是:“SoLoMo說是不燒錢的,演唱會本來也說是給系統造血的項目,但這是抽血才對。”
在演唱會還沒落定前,方俊就多次表示強烈反對。事後他還得知,一些城市組長在倒賣門票的過程中做了手腳,兩頭吞錢。“有人花錢買了票,但拿不到錢,到上海後自己重新買票進的場。”方俊說,這進一步暴露出SoLoMo內部管理的混亂。
這件事,直接導致了部分創客對SoLoMo核心層的反戈,有人甚至建了“二劉詐騙維權群”(劉少丹和劉雲鳳)來合力聲討。但也有劉少丹的信徒認為,劉只是是被別有居心的人騙了,“他倆都被蒙在鼓里。”
SoLoMo而後推出的一款電商app“超級買手”,也沒能提振大家的信心。
雖然在各大應用商店均已開放下載,但對外界來說,這是一款稍顯神秘的APP——註冊須提供SoLoMo的微信群群號、所在工作組和推薦的ID,否則無法通過。
入駐商家須繳納5000元的“技術服務費”,SoLoMo成員可以通過這款APP購買商品。AI財經社登陸超級買手,平臺上的商品的數量十分有限,大多數為農副產品和生活用品。
在SoLoMo的官方介紹中,“超級買手”平臺作為SoLoMo產業互聯網社會化運營的底層數據處理系統,也是SoLoMo系統運作的第一個線上項目,於今年1月份快速落地,用幾個月時間註冊用戶突破500萬大關,創造了互聯網項目註冊速度的奇跡和歷史記錄。
事實上,“超級買手”只是SoLoMo龐大系統的一部分。根據官方說法,SoLoMo的“生態系統”分為線上線下兩部分,線下主要就是各地的加速器(工作組),線上則包括6個模塊:普惠金融、數字引擎、極客部落、創客派對、威客系統和知本公社。這六部分,無非是把資金、人才、實踐經驗、理論、企業家等資源整合在一起,為項目發展提供足夠支撐。
方俊對”超級買手“的成品非常失望。“所謂SoLoMo六大體系中的普惠金融在哪,威客在哪?就做出這樣的產品?”
神秘的聯合創始人
從某種意義上說,獲取他人信任和期待的前提是:你足夠優秀。劉少丹自居的履歷,是符合這一要求的。
他的自我介紹,儼然是一副成就了中國大半個互聯網圈的蓋世英雄:作為幕後推手讓淘寶網用戶從0增長到9000萬;帶領團隊成就了京東、百度、騰訊等眾多互聯網傳奇,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雲曾公開表達感謝……一張和馬雲的合照,更是被他視為身份的佐證。
但劉少丹在好耶廣告公司的同事羅輝明卻告訴AI財經社,2007年前後,劉在好耶里的職務是創意總監。即便好耶接過阿里巴巴的活,完成一個項目除了創意部門外,也還是需要協同其他部門共同完成,不能說所有功勞都是劉一個人的。
搜狐號鑒聞此前聯系了騰訊、京東等公司,相關人士均否認了劉少丹的說法。
對於SoLoMo的名字由來,劉少丹稱是其獨創。但事實是,這是美國KPCB風險投資公司的合夥人約翰·杜爾提出的互聯網概念,即Social(社會化)、Local(本地化)和Mobile(移動化)。
在SoLoMo,聯合創始人劉雲鳳是曝光頻率僅次於劉少丹的2號人物。一位接近她的人士告訴AI財經社,劉雲鳳實為劉少丹的妻子,雙方此前都各自有過婚史。
上述人士透露,劉雲鳳原名劉榮鳳,為西南林業大學的副教授,此前似乎對互聯網並不太了解。“2006年之後,我做過一些‘會議營銷’方面的創業項目,講白了就是包裝講師,給企業家和公司員工講課、洗腦。”但做了兩年左右,他認為“良心上過不去”,就沒繼續下去。他高度懷疑,SoLoMo頻繁舉行的線下培訓,就是借鑒了他的“會議營銷”模式。
西南林業大學人事處向AI財經社證實,該校生態旅遊學院確有一名老師叫劉榮鳳,目前還在職。該校校辦公室亦證實,劉榮鳳登記的手機號,與AI財經社掌握的劉雲鳳號碼吻合。
劉雲鳳告訴AI財經社,劉少丹的確是她丈夫,SoLoMo由她和丈夫一起經營,但SoLoMo與其所在的高校無關,除此之外,她不願多說,“你去聯系SoLoMo的宣傳部吧。”
身價上億
正如現實世界的複雜性,SoLoMo里也呈現出多元的景象:厭棄的人離開,但依舊有大部分對組織深信不疑,他們持續為組織輸送自己的免費勞動力和絕對的忠誠。
陳立曾對他們做過一個相對全面的群體畫像:多數是60、70後;此前在生意上取得了一定成功,但生意往往做得又不太大,頂多算個“中小個體戶”,互聯網來了,對未來感到恐懼;文化程度又普遍較低——這一現實造成他們的辨識能力較低,容易迅速被“洗腦”。
但他以妻子李蕓為例:對於一些僅有錢,卻並沒有太多社會話語權的中小企業主來說,能夠在一個組織里獲得職務,這為他們在主觀上帶來了滿足和被認同感。這可能也是那些甚至沒有從商經歷,卻熱衷於SoLoMo的參與者的心理寫照。
在AI財經社接觸的創客中,面對外界對SoLoMo的質疑聲,許多人會給出這樣的理由:如果組織有問題,那些明星怎麽會來參加演唱會;那些線下活動,相關部門怎麽會同意舉辦;那些媒體記者怎麽會采訪劉少丹……
某所羅門成員的朋友圈截圖。圖源於知乎
但他們忽略的是,那只是明星的一次商業演出;所謂的媒體采訪,也未必經得起推敲——已經有關註者通過比照,高度懷疑一些采訪是SoLoMo “自導自演”的。上海演唱會結束後,SoLoMo內部的說法是,節目在央視播了,但陳立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哪個頻道播過。
近幾天來,“默爾索”發布的SoLoMo調查稿引爆了輿論,陳立原以為妻子會有動搖,但事實證明,他太低估妻子的“信仰”抵禦力了。
李蕓甚至告訴AI財經社:“我們要感謝作者,讓更多人知道了解了SoLoMo”。她反複提到的例證是:馬雲創業了十幾年,才把阿里巴巴做起來,之前也不被世人理解。“做人不能太現實,那些反對我的朋友,就是太現實了。SoLoMo的成長需要時間,需要過程,哪能一口吃一個胖娃娃。”
這種論調來自於“教母”劉雲鳳。在劉最新更新的朋友圈里,發出了對上述調查稿的回應:雖然通篇文章極盡斷章取義、惡意中傷、胡編亂造之能事,但通過“互聯網、史上、最大”等關鍵詞,讓SoLoMo矩陣系統瞬間名揚四海,讓全世界都好奇SoLoMo矩陣系統,探究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並維護SoLoMo矩陣系統!
李蕓依舊奔忙於組織的各項工作,但更讓她煩憂的是,荒廢多年的生意,已經讓她瀕臨破產,她正打算賣房還債。“前不久,有債主找上了門,她爬了鄰居家的窗戶跑走的。”陳立對那一幕記憶猶深。
即便這樣,她依然信心滿滿地告訴陳立,以她現在SoLoMo的“生態位”,身價已經上億了。
她同樣堅信的是,自己跟隨組織成長了很多,比如對互聯網的了解,還結交了更多的朋友。她說:“說SoLoMo壞話的人,要麽是組織里的邊緣人群,要麽是他們認識得還不夠。”
“有病亂投醫”的企業主
SoLoMo曾盛傳這樣一則消息:今年初,國內某知名經濟學家曾與SoLoMo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在創客們看來,這是權威專家對SoLoMo模式認可的證明。
但遺憾的是,該專家向AI財經社否認了上述消息。“那是一場關於精準扶貧的會,參會嘉賓之間合個照,是很正常的事。網上的東西純胡說。”
他對AI財經社說,自己確實也曾研究過SoLoMo,但他的結論是:過於務虛,甚至有點傳銷的性質。
“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大潮下,有一些人走歪了,SoLoMo就是這種情況。”上述專家指出,中國大量的民間中小型企業家,都在面臨著轉型困難,這種焦慮感可能會導致他們病急亂投醫,選擇相信SoLoMo這樣在一些法律問題上“模棱兩可”的組織。
要想真正凈化創業氛圍,需要改善中小型企業家的生存狀況,相關各方都得在法律、監管、道德和內控等方面采取更有效的措施。
繼“超級買手”之後,SoLoMo如今正在推出手機項目。據稱,這是一款能“吊打蘋果三星,氣死華為,嚇跑小米,刮走OV”的神機。SoLoMo正在積極號召創客們投資,並信誓旦旦:“SoLoMo手機項目將引爆SOLOMO!”
但在“默爾索”看來,”超級買手”和手機項目的相繼上線,對一向表現得很有耐心的所羅門來說很反常,這或許表明所羅門“秋收的鐮刀就要正式揮下來”。
在今年的一次所謂“電視采訪”中,劉少丹問現場的人:中國最多的企業家在哪,有人說在浙江,浙江才兩百多萬,哪里最多?這時有人插話:“在所羅門。”
劉少丹接著說:“為什麽你們不知道?因為我們在潛水,在保密階段。不瞬間把巨頭打敗,我就不亮槍。”
似乎至今還是沒到“亮槍”的時刻。SoLoMo在回應“默爾索”的質疑時稱:還未落地的互聯網項目,讓世界等急了,等項目成熟了,也將是給世界一個驚喜的時候。
對於之前的種種質疑,劉少丹接受AI財經社采訪時說:“現在沒有什麽好談的。你覺得那個舉報有哪個是事實嗎?如果有事實我們再談吧。”
李蕓仍在努力等待這份驚喜。但這樣的生活境況,讓丈夫陳立時感心慌。有一次,他偶然問起李蕓:SoLoMo究竟是什麽意思啊?妻子答,就是“把所有的人搜羅到一個門里。”
那一刻,陳立想哭,又想笑。
(應受訪者要求,李蕓、陳立、方俊、張鵬為化名)
【此文為AI財經社原創,《財經天下》周刊出品】
一年時間,發展會員4.7萬余人,涉及金額40.6億元。海口市警方近日破獲一起以網絡虛擬貨幣“亞歐幣”為名的特大網絡傳銷案,涉及人數之多、金額巨大令人驚訝。
記者采訪獲悉,利用互聯網傳銷平臺經營,再召開推介會、論壇等來宣傳其合法性和美好願景,令大量投資者受騙。隨著公司資金鏈瀕臨斷裂,投資者“高返點、高收益”的美夢破碎。
今年1月,海口市公安局指揮中心接到群眾舉報,海南跨亞歐網絡競技有限公司涉嫌利用網絡進行經濟犯罪,其經營的網絡虛擬貨幣“亞歐幣”屬於典型的網絡傳銷騙局。
海口市警方偵查發現,2016年4月,犯罪嫌疑人夏某榮在海口市工商局註冊成立海南跨亞歐網絡競技有限公司(簡稱跨亞歐公司),以經營網絡遊戲虛擬貨幣的名義與劉某等人在海口市運營“亞歐幣”項目。“亞歐幣”實際為虛擬產品,夏某榮和劉某等人編制各種身份做虛假宣傳,通過發展會員方式吸收會員資金。
經過警方調查,這個網絡傳銷騙局的手法逐漸浮出水面。據了解,跨亞歐公司吸引會員通過“內盤”和“外盤”途徑購買“亞歐幣”。內盤的操作模式是,內盤會員的註冊必須由代理商(上線)推薦且至少購買價值1萬元人民幣的“亞歐幣”。內盤會員購買“亞歐幣”成功後即凍結所有亞歐幣,250天才能解凍完畢,解凍後才能轉到外盤提現或交易。內盤每十天固定漲價一次,會員以此獲利。
外盤的主要作用是用來提現內盤的“亞歐幣”,內盤會員經外盤管理員審核通過後即可提現,同時外盤也兼備單獨買賣、炒作“亞歐幣”的功能。外盤市場價格不固定,跨亞歐公司通過人為操作來控制價格,總體價格呈上升趨勢來吸引更多的人來投資。
據警方統計,跨亞歐公司僅一年時間就在全國範圍多個省市發展內、外盤會員4.7萬余人,涉案金額40.6億元。
據警方介紹,跨亞歐公司的經營模式是典型的傳銷模式,其組織架構嚴密,分層級代理,最終收集的資金都轉入了夏某榮等人的私人賬戶。
跨亞歐公司以“三級代理、三級分銷”層級作為運營模式,其中省級代理提成30%,往下逐級遞減3%,最低到10%。省級代理資格需繳納1000萬元市場保證金或完成業績9000萬元以上。
而“內盤”吸收資金方式則是由底層會員逐級將購買“亞歐幣”的資金匯集到省級代理商賬戶,省級代理商將收集到的資金轉賬到由跨亞歐公司提供的夏某榮等私人賬戶,跨亞歐公司安排人員核實後將返利和同等價值的“亞歐幣”分別轉入省級代理商賬戶,再由省級代理商根據會員購買情況逐級下撥,會員可通過取得返利資金和亞歐幣解凍後賣出獲利。
漫畫:偽裝(新華社 朱慧卿/圖)
那麽它是怎麽在短時間內讓這麽多投資者上當受騙的?
【以“高返點、高收益”吸引會員投資】海口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副支隊長任健介紹,跨亞歐公司承諾,投資者購買“亞歐幣”,將享有高額返點利潤。例如,會員投資1萬元,以漲幅0.05元為例,250天解凍完畢後,連本帶息可達到2.25萬元,凈利潤1.25萬元。
【打著國資企業和業內專家旗號】海口警方通報稱,跨亞歐公司聲稱有國資背景,創建投資平臺可靠度高;犯罪嫌疑人劉某更是宣稱自己是中國虛擬數字貨幣領域的專家。警察調查發現,這些“高大上”的標簽其實都是犯罪嫌疑人捏造的。他們在其他省份也有過非法網絡傳銷的“黑歷史”。
【給投資者“洗腦”】據了解,跨亞歐公司在國內多個城市的豪華酒店召開了推介會和論壇,給投資者“洗腦”。各級代理還通過組建微信群,宣傳其美好願景,讓不少個人投資者參與購買“亞歐幣”。
任健表示,跨亞歐公司的這種非法經營行為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龐氏騙局”。這家公司通過註冊成立公司披上合法外衣,再罩上“相關權威單位授權”的耀眼光環,但實際上只是靠不斷發展會員收取會員資金維持運營,至案發前公司資金鏈瀕臨斷裂。
據任健介紹,該案破獲難度較大,海口市經偵、刑警、網警、特警支隊及分局等多個單位200多名民警,同時在海南、北京、江蘇、廣東、四川、湖北等6省市實施抓捕,對全國範圍內53個涉案賬戶進行凍結。目前,已抓獲主要犯罪嫌疑人28人,其中19人已被檢察機關批捕。
任健說,新型網絡傳銷隱蔽性強,用電腦和手機就可以操作,犯罪嫌疑人分散在國內各地,案件收網時需同時到案,否則就會出現銷毀證據的可能,因此這種犯罪行為需要平時加強各部門聯動,保持高壓監管和打擊態勢。
警方表示,新型網絡傳銷涉案範圍廣,亟待工商、公安、金融等部門建立聯合監管機制和聯動打擊機制,把犯罪行為扼殺在萌芽狀態,防止其“裂變式”的增長態勢,讓更多人上當受騙。
(來源:新華社)
為了維權,7家被騙老人的子女共同制作了長達1.5米的詳細情況說明,包括房屋信息、銀主信息、受托人信息等等。(南方周末記者 滑璇/圖)
(本文首發於2017年8月10日《南方周末》)
數十位北京老人在參加一個“以房養老”理財項目後,失去了房子,並背負巨額借款。子女們懷疑,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銀主、受托人、中間人、買房人巧妙配合,各種合同公證則可能替他們規避了法律風險。
司法部已責成北京市司法局組成核查工作專班,盡快查清事實,特別是公證員盡職審核方面的問題。
北京市司法局:公證機構為60歲以上老年人辦理賦予強制執行效力公證或涉及處分不動產的委托公證時,老年人必須由成年子女陪同,必須進行錄像。
近年來,公安部多次發文,嚴禁公安機關介入債務、合同等經濟糾紛,以防公權力被濫用。發現報案的老人眾多,公安機關立了案。
李淩至今記得,她與母親的一次爭吵。
2015年5月,母親張培向她介紹了一個“以房養老”理財項目:只要押個房本,從銀主處借到幾百萬,再交給人去理財,一個月就可收取十萬以上的利息。
張培、李淩名下各有一套房產,母親希望全押進去,李淩覺得“太懸”。沒聊多久,分歧成了爭執,李淩摔門而去:“我絕對不投。你要是能接受自己的房子沒了,你就去投。”
轉眼到了暑假,向來節儉的張培居然自掏腰包,請女兒歐洲四國遊,一路上還想給她買這買那。李淩當時以為,大概母親年歲大了,想開了。
李淩不知道,彼時的母親早已押了房本,正憧憬著號稱每個月11.5%的高額利息。和她母親一樣,把安身立命的房子拿出來的老人,多達幾十位。
他們的“理財人”叫廣艷彬,時年36歲,額寬唇厚、身材微胖。他在很多老人眼中敦厚老實,對老人畢恭畢敬,稱七十多歲的阿姨為“大姐”。
一年後,老實人和“以房養老”露出了真實面目——自動上門的不是高額利息,而是搬家公司和彪形大漢。老人們被告知,房子已被過戶到別人名下。
面對房、財兩空,老人們如夢方醒。他們的子女懷疑,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銀主、受托人、中間人、買房人巧妙配合,各種合同公證則可能替他們規避了法律風險。
主流媒體高度關註此事。2017年7月26日,《人民日報》刊發《誰“偷”了老人的房子?》。報道援引法律援助律師的話稱,“這就是以‘理財’之名實施的新型‘房詐’,是披著合法外衣專門針對老年人群體的‘銀發收割’。”
7月27日,司法部責成北京市司法局組成核查工作專班,盡快查清事實,特別是公證員盡職審核方面的問題。發現違規辦證的,須依法依規嚴肅處理,存在違法行為的堅決移送司法機關。
8月3日,司法部網站刊發司法部部長張軍的講話。張軍指出,近期有些地方陸續出現一些違規公證個案,影響極壞,教訓十分深刻,暴露出少數公證員防範意識不強,質量觀念淡漠,屢屢突破底線。必須切實吸取教訓,查補工作漏洞,強化公證質量管理和隊伍管理。
2016年5月19日上午,67歲的李樹達與廣艷彬相約在西直門西環廣場見面。前一天,在朋友的介紹下,李樹達與廣艷彬剛剛相識。
在西環廣場塔3辦公樓12層的北京市方正公證處,李樹達第一次見到了龍某武。廣艷彬介紹,龍是他的“合夥人”,“合作了很長時間”。
龍某武要來李樹達的身份證、戶口本、房本等資料,跑到旁邊複印,之後在隔斷式的開放辦公區里找了一處工位,叫著李樹達一起坐下。
李樹達記得,龍某武拿了一摞A4紙打印的文件,一手蓋住紙上的內容,另一手掀開紙張的下角,讓她逐頁簽字,“他一直催著說阿姨快點,下午咱還有別的事呢”。
離開公證處時,李樹達都不知道自己簽了哪些文件,甚至把公證處誤認作龍某武的公司。直到5個月後,女兒張雪飛帶她前去討要公證書等文件,李樹達才恍然大悟。
在方正公證處,李樹達簽了三份合同。
第一份是借款合同,李樹達向銀主王某借款230萬元,月息2%;借款期限1個月,如逾期不還,則自願接受法院強制執行,並自願放棄抗辯權。
另兩份是委托合同,受托人都是龍某武,他被授權代為查詢、簽署房產抵押、解押等手續,代為出售房產並代收房款。需要指出的是,委托合同與借款合同沒有任何關聯。
數十名聲稱被騙的老人,絕大多數都簽過類似的三份合同,很多人的借款合同中還有房屋抵押條款。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簽了什麽,也一直沒拿到公證書。
根據2006年司法部發布的《公證程序規則》,公證處制作的公證書正本,由當事人各方各收執一份。但公證處表示,老人們異口同聲地在詢問筆錄中聲明:公證書由出借人、受托人或他們指定的人領取,所以公證書制作完成後並未通知老人。
從公證處出來,許多老人當天就被拉到不動產登記機構,去辦理房屋抵押手續。李樹達說,在不動產登記機構,她的房本被拿走了。
之後,銀主通過卡對卡轉賬,將約定好的借款打到老人的銀行賬戶里。但事實證明,老人們的借款,僅有一部分通過卡對卡轉給了廣艷彬,去進行所謂“理財”。
借款一到賬,老人們就被要求轉賬。因涉及較大金額,他們得去銀行櫃臺辦理,每次都有龍某武等受托人或中間人陪同,有時甚至由他們直接操作。
71歲的王奕龍收到借款200萬元,但用於“理財”的僅128萬余元。據他回憶,剩下的71萬余元中有一筆50萬元、一筆15萬元,是在龍某武要求下,先從他的卡里取出,再轉賬。這樣一來,他只能從銀行查到自己的取款記錄,但查不到轉賬流向。此外,王奕龍還被要求從ATM機上取出幾萬現金,交予另一中間人邵某。
聲稱被騙的老人,都有這樣的糊塗賬。少的幾萬,多的幾十萬。經子女們梳理,公證費、首月借款利息、中間人索取的辛苦費等,這些相對清晰,但遠遠無法把賬做平。有人懷疑,其中可能有銀主的“砍頭息”(民間放貸者從本金扣留一部分錢,但借據記載的數額不變)。
至此,老人們抵押了自己的房子,換得遠低於房屋實際價值的借款。這些錢除了部分給銀主和中間人外,大部分落入“理財人”廣艷彬手中。
韓奶奶家的房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過戶。家中的物品被扔出。韓奶奶和老伴幾乎天天乘坐兩個小時的公交,從昌平到朝陽“守房”。(南方周末記者 滑璇/圖)
自簽字的那刻起,老人們就期盼著通過“理財”獲得高額回報——月息5%到15%,遠高過他們每月需要償還銀主的利息。
老人們甚至都不必操心還錢的事。因為廣艷彬承諾,銀主的利息,也由他來支付。
然而,南方周末記者註意到,老人與銀主約定的借款期限大多為一個月,但與廣艷彬約定的理財期限多為三至六個月。
也就是說,當銀主的借款到期時,即使借款利息能按時歸還,但理財本金還在廣艷彬手里。老人到期無法還款已是板上釘釘。
欠款牽連著房子,命運全押在廣艷彬身上。但廣艷彬給老人們的,只有一張附有他個人身份證複印件的手寫借條。
從法律關系上說,廣艷彬欠老人的錢,老人欠銀主的錢。但廣艷彬與銀主之間沒有債權債務關系。他是否能替老人還錢,全靠自覺。
2015年下半年後,廣艷彬開始拖延向一些老人償息。一種借口是,利息還能繼續投資,利滾利,收入更加豐厚。
一開始,大多數老人是相信的,比如張培。自投資後,她從廣艷彬手里只拿到還給銀主的利息。去要理財利息時,她從廣艷彬的電腦中看到,自己的虛擬賬戶里“都是錢”。
“可那賬戶都是假的。廣艷彬承諾給我媽的利息,根本沒拿到。”李淩說。
張培和廣艷彬的約定比較特殊:張培自己直接向銀主償息。在加入理財項目的大半年里,廣艷彬每月按時把給銀主張某的5.6萬元利息打到張培賬上。張培從銀行取出現金,直接交給銀主——銀主告訴她,現金還款可以為其避稅。
張培當時還不知道,她與銀主在借款合同中特別約定了“以雙方實名銀行轉賬為準”的還款方式。9個月下來,她還給銀主的利息達到50.4萬元,但從未要過收條,銀主後來根本不承認。
至於其他老人,則是由廣艷彬向銀主或銀主的中間人償息。銀主的中間人,也是委托出售房產合同中的受托人。廣艷彬總是拿出給中間人的轉賬記錄,有時20萬,有時80萬,然後告訴老人:這是好幾家的利息,其中就有你們家的。
那些轉賬記錄,是否真如廣艷彬所言是替老人還款,誰也說不清。據老人們轉述,多位中間人之一的龍某武就曾不認賬:這是利息,不過沒有你們家的。
2017年8月8日晚間山東衛視播出的《調查》節目中,龍某武說:“我不認識廣艷彬,我是後面出了這個事以後我才認識他。之前我都不認識他。就做委托這一塊,別的沒有。”
節目中,龍某武還否認自己當過銀主,“我又沒錢又沒什麽的”。不過,有老人出示的借款合同顯示,出借人為龍某武。
一兩個月不還錢,中間人只是電話催促。時間長了,他們就會上門“拜訪”。有時,白天晚上咣咣咣地敲門,“讓鄰居聽見了,還以為我們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債務壓力下,有的老人拿出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體己錢還息,有人甚至被逼寫下二十幾萬元的現金借條。
正當老人們朦朦朧朧意識到什麽地方不對時,房子的問題爆發了。
廣艷彬給李樹達的借條上,借款期限為三個月;李樹達與銀主王某簽訂的借款合同上,借款期限為一個月。也就是說,李樹達註定不能按時向銀主還款。(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2016年10月16日,周日。張雪飛照例帶女兒出門上課,丈夫也不在家。中午快11點時,她突然接到丈夫電話:“咱媽是不是把房賣了?有人過來搬家了。”
在小區的甬道里,張雪飛就看見了自家東西。家里,搬家公司的人正在打包,還有幾個光頭文身、戴著大金鏈子的壯漢。
“媽,你是不是把房賣了?”
“沒賣。”
“沒賣,那房產證呢?你趕緊拿出來看看。”
“房產證沒在我手里。”
聽到母親李樹達的回答,張雪飛心知不妙,馬上報警。“人警察來了一看,對方拿著房產證呢,只能說那你們配合搬家吧。”
初冬的半夜,一家三代四口在西壩河附近租下一套40平米的一居室,總算有了棲身之所。
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自2016年9月下旬起,多名參與“理財”的老人陸續失去房產,連人帶東西被扔到大街上。直到最近媒體頻繁曝光,“清戶”仍未停止。
2017年7月22日,78歲的韓奶奶和老伴被“清戶”。家里的物品由塑料布蓋著,堆在樓下的過道上。韓奶奶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是附近施工的工人幫忙整理的。洗衣機、電冰箱、電視等值錢的東西,都沒了。
其實自2016年5月起,就有多名老人的子女通過手機短信、銀行轉賬記錄等線索,無意中發現了父母的蹊蹺。
子女們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大多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個騙局。他們對父母雖有怨責,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維權。
可多數老人的房子依然沒保住。李樹達、劉超美等多名老人的房產被出售、過戶。按照老人簽下的委托合同,龍某武等受托人,有權自行出售老人的房產,無需任何理由。且委托合同與老人、銀主間的借款合同沒有任何關系。即使老人不借錢,房子也能賣。
許多房子被以市值的五六成甚至更低價格出售。李樹達的房子位於東北三環內的新源西里,56.98平米,成交價260萬元;劉超美的房子位於西南五環外富錦嘉園,97.26平米,成交價260萬元;高玉宜的房子位於東四環外的金蟬北里,80.95平米,成交價203萬元;董巖的房子位於北三環邊的知春里,72.9平米,市價600余萬元,網簽價僅1000元。
從買家的信息中,子女們還發現了一些可疑的關聯。比如,李樹達的房子賣給了李某航,李某航與龍某武為同一信息咨詢有限公司的股東。高玉宜的房子賣給了劉某仙,房款的打款人是何某光——另一位老人的銀主。
同時,房產的買受人之間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比如,購買高玉宜房產的劉某仙,她的女兒某媛是劉超美家房產的買受人;而王奕龍家房產過戶給了一家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公司法定代表人逯某自稱是某媛的男朋友。
子女們猜測,老人的房子被受托人低價賣到“自己人”手里。一旦再以市場價轉手,就可獲得高額利潤。
阻止過戶,是保住房子的最後一線希望。
董巖的兒子董方發現問題時,父母的房子已被核驗了一個多月。彼時,董巖過世不久,在律師的建議下,董方馬上到法院提起遺產繼承訴訟,狀告自己的母親、兄妹,同時到不動產登記機構提出房屋異議登記。
“幸虧當時的政策是,有異議登記就不能過戶。就這麽著,我們把房子摁住了。”董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辦完手續的五六天後,母親接到銀主電話,要求撤銷異議登記,“說明他們在過戶了”。
咨詢律師後,張培立刻到公證處聲明撤銷委托,並對撤銷行為進行了公證。撤銷委托後,受托人再去賣房就屬於違法。
張培把自己的經驗告訴其他老人後,拿著撤銷公證書興沖沖跑到海澱區不動產登記機構,希望為撤銷委托行為備案。
沒想到,不動產登記機構卻以沒有相關規定、沒有先例為由,讓她吃了閉門羹。“我找了賣房過戶的各個窗口,要求把撤銷委托的公證書放在他們那,他們都不同意。讓我沒事就過來查。”張培說。
於是,在望京與女兒同住的張培,每兩三天就要去不動產登記機構查詢,以防房子被過戶。北京城又大又堵車,從朝陽坐公交到海澱,單程要兩個多小時。
2016年7月13日,張培陪王奕龍到不動產登記機構查詢房屋權屬,順帶查詢自家房產時,被告知:你的房子已經被賣了,所有手續已經辦完,只差最後一道過戶手續。
當時,張培只隨身攜帶了撤銷委托公證書的複印件。工作人員看過後表示:公證書必須拿原件,要想阻止過戶,明早九點一開門就來;如果過戶的人趕在你前面,我們只能辦理。
還好,張培第二天去得早。房子還在。
2017年8月3日,事情被曝光後,南方周末記者陪同一名老人到朝陽區不動產登記機構為撤銷委托公證備案。
先後兩批工作人員均告知,備案無法辦理,“就沒這項業務”。但在房產權屬查詢窗口,一名工作人員答複老人:可以帶著委托公證原件或複印件、撤銷委托公證原件和房主身份證前來備案。
張培的房子只是暫時保住了。當受托人不能出售房產時,銀主還可以申請法院強制執行。這是具有強制執行條款的借款合同及相關公證帶來的法律後果。
對於銀主來說,如果法院拍賣老人抵押的房產,所得款項優先清償銀主借給老人的本金和利息。不夠的部分老人再補,剩余的部分還給老人。而法院拍賣房產的價格普遍較低。
2016年8月,張培收到了海澱法院的執行通知書。她之前以現金方式償還的50萬利息,因沒任何證據(連收條也沒有),在法律上無法獲得確認。她也可以讓法院不賣她的房子,前提是,需償還銀主本金加利息共計217.6萬元。
為了保住房子而產生的各種訴訟,並不只發生在老人與銀主、中間人之間。有老人過世的,提遺產訴訟,好似一派兄弟鬩墻、與父母爭奪財產的景象;房子已過戶的,就起訴買房人,主張購房合同無效,等等。
“不管官司能不能贏,至少要讓法院先把房子查封。不然買房的人再把房子轉第二手、第三手,想再找回來就不太可能了。”高玉宜的兒子說。
在臨時出租屋里,李樹達向女兒張雪飛講述了“投資理財”的整個過程。第二天一早,張雪飛便帶著母親向西環廣場進發。
“事實上,在廣艷彬涉嫌詐騙的這一系列案子里,銀主、中間人、受托人、買房人不止一個,而且不斷變化。沒變的只有方正、國立、中信這三家公證處。”董方說。北京市一共有25家公證處。
不止一位老人說,之所以完全放心,是因為“公證處是國家的公證處”。張雪飛說:我們從不回避老人應當承擔的責任,但公證處也並非完全沒有責任。
他們指出,老人在不知道合同內容的情況下簽字、簽字時公證員未在場,說明公證處沒有盡到應盡的法律後果、風險等告知義務。
李樹達所簽的三份合同,均由方正公證處公證員楊某舟公證。她說,在辦理公證及簽名時,自始至終從未見過楊某舟。就連實際經手的公證員助理顧某,也沒和她說過幾句話。
2015年7月,董巖夫婦在國立公證處也簽了類似的合同並進行公證。該公證處一段3分鐘的詢問錄像顯示,公證員馮某曾對借款合同中的強制執行條款做出提示,但對委托賣房合同只字未提。這樣的公證錄像,並非個例。
子女們對比多份詢問筆錄發現,這些工作、學歷背景各不相同的老人,給出的回答幾乎一模一樣,不乏“融資”“抗辯”“受讓人”一類的專業術語。其中還有不要公證書、要求受托人領取賣房款等不合常理的內容。
“只要你簽了這委托合同,你們家房子跟你就沒什麽關系了。房子什麽時候賣、賣多少錢,連收錢都交給別人了,房子核驗、網簽、過戶什麽的,都不用你管。”董巖的兒子董方說,“一個心智正常的人,要是知道合同里寫的這些,可能簽嗎?”
劉超美是在中信公證處辦理的公證。據她介紹,當時老伴不在北京,而房子是夫妻共同財產。為完成委托公證,中間人做了一份假的離婚調解協議送到中信。協議中由原告×××負擔訴訟費的字句里,竟出現了老兩口之外第三人的名字。這樣的協議,依舊蓋上了中信的紅章。
2017年7月31日,南方周末記者來到方正公證處。曾為多名老人公證的公證員楊某舟的辦公室里坐著三個人,自稱正在辦理公證。而楊某舟卻坐在前臺,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當天要在那里值班。
對於老人的事,方正公證處主任王士剛作出回應。他認為,既然老人們在所有文件上都簽了字,就要承擔法律責任。至於簽字時是否有公證員在場、是否存在“蒙簽”,“你可以到法院,讓法院判斷”。
王士剛還表示,公證時錄音錄像不是法律法規的硬性要求,但有些公證員確實錄了。“如果提起訴訟,到時候有錄像之類的證據,我會拿出來。”
方正公證處的工作人員向南方周末記者出示了幾名老人的公證卷宗。其中,不止一名老人在公證申請表上親筆寫下這樣的話:我委托某人辦理出售位於某地的房產,相關手續內容見委托書。
高玉宜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些是受托人一個字一個字念著讓自己寫的。寫的時候沒猶豫過嗎?沒想過房子會被人賣掉嗎?她的兒子回答,“也想了一下,但對方一直在催,表現得很不耐煩。這麽高的利息,我媽有點求著人家。所以卡了一下也沒多想,還是按著要求寫了。”
王士剛還曾告訴老人家屬,有的銀主、受托人是公證處的老客戶。為他們辦理公證的公證員楊某舟,在該處的民間借貸公證領域“排老二”。
8月2日,北京市司法局和北京市公證協會提出了一系列規範公證辦理的措施,即日起施行。內容包括:公證機構為60歲以上老年人辦理賦予強制執行效力公證或涉及處分不動產的委托公證時,老年人必須由成年子女陪同,必須進行錄像。
據《人民日報》報道,今年5月3日,針對“北京市國立公證處接連發生數起為不真實的事項出具公證書,導致當事人房產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買賣或抵押的情況”,司法部對該公證處予以一系列處分,並吊銷了曾多次為老年人辦理牽涉“房詐”公證的公證員李某、馮某的執業執照。
馮某曾為本案多名老人辦理公證。
子女對被騙的父母雖有抱怨,但還是全心投入了法律維權行動。(南方周末記者 滑璇/圖)
在被趕出房子的那一天里,張雪飛一家前後報警5次。派出所的民警只認房本。
此後,他們不斷到公安機關報案。先是去了老房子所在的片區派出所。窗口的工作人員聽說是房子過戶的事,說了一句:得去簽合同的地方。
第二站,方正公證處所在的片區派出所。工作人員說,你得去轉款(銀行所在地)的派出所。
這一次,張雪飛撥打了110。“110說你是朝陽的,要去朝陽區公安分局的經濟犯罪偵查支隊。”
到了紅領巾橋的朝陽經偵,大門都沒進去。門口的傳達室給了她一個經偵電話,半個小時的講述後,對方告訴她:你得找朝陽刑偵。刑偵的人表示,這屬於經偵的受案範圍且犯事的人在西城,你得去西城經偵。
輾轉到了西城經偵,工作人員說我們這里不接報案,報案得去派出所。“再說了你這是自己簽的合同,不歸警察管,得去法院。”張雪飛向南方周末記者複述。
確實,公安部曾多次出臺文件,嚴禁公安機關介入債務、合同等經濟糾紛。這是為了防止公權力被濫用,個別人借公安之手報複、打擊民事領域的對手。所以公安機關看到報案人手里有合同、公證書等文件,一般會勸當事人到法院解決。
2016年10月底的一天,接近淩晨快兩點,張雪飛還和愛人開著車在西直門橋上漫無目的地瞎走。方正公證處就在一公里內。兩人不知道還能幹什麽、還能找誰,兜兜轉轉一番,進了最近的一家派出所。今晚,報不上案就不走了。
正是那天晚上,派出所的民警收了張雪飛的材料,之後又轉到西城經偵。但民警告訴她:收材料不等於立案,要想真的立案,至少要湊四到七家。
不只張雪飛,子女們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了,公安、信訪、司法等等,不一而足。這些原本互不相識的人,在公證處、派出所偶遇,最終走到一起。
他們慢慢學會了用手機、錄音筆錄音取證,用手機軟件查詢企業工商資料,還把與案件相關的各種文件裝訂成冊、排出目錄序號,相約著到各處討要說法。
為了解決報案、立案的事,幾位老人的女兒穿戴整齊,打算在公安局門口撒潑。可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女性,憋了半天,誰也張不開嘴。
2016年11月,廣艷彬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西城公安分局經偵支隊立案。2017年2月27日,廣艷彬因涉嫌詐騙,被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批準逮捕。
公安機關之所以立案,是因為發現前來報案的老人很多。如果只是個案,確實可能是老人簽合同、做公證時的疏忽。但如果同樣的情況大面積爆發,問題就不那麽簡單了。
據北京老年維權服務工作站統計,截至目前,僅廣艷彬涉嫌的、由北京市西城區公安分局移送檢察院的案子就有30起左右。工作站已向社會發出預警。
這期間,李樹達等三位老人到北京電視臺錄制了《生活廣角》欄目,講述各自遭遇。節目中,北京某著名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夥人律師承諾,“你們三個人的官司,我免費為你們代理。”
下了節目,老人們找到這名律師。律師表示,你們的案子比較複雜,刑事、民事加在一起,一家要你們28萬。
並非所有老人都想通過法律途徑維權。
2016年國慶期間,李淩來到一個叫田新顏的人家中。到達時,田家已經坐了一屋子老人。田新顏從2014年便加入廣艷彬的“理財”項目並不斷拉人。她曾告訴其他老人,自己賺來的錢已在北京、深圳各添置了一套房產。但2016年春節過後,廣艷彬曾多次向老人們表示:自己的資金鏈已然斷裂。
“我當時的想法是,咱們得聯合在一起報案。因為報案必須人多。”李淩向南方周末記者講述,但聊著聊著,老人們的話頭就不對了。
“他們說自己都拿了錢,不能報案。然後就開始商量,怎麽再發展其他人把廣艷彬(資金)的窟窿堵上,自己就可以踩著別人出去。大家基本上都贊同了。”
從田新顏家出來,北京正下著雨。李淩的心情糟糕至極。
事實上,當初被廣艷彬拉攏的老人,有著不同的層級和角色。為廣艷彬介紹生意的老人,多數可以從中獲利。有的按人頭提成,每拉一人拿兩三萬;有的按比例提成,多的可以拿到“理財”金額的5%;有的甚至作為中間人,分別與廣艷彬和下家的老人簽合同,克扣下家應得的利息。
當然,也有人只是希望與親友分享賺錢機會,比如張培。看到她突然變得慷慨大方甚至出國旅遊,王奕龍等人也加入進來。以至於後來在共同維權時,李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母親道歉。
同年10月,張雪飛也參加了類似的聚會。一個自稱“老梁”的人召集了十幾位70歲左右的老人——其中8人的房子已被過戶,相約在廣安門附近的一個酒店包房里見面。大家誰也不點菜,坐在一起喝水,沒多久就被酒店轟了出來。
“會議”隨即在大街上召開。張雪飛回憶,“老梁的宗旨就是,你找公安,公安不會給你房;你找媒體,媒體不會給你房。唯一能幫你把房子拿回來的只有廣艷彬,所以我們不能報案,必須保護他。得保護他的行蹤,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去哪、住哪。”
讓她感到有趣的是,這個由老梁主導的“會議”,一切都要按議程走。老人們要對每項議程舉手表決,但凡有人不同意,就無法進入下一個議程。
後來又有人召集過會議,召集人帶著律師,給急於拿回房本的老人出主意——轉銀主,即還不上第一個銀主的錢時,向第二個銀主繼續借款。第二次的借款金額,除了第一次的本金外還包括利息、違約金等,至少要多出幾十萬。
張雪飛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通州的一位老人初次向銀主借款時只有110萬。但轉了三次銀主後,債務已累積到240萬。“欠110萬的時候,如果房子被賣了,自己還完債還能剩下大半。等到欠240萬的時候,還能剩下什麽?他們真的是要榨幹老人的每一點殘值。”
廣艷彬被捕前後,又有一批老人發起了“保廣行動”。十幾個老人自願簽署對廣艷彬的諒解書,還自掏腰包為他拼湊保釋金。
目前,廣艷彬涉嫌詐騙案由於證據不足,已由檢察機關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但除廣外,銀主、中間人等,並未受到牽連。
2017年7月30日,龍某武繼續在微信朋友圈中發布質押、轉單等廣告,還配發了一張露出半張臉的自拍。照片里,龍某武坐在床邊,床上堆滿了一摞一摞紅紅的鈔票。7月22日的朋友圈則是:“65歲單方轉單能接的留言!”
聊起老人們的現狀,子女們總是不甘心。有人還開玩笑般的提出:這事要是不解決,咱幾個也攢個局。
尤其有些老人至今似乎仍執迷不悟,包括想撈廣艷彬以自救,相信他說的“我就是命不要,也得幫您把房子找回來”。
陷入圈套的幾十位老人,極少有子女在國家公職機關上班,且生養女兒的居多。一名老人表示,她曾聽到廣艷彬在電話中講,某人家有三個兒子,不能要。
有多位老人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自開始接觸,廣艷彬便叮囑:做“以房養老”項目,千萬不能讓孩子知道,不然孩子就不讓做了!
“我要知道肯定不讓做啊,這一聽就是騙子。”一名老人的兒子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母親從幾年前開始購買保健品,“填進去”多少錢已經算不清了。有多名子女表示,介紹父母與廣艷彬相識的,正是買保健品時結識的朋友。
李淩最後放棄了繼續維權,決定自己從銀主手中贖回房子。她原想,自己平時花費不多,母親省吃儉用,湊出本金應該不成問題。孰料,母親沒有任何積蓄,近年來用在保健品以及其他所謂投資理財項目上的錢,高達七八十萬。
幸好朋友們借了她一百多萬元,在法院強制執行前,張培還上了銀主的兩百多萬本金和利息。這意味著,即使將來廣艷彬等人被追究刑責,這些錢也無法追回。
但和錢相比,家人和生活更重要。李淩永遠忘不了2016年冬天,娘倆用2000塊錢過完了兩個月。她感覺,自己四十多年累積下來的人生,在那個冬天“一切清零”。
韓奶奶和老伴現在住在昌平,每天坐兩個小時公交,到安貞附近的老房子樓下守著。老兩口有個女兒,癌癥晚期,還不知道房子被賣的事。不久前,老伴也查出了癌癥。他和韓奶奶互相留了遺書。
李樹達和女兒張雪飛一家,還在那個冬夜里租到的一居室中蝸居。鄰居正在裝修,電鉆、錘子整天響個不停。張雪飛一邊為房子奔波,一邊待產。二胎的預產期只剩下不到一個月。
“我也埋怨我媽。但是我也想,她為什麽非要去掙這份錢?她身體不好,每個月看病買藥自費的部分就得兩千多,她一個月的退休金才三千多。她是不想拖垮我們這個小家。”張雪飛說。
劉超美和老伴被“清戶”後,“一不做二不休”,重新換鎖搬了回去。現在,他們的房子新裝了牢靠的大鐵門,家里還有兩條狗。聊起被騙的事,她說:“我們這群老傻蛋,凈幹蠢事。這是血的教訓。”
“我進去得早,當時還是月息15%。後來人越來越多,利息就沒那麽高了,”劉超美回憶。她質疑過所謂高利潤回報,但廣艷彬告訴她,他的項目是“澳大利亞悉尼國際娛樂城”,涉及境外賭博,每月賺取投資額的60%,然後把15%分給劉超美這樣的投資者。廣艷彬還給劉超美看了電腦中的賬目往來,“錢很多”。
盡管贖回了房子,但為了還朋友的債,張培和李淩又把那套房子賣掉了。簽約時,張培和買家發生了爭吵。買家對李淩說:阿姨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全世界都在騙她。
李淩知道,那個單純、善良、輕易信人的媽媽,再也回不來了。
(應受訪人要求,張培、李淩、劉超美、高玉宜、董巖、董方、田新顏為化名;南方周末實習生方一灣、席莉莉對本文亦有貢獻)
安徽合肥警方近日破獲一起涉及百余名學生受騙的校園貸詐騙案件,犯罪嫌疑人換用“馬甲”實施詐騙。
圖片來源於網絡。
7月份以來,合肥職教城陸續有多名在校學生報案,稱一家通信公司以招聘代理為名,誘使他們簽訂協議。
之後,公司又以幫公司刷單可以獲得更高提成為由,騙取他們使用本人的身份信息,在“分期樂”平臺貸款購買高端品牌手機。手機歸公司所有、貸款由公司還款,學生每購買一部手機可以獲得相應提成。對於一心想做兼職的學生來說,這似乎是個沒什麽風險的事情。
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公司在還了幾期貸款之後便消失了,他們也因此收到了網貸平臺的催款通知。
接報案之後,合肥市公安局新站分局立刻開展偵查。“經過摸排,我們發現該案被害群體均為在校大學生,而且涉及新站區、經開區、肥東縣、巢湖市等地,人數多達100多人。”合肥市公安局新站分局有關負責人說。
警方進一步調查,確定犯罪嫌疑人就是汪某某。經過連續蹲守,最終於近期將其抓獲歸案。
據犯罪嫌疑人供述,因為做生意失敗資金虧空,其便謀劃並實施了騙取學生在“分期樂”平臺貸款購買手機,繼而套現的犯罪事實。
目前,汪某某已被警方刑事拘留。
2016年4月,教育部聯合銀監會發布《關於加強校園不良網絡借貸風險防範和教育引導工作的通知》,其中就“加大不良網貸監管力度、加強宣傳教育、普及金融知識、學生信貸體系建設”等方面做出規範。今年,銀監會又再次發出通知,要求各金融機構禁止向未滿十八周歲的在校大學生提供網貸服務。為此,校園貸不得不低調“潛伏”,套上各種形式的“馬甲”。
——成立騙子公司,以高薪招聘全職或兼職為由,騙取學生信任,獲取學生身份信息在網貸平臺實施貸款或購買物品,當無法償還貸款後人去樓空。
——利用學生和熟人之間感情,借用學生或熟人的身份信息在網貸平臺實施貸款或消費,套取錢財後“賴賬”或“消失”。
——以“同門師兄師姐”或者校友的身份,在校園QQ群、微信群、校園網等社交媒體與學生套近乎,在獲得學生的信任後,便以可以幫助其找工作或者無息貸款為由,騙取學生的身份證等證件,利用其身份信息在網絡信貸平臺上進行貸款,待貸款成功後便“人間蒸發”。
——以幫學生找工作或者是利用其身份信息貸款後進行投資,受害人可以分到一定比例的紅利等理由,以此誘惑學生上當受騙。
——利用學生欠缺金融知識和法律知識的特點,網貸平臺或詐騙分子不如實告知借款的真實風險或打著“零首付”“零利息”等低成本的幌子,誘導大學生上當受騙。
——利用學生虛榮和怕事的心理特點,誘導學生貸款後,采取恐嚇、拖延、哄騙等手段讓學生知道被騙後不敢聲張,任由繼續被騙。
記者梳理發現,近一段時間受騙於校園貸的大學生,不少是因為想做兼職或開微店等“微創業”需要周轉資金而上當受騙。
對此,有關專家和教育領域人士認為還需疏堵結合:一方面提高在校學生的法律意識,增強其對各種形式校園貸的辨別能力;另一方面對於學生合理的資金需求,也應通過正規渠道予以適當滿足。
安徽大學法學院副教授魏小偉提醒,這種以刷單為名的借貸,實質上是借貸合同。“用被騙同學身份信息等辦理且本人簽字的借貸合同一旦成立,被騙同學即為借貸合同法律關系中債務人,因被害人大多無固定收入來源,後續風險難以預知。”
魏小偉說,這起校園貸詐騙案暴露出被害人法律風險防範意識不強。
他建議,社會及校園要加強金融和法律知識宣傳,學生自身也要加強金融與法律知識學習,謹防上當受騙。
福州某高校團委負責人林棟表示,校園貸在校園內得以滋生和大學生盲目創業或急於證明自己實現“經濟獨立”的心態有一定關聯。目前商業銀行針對校園提供的信貸服務主要是政策框架下的助學類貸款,面向大學生群體的商業化消費、創業等信貸服務較為欠缺。
“應當加快網絡借貸市場主體準入資格審核的立法腳步,同時工商行政管理部門也要對各類借貸形式嚴格把關。”林棟說。
(來源: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