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人 蔡東豪
2009-06-04 NextMagazine
我 們 應 怎 面 對 豬 流 感 ， 我 腦 海 有 很 多 想 法 ， 不 過 這 些 想 法 角 度 偏 激 兼 充 滿 陰 謀 論 味 道 （ 本 欄 忠 實 讀 者 可 能 已 估 到 我 這 些 想 法 的 路 數 ） ， 在 街 上 見 到 有 人 戴 口 罩 的 日 子 ， 最 好 留 待 茶 餘 飯 後 時 段 發 表 。
先 看 數 據 ： 根 據 世 衞 資 料 ， 直 至 09 年 5 月 31 日 ， 全 球 證 實 感 染 豬 流 感 個 案 約 15,500 宗 ， 死 亡 人 數 99 人 ； 墨 西 哥 和 美 國 佔 感 染 人 數 八 成 ， 這 兩 個 國 家 以 外 死 亡 人 數 是 三 人 。 從 數 據 看 ， 把 豬 流 感 形 容 為 全 球 疫 症 似 乎 與 事 實 不 符 。
蔡東豪
第壹流
幾 個 星 期 前 ， 一 場 大 瘟 疫 好 像 即 將 降 臨 ， 全 球 進 入 緊 急 狀 態 。 世 衞 警 告 這 是 一 場 全 球 性 疫 症 （ Pandemic ） ， 估 計 全 球 數 以 百 萬 人 會 受 感 染 。 傳 媒 不 停 回 顧 歷 史 上 幾 場 大 流 感 ， 其 中 1918 年 西 班 牙 大 流 感 ， 全 球 有 五 千 萬 人 死 亡 ， 氣 氛 非 常 沉 重 。 氣 勢 如 虹 的 港 股 也 要 「 俾 面 」 ， 以 豬 流 感 為 理 由 跌 了 一 兩 日 。 我 記 得 太 太 當 時 又 擔 心 又 彷 徨 ， 一 時 埋 怨 消 毒 濕 紙 巾 賣 斷 市 ， 一 時 投 訴 口 罩 炒 到 幾 多 錢 一 盒 ； 家 裡 有 老 有 嫩 ， 我 不 敢 在 衞 生 問 題 上 插 嘴 ， 更 加 不 敢 提 出 意 見 。 現 在 家 裡 氣 氛 緩 和 一 點 我 才 敢 問 ， 這 場 「 危 機 」 是 否 被 誇 大 了 一 點 ？ 有 沒 有 人 出 了 錯 ？
當 有 危 機 出 現 ， 我 們 會 立 即 仔 細 分 析 ， 指 出 危 機 的 嚴 重 性 ， 推 算 危 機 的 發 展 路 線 ， 甚 至 借 古 諭 今 。 政 府 到 傳 媒 到 市 民 都 專 注 危 機 本 身 ， 但 經 常 忽 略 細 想 一 點 ， 就 是 我 們 為 危 機 作 出 的 應 對 。 換 句 話 說 ， 我 們 忽 略 了 一 個 字 — — 人 。
以 香 港 為 例 ， 豬 流 感 殺 到 初 期 ， 我 們 全 城 在 擔 心 ， 不 停 嚇 自 己 ： 一 場 不 屬 於 全 球 性 疫 症 的 沙 士 ， 香 港 都 死 了 299 人 ， 如 今 這 場 全 球 疫 症 豬 流 感 來 勢 洶 洶 ， 香 港 必 定 有 難 。 我 還 記 得 政 府 封 鎖 維 景 酒 店 的 日 子 ， 傳 媒 和 市 民 大 都 是 抱 着 「 大 鑊 當 前 ， 睇 你 點 死 」 的 心 態 來 評 論 政 府 的 表 現 。 我 們 忘 記 了 09 年 的 香 港 不 是 03 年 的 香 港 ， 正 如 2009 年 的 世 界 不 是 1918 年 的 世 界 。 我 們 從 經 驗 中 學 習 ， 經 一 事 長 一 智 ， 有 錯 的 地 方 勇 於 去 改 ， 不 知 不 覺 已 練 得 一 身 好 武 功 。 香 港 政 府 在 豬 流 感 事 件 上 至 今 表 現 獲 得 好 評 ， 原 因 是 我 們 經 歷 過 沙 士 ， 這 幾 年 來 大 家 下 了 苦 功 ， 在 各 方 面 都 進 步 了 。 我 可 斷 言 ， 幾 年 後 若 再 出 現 疫 症 ， 香 港 政 府 的 應 對 會 比 今 日 更 好 。
豬 流 感 可 能 真 的 很 可 怕 ， 可 能 真 的 有 機 會 令 全 球 幾 百 萬 人 受 感 染 ， 但 這 推 算 包 含 一 個 假 設 — — 我 們 坐 着 不 動 。 實 情 是 我 們 沒 有 坐 着 不 動 ， 豬 流 感 重 災 區 墨 西 哥 政 府 和 人 民 積 極 抗 疫 ， 以 果 斷 行 動 控 制 疫 情 ， 他 們 置 經 濟 不 理 ， 不 惜 停 頓 經 濟 活 動 ， 全 國 一 心 以 抗 疫 行 先 ， 作 出 重 大 犧 牲 。 假 如 在 未 來 一 段 日 子 我 們 可 避 過 豬 流 感 一 劫 ， 全 世 界 應 該 多 謝 墨 西 哥 。
低 估 人 的 應 對 不 只 出 現 在 抗 疫 上 ， 我 要 把 這 思 路 套 用 到 經 濟 上 。 金 融 海 嘯 把 不 少 人 打 到 人 仰 馬 翻 ， 自 信 心 盡 失 ， 傳 媒 不 斷 重 提 1930 年 美 國 大 蕭 條 的 慘 況 ， 但 我 們 好 像 又 忘 記 了 這 個 「 人 」 字 。 2009 年 的 美 國 不 是 1930 年 的 美 國 ， 經 濟 抵 禦 衝 擊 的 能 力 不 可 跟 八 十 年 前 相 提 並 論 。 最 重 要 的 一 點 ， 是 美 國 政 府 不 惜 一 切 挽 救 經 濟 ， 今 日 美 國 政 府 能 動 用 的 資 源 豐 富 得 多 、 武 器 的 威 力 也 大 得 多 。 美 國 政 府 的 果 斷 行 動 影 響 了 全 世 界 ， 從 中 國 到 印 度 到 德 國 ， 全 球 政 府 都 以 挽 救 經 濟 為 當 前 急 務 。
這 段 時 間 傳 媒 不 停 批 評 政 府 救 市 措 施 是 否 有 效 ， 實 情 是 政 府 不 可 能 坐 着 不 動 ， 它 會 不 停 調 整 救 市 措 施 細 節 ， 邊 救 邊 改 ， 務 求 「 唔 啱 做 到 啱 」 。 以 中 國 為 例 ， 我 們 不 停 辯 論 「 四 萬 億 」 和 「 保 八 」 的 各 項 細 節 ， 縱 使 數 據 中 有 多 少 水 分 ， 投 資 有 多 少 因 貪 腐 流 失 ， 可 肯 定 的 是 這 道 救 市 力 量 巨 不 可 擋 。 一 個 肯 聽 外 間 意 見 、 擁 有 足 夠 資 源 的 政 府 下 決 心 做 好 一 件 事 ， 假 以 時 日 ， 必 定 可 把 這 件 事 做 得 好 。 最 近 幾 個 星 期 ， 多 國 政 府 分 別 公 布 經 濟 見 到 曙 光 的 消 息 ， 相 信 就 是 救 市 措 施 見 成 效 。
我 不 是 想 把 一 些 大 事 情 簡 單 化 ， 淡 化 大 家 的 危 機 意 識 ， 但 我 鼓 勵 大 家 要 冷 靜 思 考 問 題 。 沒 有 危 機 ， 我 們 不 懂 得 驚 ， 但 驚 可 凝 聚 由 人 發 出 的 一 道 力 量 ， 這 道 力 量 可 化 解 很 多 危 機 。 這 是 一 個 矛 盾 ： 當 政 府 和 人 民 懂 得 驚 的 時 候 ， 我 們 其 實 不 用 太 驚 ； 當 政 府 和 人 民 不 再 驚 的 時 候 ， 這 場 危 機 可 能 真 是 危 機 。
蔡 東 豪 Tony Ts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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