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士超限戰
http://magazine.caixin.com/2012-07-13/100410952_all.html 諒解,本不意外。
7月9日下午,雷士照明控股有限公司(02222.HK,下稱雷士照明)原董事長兼總裁吳長江和賽富亞洲投資基金(下稱賽富)創始合夥人閻焱在
香港會談。這是自5月25日雷士照明公告宣佈吳長江辭職之後,兩人的第三次見面。從下午兩點多鐘到五點多,兩人談了三個小時,氣氛頗為融洽。
次日晚間,吳長江對財新記者表示,「他(閻焱)歡迎我回董事會,說只要經營管理得好,哪怕只有5%的股份,董事長也是你的。至於什麼時候回去(指回國),現在取決於我。」吳承認此前在資本市場上增持雷士照明的行動很失敗,損失慘重,不會再繼續增持。
閻焱則拒絕接受財新採訪,儘管他兩天前剛接受過財新一次採訪,明顯是不想使兩人好不容易達成的某種諒解再生枝節。
從劍拔弩張到某種諒解——吳長江不再對媒體喊話,接受閻焱提出的回到董事會的三個前提條件:解釋清楚被調查事件;清理關聯交易;嚴格執行董事會決議。此外,還承諾放棄繼續增持股份,維持公司現有股權格局。閻焱則承諾吳回國後繼續擔任公司董事長。
諒解,何其脆弱。
僅僅兩天之後,7月12日,週四,雷士照明新董事會與經銷商和管理層見面。閻焱飛到重慶,憤怒的雷士管理層和經銷商圍了上來。他們當場提出條
件,要求改組董事會,要求給管理層發放更多期權,要求讓吳長江回歸,要求外資股東施耐德退出雷士,否則供銷商停止訂單,員工罷工。
接近吳長江的人士告訴財新記者,吳長江前一晚已知悉管理層和經銷商12日之舉:「雷士會出大事,兄弟姐妹們要挺我。」
至此,矛盾徹底激化。
這很容易讓人想起七年前,吳長江與另兩名公司創始股東杜剛和胡永宏爭奪控制權的一幕。當時吳也是在答應退出幾天後就聯合經銷商逼宮,最終迫使杜剛和胡永宏同意以1.6億元人民幣轉讓股份。而當時接手的,正是賽富。
這一次吳長江還能如願奪回雷士照明的控制權嗎?很難想像如此局面下,還有第三方資金會來接盤。吳長江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已埋下機鋒:「只要甩手不管,公司一定會出問題,我敢說這種話。」
投資者將如何抉擇?儘管飛赴重慶前並未預計到衝突場面會如此激烈,但7月7日中午閻焱接受財新記者專訪時亦曾設想過最壞局面:「你不做,我們重新發展經銷商唄。大不了公司股票這兩年跌一下。」
最壞局面是多壞?7月13日,02222停牌,廣東惠州、重慶萬州的工廠,重慶總部、包括經銷商,全面罷工開始。
民族概念出籠,經銷商逼宮,員工罷工,吳長江亮出底牌,雷士照明創始人與投資者之爭,將中國民營企業治理戰爭拉下新底線。
戰爭升級
「我不會也永遠不會放棄」VS 「不能將公司交給他亂搞」
5月23日,閻焱正在香港,突然接到吳長江電話,稱其被有關部門電話約談,要求協助調查重慶發生的一樁案件。
賽富於2006年入股雷士照明,吳長江則是雷士照明的創始人,數年之間直至今日,雙方分列第一、第二大股東,排名屢次互易,但是差距很小,均在19%左右。
此前,因雷士照明將總部搬遷至重慶一事,董事會與吳長江意見分歧,閻焱一直約吳長江面談,未果。
一位接近吳長江的人士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透露,吳長江自5月20日後就關閉了大陸手機,避居海外,近期在香港、新加坡、泰國等地輾轉。
吳本人則稱,自己並不是因為調查不能回國,而是因身體健康原因及有股票需要處理仍滯留海外,但「在努力想辦法,把事情解決好後就回去」。
但閻焱的版本不同。「這(指吳被調查)完全是個Surprise(意外)。」7月7日中午,閻焱接受財新專訪時透露,「我們至今不知道在這個事情(重慶案件協助調查)上他捲入多深,有哪些問題。但是當時我問他到底能不能回大陸,他說不行。」
在閻焱看來,事態非常嚴重,因為吳長江被要求協助調查的,並非普通案件。按照香港上市公司相關規則,任何董事獲知對股票敏感的信息,不及時公開
即涉嫌違規。結束與吳長江的通話後,閻焱馬上致電公司律師,評估風險,尋找對策。律師建議,鑑於吳滯留海外的時間難以預期,無法在國內履行職責,並無法預
見其被調查事件的後果,建議吳馬上辭去公司所有職務。
吳長江最初接受了這一建議。5月23日晚,吳在新加坡簽署了辭職文件,後因文件更改時間,他又於24日再次簽字,文件掃瞄後傳真回公司,隨後再將原件寄回。
雷士照明於5月25日發佈吳長江辭職的公告,閻焱和原施耐德低壓終端運營總監張開鵬分別接任董事長和CEO。當日,雷士照明股價跌逾20%,吳長江此前在市場上融資買入雷士股票,被兩次強制平倉合計4826萬股,損失近8000萬港元。
公告立刻引發媒體和投資業界的高度關注。雖市值不算很大,但雷士照明是業內龍頭公司;賽富在PE業內負盛名,投資投成了董事長,不是什麼好事。閻焱在當日回覆給財新記者的郵件中稱,「這是他個人和家裡的問題,和公司無關。我們是不得已而為之。」
接近吳長江的人士對財新記者透露,這次令其失去控制權的辭職簽字,對吳並不輕鬆。5月25日當晚,他發出微博:「等我調整一段時間,我依然會回
來的,我為雷士傾注了畢生的心血,我不會也永遠不會放棄。」這條引起眾多猜測的微博後來被刪除,充分展現了吳長江的無奈與抗爭,辭職背後不僅僅是諱莫如深
的「被協查」事件,同時也將其與投資者之間的矛盾逐漸公開化。
「我是被當董事長,我根本沒有這個時間和興趣。等我真的有興趣的時候,就證明我是真的要Take
Control(控制)了。」對財新記者說此話時,一向沉穩隨和的閻焱,眼神裡閃過一絲狠決。
2011年7月,賽富以4.42港元/股出售給施耐德1.02億股,已完全收回之前累計投入的3200萬美元,目前其持有18.33%
(5.79億股)股份相當於純利潤,已無太多投資退出壓力。之所以不退出,按照閻焱的說法,是看好雷士在節能燈照明行業的前景,有望做成全球老大。但對於
吳長江,閻焱的信任所剩無幾:「不能再把公司交給他亂搞,我不認為人是可以改變的。」
閻焱稱,此前,雷士照明將總部遷至重慶,吳未獲董事會批准擅自決策;董事會正式否決搬遷提議後,他仍一意孤行,背後還涉及一系列關聯交易。更激
怒閻焱的是吳長江在辭職後違反內部約定,多次公開喊話,表達對股東的不滿。7月初部分媒體還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矛頭直指以閻焱為代表的基金股東,稱其刻
意逼走創始人股東繼而上位,成為投資界一個「壞的先例」。
自「5·25」之後,雙方曾經三次見面,其間6月19日吳長江曾提名其弟吳長勇出任董事,但被董事會以提名格式不對延後至下次董事會再討論。此
後雙方在7月9日的最後一次會見中一度達成和解。但由於信任基礎過於薄弱,吳長江11日晚在微博上推倒重來,稱閻焱提出的回來三條件是批評與攻擊,自己絕
不接受。
7月12日,管理層與經銷商逼宮,將閻焱與張開鵬的組合稱之為國際金融資本與國際產業資本聯手,意欲清洗中國民族品牌,要求讓吳長江回歸,施耐
德退出。雷士管理層的訴求包括讓吳長江擔任董事長,增補兩名管理層擔任董事,要求董事會授予公司管理層及核心人員不少於15%的期權。惠州、重慶、萬州三
地工廠層層下達通知,在7月13日一早召開動員大會,進行全面罷工。
戰爭全面升級。
禍起重慶
決定將總部遷回重慶,與董事會擴大裂痕,也結下了吳長江涉案的因果
董事會與吳長江的矛盾,起於重慶。吳協助調查重慶案件一事,推倒了5月底以來的一系列多米諾骨牌。
一位接近吳長江的人士稱,吳協助調查,起因是曾以每年150萬元薪酬聘請重慶一家顧問,合同期三年,已支付兩年,該顧問牽涉原重慶南岸區區委書記夏澤良案。
從公開資料看,吳長江與夏澤良存在重要交集。其一,在2008年11月28日,雷士在重慶市榮昌縣建立了一個號稱「中西部最大的路燈照明生產基
地」。夏時任榮昌縣委書記。其二,夏於2009年初調任重慶市南岸區委書記後,2011年間,吳長江在南岸區拿到了一塊22畝的土地,位於重慶彈子石
CBD核心地段。吳承諾要投資約8億元,在此建成雷士總部大廈,把集團總部以及產品研發中心從廣東惠州搬遷至重慶,南岸區將為其配備包括土地、稅收等優惠
政策。雷士照明總部大樓被列為重慶南岸區、經開區23項重點集中開工項目之一。
2011年12月31日, 吳長江出席了聲勢浩大的奠基儀式,
吳長江接受當地媒體採訪時稱,「下一步就是要把雷士照明的總部搬遷到重慶」。據《經濟觀察報》報導,今年3月21日,夏澤良被有關部門帶走接受調查。夏最後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正是此前一天參與雷士照明簽約奧運項目的新聞發佈會。
總部搬遷是大事,但據閻焱透露,董事會事先一無所知,直到2011年下半年,「吳長江給我發了條短信,稱要將總部遷回重慶」。
董事會反對總部搬遷。接近吳長江的人士稱,吳只拿到了董事會同意其在重慶成立銷售公司的授權,投資額度是2億元。但重慶後來開出的條件是註冊資金10億元才能上報審批,還需在重慶投資建總部大樓,總部大樓到第五年產值需達到100個億、稅收5個億。政府可為此批地。
雷士董事會拒絕了這一將地產物業和雷士主營業務捆綁的做法。但這未擋住吳長江的重慶方案。2011年11月7日,吳長江在重慶市南岸區設立了重慶雷士實業有限公司。2012年3月14日,又在重慶市南岸區設立重慶雷士科技發展有限公司,負責新產品研發。
2012年春節過後,吳長江啟動了搬遷行動。搬遷員工工資上調8%,還增加了住房、伙食和交通補貼。據一位公司中層人士透露,包括營銷、大項目
部、品牌、市場、物流、採購等在內的部門,以及部分研發部門共200多人搬到了重慶,暫時落腳在「雷士大樓」地塊附近的喜來登酒店商務樓,雷士公司在這裡
包租了三層辦公室。
董事會非常不滿。 「這就像,你回家時發現家不見了,你家人在沒跟你商量的情況下搬走了。」 閻焱說。
決意搬遷,不惜與董事會擴大裂痕,吳長江向重慶方面兌現了承諾,也得到了地方政府許諾的土地。
關聯交易
雷士照明總部大樓所在地塊到底是誰的?
但是,雷士總部搬遷換來的南岸區總部大樓地塊,並不在雷士名下。土地資料顯示,該地塊所有者為香港無極照明有限公司,於2011年7月1日,以
定向拍賣的方式以起拍價取得,每平方米樓面均價約2600元,價格和周邊同時定向拍賣的其他總部大樓的地價相當;但與同地段市場化拍賣的商業地塊相比則差
價懸殊。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由於「雷士大樓」地塊並非以上市公司雷士照明的名義取得,香港證監會懷疑可能產生未披露的關聯交易,曾發起調查。
工商資料顯示,香港無極照明公司註冊於2009年,股本7億港元,吳長江之妻吳戀為董事。2010年10月,吳戀辭任董事,幾經輾轉,無極照明的所有權現已轉到一個名為鄧文傑的人手中。
吳氏夫婦在重慶的收穫不止於此。2009年11月,吳戀與人合夥,在萬州區註冊了重慶雷士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在萬州拿了兩塊地,緊靠萬州區行政中心,共200多畝,公開資料未見這兩個地塊的交易記錄。
這兩塊地做成了兩個高端地產項目。其中「雷士水岸新都」擬建城市綜合體,位於萬州區江南新區核心地段(毗鄰長江南岸)。該項目今年1月剛剛通過
環評,目前正在打樁。而位於同一區域的「雷士瀾山郡」則是一個高檔花園洋房小區,項目佔地面積約90畝,由20棟花園洋房、8棟聯排別墅、社區商業組成。
除此之外,「雷士水岸新都」項目還修改過容積率規劃,將C06-2、C06-6兩塊地限高由55米提高到60米。重慶一名地產界人士告訴財新記
者,自2008年重慶規劃窩案爆發後,重慶對房地產容積率的規劃一直非常嚴格,特別是在江景房的限高方面,而「這次雷士水岸新都調整限高,若按現在附近樓
價計算,可使雷士地產公司至少增收千萬」。
吳氏夫婦借勢雷士經營房地產,激起了董事會的極大反感。有董事提出,以雷士照明的名義拿的地,不應該放在個人名下。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
吳長江則解釋當時在萬州拿地是想給員工蓋福利房。吳戀已於2012年初將萬州地塊項目以原價全部轉手,接手者為吳的一位朋友。
據財新記者調查,2008年11月28日,雷士和榮昌縣政府簽訂戶外燈具項目落戶協議後,投資人卻並非雷士自己,而是重慶恩緯西實業發展有限公
司(下稱恩緯西),這家公司在網站上表示「是雷士照明⋯⋯的全資公司」。知情人士向財新記者表示,這家公司不僅貼雷士的牌子生產,還走雷士的銷售渠道。雷
士照明年報也顯示,榮昌加工基地並非上市公司所有,但和雷士照明存在關聯交易,為雷士照明提供貼牌戶外燈具的生產。
榮昌基地佔地300畝,總投資5億元。一期投資2億元,用地140畝,2009年8月竣工投產;二期項目用地140畝,2010年前實施,2012年全面投產。恩緯西網站上稱「全部投產後,年產值將達20億元,可實現稅收5000萬元」。
工商資料顯示,恩緯西的註冊資本3000萬元,由兩位自然人發起成立,劉翔出資1510萬元,持股50.33%,吳長江岳父吳憲明出資1490
萬元,持股49.67%,劉翔任總經理、執行董事。此後恩緯西兩次增資,註冊資本增加到5008萬元,法人代表也多次變更,至2011年10月法人代表變
更為雷士產品規劃研發部副總經理王邵靈。從表面上看,榮昌加工基地回歸雷士,已與吳長江個人和家族無關。但雷士照明的一位董事對財新記者說,「吳長江岳父
的公司至今還欠著雷士照明八九千萬元。」
除了上述發生在重慶的關聯交易之外,據知情人士透露,吳長江還在加拿大收購了一個照明公司,而公司章程曾明確表示董事不可以投資同類企業。但接
近吳長江的人士對此解釋稱,吳在加拿大投資的企業是做LED的創業板企業,有一定技術資源,投資這家公司主要是為了給其妻女辦移民。此事是吳主動向董事會
報告。
施耐德角色
沒有證據表明賽富和施耐德一開始就有預謀聯手,但總部搬遷事件及吳長江的關聯交易,加速了「賽富+施耐德」聯盟的形成
總部搬遷和關聯交易等問題,令董事會對吳長江逐漸失去信任。早在5月25日吳因協助調查事件辭去所有職務之前,董事會就曾召開會議,吳長江在會上已被迫同意辭去CEO職位,僅保留董事長一職。董事會已開始考察人選。
閻焱對財新記者說,目前臨危受命的總裁張開鵬,在應聘者中得分最高。張在加盟雷士照明前,是施耐德中國區低壓終端運營總監。有媒體稱閻、張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同學。張的這些背景平添了內部人的質疑與警惕。
隨後一系列人事安排,顯示股東賽富與施耐德似有默契。在「5·25」公告之後,雷士迅速成立了緊急治理小組,組長由雷士董事、施耐德中國區總裁
朱海擔任,成員包括閻焱、高盛的許明茵以及來自世紀集團的獨立董事。在朱海的推薦下,來自施耐德的李新宇和李瑞分管雷士照明的大項目及海外業務。
在原本就因吳長江辭職而人心惶惶的雷士照明內部,這進一步引發了關於財務投資者賽富和產業投資者施耐德聯手擠走吳長江的猜測。
閻焱則認為,「吳長江協查危機」後,啟用施耐德的人來接手,是用懂行的人來管理,自己可以當「甩手掌櫃」。至於張開鵬,大學相差好幾屆,在雷士招聘面試中才初次相識。
但是,清一色的施耐德班底使得管理層和員工群體對新董事會埋下了不信任的種子。
管理層擔心施耐德將對雷士舊班底大換血,基層員工也對收入下降不滿。惠州工廠的一位員工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表示,原本施耐德進入的時候還很開
心,以為國際性的大公司管理會更規範,結果沒有分別,而且吳總走了之後,訂單下滑,開工減少,工人工資降低很多,「大家現在都盼著吳總回來」。
據稱,一個多月來,惠州工廠管理人員流失了了三分之一,工人走了一半左右。
在7月12日的新董事會見面會上,署名為「支持雷士」的微博用戶在直播現場時稱,「今天大家最不滿意的是以施耐德為代表的非執行董事朱海、首席
執行官張開鵬、主管海外的李瑞,和大項目的李新宇。他們既不懂業務,更不懂管理,以精細化運營,規範化管理為由,強行插手雷士管理,進而激化矛盾,導致業
績下滑,人心惶惶,發生今天的局面。」
法國施耐德電氣公司在雷士照明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又將扮演什麼角色?這到底是一家純粹的策略投資人,還是潛在的收購者?
施耐德是世界500強企業、全球最大的低壓電氣生產商。
施耐德在中國的擴張伴隨著手法激進的收購兼併。一種常被引用的說法是:早在2005年,施耐德在中國就實現了20多個併購案,平均每月併購兩家企業。
2011年7月,施耐德作為戰略投資方入股雷士照明,斥資12.75億港幣,每股4.42港元的對價較當天雷士照明收市價3.95港元溢價
11.9%,獲得9.13%的股份,成為第三大股東。入股雷士照明的同期,施耐德還在雷士照明主要生產基地之一重慶萬州,收購了吳長江佔股40%的恩林電
器。該公司未納入雷士照明上市公司,主要生產電工產品,與施耐德有直接競爭關係。
接近吳長江的人士透露,施耐德當時是主動找上門,之後的股權交易是和賽富等機構談判確定。吳長江自己曾多次公開表態稱,施耐德在國際上有很好的
燈光工程施工經驗和渠道,雷士照明可由此獲得更多國際項目。而施耐德則可利用吳長江手中3000多家經銷商組成的中國零售渠道,雙方合作是「一加一大於
二」的共贏局面。
引入施耐德時,吳長江對自己的管理能力很自信。吳長江曾和朱海談過,吳當時說:「即使你把雷士吃掉,你可能還是需要我。」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吳長江稱中國照明行業不易為,GE、松下、
TCL、美的都做得並不出色,而施耐德並不懂中國的照明行業。
閻焱告訴財新記者,董事會對引入施耐德表示支持。他認為,施耐德不做光源,和雷士業務毫無競爭。「這樣一家國際性大公司作為戰略投資者進來對公
司長期來講有好處,能夠規範公司管理,而且它只買一個小於10%的股份,怎麼也不可能取得控制權。」閻焱認為,施耐德完全是這次群眾運動中的「假想敵」,
他本人從來沒有和施耐德就未來控制雷士做過任何溝通,也從來沒有把賽富股權賣給施耐德的想法。吳長江辭職一事,「跟施耐德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雷士的股權格局中,賽富、吳長江和施耐德三足鼎立,沒有證據表明賽富和施耐德一開始就有預謀聯手,但總部搬遷事件及吳長江的關聯交易,加速了「賽富+施耐德」聯盟的形成。
創始人吳長江並不習慣在一個強大的董事會下工作。他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坦承,「如果董事會都是基金,都是些不懂行的人,我也要聽嗎?這是我非
常不舒服的地方。」在他看來,引資並沒有帶來先進的管理經驗,只是帶來錢,還有「對我這樣那樣的要求,讓我懂了很多上市公司的規則」。
即使在辭職前,吳長江在董事會已經失去控制地位。雷士照明董事會一共有九個席位,代表管理層的執行董事兩名(吳長江和雷士照明副總裁穆宇),現
吳長江辭職後,可以再提名一位人選替代;非執行董事是賽富基金的閻焱、林和平(賽富合夥人),高盛(亞洲)直接投資部董事總經理許明茵,施耐德電氣中國區
總裁朱海,以及三位獨立非執行董事。
吳長江辭職後,閻焱原本認為,施耐德的管理經驗會有幫助,但他明顯低估了操作一個實業公司的複雜程度。經過12日的見面會,閻焱也承認,朱海、
張開鵬、李新宇和李瑞等一系列人事安排組合到一起,確實令雷士公司上下都對施耐德產生了極大的對立情緒。閻焱稱,鑑於這種情況,下一步這幾個人很可能需要
離開。
第一大股東心結
吳長江用各種方式增持雷士股權,但過程中損失慘重
一邊是桀驁的創始人,一邊是強勢的董事會,在吳長江協查事件曝光之前,雙方矛盾已一觸即發。
施耐德入股之後,吳長江很快感受到威脅。2011年9月,吳長江開始在市場上融資增持公司股份。
在2010年5月20日雷士照明香港IPO後,賽富和吳長江的持股比例就變為22.98%和21.93%,吳退居第二股東。從此,重回第一大股
東成吳的「心結」。據接近吳長江的人士稱,吳認為要當第一大股東,在公司的話語權才會多些。「我對照明行業非常熟悉,希望公司按照我的思路經營發展,所以
想做大股東。」他曾如此表示。此外,他也總擔心機構「想趕他走」。
在這位認識吳長江多年的朋友看來,吳性情耿直、控制力強、江湖氣重、敢打敢拚。為奪回大股東之位,他不惜以融資增持股份,冒險一搏。同時,佈局重慶事業,搬遷總部,亦可視為其加強對公司控制力的重要舉動。
香港聯交所交易記錄顯示,2011年9月的最後十天,吳長江連續五次共增持公司900萬股。到今年5月11日,又增持200萬股。吳長江合計持股6.3億股,佔19.95%,重回第一大股東。此時賽富的持股比例是18.33%。
然而,就在5月25日吳長江辭職當日,香港聯交所信息顯示出吳長江的持股量下降,這令外界質疑,剛剛辭職的吳長江在減持套現。直到6月4日,吳
長江在微博上寫出「不得不告訴大家真相」。他稱,融資增持公司股票,卻遭遇股價暴跌,被券商強行平倉還錢。這使吳長江遭受重創,在接受採訪時,他自認是
「資本白痴」,但認賭服輸,當是交了學費。
雷士照明股票在吳長江辭職當日下跌30%,最低下探至1.46港元。吳長江被強制平倉的股票價格為1.707港元/股和1.789港元/股,共計4826萬股。吳長江之前融資買入雷士股份,價格在
3-4港元之間,總計虧損額粗估約8000萬港元。
除借錢買股票外,吳長江還買入看漲期權,意圖增持股份。根據雷士照明在香港交易所的公告顯示,吳長江曾與匯豐私人銀行於2011年8月31日簽訂一份「看漲股權衍生品交易合約」。
根據《新財富》雜誌披露的合約內容,吳長江未來6-12個月最多可購買5000萬股雷士股份,行權價格為3.7港元/股,合約簽訂時的股價為3.52港元/股。吳長江當時向匯豐支付3000餘萬港元的期權金。
不過,自從吳長江購入看漲期權後,雷士的股價一直在3.7港元之下,而目前雷士股價更是徘徊在1.5港元左右,行權無望,這也意味著,吳長江在這筆看漲期權的價值可能歸零。
6月11日和12日,吳長江再次在市場上出手,斥資1227萬港元增持雷士照明股份,持股量回升至19.19%,再次回到了第一大股東位置。6
月13日至18日,吳長江又連續四次增持共1090萬股,股權增至19.53%。吳為此賭上身家性命,接近吳長江的人士稱吳將自己的雷士股權抵押融資6億
港元,用於在香港、加拿大買房,投資及回購股票。
財新記者並未在香港聯交所查到賽富近期的雷士股票交易記錄。根據券商5月27日報告及雷士照明的年報,賽富的持股比例是18.33%,和吳長江持股比例不過相差1.2%。對現金流充沛的賽富而言,若要追求大股東位置,增持並超越吳長江並不難。
吳長江辭職以及被官方調查等信息的陸續披露,令雷士照明沉痾難起。7月11日雷士照明股票收盤價1.5港元/股,距離5月25日開盤價2.16港元/股,
短短40多天已跌去近30%。
就在外界對吳長江「被奪權」的分析一波接一波的時候,7月5日,一封匿名郵件發送至許多媒體人士的郵箱。一位自稱「PE界從業多年的專業財經人士」,在郵件中指稱賽富基金打壓股價。
「據多名機構人士透露,吳長江辭職公告發佈前,閻焱親自將該消息告知朋友和機構,並表示可以抄底雷士照明;吳長江辭職公告後,雷士股價果然迅速
下跌,公告發佈後,閻焱安排林和平(現任雷士照明非執行董事)及身邊的人去找持有雷士照明股票的機構,告訴機構雷士照明利空,他可以接盤雷士照明股票;閻
焱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誰放出雷士股票,他都全盤接收;閻焱嚴重違背職業操守。」
匿名郵件指控賽富基金是假回購真打壓,並與產業投資者施耐德合謀,更猜測「施耐德或者已暗中許給閻焱更有誘惑力的股票退出價格」,強烈建議香港聯交所和證監會對閻焱做出調查。
這些指控令閻焱十分憤怒,為此他打破沉默,接受財新記者專訪。閻焱解釋稱,為穩定公司局面和市場波動,5月27日雷士照明確實發佈了一項股份回
購計劃,包括股東也有一個自願回購計劃,稱可自聯交所購回不超過總股本10%的股份(約3.1億股),回購金額最多3.88億港元。閻焱對財新記者說,回
購計劃在董事會通過後即同步對外公告,且二級市場回購操作是由公司三位獨立董事決定的,什麼時候買賣他個人並不知情。針對私下通知機構逢低買進公司股票的
傳聞,閻焱稱,「任何關聯交易都可能涉及刑事犯罪。我做基金20多年,從來沒有給任何證劵公司打過(買賣股票)的電話。我不可能做這種給自己留把柄的蠢
事。」
閻焱透露,「期間執行的回購很少。雷士照明總股本31.59億股,流通量並不大。」
堅硬的經銷商
經銷商與吳長江向有堅強聯盟,更擔心即將到來的營銷模式變革
增持行動失利,一度讓吳長江心灰意冷,在與閻焱7月9日下午的第三次會談中有達成諒解之意。可能是有這個原因,閻焱去重慶前沒有預料到可能的困
難局面,只輕鬆表示「要去那邊看一看」,但他忘記了自己過去的教訓——「你不能把吳長江的行為作為判斷的依據」。之前他也有聽說員工要鬧事,但場面之激烈
仍超出其想像。
面對來勢洶洶的管理層員工和經銷商,閻焱有些措手不及。他一再表示現場沒法表態,要按董事會程序來。雙方從早上8點多談到下午6點多,僵持不
下。最後,在當地政府部門的監督下,經銷商、供應商和管理層代表各提交了一份書面訴求文件,以及一份政府請願書,股東代表閻焱當面簽收文件,並表態將經過
董事會相應程序討論,在三週後予以回覆。
財新記者獲悉,吳長江7月12日已回到重慶,與雷士高管連夜在萬達艾美酒店開會,商議下一步行動。惠州工廠已有員工接獲通知,13日召開早會,動員全體員工正式罷工。萬州及重慶員工亦同步罷工。
至此,在這次控制權爭奪風暴中,吳長江的底牌已悉數亮出。
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吳長江曾強調自己在資本上很失敗,但在產業上從未失敗過。「這些年之所以做得好,我的經驗就是做人。兄弟們非常認可
我。」吳表示,「這麼多年我都保持公司高速的增長,這個是事實誰也否定不了。你不能否定我這麼多年的辛苦和業績。我們都付出了,我真的很想說:你有本事再
去投資個企業試一下?至少說,我的團隊付出了主要功勞。」
既有成就只是軟實力,而吳長江真正能倚賴的硬實力則是其對渠道的強大控制。早在2006年,雷士的經銷商就幫助吳長江在「股東政變」中反敗為勝,迫使雷士的另兩位創始股東同意各拿走8000萬元後徹底退出。
雷士照明最終於2010年完成上市,連續兩年成為港交所最佳表現股票。
在雷士的市場拓展中,吳長江不斷強化對經銷商渠道的控制。他與大經銷商的利益也越來越深地捆綁在一起。最初,他不惜自己出錢給經銷商做專櫃。他
曾對媒體表示,2005年選拔經銷商建立運營中心有利於雷士快速拓展經銷渠道。這36個運營中心並不歸屬於雷士,而是獨立結算的公司,雷士照明為其提供銀
行信用擔保。
財新記者曾致電約訪各地運營中心負責人,幾乎所有人都拒絕採訪,集體噤聲已表現出高度的一致。一位北京地區經銷商告訴財新記者,各地運營中心的
老總很多都跟了吳長江很多年,交情和利益都很深。一個地區的運營中心壟斷著區域內所有雷士照明產品的分銷業務,實際就是一級代理商,下級經銷商必須從當地
運營中心拿貨。
上述經銷商透露,就在吳長江辭職公告出來後,各地運營中心老總紛紛飛往深圳開會討論對策,「一是怕施耐德來的新總裁會改變銷售渠道,另外也是怕吳長江跑了。」
包括雷士內部員工在內的多位人士證實,吳長江為了讓上市公司的現金流好看常向經銷商壓貨,至今仍欠著不少經銷商的債。
對於張開鵬而言,現階段最關心的也許並不是雷士內部,而是這些分散全國的36個運營中心和近3000個經銷商。經銷商擔心張開鵬打破現有的銷售
格局。過去的運營中心形成了地區壟斷,而施耐德在電工電器產品的銷售上一直採取一個地區多個代理商的模式,通過不同代理商之間的競爭制衡來保證生產商的利
益。
對於預期的改革,「我們下面的經銷商當然歡迎,有競爭價格也就更透明,但是現在運營中心的代理商肯定非常擔心。」一位下層經銷商稱。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7月13日十幾家大經銷商集體發難的原因。
對經銷商渠道問題,閻焱態度非常明確,雷士的經銷商模式肯定要改,現在所有大的銷售都通過第三方,將來雷士要自己擁有銷售渠道。他認為經銷商短
期內可能有波動,但長期看人情牌不會有用。「這沒有什麼高風險,成本也不大。要考慮的不是成本,而是和經銷商利益的平衡,你不能把人家飯碗搶了。」閻焱
說,他甚至做了最壞的準備,「大不了沉下來兩年,從頭再來。」
規則之辯
如何從超越底線的戰爭歸來?
閻焱在7月7日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表示,雷士照明董事會並沒有對吳長江「關上門」,他完全可以回來,只要滿足三個條件:第一,跟股東和董事會解釋清楚被調查事件;第二,處理好所有上市公司監管規則下不允許的關聯交易;第三是必須嚴格遵守董事會決議。
閻焱稱,董事會的基金股東對吳長江最大的意見就是關聯交易和總是不遵守董事會決議兩個方面,認為他在公司治理上缺乏自我管制,不適合繼續擔任CEO一職。但只要滿足條件,可以回來擔任公司的董事長。
不過,言談之間,閻焱透露出對於吳長江的信任已蕩然無存,「見面都好好的,但轉身就變。我們過去接受的『教育』就是他說的話不能信」。對於關聯
交易問題,閻焱深表不解。他認為,創始人對公司肯定有深厚感情,公司是他生存的基礎,利益的平台,「但是為什麼要在外邊偷偷摸摸地做幾千萬的關聯公司,而
不是全心全意地把主業幾十億的資產做好?」
雷士照明創始人與投資人的矛盾為何最終升級為一場公開的全方位戰爭,與吳閻二人的個性不無關係。一位熟識閻焱的投資界資深人士形容,閻投資出手
快、猛,下注很大,眼光獨到。而另一位接近閻的人士則評價,閻焱說話直截了當,很有個性,很自信,良好的投資記錄使他更加自負。
雷士照明上市前兩年曾是香港表現最佳的股票之一。賽富有機會退出。但閻焱稱,看好雷士照明有成為全球節能照明行業第一的潛力,因此即使對吳「不放心」,也沒有退出。此次果斷讓吳辭職,自接雷士董事長一職,也顯出超出一般投資人的決絕。
去年俏江南董事長張蘭炮轟PE股東鼎暉投資(CDH)時,閻焱曾在微博上反詰張蘭:「當年CDH是用槍頂著你腦袋來做事的嗎?」在財新網發出《閻焱回應雷士照明上位風波》的消息後,閻焱又在微博上評論稱:
「中國的民營企業為什麼做不大,與企業的制度化、透明化管理關係極大。」
吳長江出身草莽,原本就是敢打敢賭,上市後在公司裡愈加強勢,對於董事會的「規則」很不適應。一位接近雷士高管層的人士透露,股東之間在經營戰
略上時有分歧,比如公司章程規定,投資收購須經董事會同意,但吳長江常一時興起就「越了紅線」。吳曾想收購一家英國公司,背著董事會簽了協議,後來閻焱親
自跑到英國重新談判,結果沒等簽署新協議,英國公司就破產了,雷士最終以更低的價格買了這家公司的部分資產。
7月12日的激烈衝突後,閻焱在接受財新採訪時再次表達了和解之意,除了在管理層安排上將聽取員工意見,閻焱表示董事會從未拒絕吳長江,一直歡迎他回來,他呼籲各方冷靜妥協,避免共輸局面。但閻坦陳對吳長江並無把握,「他是個好人,但個性上可能有兩面性」。
不過,閻焱亦強調,所謂經銷商、供應商進董事會,管理層15%期權等要求並不符合市場與監管規則。「我只有一條,最終還應該按規則辦事,大不了走法律程序。」閻焱表示。
雷士照明正從一般的創始人與投資人之爭走向一場超越底線的戰爭。對任何公司而言,創始人與投資者合則兩利,分則兩敗。這場戰爭無論是非如何,最終如何了局不僅僅取決於雙方目前手中的籌碼和談判桌上的博弈,也取決於一個公正公平的規則的約束。
深圳創新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深創投)總裁李萬壽表示:「在我們投資的過程中,創始人行為不規範可說司空見慣,比如本來屬於董事會的權利不經董事
會討論就做,本來屬於股東大會的權利不經過股東大會討論就做,挪用公司資金,私自關聯交易等。我們希望所投企業要分清自己能做的事情的邊界。另外,
投資人、小股東的主權意識還要到位,要聯合起來維護自己的利益,敢於追究大股東違規問題。」
中歐陸家嘴國際金融研究院副院長兼中歐國際工商學院案例研究中心副主任劉勝軍認為,創始人與小股東或投資人的內部之爭,是公司治理結構求取平衡
的一個過程,最終還應該回到規則的軌道中來。過去國內的法律標準和執法標準比較低,讓企業養成了很多壞習慣。香港資本市場的遊戲規則將會讓更多中國企業走
入正軌。但願各方能夠理性選擇,將這場已經失控的戰爭重新帶回到正常軌道。
本刊實習記者戴甜對此文亦有貢獻
資本主導股權連環局 雷士照明創始人三振出局
http://www.xcf.cn/sy/tt2/201207/t20120719_330397.htm
吳長江一手將自己創立的雷士帶入商業照明行業的領先行列,不過在與資本的三次交手中,吳長江從第一次的「輸了錢」,到最後的「輸了人」,演繹了一段企業創始人與資本合作方博弈模式的新版本。
第一階段引入融資中介,吳長江付出的代價是半價出讓了30%股權,但解決了創業股東之間的糾
紛,保住了絕對控股股東的地位;第二階段的數次融資中,吳長江獲得了企業發展所需的寶貴資金,但失去了絕對控股權,並因一心發展壯大企業甘居二股東;第三
階段,他卻因資本方引入的產業合作夥伴,陷入又一場資本「局中局」,無奈從自己一手創辦的企業出局。
吳長江的出局,也給創業者警醒:融資稀釋股份也許在所難免,但對董事會席位的控制絕不能掉以輕心。
本刊研究員 蘇龍飛/文 智力支持: 新財富研究院
雷士變局的真相至今依然眾說紛紜。
2012年5月25日,雷士照明(02222.HK)發佈公告:吳長江「因個人原因」辭去公司董事長、執行董事、CEO及下屬所有企業的一切職務。此消息一出,投資者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雷士照明股價已暴跌超過三成。
接任董事長一職的閻焱,來自雷士第一大股東軟銀賽富基金;而出任CEO的張開鵬,則來自雷士第三大股東法國施耐德集團。
這樣的人事「地震」,疑似兩大投資人股東聯合向創始人股東發難。
雖然,相關當事方在第一時間均通過微博進行澄清,堅稱股東之間沒有任何矛盾分歧—閻焱表示:「按上市規則要求,董事會早就安排把董事長和CEO
職務分開,吳總本人非常支持」;吳長江也表示:「由於我近期身心疲憊,想休整一段時間,所以辭職,並不是外界猜疑的什麼對賭輸了出局,也與董事間股東間沒
有任何分歧矛盾」。
但是,吳長江緊接著發佈的第二條微博稱:「等我調整一段時間以後,我依然會回來的,我為雷士傾注了畢生的心血,我不會也永遠不會放棄,請大家相信我。」這條只存在幾分鐘隨即被他刪除的微博,引發了外界無數猜想。
除此之外,相關當事人再也沒有對吳長江的辭職做更多的解釋,令事件至今撲朔迷離。
如果細究雷士各位股東的背景,事件背後的邏輯呼之慾出。軟銀賽富基金為國內知名風險投資商,而施耐德是跨國產業大鱷。當追求財務回報的風險投資者與尋求行業整合的產業投資者聯合控制了一家企業的董事會,並且創始人股東又蹊蹺地從企業董事會出局了,這意味著什麼呢?
在這場資本「局中局」中,呈現出來的是創業者的無奈,以及與資本博弈時的稚嫩。曾經,吳長江借助資本的力量,完美地解決了創業股東之間的糾紛,而今,他幾乎栽在了資本的手上。這一切的源頭,要從吳長江第一次從企業出局說起。
資本第一季:
「輸了錢」,但贏得企業長期發展的動力
股東糾紛引「股轉債」
1998年底,吳長江出資45萬元,他的兩位同學杜剛與胡永宏各出資27.5萬元,以100萬元的註冊資本創立了雷士照明。從股權結構看,吳長
江為持股45%的單一大股東,而相對兩位同學的合計持股,他又是小股東。三位創始人合力將企業迅速做大,第一年銷售額即達3000萬元,此後每年以近乎
100%的速度增長。
隨著企業的做大,這種「有控制權但又被制約」的股權結構,導致雷士內部的「事情正在起變化」。2002年,股東之間的心態開始悄然轉變,裂痕隨
即產生。由於吳長江是總經理,全面負責企業運營,外界提及雷士,言必及吳長江,這讓其他兩位股東心態失衡。分管銷售的胡永宏開始干涉企業經營,以股東身份
要求職業經理人向其匯報,並且單方面下達指示。這造成股東意見不一致時,下屬無所適從。
隨著矛盾的惡化,公司的大小決策幾乎無法達成一致。胡與杜提出只要公司有收入就馬上分紅。其後,為了平衡內部關係,吳長江分別向胡、杜轉讓5.83%的股份,使得三人的持股形成33.4%、33.3%、33.3%的均衡格局,工資、分紅也完全均等。
然而,三位股東的關係卻並未因此而改善。2005年,矛盾全面爆發,兩位股東激烈反對吳長江的銷售渠道改革方案。
時任摩根士丹利董事總經理的劉海峰曾和吳長江有過較深入的接觸,並有意投資,但在盡職調查時發現股東問題是潛在的「地雷」。雖然劉海峰最終未投資雷士照明,但給了吳長江一個忠告:要想獲得私募融資,就必須解決好股東糾紛問題。
吳長江最終下決心徹底解決糾紛:「客觀講,雷士分家這個導火索是我點燃的。因為這個事情遲早要解決,早解決要比晚解決好。」
為此,吳採取了「以退為進」的策略,吳長江自信離開了他,另外兩個股東是「玩不轉」這家企業的。他先向胡、杜兩位股東提出,以8000萬元出讓
全部股份,徹底離開企業。胡、杜欣然同意,隨即簽署協議。然而,吳長江離開不到一週,雷士照明全體經銷商集體「倒戈」,要求吳長江重掌企業。於是,其餘兩
股東被迫各拿走8000萬元,徹底離開企業。
這一「賭局」吳長江最終贏了,且代價低於預期。不過,股東問題是妥善解決了,但是公司賬上並沒有足夠支付這一股權轉讓款的現金。最終達成的折中方案是,兩位股東先各拿5000萬元,剩餘款項半年內付清。
千里求助「企業教父」
在兌現了1億元的股東款之後,雷士照明幾乎變成「空殼」,接下來的資金問題才是吳長江真正的挑戰。據他自己說,從2005年底到2006年的下半年,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找錢」,其他的一概不管。
他將那段時間形容成「度日如年」、「如坐針氈」,面對空空如也的公司賬戶心裡發虛,但在員工面前還不得不故作鎮定。
2006年3月,吳長江找到柳傳志,希望這位「企業教父」級的人物能幫他渡過難關。柳傳志甚為欣賞這位後輩企業家的理念與魄力,打算通過旗下的
聯想投資(現為君聯資本)入股雷士,但是考慮到聯想投資的項目決策程序較長,遠水救不了近火,最終經柳傳志介紹,一位與聯想控股有合作的低調廣東女富豪葉
志如,通過其私人擁有的BVI(維京群島)離岸公司「正日」,借了200萬美元給雷士,借款期限為半年。「我很感謝柳傳志。」吳長江曾公開表示。
與此同時,吳長江也在等待聯想投資的投資決策。
融資中介「趁人之危」
除了向柳傳志求救,吳長江還幾乎嘗試了所有可能的找錢辦法。也正是在那段時間裡,一位叫毛區健麗的資本達人出現了,她是亞盛投資的總裁,專門從
事融資顧問服務。據吳長江介紹,毛區健麗自2005年底就開始與他接觸,瞭解雷士股東糾紛的整個背景,也知道公司極度缺錢的狀況。
此時,毛區健麗攬起了協助吳長江融資的活,帶著自己的團隊為雷士照明提供全方位的金融服務,包括幫助吳長江在境外設立離岸公司、搭建離岸股權架
構、引進資本方、設計融資交易結構等,被外界戲稱為雷士照明的「金融保姆」。而且,為了顯示誠意,毛區健麗先期向雷士提供了2000萬元的借款。
毛區健麗對雷士照明融資的細節總是三緘其口,僅表示「只是傳遞信息」。而其實,她和吳長江之間至少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心理戰。在毛區健麗知悉吳長江去見過柳傳志之後,她向吳長江承諾3個月內讓風投的投資到賬。
接下來數個月時間內,毛區健麗找到了三個願意出資的投資人:「湧金系」掌門人魏東的妻子陳金霞、優勢資本總裁吳克忠、個人投資者姜麗萍,他們三
人合計出資400萬美元(分別為180萬美元、120萬美元、100萬美元)。毛區健麗向出資人承諾,這400萬美元投資可獲得雷士10%股份,但資金必
須先以她的名義投入雷士,之後再將雷士的股份轉給這三人。
在3個月之後的2006年6月27日,毛區健麗的如意盤算浮出水面。搶在聯想做出投資意向之前,她以從吳克忠等人處募集的400萬美元,自有資金494萬美元,再加上應收取的融資顧問費折算成100萬美元,合計994萬美元入股雷士,佔比30%(圖1)。

這筆投資對應雷士的市盈率估值只有4.7倍(依據雷士2005年淨利潤700萬美元推算),遠低於通常企業首輪融資8-10倍市盈率的平均估值
水平。毛區健麗的精明之處還在於,通過將陳金霞等3位投資者應獲股份的左右倒手,她更將自己的投資市盈率降至4.2倍,如果刨掉100萬美元顧問費,其現
金投資的市盈率僅為3.5倍。而陳金霞3人實際是以5.7倍市盈率入股雷士的。
為什麼吳長江會接受「地板價」似的估值?其實,雙方有個心理博弈的過程,吳長江當時遲遲未能等到聯想是否投資的確切信息,而企業面臨資金鏈斷裂的風險,這讓毛區健麗在入股談判中佔盡優勢,也難免給人以「趁人之危」的嫌疑。
吳長江後來表示:「我當時不懂這些,急著要錢。他們是專門運作融資的,說三個月投資就可到賬,而聯想有一個程序,相對慢了一點點,結果我當時就相信了。」
入股交易達成後的第二天,2006年6月28日,毛區健麗隨即把雷士10%的股份轉手兌現給了陳金霞等三人。
吳長江首次與資本達人的博弈,看似「輸了錢」,但從根本上解決了創業股東的糾紛,保住了絕對控股股東的地位,並奠定企業持續穩定發展的基礎。從這一意義上說,吳長江借助資本之手邁過了第一道檻。
資本第二季:
失去控制權,退居二股東
賽富、高盛登場
毛區健麗雖然趁機「吃」了一把吳長江,但她並沒有「得了好處甩腿就走」,而是繼續協助吳長江進行更大規模的融資,以彌補雷士依然很大的資金缺口。
一個多月之後的2006年8月,在毛區健麗的牽線搭橋下,軟銀賽富正式決定投資雷士。8月14日,軟銀賽富投入的2200萬美元到賬,佔雷士股權比例35.71%。
據此可推算,軟銀賽富投資的市盈率估值約為8.8倍。這個價格是毛區健麗入股估價的近2倍。同時,葉志如的200萬美元借款,也在到期前進行了
「債轉股」。葉志如對雷士的200萬美元債權,轉變成3.21%股份。葉志如的債轉股市盈率,與軟銀賽富入股的市盈率大體相當,約為8.9倍(圖2)。

無論是較毛區健麗先注入的葉志如的200萬美元資金,還是較毛區健麗後注入的軟銀賽富的2200萬美元資金,入股市盈率皆高於毛區健麗的入股市盈率,由此一來更加凸顯出毛區健麗投資雷士「買到了地板價」。
隨著三筆資金的先後進入,雷士總共募得資金折合人民幣約2.6億元,除去支付股東杜剛、胡永宏的1.6億元,還有餘款補充運營資金。然而,對吳長江來說,這次融資後其持股比例降至41.7%,重新陷入「有控制權但又被制約」的局面,並為其最後出局埋下了第一個隱患。
兩年之後的2008年8月,雷士照明為了增強其製造節能燈的能力,以現金+股票的方式收購了世通投資有限公司(其旗下的三友、江山菲普斯及漳浦菲普斯專事節能燈燈管及相關產品的製造),其中現金部分需支付4900餘萬美元。
當時雷士賬上現金及存款僅有3000萬美元,不足以支付收購款。為了完成此次收購,雷士照明再次尋求私募融資。在該輪融資中,高盛與軟銀賽富聯合向雷士照明投入4656萬美元,其中高盛出資3656萬美元、軟銀賽富出資1000萬美元。
然而,因此次融資稀釋了所持股權,吳長江失去了第一大股東地位,持股34.4%;而賽富兩次投資後的持股比例達到36.05%,成為第一大股東;高盛以11.02%的持股比例成為第三大股東(圖3)。

以現金+換股方式完成對世通的收購後,吳長江的持股比例進一步被稀釋至29.33%,依然低於軟銀賽富30.73%的持股比例。此股權架構一直保持到雷士照明IPO之時,並為四年之後吳長江進入另一個股權「局中局」埋下了伏筆(圖4)。
投資人借IPO賺「缽滿盆溢」
2010年5月20日,雷士照明登陸香港聯交所,發行6.94億股新股(佔發行後總股本的23.85%),發行價2.1港元/股,募資14.57億港元。
按照IPO價格計算,雷士照明的投資人獲得了可觀的投資回報。以高盛及軟銀賽富為例,高盛以3656萬美元的投資,最終獲得了2.08億股股
票,持股成本1.37港元/股,相較於2.1港元的IPO價格,投資回報為1.53倍;而更早更低價入股的賽富基金收益則更加可觀,其以3200萬美元的
投資額,最終獲得了6.81億股股份,持股成本僅為0.366港元/股,按IPO價格的投資回報為5.73倍(表1)。

在這場資本盛宴中,斬獲最多的並非軟銀賽富,而是當年把賽富引進雷士的毛區健麗。
毛區健麗雖然曾是雷士的融資顧問,也入股了雷士,但是她總是刻意將自己隱藏起來。在雷士的招股說明書中,找不到作為股東之一的毛區健麗的名字,
而是由一個名為「鄧惠芳」的女性出面替她持股。媒體一問及雷士私募融資交易的細節,她要麼語焉不詳、要麼一語帶過,似乎刻意隱瞞什麼。
那麼,毛區健麗在雷士一役中究竟「斬獲」了多少呢?
毛區健麗實際出資494萬美元獲得雷士照明20%股權(20萬股,IPO時分拆為2億股)。其後數年裡,她向其他一些機構投資者及個人投資者分
批出售了部分雷士股票。在雷士上市之前,毛區健麗共計套現四次,合計套現近1200萬美元。雷士上市以後,毛區健麗所持的剩餘股份(超過1.38億股)在
股價4港元左右陸續套現大約8000萬美元(圖5)。綜合計算,其投資回報率超過20倍,遠高於軟銀賽富的5.73倍回報。

毛區健麗作為財務顧問,在雷士2006年的融資過程中,無疑表現出了高超的財技:一方面設法阻止吳長江獲得聯想的投資,另一方面又趁著吳長江
「火燒眉毛」,有計謀性地讓吳接受其底價入股;入股過程中又將「顧問費」折算進去,可謂無本生意;之後再將手頭股票「轉賣套現、收回本錢」,雷士上市之後
手頭剩餘的股票,便是巨額的「純利潤」,儼然是不動聲色的「資本獵手」。
對於毛區健麗某種程度的算計,頭一回讓吳長江領教了資本方的手段,但是他似乎並未吸取教訓,乃至於他幾年後陷入另一個「資本局」時,仍然渾然不知。
資本第三季:投資人聯手,創始人被迫出局
金融、產業資本聯袂布「局中局」
2011年7月21日,雷士引進法國施耐德電氣作為策略性股東,由軟銀賽富、高盛聯合吳長江等六大股東,以4.42港元/股(較當日收盤價溢價
11.9%)的價格,共向施耐德轉讓2.88億股股票。施耐德耗資12.75億港元,佔股9.22%,成為雷士照明第三大股東(表2)。

與此同時,施耐德與雷士照明簽訂了為期十年的「銷售網絡戰略合作協議」,據此施耐德的電氣產品可以通過雷士照明旗下的3000家門店渠道進行銷售。
在吳長江的設想中,與施耐德達成戰略合作關係,非常有利於原本就是靠商業照明起家的雷士在大型商業照明工程領域的項目推進。因為,施耐德作為電
氣領域的全球500強企業,其樓宇以及住宅電力解決方案是五大核心業務之一,施耐德每接一個電氣工程項目,雷士照明就可以配套上相應的照明解決方案,協同
效應非常明顯。而施耐德最為中意的是雷士3000家銷售門店,因為其在中國並未自建零售渠道,雷士照明現成的渠道正好可以「為我所用」。
施耐德得以入股雷士照明,背後推手是身為雷士第一大股東的軟銀賽富合夥人閻焱。站在投資人的角度,引進施耐德似乎擁有非常正當的理由,介紹各種資源給企業並且實現資源整合,原本就是VC/PE投資人給企業提供的增值服務之一。
可誰也沒有意識到,這種看似光鮮的「美滿姻緣」,對於吳長江而言卻可能是一個資本「局中局」。
當財務投資人股東引薦大鱷型的產業投資人進入企業時,其中暗含的含義已經相當清晰了。以黑石、凱雷、KKR等為代表的PE機構,專門獵食性地入
股一些價值被低估或者暫時陷入困境的企業,經過一番整合之後再將企業打包或者分拆出售給產業大鱷,而PE投資人則借此一進一出獲得超額暴利。華爾街著名的
紀實商戰圖書《門口的野蠻人》,已經將此種情形描述得精彩紛呈。
從雷士照明的股權結構看,創始人吳長江早已失去第一大股東地位,而軟銀賽富在雷士上市前就已成為相對控股的第一大股東。而吳長江並未意識到自己所處局勢的危險性。
一年多以前,吳長江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說過一段話:「很多人都這樣問我:你的股權稀釋了,你怎麼控制這個公司?他們擔心公司會失控,我說我從來不
擔心這一點。因為投資機構投資雷士是希望在雷士身上賺錢,希望雷士給它們帶來更大的回報。我是一個做事的人,包括高盛、軟銀賽富在內的投資者非常喜歡我,
對我評價很高,他們很難找到我這樣一個有這麼好的心態、這麼盡心盡職、這麼不辭辛苦做事的人。他們非常認同我,非要我來做雷士不可。」
吳長江非但不擔心自己的控制權旁落,反而在上市以後還大幅減持,直到轉讓部分股權給施耐德之後,吳長江(包括其個人及通過全資公司NVC合計)的持股比例下降到了17.15%的最低點。而賽富則還擁有18.48%的持股比例。
反觀軟銀賽富及高盛兩位投資人,直到施耐德入股前,均未出讓任何一股雷士照明的股票。這背後有兩點令人難以理解的地方:
其一,按照香港聯交所上市規則,VC/PE投資人在企業上市後6個月即可自由套現。而雷士照明上市滿6個月後(2010年11月20日)股價一
直在4港元/股以上的高位徘徊(此價位持續盤橫超過半年時間),較2.1港元/股的IPO價格翻了一倍,如果此時套現退出,軟銀賽富可獲得超過10倍的回
報。面對如此誘人的回報誘惑,為什麼軟銀賽富與高盛硬是一股都不賣呢?
其二,軟銀賽富進入雷士照明的時間是2006年,截至2011年已超過5年,按照一般VC基金6-10年的存續期規則,到期就必須將基金清盤結
算並將收益分配給出資人。因而,軟銀賽富對於套現應該有一定的急迫性,而且在二級市場大規模套現本身就不是短時能完成,為什麼軟銀賽富與高盛就是如此淡
定,一股都不賣呢?
合理推測,不排除軟銀賽富、高盛與施耐德早已達成某種「默契」,並不擔心無人接盤。
這不,2011年7月,施耐德以溢價11.9%的4.42港元/股高價受讓2.88億股股權(佔比9.22%)。遺憾的是,當施耐德入股雷士照明時,吳長江非但沒有應有的警惕,竟然還跟隨出讓了3.09%的股權,可謂引狼入室而渾然不知。
果不其然,2012年5月25日,吳長江毫無徵兆地「因個人原因」而辭去了雷士照明一切職務。據雷士內部人士透露,接任董事長的閻焱和接任CEO的張開鵬,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校友。
吳長江亡羊補牢但「無濟於事」
如今的吳長江不得不吞下因失去控制權而出局的苦果。
事實上,吳長江在施耐德入股不久後就已經意識到他對企業控制權的岌岌可危。2011年9月,施耐德中國區總裁朱海提名其下屬李新宇出任雷士照明
副總裁,分管商業照明工程及項目審批,這是公司的核心業務部門之一。吳長江終於開始意識到,施耐德的最終目的不僅僅是「投資」而已。
於是,吳長江開始在二級市場持續增持股份,以圖重新奪回控股權。根據香港交易所披露的信息,吳長江通過兩種槓桿的方式,用少量的資金增持雷士照明股票。
第一種:吳長江與匯豐銀行於2011年8月31日簽訂一份「看漲股權衍生品交易合約」。這是一份類似「對賭」的合約:吳長江未來6-12個月最
多可購買5000萬股股票,行使價格為3.7港元/股,如果未來股價高於3.7港元/股(合約簽訂時的股價為3.52港元/股),則差價部分由匯豐支付;
如果未來股價低於3.7港元/股,吳長江也必須按3.7港元/股購買,差價由匯豐獲得(當然吳屆時可以放棄行權)。吳長江為簽訂此合約向匯豐支付了
3000餘萬港元。
吳長江認為自己企業股價被低估,因而認定未來股價會高於3.7港元/股,進而可以從匯豐銀行贏得價差收益。此外,這種看漲股票衍生品協議還有一
個客觀效果,就是對賭的5000萬股股票「標的」,可暫時計入認購方賬戶,這就讓吳長江還未行權購買,賬戶裡就能暫時增加5000萬股股票。也就是說,吳
長江先花3000餘萬港元就能預先獲得5000萬股股票,按當時市值計算,槓桿係數達到5倍。
第二種:通過展(即向券商貸款買股票)的方式直接在二級市場買入股票。按照香港股市展的通常模式,一般只需交30%的保證金即可進行股票買賣操
作,剩餘70%的資金由券商墊付。比如,價格為10港元的股票,只需按3港元單價交納保證金,槓桿倍數超過3倍。如果股價下跌超過30%(即繳納的保證金
完全虧掉),則券商會將客戶展賬戶中持有的股票強行斬倉,以收回貸款。通過展的模式,吳長江自2011年9月起累計增持了近5000萬股雷士照明股票。
之所以採取槓桿化增持,吳長江曾解釋:「我很想趁低增持,但增持要花很多錢,如果增持5000 萬股,當時就要花近2億元。」通過這種槓桿式增持,到2012年5月15日,吳長江的持股比例超過19%,高於軟銀賽富的18.48%,重新奪回第一大股東位置。
但這種增持無濟於事,他依然是弱勢的第一大股東。這從董事會結構上反映得非常清晰:僅有吳長江、穆宇(雷士照明副總裁)兩位代表創業股東,軟銀
賽富的閻焱、林和平在董事會也佔據兩席,高盛的許明茵佔據一席,施耐德的朱海佔據一席。軟銀賽富、高盛、施耐德可視作一致行動人,創業者與投資人在董事會
的力量對比是2:4,這意味著企業的控制權落在了投資人手上。
於是,創始人吳長江的最終出局也就沒什麼意外了。更為關鍵的是,吳長江空出來的CEO職位,目前由張開鵬頂替。施耐德進一步控制雷士照明的企圖日益明顯。
隨著吳長江「辭職」公告的發布,雷士的股價當日暴跌30%,最低下探至1.46港元/股,全天成交量高達總股份數的15%。由於股價暴跌導致吳
長江繳納給券商的展保證金虧損殆盡,情急之下券商將吳長江展賬戶持有的4826萬股股票,分別以1.707港元/股及1.789港元/股的價格強行斬倉,
該天吳長江被強制拋出的股票佔了全天成交量的近20%。
剛剛啟幕的「暗戰」
事發之後,吳長江基本拒絕媒體採訪,本刊獲悉,不甘心出局的吳長江正在謀兵佈陣中。……
吳長江還能第二次「回馬槍」麼?這似乎是一個非常有懸念的問題。
以資本遊戲規則的邏輯,吳長江有沒有可能是主動辭去一切職務,進而再次上演一出「以退為進」、「欲擒故縱」的大戲?
前文提及,吳長江一直在二級市場做持續的增持,但如果不進行巨量的增持乃至達到絕對控股地位,有限的增持無法扭轉大局。但如果大規模增持,一旦
觸及30%的持股比例,則會觸發全面要約收購(意味著吳長江必須具備足夠的資金實力將100%的股權買下來)。如果不借助新的投資方,這對吳長江來說仍是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麼吳長江在二級市場持續增持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一種可能的解釋便是,借助一定量的增持,重新獲得第一大股東的地位(只要高於軟銀賽富的18.48%即可),並以第一大股東的身份改組董事會,增加自己的利益代言人進入董事會,進而改變自己在董事會的弱勢格局。
在當時雙方處於「暗戰」的情景下,吳長江欲強化控制權的行為,當然會引起施耐德及資本方的警覺,於是意圖搶先通過董事會程序罷免吳長江。顯然,面對董事會的罷免,吳長江的對抗沒有作用。也許吳長江乾脆以退為進,順勢辭去職務。
吳長江離開後,施耐德正在試圖填補吳所留下的權力真空。
2012年6月1日,雷士照明在廣東省惠州召開高管會議,董事長閻焱缺席,但是施耐德中國區總裁朱海及張開鵬則雙雙出席並主持會議。看上去,雷士照明已經盡在施耐德的掌控中了。
據說當天會議中還宣佈了一項人事任命,由施耐德亞太區燈控事業部總監李瑞,接替雷士照明副總裁楊文彪(此人一直是吳長江的核心助手之一),出任戰略業務系統、海外銷售系統首席運營官。
緊隨其後,雷士照明又召集部分雷士經銷商開會,施耐德的朱海、張開鵬又是雙雙出席,以求安撫經銷商實現平穩過度。
儘管如此,吳長江手頭也有多張牌可以打:
首先,在雷士照明股價暴跌之後,無論施耐德還是軟銀賽富,都陷入被動局面。軟銀賽富手中還持有大量的雷士股票,其市值直接市值縮水,其後續再想
賣給施耐德,即使溢價也不可能太高了,而施耐德肯定想低價收了賽富等投資人的股權,但價格太低軟銀賽富及高盛也不一定願意出手。只要軟銀賽富與施耐德之間
的股權交易陷入僵局,就可延緩施耐德進一步控制雷士照明的時間。
其次,股價大幅下降,吳長江恰好可以更低的成本在二級市場增持股票,重新奪回大股東地位,然後再尋找機會改組董事會。此前吳長江以4.42港元
/股的價格轉讓了9600餘萬股股票給施耐德,套現4.27億港元,而今股價僅在1.5港元的位置,這筆資金可以增持2.51億股,如果以展的方式增持,
則可以增持更多。其實,辭職之後的吳長江依然在增持雷士照明,6月11日至18日,吳長江分6次合計增持了1767.5萬股股票。
其三,雖然當前吳長江從董事會出局了,但其利益代言人穆宇依然在董事會,吳長江仍可對企業發揮影響。而且,吳長江作為企業的靈魂人物,其原班高管包括員工,都是心向吳長江的。
其四,渠道經銷商與吳長江之間長時間建立起來的信任關係,並非他人可輕易取代。且當年吳長江分家之時,正是依靠經銷商的鼎立支持,吳長江才殺了
個「回馬槍」重掌企業。而且雷士旗下的3000家連鎖銷售終端,與雷士上市公司並沒有股權關係,僅是銷售代理關係。吳長江出局以後,渠道商完全可以不聽命
於上市公司,施耐德並沒有足夠的把握控制好這個銷售渠道。
最後,吳長江無緣故出局,引來的必定是媒體的聲援,特別是施耐德作為跨國企業以「入侵者」的姿態出現。在輿論的壓力之下,資本方或許要做出不同程度的妥協。
蹊蹺的是,6月14日,某媒體發佈了一則僅有數百字的簡短消息,稱吳長江及其夫人因捲入重慶某案而被帶走調查,並且隱隱暗示,吳長江辭職是因為涉案被調查。吳長江即時發佈微博否認自己被調查,隨後又有消息聲稱此微博並非由他本人發佈,而是由他代為發佈。
事件至此更加陷入烏龍局面,究竟是某些人有意放出輿論煙霧彈,意圖把吳長江出局的原因,向重慶某案件方向引導呢,還是吳長江涉案真有其事?至今為止,並無進一步消息,但可以確認的是,吳長江並未被帶走調查,而是身處香港。
誰也無法預測結局會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場更大的「暗戰」剛剛啟幕。無論結局如何,這盤棋局的博弈都充滿了想像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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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險資本的「紅與黑」
誰也不曾想到,吳長江會如此毫無徵兆地從自己一手創辦的企業出局。曾經,他借助資本的力量,完美地解決了創業股東之間的糾紛,而今,他卻幾乎栽在了資本的手上。
回顧吳長江這一路來跟資本打交道的歷程,在這場資本「局中局」中,我們看到的是創業者的無奈,以及與資本博弈的稚嫩。
如果說當年雷士三創業股東迫不得已的分家,導致風險資本低價介入是無可避免的話,後續的事件發展,則令豪放而缺乏心計的吳長江一再陷入被動局
面。最早向吳長江提供融資的毛區健麗,運用精準的心理戰術,以超低估值獲得大比例股權,第一次就稀釋了吳長江高達30%的股權;後續待軟銀賽富及高盛的大
額資金陸續進來以後,吳長江的股權再次遭致巨幅稀釋,第一大股東的地位蕩然無存;在自己已經不再擁有企業絕對控制權時,對於軟銀賽富引薦的產業大鱷背後的
企圖,吳長江仍然沒有產生適當的戒備。
對資本毫無防範的心理,終於令吳長江付出慘重代價。當然,我們無法去指責或者評判風險資本的某些行為道德與否,畢竟,資本的信仰是「逐利」。資本通過驅逐創始人—控制企業—轉賣企業,並借此獲得更高的回報,只要這一切程序合法,便是天經地義。
就吳長江本人而言,教訓卻是刻骨銘心的。相較於吳長江應對資本的稚嫩,百度的李彥宏則要老練許多。李彥宏曾說過一句名言:「不要輕易將主動權交
給投資人,在創業的過程中沒有人會樂善好施。」李彥宏在百度創業過程中,同樣因為多輪融資而導致自己股權在IPO之時僅持股20%,但其持有的1股股票所
包含的投票權是10票,而其他股東僅是1股1票。李彥宏通過這樣的投票權設計牢牢控制著企業。
吳長江本可以按百度的模式設計,以強化自己的控制權,但由於雷士照明選擇是香港上市,香港交易所不允許「同股不同權」存在,因而在關鍵時刻,吳長江無法保全自己對企業的控制。
於創業者而言,融資稀釋股份也許在所難免,但對董事會席位的控制絕不能掉以輕心,這是落實控制權的關鍵中的關鍵。否則,一旦資本掌控董事會,創始人則變成了任人擺佈的工具。君不見土豆網因被資本控制而被賣了,創始人王微也面臨黯然離開的結局。
雷士撕裂
http://magazine.caixin.com/2012-08-03/100419160_all.html雷士照明的股權鬥爭從5月吳長江辭職後不斷升溫。近期以來,吳長江、賽富、施耐德的「三國殺」逐漸變成了包括經銷商、供應商、生產廠在內的「多國殺」。
自經銷商等7月12日在重慶「逼宮」董事會後,7月23日,雷士照明36個運營中心組成的經銷商聯盟註冊了新的品牌。26日,經銷商大會在廣東中山召開。8月1日,董事會在這個原本承諾的答覆時限推後10日。
在此期間,董事會、公司和經銷商對媒體喊話不斷,而幾乎每一次表態後,雙方的不信任就更深一步。各方也通過媒體爆出更多「內幕」信息。就在挺吳人士通過媒體質疑賽富在雷士關聯公司中的股權合理性後,經銷商亦被爆出在雷士關聯公司中佔有股份。
多位接受採訪的雷士照明管理層、經銷商、供應商仍力挺吳長江。各方和雷士前董事長吳長江,既有生意以及股權上的利益捆綁,也有吳長江多年的「情義經營」。
他們共同的要求是施耐德退出管理層,原因一是指其無能,二指其利益衝突,強迫雷士原有渠道銷售施耐德產品。曾接受財新記者採訪的吳長江、賽富和施耐德方面則全面噤聲。
至今各方關心的兩大核心問題:吳長江回歸,施耐德退出管理層仍然懸而未決,雷士照明持續停牌。閻焱在接受財新記者電話採訪時僅表示,公司復牌等事宜仍然在走流程,近幾日將以公告形式對外發佈。
各方態度撲朔
7月11日晚,滯留海外近兩個月的吳長江突然返回重慶。次日,經銷商和雷士員工「逼宮」董事會,分別提出了要求吳長江回歸、施耐德退出、增加各
自在董事會席位等一系列要求,雷士管理層還要求獲取公司更多股份。與此同時,雷士照明管理層以及上下游企業,包括經銷商全面停工,股票停牌。
此後,罷工持續近20天,直到7月27日前後復工。在此過程中,閻焱、吳長江和施耐德的溝通一直在進行,與此同時各方沒有停止在媒體上互相攻擊。
閻焱在經歷經銷商「拍桌子」、「聲淚俱下」的「逼宮」後接受財新記者採訪,表示議和意向,稱會考慮各方的合理訴求,「如果需要,董事會可以考慮下一步讓這幾個人(來自施耐德的管理人員)離開」。但他強調管理層和經銷商要求股權和董事會席位不符合法律規定。
7月17日,參與三方溝通會議的人士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再次強調,施耐德方面在雷士照明的高層管理人員是否離開將考慮公司的利益作出安排,但前提是「合法合理」。
另一邊,群情激昂的雷士員工一度封了包括雷士照明新任總裁張開鵬在內的三位高管的辦公室大門。這三人都被認為是代表施耐德的利益。
7月18日,雷士照明復牌日期臨近,公司先發公告稱將復牌,幾個小時後又公告稱復牌延期,日期另行公告。閻焱此後接受第一財經採訪時稱吳長江已經答應董事會提出的三個條件,即向董事會說明他被中紀委協助調查的事情,清理他本人的全部關聯交易,嚴格執行董事會決議。
但由於港交所要求公司提供更多信息,因此尚未復牌。幾乎同時,施耐德中國區總裁、雷士照明董事朱海也通過媒體表示歡迎吳長江回歸。
然而,接近吳長江的雷士照明內部人士透露,正是閻焱在這次採訪中透露的態度引發了經銷商和雷士員工的不滿和更大猜疑。
7月25日,就在董事會再次召開會議之後,該人士短信告知財新記者稱會議無果。他同時透露,雷士照明36家經銷商已組成聯盟,並於7月23日在重慶申請註冊新公司,註冊資本金5000萬元,公司名稱為「運營商聯盟」,手續還在進行之中,公司至今尚未真正建立。
該人士向財新記者發來一份措辭嚴厲的書面材料,稱「鑑於董事會遲遲未回覆經銷商的訴求及其冷漠的態度,經銷商聯盟確實在運作推出新品牌,並預計
10天內即可推出」。計劃每家經銷商出資1000萬元,以超過3億元的投資來運作新品牌,「長遠來看,至少會籌集10億元的運作資金。新公司將會依託現有
供應商的產品、經銷商的渠道、雷士的核心團隊,不出半個月就可以借助所掌握的渠道銷售新品牌,正式運作起來」。
運營商聯盟負責人、雷士照明云南運營中心董事長李灌玟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稱,新品牌公司法人並非吳長江,但會邀請吳長江主持。他抱怨說:「閻焱
說停工沒關係,這種態度太傷人。那好,我們就自己做,停止進貨到現在虧了1500多萬元了。」7月26日,經銷商在中山開會商量下一步對策,吳長江則終於
出面接受媒體採訪,稱不支持經銷商註冊新品牌的做法。而閻焱也稱一切新情況的出現都會加劇混亂,導致港交所不斷要求公司匯報新情況,公司復牌一再延後。
經銷商驅逐施耐德
經銷商另起爐灶,廣東當地的一家券商分析師指出「這對雷士非常危險」。雷士照明在全國共有36個運營中心,超過3000個經銷商。這些運營中心
雖然和雷士照明是獨立的經營實體,但利益捆綁緊密,下級經銷商拿貨以及雷士照明工程項目均由運營中心壟斷經營。該分析師稱,一級分銷商通過壟斷一個地區的
經營,可以節省物流和運營成本,同時避免下級經銷商打架以及串貨壓價,保證一級經銷商和雷士廠商的利潤。他表示:「雷士照明招股書裡邊的最大亮點就是它的
運營中心,過去兩年在香港市場表現好,市場認可他們的渠道模式。」
雷士照明是國內最早採用運營中心模式的照明企業。2005年年末,吳長江和另兩名創始人發生股權內鬥,其中一個原因即是吳希望改變原有經銷商分
散的局面,在全國選拔大經銷商設立運營中心。這場戲劇化的爭端,最終以經銷商「逼宮」、吳長江重回雷士告終,同時奠定了一級分銷商對雷士照明整個運營的至
關重要的作用。
上述分析師指出,雷士照明的經銷商在當地經營多年,「人脈和品牌信任的建立並非一朝一夕」。據《2011中國房地產開發企業500強建材採購首
選品牌測評研究報告》,雷士照明在房地產開發企業的照明類首選品牌中排名第一,首選率25%,連續兩年超過飛利浦和歐司朗等國際品牌。在李灌玟看來,「雷
士的江山就是我們打下來的。」他稱自己跟著吳長江打拚十多年,雷士照明曾經提出過每年40%的增長目標,而各地運營中心為了達到目標不斷擴展下級經銷商和
門店,想方設法接項目,迄今每年都能夠取得25%-30%的銷售增長。
吳長江此前多次公開表示,在早期公司不惜墊付款項為經銷商開店,發展品牌。雷士照明四川及新疆運營中心負責人葉勇證實,南京地區的經銷商2000年時以6萬元起家,吳長江給錢讓他們做。到2011年,僅此一地就給雷士照明貢獻了超過5億元的銷售額。
但李灌玟指出,早期雷士照明為了發展經銷商做的投入後來已全部轉給運營中心。他指出,雷士現有專門店一次性前期投入全部由運營中心支付,而工程項目方面,從雷士照明進貨後只能獲得項目方30%-50%的預付款。
「雷士要求我們款到發貨,相當於我們得墊付工程項目的資金。一個幾千萬元的項目,墊付50%-70%,可想而知我們的現金流有多緊張。」 李灌玟說。
對於雷士照明為經銷商提供銀行信用擔保一事,李灌玟則稱並非為運營中心考慮,而是雷士照明為快速出貨回收現金。他指出,銀行提供的是低額度的短
期借貸,用以快速支付貨款,通常是避免銀行節假日造成支付延後,貨物無法發出。他同時抱怨稱,現在停工對經銷商損失也很大,僅相關人員的工資每月就得支付
幾百萬元,「再這樣下去,沒有人耗得住」。
如此高強度的拓展,到底是什麼讓這些經銷商一直跟著吳長江?利益捆綁成為外界的一致看
法。李灌玟並未透露一級代理商能從銷售中獲得多少利潤,只說,「毛利潤並不算高,但肯定是賺錢的」。同時,每年年終運營商可以從銷售中獲得
1/1000-2/1000的獎勵。他重申了力挺吳長江的決心:「在戰略上他很有魄力,我們願意跟著冒險。」
國內另一家上市公司佛山照明曾有意複製雷士照明的大經銷商戰略,但不成功。不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雷士照明的董事會並不願看到公司與一級經銷商緊密捆綁的局面。
此前閻焱接受採訪時曾明確表示要改革經銷商模式,逐漸減少對於這些壟斷一方的大經銷商的依賴。對於這樣的改革,「我們下面的經銷商當然歡迎,有競爭價格也就更透明,但是現在運營中心的代理商肯定非常擔心。」一位下層經銷商稱。這解釋了大經銷商集體發難的原因。
經銷商以另立品牌「逼宮」,在外界看來是掏空了雷士;經銷商則聲稱,如果吳長江不回歸,施耐德管理層不離開,雷士渠道面臨被「施耐德化」的危
險。而閻焱卻多次向財新記者表示,在此次股權紛爭中,施耐德是無辜的「假想敵」,雷士銷售渠道的變革無論有沒有施耐德都將是發展方向。
施耐德電氣中國區公關總監吳江洪告訴財新記者,施耐德電氣在全球,包括中國完成過多起併購並取得雙贏,但對雷士的投資有所不同,兩個企業在產業上沒有交叉。入股雷士,是為了使用雷士渠道銷售產品,這在談判初期以及此後的對外宣傳中早已公佈。
然而在雷士內部,這個外來者並未獲信任。雷士人士擔心,施耐德會最終併購雷士,並像過去對其它企業所做的那樣,將中高層管理人員大換血。來自施耐德的新任董事長張開鵬雖一就任即宣佈不會出現高層變動,卻無人相信。
工廠方面則對施耐德的管理能力提出質疑。惠州雷士工廠一管理人員指出,吳長江5月辭職後,雷士訂單出現大幅下滑,而施耐德方面束手無策。他指
出,施耐德方面開始插手後,對照明行業全無經驗,迄今為止沒有推出一款新品,影響到全年的銷售。另一方面,施耐德相關人員的做派和吳長江的大哥式管理迥
異,也讓工廠方面「很不習慣」。
經銷商對施耐德的不滿則更加直接。李灌玟指出,他們對銷售施耐德電氣產品早有預期,但此後施耐德的銷售手法卻讓他們不能接受。他稱今年3月-4
月開始,施耐德強行向各地運營中心壓貨,數額從200萬元到500萬元不等。很多經銷商還得到信息稱,「如果不買施耐德的產品,就取消代理資格。」
雷士照明一名中層經理和上述惠州雷士工廠管理人員則稱,張開鵬等的一些做法是繞開了公司流程,令運營中心負責人產生「施耐德想蠶食雷士渠道」的猜疑。
關聯交易一團亂麻
就在經銷商和董事會焦灼之時,雷士內部一位高管接受《21世紀經濟報導》採訪時指出,賽富不但是雷士照明大股東,同時持有雷士多個關聯公司的股份。該匿名人士稱,「如果不滿足閻焱私利,他就不同意決定」。
對此,閻焱回應財新記者稱,賽富2006年投資雷士照明時是全面投資,入股的企業不止2010年上市的雷士照明一家,也包括中山市聖地愛司照明
有限責任公司(下稱聖地愛司)。但他稱自己從未真正參與公司任何經營。閻焱解釋說,關聯交易並不是不能存在,關鍵是要透明,和中山企業的交易價格等方面的
討論都已經通過公司獨立董事批准,在財報中有體現。而對於在重慶恩林電氣持股的質疑,閻焱表示恩林電氣2011年已經賣給施耐德,其產品和雷士照明也不存
在任何競爭關係,也不存在和雷士照明的任何關聯交易。和賽富同時被曝出在雷士照明關聯公司中持股的還包括幾個運營中心的經銷商,有報導稱葉勇在重慶恩緯西
實業發展公司(下稱恩緯西)中持6%的股份,而李灌玟也同時持有重慶恩林以及聖地愛司的股份。
葉勇證實自己在恩緯西有持股,但股份很少。「當時吳長江希望拓展產品線,因為投資新公司往往無法獲得董事會同意,只能自己找錢做起來。」他說,
「當年給錢的時候,誰知道還有關聯交易這種事情,只想著幫吳長江的忙,彌補雷士照明在戶外燈具用品上的短板。」他表示,投資那麼多年,一次分紅都沒有,
「連個過年費都沒有發過」。
知情人士透露,這種情況過去很常見,吳長江先用新公司做新業務,等公司做起來之後再讓上市公司低價收購。他舉例稱,雷士照明現在的萬州生產基地
最早就是吳長江的大學同學王邵林負責,後被雷士照明以極低價格收購。「王邵林沒賺到錢,都給雷士做嫁衣了。」王邵林現在也是重慶恩緯西的董事長和負責人。
對於猶如一團亂麻的關聯交易,閻焱表示,雷士照明董事會考慮對關聯公司進行收購,「都收回來我們自己做,也就不存在關聯交易,也就都沒話說」。不過,目前雷士照明真正要解決的問題還是吳長江與施耐德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