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史140423
強權侵略與恐怖主義 (上篇)
—- 沙巴、蘇祿、摩洛蘭、菲律賓和 馬來西亞的各自表述
朝日執筆
菲律賓地區由於地形分散、島嶼眾多,所以自古以來都不是一個統一政權。 今天的菲律賓也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有超過八十個民族。 而且,與我泱泱中華不同,俗稱「菲律賓語」的「他加祿語Tagalog」(嚴格來說,兩者並不完全等價,其關係約莫相當於我國的「普通話」和「北京話」)雖號稱第一大語言,但以之為母語的國民,大約只有全國人口的三成。 分離主義向來是多民族國家的一大困擾,雖然有八成國民信奉的天主教可以作為某種形式的維繫,但這種維繫對於非天主教徒,特別是同樣信奉「一神教」的穆斯林,顯然就不太有效了。
本年四月二日晚,一名中國籍女遊客及一名菲律賓籍女侍應生在馬來西亞 沙巴州,被七名武裝分子脅持擄走,犯案者據說是著名的「恐怖組織」—- 來自南菲律賓的「阿布沙耶夫Abu Sayyaf」。 各位大概還記得去年底十一月,有一對台灣夫婦也同樣遇到據說也是阿布沙耶夫的襲擊,男的被殺,女的被劫走(她還是中華民國第一夫人 周美菁的同班同學)。 地點也是馬來西亞的沙巴州。
相對上面的兩碟小菜,阿布沙耶夫之前吃的「茶飯」更大。 2000年他們將二十一名來自德法馬菲等多國的遊客,從沙巴的 巴丹島脅持到菲律賓,並在4月18日菲律賓總統 埃斯特拉達生日的那天,將兩名菲律賓人質的頭顱砍下,以作「贈慶」。
上述的各次事件都發生在沙巴,這當然不是一個巧合。 早幾天 朝日看某「是是但但」的電視台新聞時,報道似乎也注意到「沙巴」這個關鍵詞, 特別說明「馬來西亞與菲律賓對沙巴存在主權爭議」,幾句後則將「阿布沙耶夫」形容為「激進民族主義恐怖分子」。 這報道實在令人震驚— 我指的是其「是但」的程度!不知是真心誤會抑或無意誤導,反正報道就讓人認為「阿布沙耶夫」是為了從馬來西亞手取回屬於菲律賓的「神聖領土」,因而多次發動恐襲— 這當然是錯誤的!
事實是「阿布沙耶夫」固然是「激進民族主義者」,他們不同意馬來西亞對沙巴的主權,也是事實。不過,他們同時也不認為沙巴是菲律賓的領土。因為沙巴,以及整個菲律賓的南部,都是屬於「摩洛人」的!
這個故事就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講起了。話說唐朝與西亞開通了「海上絲路」,阿拉伯人東來中土絡繹不絕。 東南亞是其必經之地,於是在今日印支半島及南洋諸島就逐漸興起了不少商業重鎮。 人口聚居自然形成聚落和王國,在阿拉伯商人的影響下,這些地區相繼出現了伊斯蘭化的政權。
參照中國史書記載,洪武二十三年(AD1390),一支信奉伊斯蘭教的 蘇門答臘移民(今天我們稱此族群為「米蘭加保人Minangkabau」或「巴東人Padang」)在以今日菲律賓西南部 蘇祿群島為中心的地區,建立了「蘇祿蘇丹國」。
明成祖遣 鄭和下西洋威鎮萬邦,永樂十五年(1417)蘇祿東王聯同另外二王及其親屬朝覲天朝,並得以晉見永樂大帝。 一行人在中土勾留數年,好食好住,樂不思蜀,最後東王在返國途中病逝中土。 成祖命將蘇祿東王以親王禮葬於山東德州,並派人護送其長子回國繼承蘇丹王位,而其餘諸子及隨扈則從此定居中國,是為今日山東德州回民族群的源起。
卻說這個蘇祿國得到大明冊封,國勢日盛,不久即將今日菲律賓南半部納入其控制之中。 1658蘇祿蘇丹派兵西進協助 汶萊蘇丹國「平定內亂」,汶萊蘇丹遂割讓沙巴及婆羅洲東北部以為「謝禮」。 蘇祿國勢到達頂峰,領有今日的蘇祿群島和今日菲律賓的西南地區外,兼有巴拉望島、沙巴及砂撈越,將整個「蘇祿海」變成內湖。
不過,蘇祿並未能將勢力伸向東北,即今日的菲律賓「本土」,因為那裏早已另有強權。 早於永樂三年(1405),鄭和下西洋巡經「南琉球」(即今日的菲律賓),奉成祖詔封當地華裔領袖 許柴佬(福建晉江人)為呂宋總督,總攬該地軍政大權,並任職長達二十年之久。 由於有大明的背書,許氏政權成為區域強權,即使明朝在「第七艦隊」之後沒有再派「天國上使」巡海,此政權仍保有相當勢力。
至於南部的地區,阿拉伯商人 薩伊德早在1450已在今日的「棉蘭老島Mindanao」一帶建立起穆斯林政權,及後又派生出多個同樣信奉伊斯蘭教的蘇丹國。 除此以外,還有立足 爪哇的跨域強權「滿者伯夷Madjapahit」,手臂亦足以伸到菲律賓。是故蘇祿國勢雖說是「史上頂峰」,但其實也不過是自保有餘,稱霸不足。
歐洲人的到來改變了菲律賓群島的格局。 麥哲倫在環繞地球的航行中經過這裏,結果死於與土著的衝突之中。 西班牙人則於十六世紀已經「發現」此地,並以當時的王子「菲利浦Filip」親王(即後來的 菲利浦二世)之名,將這一大片島嶼命名為「菲律賓Las Filipinas」。他們覺得深膚色和信奉伊斯蘭教的土著(包括整個南島語族群),與西班牙南部安達盧西亞和北非一帶的「摩爾人Moor」極為相似,故稱這些土著為「摩爾人」,後來音轉為「摩洛人Moro」,而他們所在的土地則稱為「摩洛蘭Moroland」(後來專指棉蘭老島和蘇祿)。
西班牙人在1565佔領 宿霧,1571北上佔領 呂宋島,並建立 馬尼拉城。1595西班牙宣佈馬尼拉為菲律賓的「首都」,正式開始殖民統治。*** 不過,當時他們控制的區域其實只包括 呂宋和「米沙鄢群島(米沙鄢語:Kabisay-an)」,或譯為「維薩亞斯群島(英語:Visayas)」,而不包括棉蘭老島和蘇祿。(今天的菲律賓分為三大區域,大抵就是北方的呂宋、中部的米沙鄢和南部的棉蘭老。)正如在他們的老家一樣,與穆斯林「摩爾人」南北對峙。
西班牙人在菲律賓大力宣揚天主教,摧毁土著的伊斯蘭文化。 據記載,馬尼拉地區附近曾建有多座宏偉的清真寺,今日當然都已蕩然無存。 穆斯林在此期間曾爆發多次起義,但均被血腥鎮壓,失敗告終。 最後,中北部的穆斯林或改宗天主教,或被殺害,或被迫遷往南方,天主教成為西班牙控制區內的唯一信仰。
隨著時日推移,西班牙亦不斷試圖將魔爪伸向南方。 面對歐洲人的入侵,棉蘭老和蘇祿的穆斯林政權頑強抵抗,縱然難免不時要向侵略者讓步,但卻一直保持著獨立的國體。 西班牙直到被迫離開菲律賓的那一天,也未能將南部成功納入「菲律賓」的版圖。
為了抵抗西班牙,蘇祿王曾於 雍正四年(1726)入朝謁見世宗皇帝,乾隆十八年(1753)更上《請奉納版圖表文》,希望清廷能將蘇祿的土地、丁戶,全部納入中國版圖,成為中國「自古以來神聖領土」的一部分,以求大國庇蔭。 只是當時的乾隆大帝奉行「大陸主義」,未有答允蘇祿老蘇丹的「懇切願望」。
說史140425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六)脫險南下
蕭律師執筆
第二師是第八集團軍南撤斷後的尾巴, 而該師的第二工兵營就是尾巴的最末端,是最後撤離陣地的部隊。 皮亞札 隸屬第二工兵營D連,在洛東江戰役表現英勇。11月30日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一天。
在遷移過程中,工兵需要携帶大量輜重。早在中國軍隊進攻的一星期前,營長 札切勒上校就一直催促師部盡早決定如何處理他們的重型建築設備、堆土機和裝載架橋設備的重型卡車,因為這些會讓他們成為移動最緩慢的部隊,也是最容易遭受攻擊的部隊。 但上級似乎不理解他的要求,所以工兵營在大撤退中出發得很晚。 這支部隊在中國軍隊最初七十二小時的攻勢中,九百人只剩下二百人,現處於撤退大軍的末端。
夜幕低垂,前方傳來不利資訊:護衛隊剛走了一、兩里便遭到伏擊,被打得四分五裂。皮亞札坐在最前面的吉甫車裡,上路三十分鐘就遇到襲擊,公路兩旁的山上槍聲大作。 對方火力極為猛烈,美國人無力還擊,五輛卡車被徹底炸開,車上的士兵粉身碎骨,另五輛正在燃燒。 他接到一連串命令:離開車輛,到路邊集合!第二工兵營的士兵紛紛跳出卡車,連滾帶爬地朝右側山上奔跑。皮亞札還想炸毁他們的車輛,因擔心中國人會從留在車上的通訊設備找到他們用的電台。但他馬上被告知,空軍明天將趕來炸毁這些東西。
皮亞扎覺得留在公路上會變成活靶,向山上跑或者有點希望。 於是他朝山上衝,其他人的想法相同,也一起上衝,很快小山上就聚來了上千人。 這時,中國士兵發現了他們,用機槍朝他們掃射。皮亞扎只有一個念頭:向南前進。 這時天色已晚,沒有人有指南針;他盯住天上兩顆星走,以保證不會偏離大方向。他看到一條南北向鐵路,於是沿著這條鐵路前進。 一路上,他們不斷遭到狙擊,隊伍人數由五百人減至兩百人。皮亞扎隨身携帶著一支卡賓槍和幾百枚子彈,他整夜幾乎都在射擊。
在一片空曠地區,皮亞扎偶遇另一枝部隊,他們會合後繼續前進。 最後,他們終於看到軍隅里到順天的主要公路。 有些人想立刻下山,因為那裡更容易走,但皮亞扎抑制自己和其他人的衝動。 有些人無視他的警告,脫隊走向公路。中國人的火力立刻狂風驟雨般落在他們身上。 皮亞扎一邊走一邊整頓這枝隊伍,沿著高地小心翼翼地前進,即使看到暢順的路,也不為所動。 他們約有三百人最後成功突圍。
第二師裡遭受最沉重打擊的莫過於第二工兵營。 大撤退結束後,該營在漢城附近再度集結,但已今非昔比。 以前站滿一個排或一個班的地方,現在甚至只有一個人。 最初北上時,他們是一個約900人的營,現只剩266人。 第二工兵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們為別人之愚蠢和武斷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另一方面,第二工兵營副營長 內林被師部編擔阻擊部隊,和營內三十五人組成一個行動部隊。內林覺得這項任務就是犧牲自己,保衛師部。他們剛出發,就被中國人團團包圍,全部被俘。 擄獲他們的中國軍隊正向南行進,所似他們也一起跟著中國人南行。一路上,越來越多美國士兵加入這支戰俘隊伍,他們都是第九團和三十八團失散的士兵。 這是悲慘經歷的開始,從此他們的生活將暗無天日,幾乎沒有人活著回來。
佛里曼Paul Freeman指揮二十三團將士移往安州,秋毫無損。 突圍後,有些人暗地批評他選擇了不同的路,沒有為前面的部隊提供掩護。但是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做得對,因為中國人並不是從後方尾擊,而是埋伏在撤退路線的兩旁。 大多數觀察家認為,佛里曼的選擇正確,能因應戰局變化展現出極為出色的應變能力,從而避免了其他部隊的惡運。
第二十三團向西離開軍隅里時,夜幕已低垂。 他們不知道中國人何時發動攻擊,切斷通往安州之路。 一旦被攻擊,由於敵眾我寡,他們將被壓縮在這條大路上動彈不得。很幸運的是,安州公路的一座重要橋梁還掌握在美軍手中。 來自第一軍第五團級戰鬥隊的一個連奉命掩護全軍撤退。 連長是年輕的 愛默森上尉。 當時情況非常危急,大批中國軍隊正向南開進,他的任務就是守住這座橋,並堅持到傍晚。 他只有一個連的兵力,當時中國有幾個師正朝他逼近。就在此時,一架美軍小型偵察機在附近被擊落,這表示中國人已近在咫尺。
就在愛默森率領手下營救被擊落的飛行員時,一支美軍車隊正浩浩蕩蕩從東邊駛向他守護的大橋。 這好像是一支迷失方向的大型巡邏隊,儘管每個人都筋疲力盡,滿身污泥,卻鬥志昂揚。 這個縱隊長得一望無際,有人告訴愛默森,他們是第二十三團。 走在最後的一輛車裡面坐著團長,這是一輛架著機槍的吉甫車。團長親自斷後,一旦遭遇中國人,他就是最容易遭到攻擊的目標。 愛默森認為,讓自己最後走出地獄的指揮官,絕對是一名出色的指揮官,這也是指揮官應該做的事。這位指揮官叫 保羅‧佛里曼。
他跳下吉甫車,和愛默森交談幾句,留給愛默森深刻的印象是:鎮定自若、指揮有方,極富領導力。率領自己部隊突破中國三、四個師,看似他每天都在做的事。之後,佛里曼的吉甫車繼續前進。過了一會兒,愛默森的連也撤離了這座橋。最後一支在朝鮮半島西部被中國人狠狠重擊的部隊,終於遍體鱗傷踏上南下之路。
這是美國軍事史上最糟的一天,更是第二步兵師歷史上最黑暗的一星期。 在十一月最後幾天裡,第九團損失約1,474人(包括非戰鬥人員),第三十八團傷亡545人,第二工兵營陣亡561人。 一個步兵團通常有3,800人,但是在重新集結時,第九團僅剩1,400人左右,第三十八團只有1,700人,第二十三團只有2,200人。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429
強權侵略與恐怖主義 (下篇)
—- 沙巴、蘇祿、摩洛蘭、菲律賓和馬來西亞的各自表述
朝日執筆
踏入十八世紀,新崛起的「強國人」也來了。 1761年英國東印度公司欲向 蘇祿蘇丹租島以建貨棧,但最終未能成事。 英國人遂轉而向 汶萊蘇丹索要沙巴西面的 納閩島,再借勢控制沙巴及北婆羅州。 蘇祿蘇丹在感受到英國人強大的同時,心忖既然求助天朝無果,何不靠攏這個新出現的強權?
為行「招虎驅狼」之計,蘇祿蘇丹於1878與英國簽訂了關於沙巴和北婆羅州的協議。不過,老奸巨猾的英國耍了手段,在蘇祿語的文本協議中,使用的是「padjak」一詞,這個字同意兼具「租」、「稅」之意;但在英語文本中,則是蘇祿將北婆羅州「割讓」予英國,英國則向蘇祿蘇丹繳付該地區的「代稅錢」。非常有趣的是這份協議直到今天仍然「生效」—-儘管締約雙方對協議的理解有所不同。
二戰後英國勢力逐步撤出東南亞,沙巴在1963加入 馬來西亞聯邦,自此馬來西亞遵循英國之故事,每年其駐菲律賓大使館都會向蘇祿蘇丹的後裔(雖然已經失去統治權,但這個蘇祿的「無地王族」至今仍然維繫著,就正如韓國的李氏王族一樣。)支付5300令吉(約12,700港元),「蘇祿蘇丹」認為這筆款項是「租金」,但馬方則稱這點錢僅是一種「saguhati(約相當於英語consolation,慰問金?)或「Goodwill」(小小心意?)。
無論是租也好,割也好,反正1878英國就正式控制了沙巴。1885英國和西班牙簽訂了「馬德里議定書Madrid Protocol of 1885」(其實簽署的還有德國,但與本故事關係不大。)按照協議,英國承認西班牙在蘇祿群島的主權,西班牙則放棄沙巴及北婆羅州的權利。三年後,沙巴及北婆羅州成為英國的「保護國」。
1896菲律賓爆發著名的「卡迪普南Katipunan大起義」,革命浪潮風起雲湧,席卷全國,更於1898宣佈獨立,史稱「第一共和」。同年的1898,西班牙在「美西戰爭」中失敗。根據雙方在巴黎簽訂的和約,西班牙須退出南美洲及太平洋島嶼,美國以二千萬美元向西班牙買下「菲律賓」的主權。不過 “邪惡的”西班牙人,卻在權利轉讓條約中,把他們從來都沒曾佔領過的摩洛蘭一併劃給美國!
美國人接收菲律賓後,迅速平定呂宋的局面,但拿著「地契」的他們,經過多番戰鬥,始終還是沒能佔領南部地區。美國人無奈最後只能與南部的穆斯林簽訂條約,摩洛人承認美國對該地的「主權」,而美國則承諾不踏足南方,讓摩洛人在南方實行「自治」,「主權換治權」。
當然,美國人這個所謂的協議,不過是「權宜之計」,只是在尋找吞併南方的機會。他們煽動不同土著族群的內訌,此之謂「以夷制夷」,向來是殖民統治者的慣常手段。
1903已經站穩陣腳的美國,以其當年「西部大開發」的理念,頒布《菲律賓土地法》,宣稱南部不在美國控制的地區為「非法土地」,規定北方的「美國屬土公民」(天主教徒)搬入南部,即可佔有十六公頃土地,而南部的穆斯林每戶名下土地不得超過八公頃。翌年,美國宣布與南部穆斯林的條約作廢。1919「拓荒者」可在南部獲得的免費土地增至二十四公頃。
經過殖民者的「苦心經營」,摩洛蘭的穆斯林人口雖然仍佔多數,但比例已大幅下降。在實力此消彼長之下,美國終於成功控制了南部的 棉蘭老和蘇祿。
二戰結束後,美國宣布放棄海外殖民政策,菲律賓得以獨立。正如二戰後對琉球和釣魚台的 “邪惡”處理手法一樣,美國在將主權讓渡菲律賓政府之時,無視南部穆斯林的強烈反對和國際上「正義之士」的呼籲,竟將摩洛蘭一併劃歸菲律賓政府統轄。 於是棉蘭老成了菲律賓三大政區之一,而蘇祿則成了菲國的一省。情況就如美國結束對日本的軍事佔領後,把本來長期獨立成國的琉球(沖繩),以及與中國有明顯主權爭議的釣魚列島一併「歸還」日本一樣。
上面就是沙巴、蘇祿、摩洛蘭、菲律賓之間主權爭議的歷史大概。面對美國和菲律賓政府橫蠻無理,南部的摩洛人當然不會甘心土地就此被強佔,他們之中有不少志士,一直尋求「重頭收拾舊山河」的機會。
1969菲律賓大學講師 努˙密斯華里Nur Misuari(陶蘇格語:Nūr Miswāri),領導成立了武裝組織「摩洛民族解放陣線Moro National Liberation Front」(MNLF),主張勇武抗爭,以建立民族國家為目標。及後組織逐漸轉趨溫和,引起少壯派不滿。
1978伊斯蘭教經師 哈閃Hashim Salamat與57名MNLF的少壯派,另行成立宗教色彩更濃厚的「摩洛伊斯蘭解放陣線Moro Islamic Liberation Front」(MILF),以建立伊斯蘭國家為目標。該組織迅速發展成菲國境內最大的游擊隊,並持續與菲律賓政府軍在棉蘭老和蘇祿等南部地區進行武裝鬥爭。不過,經過十餘年的戰鬥,MILF亦如MNLF一樣逐漸變得「溫和」。
1991曾在利比亞接受軍事訓練,並到阿富汗參與過抗擊蘇聯「聖戰」的摩洛人簡查拉尼Abdurajak Abubakar Janjalani領導成立原教旨恐怖主義組織「阿布沙耶夫Abu Sayyaf」,意為「持劍者」,組織成員高峰時達四千人。 該組織行事辣手,在菲律賓南部及沙巴東部離島,不斷發動綁票、爆炸、槍擊、燒教堂等恐怖主義活動,自成立至今已造成過百平民死亡。本文開首說的就是這個組織。然而,自從創辦人簡查拉尼及其胞弟卡扎菲先後戰死殉教後,阿布沙耶夫似乎逐漸變成一個缺乏理念,一味殺人越貨,擄人勒索的暴力犯罪組織,倒也看不出什麼建國理想和宏圖了。
自從阿布沙耶夫成立以來,一枝獨秀,「聲威遠播」,至於MNLF與MILF則越趨「溫和」、「務實」、「理性」,而菲律賓政府亦傾向與這兩個組織「有商有量」。(當然,也有人認為此二組織其實與阿布沙耶夫在「扯貓尾」,分唱「紅白臉」。)1996菲律賓在棉蘭老島西部(包括蘇祿)成立「棉蘭老穆斯林自治區Autonomous Region in Muslim Mindanao」(ARMM),MNLF被「收編」,自動過渡成為該自治區的政府。而MILF亦終於在2012與菲律賓政府簽訂停火框架協議,菲律賓政府原則上同意讓該組織在南部成立一個新的政治實體。
至於曾經風光一時的蘇祿王室,則還有「搞作」。嚴格而言,蘇祿王室從來沒有放棄過蘇祿的主權。故此,今天這個「爛船還有三斤釘」的王族,仍然堅持他們的「蘇祿王國」才是蘇祿的合法政權。他們尚組織有朝廷和政府,並有自己的軍隊—「蘇祿王家軍」,一支數百人的僱傭兵團。
上面提過,「蘇祿王國」的領土除了蘇祿群島以外,還包括「租借出去」的「沙巴」。 故此「收復沙巴」也是「蘇祿王國」的一大宏願。 最近的一次「大型行動」就是發生在去年二月的「拿篤事件」。
2013年2月12日現任蘇祿蘇丹的王儲親率近二百名「蘇祿軍」,持當年的「租地契約」登陸沙巴索還土地。蘇祿軍與馬來西亞警備部隊,在拿篤鎮外百餘里的甘榜丹道Kampung Tanduo對峙半個月後爆發衝突,互有傷亡。戰況越趨激烈,及後馬來西亞軍方出動空中轟炸,而欲前往支援的蘇祿軍支持者則受阻於馬尼拉政府。 戰鬥結果蘇祿軍死傷過半,倉皇撤退,馬方亦有數名軍警死亡。 這應該是近十年以來,涉及菲律賓南部分離主義造成最嚴重傷亡的流血衝突。衝突同時亦造成數千平民流離失所。
若干年前有中國外交官到訪菲律賓,席間「拋書包」說起山東的「蘇祿王墓」,並以此引證中國與菲律賓「自古以來的友誼」云云,朝日當時覺得這位外交官員實在幽默。只是不知道一直不承認自己是菲律賓一部分的「蘇祿遺民」,聽到這番說話之時,到底是何感想。
說史140430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七) 長津湖突圍
蕭律師執筆
在東線,史密斯Alexander Smith麾下的陸戰第一師的戰鬥力稍好。但各團之間的聯繫時有困難,有時會失去聯絡。 距離朝鮮半島東岸的 興南港基地,比史密斯的預計要遠;柳潭里的先鋒部隊仍暴露在中國軍隊的火力網下。 興南之行成為一場壯烈的征程,能突圍全賴個人超凡的勇氣和這支小部隊與眾不同的指揮,兼且確是有點好運。
第一份運氣得益於中國人進攻時間的選擇。如果他們再延遲一、兩天,那時陸戰第五團可能已西行遠去。 這樣一來,他們與第七團及第二師之間的聯繫可能斷絕。 第二份運氣是中國人的通訊聯絡太差,很難因應戰局的變化。如果他們的通訊先進一點,第一師也可能走不出長津湖。
長津湖突圍是他們非凡歷史中最輝煌的篇章。 首先是指揮出色,是運籌帷幄的戰爭傑作;其次是士兵無畏的勇氣和堅忍的毅力,在最惡劣的山地環境、在攝氐零下四十度極度寒冷的氣候中,和一支兵力占壓倒性優勢的軍隊對壘。 在韓戰的所有戰役中,它是最值得尊敬、被後人提及最多的戰役。
消息傳到華盛頓,舉國都為陸一師的命運擔憂。在重重包圍之下,大家都打定輸數,認為陸一師會從此消失。 参聯會主席 布萊德雷Omar Bradley本人幾乎肯定,該師將徹底覆滅。
在陸一師開始突圍時,面對的是六個師的中國軍隊,人數在60,000左右,再加其他三個師的部份兵力。 鏖戰兩星期後,該師終於成功突破重圍,撤回興南。是役估計,中國陣亡40,000人,受傷20,000。 從11月27日打後兩星期中,在與中國部隊對決中,該師陣亡651人,失蹤182人,受傷2,894人,非戰鬥減員3,600人,主要是凍傷。該師失蹤人數少於傷亡人數,說明紀律嚴明。
「這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師,」該師的公共資訊官 凱普拉羅上尉說:「他們就是杜賓犬,即使被拴住也極為危險。」早在韓戰前,陸一師在太平洋戰逐島戰中就以勇猛善戰而聲名大噪。 在洛東江戰役中,陸一師幾度抵擋了北韓人對聯合國軍隊防線的突破;而在仁川登陸時,他們在漢城同樣展現了自己的威猛。這一次卻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在北進時,有些指揮官只懂擔心遭到伏擊而沒有採取措施。 史密斯讓師裡每個指揮官都知道怎樣應付中國人的突襲。 他們佔領高地進行還擊;以大砲作為主要武器,以彌補己方人數上的劣勢。他們基本上白天行軍,夜間則保持嚴密的防守狀態。這一切都表示他們在心理上和戰術上做好了作戰準備,而大多數其他部隊卻沒有這樣做。
在海軍陸戰隊北進跨過 黃草嶺的橋梁後,中國人隨即炸毁了這座橋。其實史密斯早己料到此着。 空軍發揮了關鍵作用:工兵利用他們空投的大量部件修復了橋梁,使海軍陸戰隊順利通過黃草嶺撤回南方。 工兵所展現的創造力及功績毫不遜於戰鬥者的英勇。 陸一師始終處於完全被包圍的狀態,而這次成功脫險不僅極富戲劇性,更展現了強大的作戰能力。
不過,史密斯的指揮能力以及他對戰局的預見力,卻始終得不到他所拯救的這個軍長賞識。 阿爾蒙德Ned Almond對史密斯沒有任何表揚—承認史密斯的戰術正確,就等於承認自己誤判戰局。 阿爾蒙德不顧一切的北進命令看似英勇,最後卻換來一場撤退。 麥克阿瑟則不承認這是災難性失誤。陸戰第一師後來呈擬了一份作戰報告給麥克阿瑟,這位高傲的將軍拒絕在報告中使用「撤退」二字。 史密斯記得麥克阿瑟當時這麼說:「在我的戎馬生涯中,沒有哪一場作戰讓我這麼滿意。」
相較之下,西線第二師面臨攻擊時的慘烈可謂空前絕後,極度的混亂和無能的指揮讓勇敢變得毫無意義。 當中國人對西線美國陸軍,特別是第十軍一部發動攻擊的那幾天,美國付出了慘痛代價。
凱澤Laurence Keiser意識到一定有人要做代罪羔羊,他自己顯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果然,四天後,他被革職了。東京發布的去職令指出,凱澤罹患肺炎,必須立刻前往東京的醫院報到。凱澤馬上就明白他們準備把戰敗的罪名加到他身上。他非常不甘心,遂驅車前往漢城,求見第八集團軍參謀長 艾倫Norman Allen。 見到艾倫後,史密斯告訴艾倫他沒有肺炎。「但你總得服從命令啊!」「是的,但我不想讓你們騙我。」凱澤準備離開,艾倫唐突地補充:「沃克Walton Walker將軍準備在他的司令部替你安排一個職位。」「你告訴沃克將軍,把他的鬼職位扔到一邊吧。」凱澤氣憤地說。
活克當初或許不贊成北上,但這樣的慘敗只能說明,一個戰地指揮官在應付上級時是軟弱無力的。 他覺得自己很可能被革職,成為代罪羔羊。東京會保護阿爾蒙德,但他可沒有這樣的保護傘。儘管他的部隊並未全軍覆沒,只因為史密斯沒有服從命令。在普勒爾率領他的第三十八團回到興南後,《時代》週刊一名記者問他,這場戰役最大的教訓是什麽,普勒爾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要在第十軍服役。」
幾週後,來到南韓擔任第八集團軍司令的李奇微Matt Ridgway遇到史密斯。史密斯請求他不要把海軍陸隊交給阿爾蒙德指揮。李奇微很爽快便答應了。 從軍隅里突圍抵達安州路幾周後,佛里曼Paul Freeman偶遇《芝加哥日報》記者比奇。佛里曼的職業履歷引起比奇的興趣:他年輕時曾在中國担任武官,和中國軍隊並肩作戰。 現在,他的對手變成中國人,比奇問他有何感想? 佛里曼很簡單地回答:「他們不是同一批中國人。」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506
台灣民主國:「中式民主」初體驗 (4之1)
朝日執筆
先來一道歷史常識題:中國史上第一個稱帝的女人是誰?武則天?當然不會這麼簡單!早於 永徽四年(「永徽」是武則天丈夫高宗 李治的年號),也就是公元653年,浙江爆發了規模達數萬人的「農民起義」。為首是一個名叫 陳碩真(另有史源稱「陳碩貞」)的農家婦女,自號「文佳皇帝」,比武則天稱帝(690)足足早了三十七年,應該就是中國史上第一個「稱帝」的女人了……
這不算數嘛!那個陳碩真甚麼的不過是「自稱皇帝」而已,這也算?喂!說實話,古往今來哪一個皇帝不是「自稱」的?也不就是自我吹噓是「萬邦之主」,再加上身邊一群人附和而已,有向「萬邦」的「被統治者」作意見調查,問問他們是否認同嗎?這個故事教訓我們—-「自己話之餘,再加番一棚人認係就當係架啦!」
好了!現在回到正題。再來一道歷史常識題:東亞史上第一個「共和國」是哪一個?朝日記得中學歷史教科書說過:「國父」孫中山先生推翻帝制,創立了東亞史上第一個共和國—「中華民國」!
不過,這頂「東亞共和先驅」的帽子原來並不屬於孫中山,因為早於1895年,在寶島台灣已經誕生了中國歷史(好吧!是台灣歷史,ok?)上第一個「公舉議員」、「政務秉公」的「共和國」,連 胡適也曾稱讚其為東亞史上第一個「民主國家」。
如此的豐功偉業,何以我等竟然好像聞所未聞?哦!這只是因為我們太過孤陋寡聞而已!事實上這個「台灣民主國」在泛綠陣營中一直不乏歌頌之聲,甚至被奉為台灣「主體意識」的覺醒、「民主精神」的萌芽,以至獨立於大陸之外的明證!當然了,台灣史並非本人的專長(事實上任何史也不是本人的專長),這裏不過是與諸君分享一下,讓各位知道歷史上出現過這麼一個政權,這麼一些事情而已!
故事背景得從十九世紀末的東海形勢說起。早於1874年,日本就曾以台灣原住民「出草」(獵頭)殺害琉球國民(琉球即今沖繩,當時同時向清和日本朝貢稱臣)的「八瑤灣事件」為藉口,發動「征台之役」(中方稱「牡丹社事件」)。
出兵之前,日本聘請的法裔美籍顧問 李善德少將Charles W. Le Gendre(又名李讓禮,亦有名為李仙得,在美國南北戰爭功勳顯赫)建言,指出台灣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認為欲「保障帝國之安全,制禦東亞」,必須控制北至 樺太(即庫頁島),南至台灣的一連串島嶼,再加上大陸上的朝鮮和滿州,以半月之勢將中國包圍其中!好傢伙,今天所謂的「第一島鏈」,具體位置雖然南北有別,但概念上簡直就是同出一轍,足證美帝(及日寇)陰謀已久,亡我之心不死!
好,再次回說正題。此役日本在台灣蹂躪牡丹社等原住民部落,「保境安民」大獲全勝。 戰後更獲得清朝五十萬兩「撫恤金」和「路舍錢」,又得到琉球控制權,為其「經略台灣」的部署打下良好基礎。
就這樣過了二十年,1894年8月1日,日本和大清國終於因為「朝鮮問題」狠狠地大幹了一場,史稱「甲午戰爭」,但其實戰爭一直打到翌年「乙未」才結束。日本作為帝國主義的「插班生」,其「初階」的手段和野心,當然逃不過歐洲列強的「法眼」。 英法等國都非常清楚,這場戰爭表面雖然是為了「朝鮮獨立」而戰,但日本的目的,顯然是希望藉此戰進侵東海和台灣,而列強對日本快速擴張是有所警惕的。
日清兩國開戰僅兩月,《倫敦時報》已對此戰加以報道並發表評論文章,引起歐洲輿論界對這場號稱海軍世界排名(按戰艦總噸位計)第八(清)和第十一(日本)的遠東大戰的關注。 法國人表現得最為積極,公開表明不惜以武力干涉,也要反對日本染指台灣。
其時的南洋大臣、兩江總督 張之洞,見西人表現得如此熱心,遂欲借歐洲之力,圖以制日保台。 他先向英國提出,希望以台灣為抵押品借款三五七千萬兩。英人老奸巨猾,要其把台灣這個麻煩攬上身,倒貼三五七千萬還可以考慮一下,還要他們拿錢出來?真箇是「Too simple, totally naive!」。
法國人看起來倒是挺認真的。就在張之洞被英國人「婉言拒絕」的同時,一支法國艦隊到達澎湖,向清守軍提供了日本即將進攻澎湖的情報。 法國人並向清政府提議,不妨先將台灣以短期租約形式暫託於法國,俟戰後再歸還云云。 清方對此建議當然「相當感興趣」,然而,當時負責台灣防務的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才在安南與法軍「打生打死」的 劉永福將軍和他的「黑旗軍2.0」!
話說在安南被朝廷收編後,清廷與法國人議和,黑旗軍被解散,劉永福被投閒置散了好一陣子。 到了甲午戰起,台灣防務吃緊。當時的台灣巡撫,正好就是之前朝廷派往安南招安劉永福的 唐景崧。 在唐景崧的建議下,朝廷遂復用劉永福,並著其重組黑旗軍,主力負責台南防務(台北為省治所在,有巡撫直屬的正規軍駐紮)。
劉永福對由法國人接管台灣,反應異常強烈,堅決不允。朝廷有感大戰當前,不欲影響軍心,最終法國「借台」一事不了了之。
那邊廂,正如全世界都知道的一樣,台灣的控制權的確是日本發動是次戰爭的一個重要目的。日本在黃海一戰擊敗北洋艦隊後,形勢大好,至1894年底,已感到勝利在握,並考量戰勝後向中國應如何「要價」。其時代表日本就「牡丹社事件」與清方談判的樞密顧問兼文部科學大臣 井上毅,就「台灣問題」向首相 伊滕博文上書:(未經翻譯,原文節錄)
「世人皆知朝鮮主權必爭之,卻不知台灣之佔有尤為必爭。 朝鮮究竟無力獨立,而且為其保護國,雖有義俠美名,並無富殖實益。台灣則不然!不但能扼黃海、朝鮮海、日本海航權,亦可開闔東洋門戶。況且(台灣)與沖繩及八重山,群島相連。一臂伸處,得以鉗制他人出入。若此一大島落入他人之手,我沖繩諸島,將受鼾睡之妨礙,利害相反不啻霄壤。 若失此機會,二三年後,台島必為他一大國所有。不然,又必成為中立而不可爭之地!」
簡言之,台灣非取不可。甲午一戰正是天賜良機,此時不取,更待何時?為了搶佔先機,在1895年初,日本果如法國人所言,閃電襲取澎湖,以斷絕清廷對台灣的支援。日軍此一行動,對台灣社會造成巨大影響。尤其日清於3月30日簽定停戰協定時,指涉的停戰區域竟不包括台澎地區,一時間台灣島上有關清廷即將割讓台灣的傳言繪形繪聲,整個社會陷入極大的不安和恐慌之中。 怯於國內的輿論壓力,清廷對在和談中有關割讓遼東及台灣之事對內極力隱瞞,但台灣官民由「外國消息」方面,對和談內容的了解也已是八九不離十了。
1895年4月17日,《馬關條約》正式簽訂。清將台灣、澎湖及遼東半島割讓日本。雖然已是「預知的結局」,但到正式揭盅時,台灣全體官民還是一片嘩然與騷動。在全體士紳良民的壓力下,台灣布政司,(署任)台灣巡撫唐景崧向朝廷上書,指台灣民心不服,「其約(馬關條約)可廢」。 用現代的說話就是「請中央政府體諒地方人民的愛國熱情,尊重地方人民的意願。」不過,相比孤懸海外的台灣,朝廷更在意的是仿如「芒刺在背」的遼東。經過「一番努力」,加上西方列強對日本的戒心,清廷終於得以在法德俄三國的干涉下,向日本「贖回」遼東。
把東西給了人家又想要回來,本來就不太好嘛!要是這個又要回,那個又反口,也太有失天朝體統了吧!且莫說清廷中央本來就對「台灣人民的訴求」置若罔聞,就算真的有心,在「收回遼東」的國家核心利益之前,台灣同胞就難免要委屈犧牲一下了。 對於日本而言,是次攫取台灣,機不可失;至於遼東,只要掌握朝鮮,也遲早是囊中之物。 基於雙方對形勢價值的不同判斷,遼東台灣,一取一捨。如是者,《馬關條約》於5月8日清廷核准後正式生效。兩日後日本擢升海軍中將 樺山資紀為大將,並任命其為首任台灣總督。
說史140509
台灣民主國:「中式民主」初體驗 (4之2)
朝日執筆
清廷下令巡撫 唐景崧將台灣交付日人。然而,台灣民情洶湧,撫帥大人未敢輕舉妄動。此時,島中又有「進步人士」聲稱,當援引「萬國公法」(《國際法》),向朝廷力爭,向日本說不,向國際求援。
1895年5月15日台灣士紳與唐景崧密會後,發表《台民布告》:
「我臺灣隸大清版圖二百餘年……日本肇釁……朝廷保兵恤民……日本要索臺灣……紳民憤恨,哭聲震天。雖經唐撫帥電奏迭爭……無如勢難挽回。紳民復乞援於英國……商請俄、法、德三大國併阻割臺,均無成議。
嗚呼慘矣!……臺民惟有自主,推擁賢者,權攝臺政。 事平之後,當再請命中國,作何辦理……臺民惟集萬衆禦之。 願人人戰死而失臺,決不願拱手而讓臺……不日即在上海、廣州及南洋一帶埠頭,開設公司,訂立章程,廣籌集款。
如肯認臺灣自立,公同衞助,所有臺灣金礦、煤礦以及可墾田可建屋之地,一概租與開闢,均沾利益……如各國仗義公斷,能以臺灣歸還中國,臺民亦願以臺灣所有利益報之……特此布告中外知之!」
在整個「臺民自主,權攝臺政」的行動中,唐景崧其實相當被動。 抗旨造反,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呀!對於撫台大人而言,台灣只是他整個仕宦生涯中的一站,實在用不著這樣拼命;不過,對一眾台灣士紳百姓而言,這可是攸關他們身家性命財產的大事呀!君不見長毛和捻亂之時,「綠營」等官軍往往都是「hea打」,但湘淮軍等「鄉勇」卻真箇是拼老命的呀!
只是這份悲壯的公告,並沒有在清廷和國際上引起多大的反應。5月18日樺山資紀大將按照命令領著常備艦隊啟程前往接管台灣,同日,由天皇兒子「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率領,名義上負責衛戍京畿禁衛的精銳部隊「近衛師團」,亦由本來暫駐的遼東啟程,南下與樺山總督會合。
日本大軍不日壓境,全台陷入一片惶恐之中。 正當三府十一縣四廳一直隸州一體官民幾近絕望之際,5月19日,一艘法國巡洋艦來到基隆港,如大海中一根稻草、黑夜中的一絲光芒。 法國艦長在一眾紳商百姓的簇擁下,與台灣「話事人」巡撫唐大人「親切會面」,唐景崧必恭必敬,向這位救星討教解救台灣之法。這位軍官向唐大人略略分析了一下天下大勢,講解了一下《萬國公法》、偉大的法國人民如何「追求自由」,還有「西方先進思想」,然後直言表示,法國人向來急公好義,但若要(第三)共和法國出面為清帝國向日本討回台灣,恐怕有所不便;然而,若台灣人民選擇「民族自決」,則俠氣縱橫的法國,仗義保護反抗專制、追慕自由的台灣人民,亦屬出師有名云云。
唐景崧反覆思量,眼見島內群情洶湧,心知不向一眾官民紳商交出一個「解決方案」,一定是「連門口都出唔到」!如今又受到法國人的「鼓勵」,終於決定把心一橫,搞「獨立」了! 當然,行事之前還必須得到「上頭」首肯。唐景崧其實早已暗中向南洋大臣 張之洞探過口風,並力sell這個「獨立方案」不妨一試,彼謂其中最精妙之處,是反正台灣割讓日本已成定局,現在「另立名目」,若事成則台灣必將「回歸祖國」,若事敗則可免「恐倭藉口,纏擾中國」的麻煩。此為無本之博,Nothing to lose也!張之洞與同僚密議,亦覺得此計甚妙。蓋因如此這般,事成固然是好,即使事敗,亦可造成台灣是被日本以武力強佔的印象,從而淡化大清保民護土不力,喪權割地之過!這何止是Nothing to lose,根本是必賺!分別只有賺多賺少而已。
至於台灣這邊,一眾士紳官民早已是按捺不住。以曾任工部主事 丘逢甲為首的「進步人士」,率全體紳民奉早已設計好的「藍地黃虎」國旗、「民主國寶」國璽及總統大印,獻於唐景崧大人。
5月23日,唐景崧在紳民的「簇擁」下,發表《台灣民主國自主宣言》:
「……日寇強橫,欲併台灣……業與列強迭次磋商,僉謂台灣必先自主,始可予我援助……爰經大會議決,台灣自主,改建民主國,官吏皆由民選,一切政務秉公處理。 但為禦敵及推行新政,必須有一元首,俾便統率,以維持秩序而保安寧。巡撫兼總司令 唐景崧素為萬民所敬仰,故由大會公推為民主國總統。 總統之印業已刻成,將於五月初二日(陽曆五月二十五日)巳時由全台士民恭獻總統……」
兩日後,也就是宣言所說的5月25日,「前台灣巡撫」唐景崧,終於在清政府的默許、法國人的「鼓舞」、台灣官紳的「注目」下,宣布成立「台灣民主國」,年號「永清」,行西洋新曆,並正式發表「臺灣民主國獨立宣言」:
「台灣民主國總統,前署台灣巡撫布政使唐為曉諭事:照得日本欺凌中國……復索台灣一島。 台民忠義,不肯俯首事仇……不勝悲憤……公議自立為民主之國。以為事關軍國,必須有人主持……經余再三推讓……竊見眾志已堅,群情難拂,不得已為保民起見,俯如所請,允暫視事。
即日議定,改台灣為民主之國。國中一切新政,應即先立議院,公舉議員……惟是台灣疆土……感念列聖舊恩,仍應恭奉正朔,遙作屏籓,氣脈相通,無異中土……民間有假立名號……照匪類治罪。從此台灣……富強可致,雄峙東南,未嘗非台民之幸也。特此曉諭全台知之。
永清元年 五月二十五日」
哦!原來所謂「獨立」,卻又不是真正的獨立。這個新成立的「民主之國」,其實仍然會奉「大清帝國」的正朔,繼續「遙作屏籓,氣脈相通」。這大概可視為現代「加盟共和國」的前身了吧?這種奇怪的狀態其實也是迫不得已。外國人說台灣不獨立就「愛莫能助」,但唐景崧以及大多數的台灣官民,又不敢真的把台灣「這片中國自古以來的神聖領土從祖國分裂出去」!在「又要(扮)威,又要戴頭盔」的情況下,只能說出「既獨立又並非真是獨立」這種聽起來不免有點可笑的說法。
在「建國大典」舉行之前,宣言原稿的各外語譯文,早已在前一日的24日送達各國駐台領事館。 然而,本來蠢蠢欲動的列強,對向這個無利可圖的「偽獨立國」施以援手,似乎都顯得興趣缺缺。 且慢!那個法國艦長不是說過甚麼嗎?真抱歉,那只是他的「個人意見,不代表本國立場」,若被「過度詮釋」,只能閣下自理。
不過,既然已經開了頭,勢成騎虎,即使情況不如預期,亦無礙「台灣民主國」如火如荼的立國建制。這個新國家定都台北,總統一職正如上面所說,由「前清台灣巡撫」唐景崧眾望所歸出任;丘逢甲順理成章成了「副總統」;至於大將軍之職,則捨劉永福大人其誰?兼管外交的軍務大臣是唐景崧的親信 李秉瑞,他曾被光緒皇帝親點為「遊歷使」,到德國考察;另外,台灣既然已成了一個「民主國家」,則國會議長一職,尤為重要,於是全體官民一致推舉其時的台灣首富林維源出任。
林公仁厚知禮,一再謙讓,最後竟效法當年「許由拒絕帝堯禪讓天下」之故事,在「獨立慶典」舉行翌日,則攜同家眷及(一早已收拾好的)細軟,潛逃廈門!事實上,當時清廷在台灣的中高級官員,也大都在這慶典前後選擇「回歸祖國」,所以「台灣民主國」的骨幹,基本上都是原來的那些低級官吏,他們以客家籍及閩南籍的「本地人」為主。
維源先生不慕權勢,高風亮節,著實令唐景崧欽佩(羨慕)不已,時刻找尋效法的機會。 至於日軍方面,當然也收到「台灣獨立」的消息,但觀察過列強似乎也沒有多少動靜,對這點「小事」倒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說史140510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八) 誰之罪?
蕭律師執筆
在撤離軍隅里後,沃克Walton Walker和 麥克阿瑟Arthur MacArthur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沃克認為如果他們能撤回平壤,就可以沿平壤──陽德──元山在朝鮮半島最狹窄之部位建立一道弧形防線。 他認為有能力守住這道防線。朝鮮半島由南向北呈逐漸擴大的蘑菇狀。但即使最窄的距離,寬度也有125哩。如果在這條防線部署七個師,那每個師需要防禦的寬度仍有二十哩左右。 這裡離南方還是太遠,路況非常惡劣,補給極為困難。 中國人可以悄悄繞到他們背後,直接切斷退路。
當中國人在第一波進攻大獲全勝後,天平正朝敵方傾斜:對方兵力明顯佔優,而且信仰極為堅定,面對敵人無所畏懼;他們在夜間作戰勇猛靈活,敢溜入敵陣進行肉搏戰。 開戰前一度壓在中國人心裡的恐懼──對美國先進武器的畏懼──現在轉移到第八集團軍身上。 不久前他們還對中國的作戰能力不以為然,現在他們開始走向另一個極端──肆意誇大敵人的厲害。 他們曾像騎士般向北進軍,現在則需要面對毫無準備的撤退。在西線,高層的誤判把戰地變成屠宰場。
現在似乎沒有人願意負責。 在東京,當完勝的美夢徹底粉碎時,大員們目瞪口呆。 麥克阿瑟一直想讓周圍的人把自己視為無所不能的人,現在他在戰場上輸給一支農民將軍領導的軍隊,因此對他喪失信心的不只是軍隊,還有他本人。***他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承認自己的錯誤,也不願負起失敗的責任。 每當談到這個問題,他都會把自己說成是華盛頓政策的最大受害者:所有錯誤,就是因為華盛頓對他的束縛和控制,阻止他當初對中國設在鴨綠江對岸軍事基地發動攻擊。他原本指望華盛頓方面允許他與中國全面決戰,借助這場規模更大的戰爭,重新奪回只屬於自己的勝利,進而證明自己、重拾自己的聲望。 布萊德雷Omar Bradley發現,當麥克阿瑟的請求遭到拒絕時,他那「才氣逼人卻脆弱不堪」的思想,突然被現實徹底擊碎。
不久,麥克阿瑟便透過與他關係不錯的刊物,為自己的失敗進行辯護。 十二月一日,《美國新聞》發表了一篇麥克阿瑟的長篇專訪。他恣意攻擊華盛頓當局,認為是他們阻止「乘勝追擊」中國軍隊,轟炸在滿洲的軍事基地。他聲稱,這讓他「在軍事上處於極為不利的境地,無法取得以往的勝利。」
在華盛頓,這篇文章被視為麥克阿瑟又一次的「馬後砲」,杜魯門Harry Truman的憤怒可想而知。他馬上發布了禁止各黨派擅自評論韓國問題,規定有關韓國問題的任何政策性聲明均須事先通過國務院的審查。
後來,布來德雷認為這又是一個關鍵時刻,因為參聯會沒有對總統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華盛頓一直軟弱無力,即使在聽到壞消息時也只是默默忍受,不採取任何措施及時扭轉戰局。這肯定是杜魯門執政時期最灰暗、最銷沉的時刻。這位總統原以為已經結束的戰爭,現在不僅進一步擴大,更糟的是,指揮這場戰爭的將軍成為政府的最大敵人,最大的政敵。 麥克阿瑟明目張膽地怪罪政府沒有提供應有的支援,甚至毫不掩飾地將失敗的全部責任推卸給政府。
十一月三十日,也就是中國人開始進攻那天,總統突然變得語無倫次。當他被問及美國將如何因應韓戰局勢時,他居然回答:「我們將採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來應對挑戰。」另一名記者問:「是否包括使用原子彈?」杜魯門本可巧妙迴避這個問題,但他卻回答「包括我們擁有的各種武器」。 於是一名記者繼續問:「這是否代表我們正積極考慮使用原子彈?」杜魯門的回答是「我們一直積極考慮使用原子彈的問題」,又說「前線指揮官將負責所有武器的使用」。
這讓很多人極度震驚—-不僅是美國民眾,還有美國的盟友。 他們感到不可思議,因為杜魯門的話意味著戰區司令官麥克阿瑟最後將決定是否使用原子彈。 於是政府不得不尷尬地收回總統「蝦碌」的厥詞。 在那幾個月裡,參聯會名存實亡,不管以前多麼勇敢公正的成員,都變得越來越官僚。 一旦覺得自己走上事業巔峰,就會變得謹慎、淡漠。 戰場上的勇敢和官場上的勇敢,兩者永遠不能並肩共處。
參聯會希望麥克阿瑟能重整軍隊,把第十軍併入第八集團軍,以便統一指揮。 他們相信,中國人的補給能力極為有限,而美軍有超乎尋常的機動能力,這可以讓聯合國軍後撤四十到五十哩,然後重新集統、整編。 如果中國軍隊繼續前進,美軍就可以用飛機和大砲組成一個威力無比的防線。 況且,在發動第一波進攻後,中國軍隊在大多數地區實際上已與後方失去聯繫。 但麥克阿瑟馬上拒絕考慮這個方案,他的態度令參聯會瞠目結舌。
中國人的參戰和聯合國軍隊在北方慘敗加劇了現有的政治分歧:一方使反華勢力更激進;另一方面,人們對麥克阿瑟的決定仍鮮有懐疑,這無疑為政府帶來更大的壓力,也讓杜魯門的民調大打折扣。 對於親華派來說,這是美國的亞洲政策徹底失敗的絕佳證據。
最令華盛頓難過的是,他們在朝鮮的軍隊是美國最好的軍人,卻還是遭到了重創。現在美國正和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打仗,他們原本裝備不精良的軍隊突然變得不可抵擋,而國內的政治支持度卻江河日下,指揮官也開始對政府橫加指責。
在那個關鍵時刻,不僅參聯會,就算在當時最受人敬重的政治人物 馬歇爾George Carlett Marshall也未能有效遏制麥克阿瑟。
而麥克阿瑟的情緒變得極為波動,最明顯的莫過於他對中國兵力的估計。 他對敵人的態度從大膽的低估變成了漫無邊際的高估。中國軍隊進攻前,他和 威洛比Charles Willoughby在估計中國兵力時是「微不足道,六萬人左右」。 現在他卻說他正面臨敵人的五十萬大軍,而華府不允許他把戰火延燒到滿洲,這讓他的空軍對滿洲的軍事基地束手無策。
對華盛頓的無能最憤怒的莫過於Matt Rickway李奇微中將。 他從一開始就對麥克阿瑟的北上決定感到不安。這個決定的危險太大了,幾乎是不計後果、不顧士兵的生死。 現在前線部隊全盤崩潰,卻沒有明確的戰術。麥克阿瑟拒絕負責的做法更讓李奇微怒不可遏。同樣令他憤怒的是華府的軟弱,他們既沒有目標,也沒有指揮,致令麥克阿瑟隻手遮天,形成不可思議的權力真空。
十二月初,第二師殘兵在平壤集結。平壤火車站亂成一團。混亂、絕望的美軍官兵焦急地坐在車廂裡,希望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十二月七日,他們終於在靠近漢城的 永登浦找到一個宿營地。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514
台灣民主國:「中式民主」初體驗 (4之3)
朝日執筆
這裏先說一下「台灣民主國」其時的國防佈置。 台灣有台北和台南兩大政經中心,其中又以「首都」台北最為重要;至於中部除西海岸外,多為山區。 按照民主國政府的戰略構想,「重中之重」的北部防務,由大總統 唐景崧親領的前清正規軍負責,士兵主要是廣東人;以台南為中心的南部,則由大將軍 劉永福的黑旗軍子弟兵鎮守,他們自然與其主帥一樣,都是廣西人; 中部相對重要性較低,由各地鄉勇各自負責,他們之中部分有「台灣民主國」的番號,有些則只是以「團練」之名,一心保家衛鄉。 總兵力合共南北正規軍三萬五千人,民兵十萬餘人。
5月27日,能久親王率領的近衛師團主力部隊七千餘人,與陸軍兵員達一萬五千,海軍船艦超過二百三十艘的 樺山艦隊,於沖繩會師,隨即南下台灣。 兩日後,日軍到達 澳底(今屬新北貢寮區),一千守軍未見敵旗已先潰退,日本順利登陸。 6月2日,日本首任台灣總督 樺山資紀與清國前駐日本公使,朝廷特派「割台專使」李經方(本為李鴻章之侄,過繼為長子),在基隆外海的日本軍艦「西京丸」上舉行交接儀式。 地點係由清方使團所定,樺山曾問何以不在岸上簽署,李經方的回答倒也真是率直得可愛:「台人憤慨,恐遭暗殺!」
完成交割儀式後的翌日,日軍即「名正言順」地向「台灣民主國」的「非法武裝叛亂」發動攻勢,開啟了這一場日本佔領台灣戰爭的序幕,是年1895年為甲午(1894)翌年,歳次乙未,史稱「乙未戰爭」,日方亦稱「征台之役」。 戰爭開始,也就是6月3日,僅一天的時間,基隆地區的制高點「獅球嶺砲台」即告陷落。 基隆號稱台北的咽喉,一如天津之於北京一般。
「台灣民主國」在這第一天的戰鬥中,已有超過二百名正規軍在潰敗中「陣亡」。敗兵爭相退入台北城中,毫無秩序可言,甚至四出搶掠,城中一片混亂。 民主國大總統 唐景崧見形勢大惡,先後兩次電報身在台中的副總統 丘逢甲:「萬急急速赴援」、「千急急萬急急速赴援」,唯卻收不到丘的回覆。 經過一整日的努力,唐景崧眼見局面實在無法控制,連細軟也來不及收拾,僅帶著(大量)銀兩,就在「六四」傍晚時份乘天色昏暗,喬裝成老婦人「撤離」台北!
兩日後的6月6日,唐景崧乘德國商船「鴨打號Arthur」從 滬尾(淡水)逃往廈門。 唐景崧回歸大陸後,清廷雖念其舊功未有降罪,但由於已聲名狼藉,遂准其致仕回鄉。 部分歷史學家認為「台灣民主國」在唐景崧撤離台灣當天即已滅亡。 如此算來,這個「民主之國」,僅維持了十三日! 當然,「主流派」歷史學者不忍見「偉大的民主嘗試」竟然如此短命,認為雖然總統「去國」,但這個國家還是有生命的!
之前帶領一眾紳商向唐景崧「勸進」的丘逢甲,得知總統「西渡」之後,即痛罵唐景崧不戰而逃:「吾臺其去矣!誤我臺民一至此極!景崧之肉,其足食乎!」日軍得知唐景崧逃走後,即把 丘逢甲目為「頭號通緝犯」! 丘副總統聞之,義憤填膺,遂加緊四出籌款,號召抗日保境,然後又有感勢危難挽,為「保存實力」,遂捲同十萬白銀「義款」回到家鄉***(廣東嘉應,也就是「嘉應子」的發源地),徐圖後計!離台前留詩云:
「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扁舟去作鴟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
及後他更將其鎮平縣(今改為「蕉嶺縣」)故里的住處,更名為「念台山館」,又以「念台」為其長子 丘琮之表字,以示時刻不忘「復台偉業」。 念茲在茲,委實教人動容。 丘念台後來隨國民政府到達台灣,並以其先父名諱創立「逢甲工商學院」,即今日台中著名私立大學「逢甲大學」的前身。 丘家至今仍為台中望族,不過此乃後話,在此不贅。
卻說台灣民主國兩大巨頭先後「撤離」,北部的前清「正規軍」可以說已是全線瓦解,潰不成「軍」了。 台北城中富戶紳商見亂兵為患,別無選擇,共推鹿港泉州籍商人 辜顯榮為代表(辜老後來晉身日本貴族院議員,也就是台灣政經名人 辜振甫的父親),於6月11日代表「艋舺士紳」迎接日本官軍接管台北城。 6月14日,台灣總督樺山資紀自基隆乘火車入台北。 (由於鐵路在戰鬥中受損,故開行數里後改由役夫推行前進。)6月17日,樺山總督在已更名為「總督府」的「台灣布政使司衙門」內,舉行「始政式」。
日本正式在台北建立總督府,標誌著征台作戰第一階段結束。 日軍在此階段實際投入兵力約四千,陣亡七人,傷兵二十五人,然而由於軍中霍亂及瘧疾橫行,另外數十人因病死亡或送回日本,具體「折損」人數難以統計。
至於「台灣民主國」的領袖中,當然亦不乏忠義之人,非盡是一心「保存實力,徐圖後計」之輩。 例如當唐丘二人西渡,辜老與艋舺士紳喜迎「王師」入城之時,民主國的「軍務大臣」李秉瑞及義勇軍大統領 吳湯興,仍一直堅守防務崗位,積極備戰。 吳湯興乃世居台灣的客家人,以俠義名於鄉里。 事實上,在「乙未戰爭」這一場台灣史上涉及戰鬥地域最廣、時間最長、參與人數最多、死傷最嚴重、規模最大的一次戰爭中,客家族群公認作戰最力,付出最大。
日軍重整台北城秩序後,於6月19日開始南下進攻 桃園及新竹。然而在日軍推進的過程中,竟分別在 竹塹城(淡水廳)、隆恩浦(今屬新北三峽區)及分水崙(在今新北及桃園交界)等地遭到客家籍遊擊隊及各地閩南籍鄉勇的伏擊,死傷竟達百計。 相對於此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即攻入台北城,如今的「重大損失」實為日軍始料不及。 自發動南下攻勢的一個月,日軍雖然「戰無不勝」,但屢遭伏擊,加上疫病流行,士氣受挫。 尤其當士兵目睹台灣「婦孺皆兵」的反抗決心,不免對能久親王的「三月服台」之說產生懷疑。 受困於「兵民難分」的游擊戰術,日軍乃在七月下旬,於台北至新竹實行「無差別掃蕩」,焚燬村寨,並屠殺閩南及客家平民,四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死者不計其數。
如是者日軍只能放慢進軍速度。 8月8 日,能久親王胞弟 伏見宮貞愛親王(孝明天皇養子,後來官至日本帝國的最高軍職「元帥陸軍大將」)率軍增援近衛師團。 能久親王整編後,親率重兵攻打台灣北部至中部的要衝關隘—- 苗栗竹南尖筆山。8月14日,二百民主國士兵戰死,近衛師團攻陷苗栗。至此,北台灣地區的戰事正式結束。
無論如何,日軍南下的腳步倒是真的慢了下來。 「台灣民主國」南部地區的官僚稍感安心,「逃亡潮」亦似乎暫告一段落。 6月26日,在一體官民的「公議公決」下,公推民主國大將軍 劉永福為「民主國」第二任大總統,劉永福未有明確受任,謙稱僅為「幫辦」,全台防務仍由軍務大臣 李秉瑞總理協調。 劉永福將台南改為「南都」,把「民主國」「遷都」至此,總統府權設於台南大天后宮,史稱「台南共和」或「第二共和」!劉永福「幫辦」總統後,即下令發行民主國鈔票及郵票—-籌募軍費要緊! 一眾士紳當然是「踴躍搶購」,爭相「共赴國難」!
說史140528
漫云女子不英雄 (三)韋后 和 安樂公主
撰稿人:黑白子
「神龍政變」成功,太子李顯再居九五之尊,改年號神龍,復國號為唐。
復位後的唐中宗,終於可以過一過大封功臣的癮。他把弟弟李旦晉封為“安國相王”,妹妹則封“鎮國太平公主”。單從「安國」與「鎮國」這兩個不分高低的封號看來,二人真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在李顯的心目中,神龍政變期間大顯身手的太平,其地位顯然是稍稍在李旦之上。
首先,太平的夫婿「安定王」武攸暨,獲破格晉升為「定王」。從「安定」到「定」,雖僅一字之差,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安定」是郡名,「定」是國名。非皇家血裔的武攸暨,竟能由郡王拔升為親王,這是特例。親王殊榮,自魏晉以降,只有皇子或皇帝的兄弟方可得享。即便是立下大功的文臣武將,能身居郡王行列,已是極矣盡矣的最高榮譽。
翌年,中宗再頒令讓太平公主開府,設置官署,享五千戶實封。要知道,親王是男子,開府後府內可設有長史、司馬一類官員辦理公務。唐代女性的社會、政治地位雖遠比其他朝代為高,但始終較男性矮了一截。有唐以來,僅得高祖李淵的女兒平陽公主,自太原起兵,即率領娘子軍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才恩賜破例開府。太平公主竟然得到中宗恩準開府,這可是儀比親王的極高待遇。
除了相王和太平公主外,中宗重掌天下,即封韋氏為后,並且不顧朝臣勸阻,破格追封韋后父親韋玄貞為王。至於策劃神龍政變的張柬之、桓彥範、敬暉、袁恕己和崔玄暐等五人都官封宰相,爵賜郡公。最讓人意外的是,神龍政變前身居敵陣,甚得則天皇帝寵信的上官婉兒,竟在毫無朕兆下獲封為三品婕妤,不久再拜為二品昭容,專掌起草詔令,握生殺大權。儘管沒有文獻顯示上官婉兒擔當了是次政變的內應角色,但從中宗在事成後對她的反常重用,似乎已經很好地說明了一切。***
原則上,不論婕妤抑或昭容,都是「皇帝的女人」。不過「巾幗宰相」上官昭容,居然得到中宗賞賜宮外府第,然後每天就像現代上班一族一樣,平明入宮辦公,成為歷史上絕無僅有,能居於宮外的皇帝妃嬪,這件事本身就顯得耐人尋味了。可能打從一開始,中宗根本就沒有意思要上官婉兒當傳統意義的「皇帝的女人」。那個年代,即使是天子,要想任命一介女流為朝臣,亦必須面對巨大的現實壓力。因此冊封上官婉兒為婕妤、昭容,或可視之為一種「另類」的補償手段。
李顯雖然成功透過一次流血政變,結束了母親武則天的武周天下。但讓他始料不及的是,緊接而來的第二波女子干政浪潮,正由他有意無意間一手釀成。繼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之後,李顯的第二任妃子韋氏,以及他最疼惜的女兒安樂公主,終於得到走向台前亮相的千載良機。
(三)苦盡甘來的韋后
韋氏的前半段人生,真可謂備極榮寵,幾乎把所有好運都集於一身。 她出身京兆的名門望族,與太子李顯成婚一年即一索得男,嫡長子重潤又獲封為皇太孫;兩年後高宗病故,丈夫繼位,皇后的寶座,離她僅是咫尺之地。沒有人料想得到,一切的美好,就從這裏開始了翻天覆地的逆轉。
中宗因「失言」一事,激怒了太后武則天,慘遭廢為廬陵王,謫居房陵。常言道天威難測,寄寓房陵期間,一家子陷於朝不保夕的憂慮。那十四年不堪回首的歲月,真是提心吊膽,度日如年。李顯能熬得過來,全靠韋氏從旁鼓勵。正是患難夫妻恩情重,李顯精神上對韋氏非常依賴,並曾信諾若能重見天日,一定讓她隨心所欲。否極泰來,今朝李顯再度御宇,他亦沒有忘記承諾,不單立韋氏為后,還讓她像當年的武則天那樣,垂簾聽政,與聞政事。這當中,還有一層更深的用意,就是中宗在朝廷上的班底不足,扶植皇后的勢力,等於加強自身的力量。
在過完大封功臣的癮後,中宗仔細看一看朝中上下的各派勢力,迅即察覺到自己的處境,完完全全是一名孤家寡人。相王李旦雖然是他的親弟,但在自己外貶的日子裏,母親曾立其為帝,是為唐睿宗。到母親稱帝,才廢去皇位,改封為皇嗣,賜姓名武輪,軟禁於東宮。對於遠離京畿十多年的中宗而言,這個曾經當過皇帝、當過太子的弟弟,始終讓他放心不下。而被軟禁多年的經歷,也讓李旦深明韜晦的重要,所以當中宗封他為安國相王時,他隨即推辭不就。可見兄弟二人,各有顧忌,難言推心置腹。
至於幼妹太平公主,在神龍政變已表明心繫李家。但話分兩頭,這個妹妹始終是武家的媳婦,要找一個可以讓李顯絕對放心的人,沒有比韋后更為合適。只可惜韋氏的娘家,當年亦受「失言」一案牽累,全家遠貶廣西,韋父死於途中,四名兄弟悉數客死他鄉。韋家業已破落,再無人可以任事。
回看那幫以張柬之為首的文臣,一個個自恃功高,在朝廷內不斷提拔、安插自己的親信把持要津,漸漸引起中宗不滿。而最叫他萬難容忍的是,文官體系竟上疏勸諫,不讓韋后臨朝干政。然而當朝文武,屬於皇帝心腹的,實在少之又少,要剷除這批功臣,時機還未成熟。
李顯當年太子府的部屬,因連番政治角力,早已被打散得七零八落。其中最有能力和聲望的前宰相、左庶子 魏元忠,遭張易之兄弟構陷,貶為端州高要縣尉。李顯重登帝位,即時派驛馬專程由嶺南把魏元忠召回。不過,此時張柬之等五人已雄踞相位,魏元忠回朝後,初授衛尉卿,繼而調遷兵部尚書,才逐步掌握實權。一個魏元忠當然不足夠,這個時候的李唐王朝,還有一股龐大的勢力,可以助李顯把張柬之等人連根拔起— 武家。
前文提及,太平公主的夫婿「安定王」武攸暨,獲破格升為「定王」,固然是中宗愛屋及烏的表現。但若果配合往後的發展來看,這是一步算路深遠的好棋。
為要拉攏武家,中宗曾幾度微服登門私訪武家的掌舵人武三思。之後,他更亮出一招「夫人外交」,先由上官婉兒與武三思暗通款曲。
上官婉兒在武則天末年,已經跟武三思有私情。大概李顯亦知道這層關係,才會派上官婉兒出馬。隨後,上官婉兒更引薦武三思與韋后認識。據《資治通鑒》記載,武三思經常出入禁中與韋后下棋、打雙陸,唐中宗李顯就站在旁邊拿著籌碼算輸贏。
「夫人外交」加深了彼此的連繫,但還未足夠,中宗皇帝決意與武三思結成兒女親家。當時李顯所有女兒都已經出嫁,為了要聯姻,他不惜在神龍元年命兩名已婚女兒,效法姑姑太平公主離婚改嫁的先例。最得李顯寵愛的安樂公主改嫁給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另一位女兒新都公主也改嫁給了武三思的侄子武延暉。
李武兩家再度結成緊密的政治聯盟,整肅功臣的行動,即將展開。
參考書籍:
《蒙曼說唐——亂世紅顏》
作者:蒙曼
寂寂江山搖落處 憐君何事到天涯
說史140522
天花亂說系列(八) 「全球化」事件簿
掌門執筆
〈拆局〉天變,道亦變。
「全球化 Globalization」這概念始見於經濟學論述, 初起之際並不怎樣受人重視,到了九十年代忽然大行其道。今天,無論說的是甚麽層面的事理,不按“全球化”視角考量便硬是追不上時代步伐。考其成因,毫無疑問是「第二次資訊革命」—-電訊和互聯網加速革新,導致遙距通訊的金錢和時間成本降至接近零有關。
這勃然而興的事態淹沒了整個人類生活,小者社交溝通,大者國際經貿,全都要銷融重鑄,以適應全新的資訊格局。*** 作者使用了巧妙的修辭描述「全球化」的核心概念:「世界突然變“小”了,因為聯絡手段強化,鞭長可以及遠;然而世界同時也突然變“大”了,因為資訊傳遞加速,視野為之大幅拓闊。」***
全球化以演化論 “適者生存” 的方式, 破壞地域的傳統結構,逐步將各大洲同質化,是為“大合流”。***** 這天下合流之大勢,體現在政治層面上為民族國家興起和憲制民主化;在經濟層面上為資本主義化和區域分工;在文化層面上為消費主義盛行。***
〈歷史〉全球化的進程
近代迄今的全球化進程可分為數個模糊重叠的波段:首先是地理上的接近,接著是政治上的,經濟上的接軌,最後是文化上的混同。每個波段由不同的動力因素催生,各有重大的標幟性事件,終於做成全球翻天覆地的變化。
A跨越地理阻隔:從歷史學的角度觀察, 「全球化」起始於十六世紀前後西歐人的大航海和隨之而來的地理大發現—- 1489年哥倫布穿越大西洋航抵達加勒比海。 但當時真正造成推動力的卻是
(一) 東西溝通的劃時代壯舉:
1498年達伽馬繞非洲好望角到達印度西岸。
短短幾年之間,葡萄牙人的武裝商船從東非海岸建立據點,以遠距離跳躍方式最終站扼守了中國印度和印尼三地交通的咽喉—馬六甲。並以1557年立足澳門為其極限。
西葡殖民帝國的建立被視為原則上不可逆的全球網絡化的開端。*** 擴張過程的共同點是火炮技術迅速傳播, 這是近代西方“回饋”東方的第一項重要技術。***
(二) 史上首次循環貿易和跨域分工
近代早期另一項全球化的社會技術試驗是“加勒比海奴隸種植園”。
十六世紀「大西洋三角貿易圈」—- 西非的奴隸、加勒比海的蔗糖和 西歐的工業製品,允稱史上首次跨域分工的範例,*** 然而“天地不仁,以(1,200萬黑奴)百姓為蒭狗。”留下了萬世污名。
這貿易圈壯大了西歐的國力,更重要的是精進了遠洋航海技術—- 從船體設計、儀器和海圖三個方面,為下個世紀環球貿易重心東移印度洋做好準備。
(三) 全球商業網絡的基礎:白銀流動
十七世紀環球貿易網絡化的必要條件是充裕的貨幣供應—- 傳統上國際貨幣只有白銀一種。***
1545年秘魯波托西發現超級大銀鑛,白銀分東西兩條路綫輸出。東綫:直接運回西班牙本土,支應哈布斯堡皇朝的歐陸爭霸戰爭和瘋狂消費。 相當部分東綫白銀經傳統渠道輾轉運往中國和印度購買奢侈品。 西綫:1571年西班牙建立馬尼拉城,以大船穿越太平洋直接從墨西哥運送白銀往東亞。****
大量白銀流入中印,導致十八世紀初期清朝和莫卧兒盛世的出現,而環球貿易則在百年間增長以百倍計算。
B漸進式政治侵凌:最初東來的西歐人只是挾 “堅船利炮” 以行貿易,並未想過建立大型殖民地。隨著羽翼漸豐,環境漸熟,到了十八世紀遂明目張膽,施行全球帝國主義,史稱大殖民時代。而以下述事件為其巔峯成就:
(四) 大英帝國的建立
費時兩世紀,從1600年成立“英國東印度公司” 至1803年取得全印統治權而大局抵定。 十九世紀「新三角貿易圈」形成—- 印度鴉片、中國茶葉和英國工業製品,大英帝國立於世界之巔,倫敦成為世界金融中心。*** 詳情請參閱《說史140414大英「賺錢」帝國》。
英國統治印度在全球史上意義極其重大,影響極其深遠,重點卻不在政治面而在於文化面。 英語籍此契機成為國際語言,普通法成為很多社會的法律制式,英美文化超越歐陸而居世界文化之上游位置。****
C形成全球經濟體系: 十八世紀發端於英國的工業革命,決定性的技術創新是蒸汽機,***與及隨之生成的蒸氣輪船和火車.
(五) 大規模貨運與地域分工
1869年蘇伊士運河通航主要適用於遠洋蒸氣輪船,倫敦至孟買航程減縮一半,標誌著大規模貨物運輸時代的來臨。
自古以來跨域貿易只交換高價值產品—- 高級奢侈品和稀有原料(例如合成青銅所需的錫),所以遙距地域無法進行產業分工.蒸汽輪改變了結構,五十年間大規模貨運成本下降過半,全球經濟一體化正式啟動。***
國聯和聯合國的作用不過是國際論壇,真正將世界各國的命運綑綁在一起的是
(六)環球貨幣體系的結合*****
1944年同盟國在美國新罕布什州簽訂的「布列頓森林協議」。條約把戰後各國的貨幣釘在“黄金柱”上,實施以美元為中心的固定滙率制度。這條金柱雖然不到二十年就崩壞了,但從這個戰略框架發展出來的三個“多邊組織”: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會IMF和 國際貿易及關稅總協定GATT卻是當今之世全球政經的幕後操控者。
環球貨幣體系緊密結合:互相擁有貨幣,甚或以外幣為本國貨幣的儲備基礎;注重國際貿易和國際收支平衡;大規模外債;極龐大的全天候自由兌換市場….. 都是這個戰略框架的產物!
D普世文化混同:「大合流」的真正意義在於社會文化上的同質化,不是“車同軌,書同文”,而是人同生活思考方式和價值觀。***** 大合流的達成以高效的通訊傳播為條件。
(七)第一次資訊革命
近代傳播史上最戲劇化的發明是電報。1851年Paul Reutus在倫敦開辧首間通訊社;1866年跨大西洋電纜啟用;1880年首封電報從倫敦發出,歐美之間的通訊速度一夕之間提高了一萬倍,資訊傳遞的速度和商品運輸的速度不再同步。
此變化衝擊人類宏觀生活面極具震撼力,中央政權對外交軍事商貿的決策和管理能力從本質上大力強化,地方權力相對地大幅削弱,國家集權成為現代世界的普遍特色。***
最後是文化帝國主義,
(八)消費主義掃蕩一切民俗意識形態
1895年發明電影技術,好萊塢成為世上最大的通俗文化製造中心。
最後的文化齊一並非由智識巨擎或宗教大師所推行,而是由 Coco Chanel或 喬布斯之輩所指劃…..
以上學理出自
《全球化簡史 Globalization:a short history》(2012)
J Osterhammel& N Peters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