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史140521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九)李奇微登場
蕭律師執筆
沃克Walton Walker一直不顧一切地在可怕、狹窄冰封的路上驅車趕路。他們逃亡之路一直延續到1950年12月23日。沃克和他的駕駛員、助手以及貼身警衛擠在一輛吉普車裡,沿著公路旁狹長通道向南行駛,通路擠滿了南下的車輛。突然一輛運載武器的南韓軍車閃進他的車道,事故就此發生。吉普車被撞翻,連車帶人一起滾下路邊的溝渠,其他三人活了下來,沃克當場慘死。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軍旅生涯顯然不夠光彩,他指揮軍隊堅守「釜山防衛圈」立下的戰功將被人淡忘,而鴨綠江畔的災難將成為他的墓誌銘。
準備接替他職位的人是二戰後期冉冉升起的軍界新星李奇微Matt Ridgway。他是少數能同時得到華盛頓和東京認可接替沃克的合適人選。他是美國陸軍最優秀的將領,他有能力重整第八集團軍這支潰敗的軍隊。他臨危受命,匆匆辭別妻子上任。他毫無幽默感,既嚴於律已,也嚴於責人;他不像麥克阿瑟那麼浮誇,但絕非缺乏魅力。他和麥克阿瑟不同之處,是承認韓戰是一場有限度戰爭,如果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東西方決戰的主戰場該是在中歐某一處,在那裡集中了蘇聯最精銳的裝甲師。
李奇微體型健美,外表強悍、衣著整潔,是個極富魅力的人。儘管他身高只有五尺十吋,但個性的力量使他比實際身材顯得偉岸得多。他還是斯巴達主義者,一直擔心美國人會因過分強調物質享受而墮落。他認為缺少肌肉是美國小夥子在韓戰初期表現令人失望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們過度依賴武器和技術。因此,他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們從吉甫車和卡車的暖氣裡拉出來,像他們的前輩一樣在寒冷中長途行軍、跋山涉水。即使他們不能和敵人分享別的東西,但至少和敵人分享這份嚴寒。
在李奇微的軍旅生涯中,至少有三次是國家最需要時挺身而出:第一次是1944年六月的諾曼第登陸,他率領一支空降部隊進攻法國;第二次是在1954年,一支法國部隊在奠邊府被越共包圍,美國被廹出兵營救;第三次就是1950年十二月底接管混亂不堪的第八集團軍。在短短兩個月裡,他就讓這支疲憊的軍隊恢復了旺盛鬥志,重新找回原來的尊嚴,擊退了中國軍隊試圖把聯合國軍隊趕入大海或迫使美國動用原子彈的一次大規模進攻。
韓戰初始,李奇微就是參聯會負責這場戰事的人。戰爭初期,美軍使用的火箭筒無法打穿蘇製T-34坦克,他於是親自監督新型3.5吋口徑火箭筒的生產和運送。儘管當時還沒有聯邦快遞,但李奇微創造的超級配送系統,很快便抵消了北韓在武器運送方面的優勢,阻止了他們對釜山的進攻。
在抵達南韓前,他先飛到東京與麥克阿瑟會面。麥克阿瑟告訴他:「你認為怎麽做比較好就做,馬修。第八集團軍是你的。」就這一句話就意味著韓戰第一階段已經結束—- 以前所有命令都來自東京,現在所有命令都來自李奇微。此刻最重要的問題是:他能否讓自己的軍隊不被趕出這座半島?
李奇微抵達南韓後,馬上視察前線。呈現他眼前的現實讓他震驚:失敗的烏雲籠罩全軍,指揮官悲觀喪氣,士氣極度低落。他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軍事情報。他在視察中遇到一名軍長,這位軍長竟然連附近河流的名稱都不知道。最讓他憤慨的莫過於很多司令部裡的地圖。每支美國部隊似乎都湮沒在無數小紅旗裡,而每一面小紅旗都代表中國的一個師。很多部隊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周圍有多少中國人,因為他們根本沒派出偵察隊。他馬上就攻變了這種狀況,乘搭小飛機走訪了每個司令部,不只是師部或團部,甚至親臨營部和連部。有些地方甚至沒有跑道,只要他覺得必要,就絕不錯過。
很快,他就推出一個「李奇微」式的沙盤地圖。他首先觀察只有一兩面紅旗的局部地圖,詢問該部隊最後一次接觸中國軍隊的時間。指揮官的回答一般是四、五天—-原因很簡單,因為大多數美軍部隊實際上離中國人非常遠。於是,李奇微就會以極輕蔑的姿態從沙盤地圖拔去這些紅旗,按新的規定,只有在四十八小時內遇到的中國軍隊,才能在對應位置插上一面紅旗。如果他下次回來時,發現他們沒有執行這項規定,這個指揮官就會消失。
其中道理很簡單,因為李奇微有資格和東京談條件,而這對於沃克只有做夢才能想到。如果李奇微需要一個身在華盛頓甚至是東京的指揮官,那麼這名少校、中校甚至准將第二天就得上路。與華盛頓的其他人不同,只要有必要,他絕不懼怕與麥克阿瑟攤牌。以前,華盛頓的將軍們見了麥克阿瑟就發抖,但是現在李奇微是韓國戰場的主角,身在東京的麥克阿瑟已變成旁觀者。把麥克阿瑟掛在嘴邊只是李奇微禮貌之舉而已。至於誰是韓國戰場的總指揮不言自明。
對於那些還待在華盛頓的文官武將來說,這樣變動絕對是大解脫。儘管李奇微可能也會提出要求—- 例如補充大量的砲兵部隊,但他對華盛頓面臨的問題一清二楚:他所指揮的戰爭只是一個更大地緣政治鬥爭中的一部分。從戰爭開始以來,華盛頓與韓國戰場的指揮官第一次取得共識—-這是一場有限度的新型戰爭。
說史140520
台灣民主國:「中式民主」初體驗 (4之4)
朝日執筆
至於作為台南屏藩的台中地區,儘管原來負責台中防務的丘逢甲等人,在乙未戰爭開始不久即內渡大陸,但當地的民防保甲為保家園,仍是誓死奮戰。日軍以遠超預算的時間和兵力損耗,通過台中城後,於八月底到達彰化八卦山。八卦山雖然不高,但卻是彰化屏藩,登高足以俯視整個彰化平原。
8月27日能久親王親率一萬五千兵力,分兩路進攻彰化。此時彰化境內有吳彭年統領的五千黑旗軍及吳湯興的客家民兵。雙方爆發整場「乙未戰爭」中最大規模的會戰,史稱「八卦山之役」。
8月28日清晨,日軍向彰化城發動攻勢。交戰不久,守軍防線即被攻破,彰化城陷,台軍退上八卦山陣地。翌日半夜,日軍向八卦山發動突襲,雙方激戰八小時。雖然裝備及彈藥不足(逾半台軍只裝配冷兵器),加上兵力懸殊,但守軍仍是不屈死戰。至29日早上八時,台軍死傷枕藉,吳彭年及吳湯興相繼力戰而亡,八卦山失守。然而,本來已受疫病所困的日軍左翼統領,能久親王的得力助手山根信成少將,亦於此戰受傷,病情惡化,最終魂斷彰化,是為日軍在征台之役中首名「陣亡」的高級軍官。
八卦山會戰期間,劉永福曾以軍糧軍械不足,派人向張之洞等各地封疆大吏求援,然各地官員均不欲引火燒身而拒絕。永福長嘆:「內地諸公誤我,我誤台民!」—- 中肯呀!
八卦山會戰後日軍雖然陸續攻下雲林和嘉義,但由於各地民兵出乎意料地難纏,日軍行進顯得舉步維艱。鑒於陸軍推進並不順利,加上中部地區「山嵐瘴氣」令罹疫者眾,日軍遂決定由貞愛親王與後來被奉為「軍神」的乃木希典,分別於布袋嘴(今嘉義布袋)及台灣最南端的阿猴(今屏東縣)枋寮登陸。稍事休整後,於10月3日開始分三路進攻打狗(今高雄)、鳳山(今高雄左營區)、鹽水(今屬台南市一區)等南部重鎮。
日軍先後控制南部各城之後,與從陸路的南進軍,對台南城成合圍之勢。劉永福倒不愧是一時名將,早於日軍到來之前做好準備。他將主力部隊集結城中,量城中兵多糧足,堅守不出。此時府城周邊亦有十八個村社,共推武秀才林崑崗為領袖,領導五千民兵分守各村碉樓,互為呼應。
日軍有見台南城及十八堡準備充足,為免代價過大,於是決定先清掃周邊地區。10月12日,能久親王親率奇兵突襲蕭壟社(今台南佳里),卻被預先收到消息的林崑崗,領十八堡民兵分四路渡八掌溪伏擊日軍。日軍在偷襲之中被反偷襲,損失不菲。台灣民間傳說能久親王於此役戰死。(除此以外,台灣還有超過十個地方,皆有傳說謂能久親王在本鄉戰死,當真是「死十次都唔夠」!)日本官方紀錄則稱親王在此處染病,返回日本後不治。推測實情大概是親王確在此戰中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日軍聞訊以重兵器增援,義軍撤退。
雙方隔著八掌溪對峙了幾天,10月18日晨,義軍發動總攻擊。林崑崗身先士卒,甫開戰即為敵方炮火重創。雙方力量畢竟懸殊,日軍步步進迫,至10月20日,林崑崗眼見民兵已是彈盡力疲,死傷枕藉,而長子林朝陽亦已戰死,慨然自刎而亡(今台南市將軍區亦有「林崑崗紀念館」),戰事至此結束,史稱「十八堡之戰」。是戰義軍死者千餘人,其餘幾乎都有負傷,是除了「八卦山之戰」以外,另一場悲壯的會戰。
正當台南義軍在各地抗擊日軍之時,坐鎮台南城中的大總統劉永福也沒有閒著。劉永福聞知日軍從南北兩路包抄台南城,亦有其「應對之策」。早於10月8日,也就是「十八堡之戰」開始前四日,劉永福已秘密透過台南英國領事,向樺山資紀致函,商議投降條件!
樺山不屑親自處理,遂將信件交予「南進軍司令官」高島鞆之助(後來的首任台灣副總督)。高島回覆:「汝若發自內心悔悟,有誠意投降,必須赴軍門哀求。否則日後再送來此等書信,本司令官絕不接閱!」劉永福雖然一心「棄暗投明」但好歹也是行伍出身,一軍之長,一國之主,要他(在大庭廣眾)向敵人搖尾乞憐,實在是萬萬做不出來。
劉永福於是在10月12日(也就「十八堡之戰」開打之日,能久親王“染病”前夕)「越級上告」,再透過英國人直接致函能久親王謂:「欲抗戰者唯有台灣人耳!」表明自己只求北白川宮大人能夠「畀條路行吓」,讓他西渡唐山足矣。然而,此要求亦被能久親王嚴詞拒絕!
10月15日,日艦砲擊旗后砲台,劉永福之子劉成良棄陣逃亡,日軍佔領打狗(今高雄)港。至10月20日,十八堡會戰結束。日軍已將台南城周遭壁壘悉數移平,並以北南東三路向台南成合圍之勢。劉永福見台南已成孤城,大勢已去,遂決定棄城中軍民官紳,「先行撤退,徐圖後計」。他於當日帶同二十名心腹隨從,以出城勘察為名,逃到安平港中的中國商船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劉及隨從總算搭乘上了開往廈門的英國商船「塞里斯號Thales」(《台灣通史)作「爹利士」)。
不過,劉永福還沒有離開險境。當「塞里斯號」於10月21日行至距離廈門港僅十五浬遠的公海水域時,竟被日軍巡洋艦「八重山號」為首的艦隊截停。日軍強行登船,認出劉永福及其七名扈從,並要求將此等「叛亂嫌犯」帶走。(收了錢又極重「合約精神」的)「塞里斯號」船長以「不合國際公法」為由拒絕,日方亦投鼠忌器,未敢蠻幹。結果,雙方在公海上僵持超過一日。
英國駐日公使得知此事,即向日本首相伊藤博文提出「嚴正交涉」。最後日方讓步,放行「塞里斯號」及船上所有人員,劉永福得以順利抵達廈門。據說劉永福出走之時,也像唐景崧一樣化妝成老婦,故有「阿婆仔弄港」之譏。(「弄港laŋʟ-kaŋˋ」或作「諒港」、「浪槓」,即粵語「著草」之意。)不過按較為正式的史源,劉永福「變裝」是實,「扮作老婦」則於史無據,故有史家以為,此說不過是將「台灣民主國」兩任總統的事蹟混淆而已。
另外,與唐景崧不同的是,中國朝野普遍認為劉永福已盡力堅守至最後,回天乏力,其情可憫。加上各地方大員在劉永福多番求援之時,均視若無睹,如今也不好意思對其過於苛責。於是,過了幾年「冷河」後,劉永福又復用為廣東石碣鎮總兵,此後一直領有武職。
正如另一個「徐圖後計」的丘逢甲,劉永福對是次「敗走」似乎也一直未有忘懷。民國四年(1915),早已退休的劉永福儘管已是七十有八,但聞知日人欲迫簽《二十一條》,仍向袁世凱上書,請求帶兵再戰沙場,最後當然未獲批准。
回說台灣島上的情況。卻說10月20日當日,台南城內父老即聞知第二任「大總統」,已步武首任大總統的做法,「徐圖後計」去也!城中數千士兵群龍無首,殊為隱患。士紳們彼此商量之下,也決定仿台北之事,推舉德高望重的英國牧師巴克禮及宋忠堅為代表,與乃木希典商討,當以何方式恭請日軍入城「維持秩序」是洽。
10月21日,日軍由小南門列隊入城,士紳夾道相迎,城中的「藍地黃虎」旗被換成「日之丸」。被長官遺棄於城中的黑旗軍,本亦欲向日軍投降,卻因拒絕交出財物武器而與日軍衝突。結果逾千人被日軍槍殺,其餘則被囚於集中營,餓病致死者又百餘人。
一場「轟轟烈烈」的中式民主初體驗—-「台灣民主國」,就在台南的「無血開城」之中,正式滅亡,享祚一百四十九天。
按照日本官方的的記載,能久親王亦在民主國滅亡的同日,因瘧疾(霍亂)病情加重而返回日本療養,至十一月初於家中病死。
「台灣民主國」雖然滅亡,但各地的抗日活動並沒有就此平息。即使在11月18日樺山資紀向京都本部報告:「全島悉予平定」後,各地的原住民、閩南及客家族群游擊隊的抗爭,仍是此起彼落。其中又以分別活躍於台灣北中南,並稱「獅虎貓抗日三猛」的「簡大獅」簡忠誥、「柯鐵虎」柯鐵及「林少貓」林苗辰,最為著名,其事蹟雖不多見於正史,然在民間傳記演義中多有傳誦。在此不贅,有機會再與各位分享其悲壯故事。
由日軍自澳底登陸起,至「台灣民主國」滅亡為止,總計整場「乙未戰爭」,台灣方面戰鬥人員陣亡約一萬四千人。(按日本學者井出季和太《台灣治績誌‧靖台事略》的學術估算)另外,由於日軍在面對台民「游擊戰術」時,屢次採取「無差別掃蕩行動」,造成大量平民傷亡,據統計整場戰爭中死亡的平民超過十萬人。至於日軍方面,僅有負傷者五百一十五人,戰死者一百六十四人。不過相比於戰死沙場,死於病榻之上的日軍,可謂多得離譜。資料顯示,是役中因病住院的士兵超過二萬六千人次,病死者達四千六百多人,更重要的是,其中還包括主帥近衛師團司令官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和第二旅團長山根信成少將。從某個角度來說,這高致命率及病死人數,也許可以說是台灣義軍游擊戰術的成功。因為在火力處於絕對劣勢之下,義軍不可能對擁有重裝備的日軍造成重大的傷亡,只能以「運動戰」令敵方睡不安寢,疲於奔命。故此,這四千多的日軍和兩名長官,是病死之外,更是「攰死」!
由於去年甲午戰爭的大成功,日方朝野普遍認為接收台灣當不費吹灰久力,而征台軍的表現顯然不符公眾的「合理期望」。輿論普遍認為此戰「戰略調度拙劣,收功過遲」,尤其在擺平此區區小島之間,失去了幾千子弟兵之餘,竟還折損了一位親王及一名少將,實在「接受唔到囉!」
按照一般的「戰爭慣例」,佔領過程付出的代價越大,則佔領後的統治手段必然越見高壓。加上日軍正式「接管」台灣後,各地的抗日活動雖見零星,卻仍是一直持續,致使日本從現實角度考慮,亦不得不放棄原來預算治台計劃中的「民政導向」方略,而採取高壓式的「軍政導向」。
這種情況一直到了大正年間,始在本土族群終於「接受現實」,新一代的「土生皇民」長大成人,加上本國「大正民主化」等多方面背景之下,逐漸有所改變。
「殺戮」是作戰最關鍵的詞彙。
說史140606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 李奇微的血腥戰術
蕭律師執筆
隨著 李奇微Matt Ridway的到來,在鴨綠江和清川江慘敗的 麥克阿瑟Arthur MacArthur輸掉了總司令寶座。 誰都清楚誰是這場災難的製造者,他還漫無邊際,嚷著要多增四個師、對中國本土發動全面的空中攻擊、徹底摧毁中國的工業基礎。 但他的國家及歐洲盟友都不希望擴大戰爭。
一開始,將軍和總統的衝突就在醞釀中,問題只是何時爆發。將軍想擴大戰爭,而總統一直擔心引發其他地區的軍事衝突。 軍人應該執行總統和上級的命令,但麥克阿瑟卻把自己變成一個政治上的反對者。
李奇微抵達東京,即和麥克阿瑟會談。 李奇微很快了解,總司令希望和中國進行一場全面戰爭。 麥克阿瑟想利用蔣介石的軍隊突襲中國,因為毛澤東的大部分部隊都派到北韓,南方空虛。 李奇微深知這想法不夠成熟。新中國實力早已今非昔比。 毛澤東能把五十萬人派往北韓,國內兵力儲備肯定更為龐大;他對國民黨軍隊始終嗤之以鼻。
華盛頓希望能在不投入太多資源的情況下把中國人拉到談判桌前。 (艾其遜Dean Archeson曾對 布萊德雷Omar Bradley說:「我們正和錯誤的對手交戰,真正的敵人是蘇聯。」) 李奇微知道自己的工作,那是一項充滿血腥的任務—- 在華盛頓和中國覺得勝利已屬中國時,讓中國人付出慘痛代價,讓勝利遠離他們。他相信自己必不辱使命。 他堅信,只要有正確的指揮,美軍必能洗刷 軍隅里的恥辱,贏回應有的名聲。
既然無法在兵力方便滿足,李奇微便要求增加大炮的數量。 中國和北韓在武器裝備上明顯處於劣勢,但美國人卻沒有充份發揮這些武器的威力,甚至很少著重大炮的使用。 現在,他要求上級派出十個國民警衛隊和預備役砲兵營。按照他設想的「絞肉機」戰術,以大砲作為主要武器。 美國不缺乏武器彈藥,只是想減少傷亡;而中國人的重型武器携帶能力極為有限,因此在美國空中火力下只能挨打。
李奇微主張以最原始、最殘忍方式抵消中國人在人數的優勢—-就是利用飛機和大砲。 他寫信給陸軍副參謀長 海斯利普:「我們的優勢就在這裡。我們不乏實力和手段—前提是蘇聯不插手。 我要喚醒這個司令部的精神潛力;我將帶給中國人一場永難忘壞、充滿血腥的失敗,大量消耗他們的兵力。」
一月中旬,柯林斯Joe Collins(同行還有空軍參謀長 范登堡Hoyt Vandenberg)前往日本會晤 麥克阿瑟和李奇微時告訴 阿爾蒙德Ned Almond,他將升為三星將軍—這是對麥克阿瑟最後的致敬。 他們不必再畏懼他,也不必再相信他的估計和預測;他現在只是一個接受調查的老人。
李奇微開始著手改造第八集團軍,讓它成為一支具有強大戰鬥力的部隊。 儘管第二師與第七師遭受重創,但第八集團軍的人員傷亡情況遠不如人們想像那麼嚴重,真正的破壞在於精神和心理。 這些師損失了大量的武器裝備,但這是可以彌補的。因此當前的首要任務就是重振士氣。
柯林斯向 杜魯門做了簡報,認為李奇微做得非常出色,部隊的士氣正在恢復,對部隊的作戰能力充滿信心。
李奇微開始調整指揮結構。 很多高級軍官認為是 阿爾蒙德騙他們不斷北上使他們陷入災難,希望李奇微儘快將他撤職。但阿爾蒙德並沒有被革職;李奇微認為阿爾蒙德畢竟是有進取心的人,是敢於進攻的指揮官。 但他被免去參謀長的職務。從現在起,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玩手段或繞過李奇微的指揮。他被新上司狠狠地訓了一頓。
第九軍的 庫爾特John Coulter少將在清川江戰役表現極差,他被調往東京擔任參謀。 第一軍司令 米爾本該為雲山之戰的大敗負起部分責任。 李奇微於是乾脆把自己們司令部搬到米爾本司令部,以督促他重振軍心、勇敢作戰。
李奇微的表現支配了整個局勢。 和從未在韓國過夜的麥克阿瑟相比,他始終沒有離開韓國。 他必須讓戰場上的每個人都知道,長官正在和自己的部隊同甘共苦;他想讓前線的指揮官知道,誰也無法欺騙他。
另外,李奇微希望掌握更多戰場主控權,第一件事就是了解敵人。 李奇微慢慢勾勒出中國人的樣子和他們作戰的方式。 中國軍隊非常優秀,這點無庸置疑。但他們畢竟只是來自一個資源有限、極度貧困的國家。 他們軍事裝備極為落後,物質資源補給和通訊聯絡也極為薄弱。 美國陸軍補給能力是中國人無法想像的,因此在任何一場戰鬥中都能堅持得更久。
李奇微認為戰爭不應再以奪取領土為最終目標,重點應放在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地形採取拉鋸戰,以消耗敵人力量為主,製造最大量的人員傷亡。*** 因此,「殺戮」是作戰最關鍵的詞彙。與中國軍隊保持接觸,持續交戰,並在每一場戰鬥中製造中國軍隊人員的傷亡。 總有一天,即使像中國這樣的人口大國,也會因為精銳部隊大量損失而無力支撑。
李奇微覺得,如果中國人進攻,撤退是災難性的選擇。*** 中國人進攻戰略的關鍵之一就是攻擊其中一點以製造混亂,然後借助敵人後面的有利地形設伏,在敵人撤退時趁亂打擊。 所有軍隊在撤退過程中都是最脆弱的。 由於武器裝備較為笨重,道路又很狹窄,再加上與南韓軍隊混在一起,使得美軍也難以例外。 儘管中國士兵英勇善戰,在兵力上占優,但在軍隅里對美軍的攻擊遠非災難性的。如果能在夜間保持緊密陣型,各部隊之間能形成交叉火力,並有側翼掩護(而不是指望南韓軍隊為他們提供掩護),那場戰役的結果可能不一樣。 即使在軍隅里,美軍的補給也沒有中斷,後來反而是中國人撐不住。
長期的空降訓練與作戰經驗,對李奇微在戰術上起了重要的作用,也是這種戰術的關鍵。他的想法是:首先建立一座強大的堡壘,由空軍提供補給,並以猛烈的火力維持各部隊之間的一體性,然後讓敵人先進攻。
現在,李奇微準備讓第八集團軍再度北上。一月中旬,李奇微開始行動了。他首先派 米凱利斯John Michaelis的第二十七「獵狼犬」兵團進軍水原。 李奇微把這次進攻行動命名為「獵狼犬」行動。
他問米凱利斯:「你知道坦克是用來做什麼的?」
「用來殺人的,長官。」
李奇微說:「那麽你就帶著你的坦克去水原吧。」
「是,長官。」米凱利斯回答:「開坦克去那裡很容易,要開回來可就不簡單了,因為中國人經常會切斷退路。」
「誰在說回來?」李奇微回答:「如果你能在那裡待上二十四小時,我就會派一個師趕到那裡。」
這是全新階段的開始,也是戰爭的轉捩點。 一支完全不同的美國軍隊和聯合國軍隊來到韓國,而中國軍隊的領導尚未意識到這一點。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612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一) 毛澤東和彭德懷的矛盾 上篇
蕭律師執筆
中國人即將面對一個非常不同的美國指揮體系和一支非常不同的美國軍隊。
1951年二月中旬,雙方在 雙聯隧道、原州和砥平里 展開了三場極為慘烈的激戰。 就在兩軍即將開戰的時刻,中共領導層卻發生了極大分歧。
早在1950年九月和十月,在毛澤東考慮是否軍事干預韓國時,中國的軍方與政治領導人就曾出現意見分歧。 林彪堅決反對這場戰爭,擔心中國無法抗衡強大的美國軍力。 他認為美國一個師的火力就相當於中國的十個、甚至二十個師。林彪和其他軍方人士還提出另一點:中國的工業基礎相當薄弱,兩個國家在維持現代戰爭的能力上存在著極大差距,即便是武器的供給和更換,對中國而言也構成巨大的挑戰。
林彪後來以健康為由拒絕指揮軍隊。 這確實反映很多中共軍方人士的極度不安,無奈是政治領導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軍人都知道基本原則:政治第一,軍事服從於政治。*** 這是他們在長期艱苦的內戰中最終能獲勝的原因。 但是那場戰爭是在中國的土地上進行的,他們在那裡很容易獲得農民的掩護和支援。 正是長期受壓廹、沒有基本人格尊嚴和基本經濟權利的農民,讓他們在蔣介石面前擁有了無堅不摧的力量。 但這種力量能否在國外的土地上繼續發揮作用,卻是很大的疑問。
毛澤東一向認為政治有特殊的規律;彭德懷這樣的軍人不僅瞭解政治,同時也意識到戰爭也有其特殊的內在規律。 政治規律和戰爭規律在中國內戰期間整合而為一,但到了北韓就一分為二。 因為北韓人認為中共軍隊只不過是一支外國軍隊,懷有殖民的企圖。
(編按:韓國人在歷史上飽受中國壓迫,以小事大,因而非常厭惡中國人。)
清川江戰役後,毛澤東變得更有自信,而彭德懷則清醒地認識到,美國人之敗只不過是他們走入自己挖下的陷阱。 中國軍隊南下之時,因缺乏空中掩護,顧慮重重,後勤補給更為困難。 但毛澤東認為一切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多次要求彭德懷採取更積極的進攻策略,但每次彭德懷都無可奈何地搖頭,向助手抱怨毛澤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彭德懷很清楚,他這支軍隊如繼續南下,口糧和軍火的補給愈加困難。軍隊基本上已處於半飢餓狀態,主要靠美國人剩下的食物充飢。 在清川江戰役中,他面對的即使是一群毫無準備的美國部隊,仍不能將他們全部殲滅。 美國空中火力的壓倒性優勢,和地面部隊的高度機動性,使被圍困也隨時可以得到援助。 即使在軍隅里地區,美國人對中國軍隊的進攻毫無準備,指揮官又無能,但他們仍能逃出包圍,大大超乎他的預料。 反之,中國軍隊劣勢盡顯,這也導致他和政治決策者的緊張關係趨於公開化。
第一次戰役從1950年十月廿四至十一月五日開展,主要以打擊率先北上的南韓軍隊為主,而後在 元山大敗騎八團。 第二次是清川江戰役和長津湖伏擊陸戰第一師,時在十一月至十二月初。 第三次戰役則是在毛澤東和彭德懷發生激烈爭執之後進行。 彭德懷希望能暫緩進攻,認為政治因素已導致自己的軍隊過於疲憊。這次戰役的主要任務是全力追趕南撤的美軍。 在這場戰役中,雙方發生多次激戰,漢城在六個月內三度易主,中國軍隊一直打到北緯37度線。
原定於一月開始的第四次戰役,將是一場規模更大的戰役。按照毛澤東的設想,中國軍隊將繼續推進一百里左右,作進攻釜山的準備。
由於要追擊南撤的美軍,中國軍隊的補給線也就愈拉愈長。 由於沒有空軍和海軍,輸送物資倍覺困難。 美國人南撤以卡車和火車為交通工具,而且不必擔心空襲,並在必要時利用海、空輸送彈藥和糧食。 反之,相較於規模龐大的部隊數量,中國軍隊擁有的機動車輛實在太少了,而這些卡車和火車也容易成為美國空軍的轟炸目標。
毛澤東自己遠離戰場,也許和麥克亞瑟一樣,不是從實際出發,而以想像看待戰局,北方的勝利蒙蔽了毛澤東的判斷力,但彭德懷意識到這種勝利難以再得。
在某程度上,彭德懷和李奇微是同類的軍事家,對部下士兵的疾苦深有體會,也同樣得到官兵的愛戴。 彭德懷比中央政治局的一些人更精明,清川江戰役的勝利並沒有蒙蔽他的判斷力。 早在開戰前,他就認為,考慮到朝鮮半島的特殊地形,任何一方要從半島一端向另一端輸送物資都有困難。 戰爭一開始,他就對自己的參謀說:「朝鮮戰爭是一場後勤戰。」**** 他正是用這個理由成功說服毛澤東,務必要等到美國人遠離南方才對他們進攻。
十一月底,在第二次戰役獲勝後,他正確估計了美軍在清川江附近的殘餘兵力,以及己方為這場勝利所付出的代價。 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猛烈反擊讓中國人對資本主義軍隊的戰鬥力有了新的認識。 在對高級軍官講話時,彭德懷不時會略帶嘲諷地提到:「某些以教條主義思想來看待戰爭的人」及「某些自封為深諳戰爭藝術的專家」。 當蘇聯和北韓在十二月強烈要求他的軍隊加快追擊的步伐時,彭德懷大怒。 蘇聯人根本未派一兵一卒到戰場;至於北韓,是他把他們從拙劣的軍事指揮中挽救出來。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寕、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618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二) 毛澤東和彭德懷的矛盾 下篇
蕭律師執筆
彭德懷抱怨最多的就是後勤補給。 在戰爭初期,他的總兵力約為三十萬, 隨著戰事進行,部隊規模越來愈大,物資補給成了夢魘。 他們用來運輸的卡車最多只有三百輛,而且必須在夜間不開燈下行駛,因此彈藥和食物的補給主要靠人力徒步輸送。 在接近三八線時,他們實際上只能勉強不挨餓。 雙方的拉鋸戰徹底破壞了這座半島的農田和莊稼。 這對中國人的影響大於美國人,因為美軍的口糧不依賴當他的糧食。
由於美軍的空中轟炸極為頻繁,卡車司機已成為中國軍隊裡最危險的兵種,死亡率遠高於作戰部隊。 整個部隊常處於極度飢餓疲勞之中,活著的人有必要拿走死者的乾糧和子彈。
寒冷讓美國士兵和他們的脚倍感痛苦,指揮官常提醒士兵要保護自己的長襪和腳。寒冷絕不會特別愛惜中國士兵,他們穿的是帆布鞋,所以腳多凍傷而無法穿著,只能用破布包住腳作戰。
第三次戰役之前,彭德懷的主力部隊位於漢城以北,毛澤東強烈要求他盡快奪回這個南方首都,因為勝利的宣傳價值很高。 彭德懷則極力勸說毛澤東減緩進攻速度,讓部隊休息一下。
1950年12月8日,彭德懷致電毛澤東,要求休兵至明春,並將戰線穩定在漢城以北。 他認為美軍和聯合國軍隊在北方遭受的損失並沒有想像那麼嚴重,而且正修築工事,恢復元氣。此時去攻擊他們,撞擊他們在漢城布下的火力網,很可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對彭德懷來說,為解放漢城這區區的政治勝利而冒那麼大的風險,在軍事上毫無意義。而毛澤東的想法截然相反。蘇聯人和金日成就更不贊同彭德懷的觀點。
如果毛澤東最初決定出兵參戰是讓世界其他國家,尤其是長期被蘇聯隻手遮天的共產主義陣營,注意到中國己不再是從前的中國,而是一個全新的中國,那麼他現在追求的已遠不止此。***
戰爭初期出人意表的大勝成為彭德懷的重擔。 蘇聯持續透過北韓大使敦促彭德懷繼續進軍。一想到蘇聯在開戰前違背提供空中掩護,彭德懷就心中有氣,故對蘇聯的「訓誡」很是不屑。但毛澤東與蘇聯的想法一樣,奪取漢城的政治意義重大,那將讓全世界注意到中國的存在。此外,他似乎有點輕視美軍的實力,認為美軍甚至還不如以前的手下敗將國民黨。
當時美國盟友和杜魯門政府都談論在三八線與中國停戰。 毛澤東以為敵人提出妥協,顯然是自知行將失敗而求和。 他發電給彭德懷,指出放棄追擊敵人的政治危險,全世界都會懷疑中國的實力。
彭德懷在回電中指出,千萬「不要不客觀地奢望迅速取勝」。 這主要是說給蘇聯人和北韓人聽的,也含蓄地提醒毛澤東。 彭德懷提議在發動下次戰役前休息一段時間。 毛澤東希望能在一月初開始下一輪進攻,這比彭德懷的計畫提前約一個半月。 雖然進行了部分調整,滿足了彭德懷的要求,但最終的折衷仍是反映了毛澤東的想法,因此,用彭德懷的語來說,「毛澤東制定的政治目標超越了中國人民志願軍的能力」。
只要毛澤東想得到的,他就能得到。 1951年新年前夕,彭德懷對聯合國軍隊發動第三次進攻,逼近三八線。 不過美國這次撤退非常謹慎,因此傷亡很有限。進攻開始時,李奇微抵達南韓只有幾天,南韓士兵令李奇微沮喪。 那些南韓士兵像潮水般向南逃竄,毫無組織和紀律,沒有領袖,扔掉步槍和手槍,拋下了火炮、機關槍等所有武器,那像一支部隊? 他們只有一個目標— 盡可能逃到遠離中國人的地方。 還有值得慶幸之處,這次美軍撤退和軍隅里不同,損失武器裝備非常少。
現在重要的問題是: 美軍和聯合國部隊能否在漢城以北守住防線? 李奇微覺得,一旦敵人毁掉漢江大橋,一些部隊就會孤零零地留在北方。他不敢冒這個險,決定放棄漢城向南撤。 一月三日,他在中午封閉漢江大橋,只對軍隊開放,其他人等一律不得過橋。 一月四日,漢城再度燃起熊熊大火,漢江大橋被炸毀了。
現在第三次戰役以乎讓中國人再次嘗到勝利的滋味,但這也為彭德懷取得下一次勝利帶來巨大壓力,而且這讓北京的領導階層意識到他的謹慎毫無道理。 蘇聯認為中國人膽小的看法激怒了毛澤東。 但中國那時還是共產主義大家庭的小輩,蘇聯人依舊可以對中國頤指氣使,蘇聯人可以隨心所欲刺激毛澤東。 蘇聯駐中國大使拼命催促毛澤東繼續追趕敵人;金日成更是如此,在他自己的司令部約見彭德懷,要求他更大膽追擊美國人。
彭德懷隱忍不發。 他說,美國人並沒有被真正打敗,他們也許是在引誘中國人繼續南下,等待時機,再發動一次兩棲反攻。 但重新奪回漢城的政治宣傳作用畢意太誘人。 一月末,毛澤東將發動下一次戰役的指示電告彭德懷,希望他能消滅20,000-30,000名敵軍。毛澤東似乎忘記了彭德懷數週前說過的話,還沉醉在勝利光榮的美夢中。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寕、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703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三)從原州到砥平里
蕭律師執筆
到二月初,中美兩軍一直在這個被稱為「朝鮮半島中央走廊」的地方進行著拉鋸戰。 這樣的對峙正是 李奇微Matt Ridgway最想看到的,卻讓 彭德懷越發不安。彭德懷更喜歡把中央走廊的山區作為主要戰場, 一旦中國得勝,聯合國軍隊就沒法阻止他們。 他希望自己的部隊仍舊在夜間步行,出沒於山腳下的峽谷之中,這樣就可以控制 原州/砥平里一線,對敵人發動第四次進攻。
李奇微感覺到中國人即將攻擊他們,地點很可能在中央走廊的邊緣他區。 但他還無法確定具體位置,以及戰役的規模會有多大。 他還需要更多、更準確的情報。 他讓第二師轉隸於第十軍,受 阿蒙爾德Ned Almond指揮。 陸戰第一師明確向李奇微表態,不想再接受阿蒙爾德的指揮,這點李奇微早前已接受所請。 所以第二師是取代了陸戰第一師。 他正籌畫由第十軍向西發動一場大規模攻勢,並由第二師擔任右翼掩護的任務,這就讓 費里曼Paul Freeman的第二十三團成為最右側的部隊。 一旦作戰開始,他們將發揮關鍵性的作用。
李奇微抵達南韓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重整第二師。 凱澤已被沃克Walton Walker解職,並由 麥克盧爾Bob McClure少將接任。 從十二月中旬開始,駐紮在 永登浦的第二師一直緩慢地撤退,同時,新兵和更好的武器源源不絕地運來。十二月十一日,法國外籍軍團的一個營編入第二十三團。 這些新兵大多來自法屬殖民地國家,在作戰中顯現良好戰鬥力。 此外,遊騎兵一連也加入了,而實力大損的第三十八團得到一個荷蘭營補充。 兵敗軍隅里兩週後,即十二月十五日,第二師便恢復了戰鬥力。 第二師在洪川/原州地區作戰時,該師高級情報人員獲悉,原州將是中國軍隊的下一個主攻目標。
中央走廊地帶一直是雙方爭奪的焦點,而原州位於這個地帶的最南端,和洪川、砥平里構成了一個三角形區域。 原州的地理位置最重要,因為它是鐵路的終點,又是公路的中央。 如果中國軍隊控制了這三角他帶,就可以在這裡建立一個穩固的基地,然後進攻南面一百哩的 大邱—-在洛東江戰役中,美軍與北韓人便曾在大邱展開激烈的爭奪戰。 這正正是彭德懷的想法。
彭德懷召開戰前參謀會議。 有些人認為現在最好休息一下,對立即進攻的做法有些不滿。 彭德懷說,這次進攻「會讓帝國主義像綿羊一樣逃跑。我們的目標不是漢城,而是釜山;不是占領釜山,而是要趕走他們。」他走到地圖前:「我們攻下原州,就可以一路打到大邱。」說這番話時,他表現得比自己心裡所想的更自信,更勇敢。
一月中旬,李奇微不斷接到報告,指出敵人正大規模開進該地區。 一月二十五日,李奇微終於發動了上任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進攻,代號「霹靂行動」。 第一軍和第九軍並肩緩進,以防中國人穿插進來偷襲。 李奇微不希望在部隊之間留下空隙,也不願把重要任務交給南韓軍隊。 霹靂行動的目標很有限:他要求美軍向北推進二十哩左右,抵達漢江北岸,推進時必須保持謹慎和穩固,待更多部隊到位才進攻。 他覺得該地中共軍隊兵力不少,不想大膽冒進,讓自己變成獵物。
按照計畫,阿爾蒙德率領第十軍一部在二月五日展開「圍捕」行動。 李奇微擔心中國軍隊出現在中央走廊,因為這裡位於「霹靂行動」主戰場的東側,在該地區的美軍兵力占不到上風。 他不想讓原州和砥平里落入中國人手中。 於是他派第二十三團在一月二十八日向砥平里地區發起試探性進攻,第一個目標是「雙聯隧道」(從漢城到原州的鐵路在這裡穿過山體,形成往返兩條火車隧道,故得名。)
第一場戰役的主角是人數明顯處於劣勢的第二十三團, 他們在砥平里被中國軍隊圍攻。 這一戰對美軍指揮官的震撼最大,很快就成為他們的教學課程,讓他們體會到應該怎樣面對這個可怕的新敵人。 第二場戰役發生在幾哩外的原州,參戰部隊包括第二師的第九團和三十八團,另外還有第一百八十七團級戰鬥部隊,對手是中國的四個師。第三十八團最初在這裡遭到重擊,但美軍以勝利告終。
一月初,李奇微把第二十三團部署到原州設防,這是 費里曼上校和他的第二十三團第一次在阿爾蒙德麾下作戰。 一月九日,費里曼第一次見阿爾蒙德。在此之前費里曼的部隊已經和敵人在原州附近進行了一場小規模作戰。 當時大批敵人正在砥平里正南方的制高點構築工事。 第二師派出兩個營參戰,其中一個來自第三十八團,由 史凱頓Jim Skeldon指揮。 該營的陣地位於通往這座山腳下一條主要公路左側。 戰鬥進行得不大順利,美軍的兵力處於劣勢,不足以完成任務。
為了準確了解戰況,費里曼開始向前推進,在路上遇到了阿爾蒙德及其他指揮官。他們站在一座山上向下俯瞰史凱頓的戰場。 就在此時,敵人的一顆迫擊砲彈落在他們身邊。 阿爾蒙德立即帶著自己的人馬離開陣地。
費里曼所在的位置正是中國人準備進攻的目標。李奇微想和中國人打一場大戰。二月中旬,兩支大軍最後交鋒了。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寕、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709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四)偵察隊驚魂記 上
蕭律師執筆
砥平里發生了兩場戰役。 第一場發生在 “雙聯隧道”,雙方都是大規模作戰,但中國的兵力明顯壓倒聯合國軍隊。 然後, “原州之戰”又引發了更激烈的戰鬥。
這些戰役的焦點都圍繞在「爭奪橫貫中央走廊、通往南部的運輸大動脈」。
軍事史學家 漢堡曾對兩場戰役做了詳盡介紹。 按他的說法,雙聯隧道「在砥平里西南方三哩左右。 鐵路在那裡突然由南轉向東進入隧道,橫貫山體拐向西南。 隧道所在的山體由兩條南北走向的山脊構成,比谷底高出100公尺左右。兩條山脊互相扣合成馬蹄形,缺口處是唯一一條通往砥平里的公路。 這是條離開山谷的公路,與及一條橫貫兩條隧道之間的鐵路。」 漢堡提到谷底南北是1000公尺左右,東西寬500公尺左右,山谷被幾座五百公尺左右的高山環抱。
美軍的進攻從砥平里開始,把這裡當作核心,以控制通往交通樞紐原州的道路。李奇微和彭德懷都相信圍繞中央走廊必有一場惡戰。 一月底,李奇微的西線軍隊展開第一波大規模攻勢,第二師奉命在東側提供掩護,進入砥平里以確定中國第四十二軍的方位。 李奇微的情報人員認為,他們肯定隱藏在中央走廊某處,至今尚未暴露。
在韓戰第一年,如果在夜間作戰,即使面對九個師的中國軍隊,美國人也不知對方藏在何處;相反,要把美軍的一個師隱藏在韓國大地上,就像要把一隻大河馬藏在寵物店裡一樣困難。
整個雙聯隧道戰役分為三個階段:偵察以及隨後的兩次作戰,每一次都極為慘烈。
一月廿六日,第八集團軍發動「霹靂行動」,李奇微希望藉此重新奪回韓國戰場的主導權。 他派了一排偵察隊,任務是對雙聯隧道東側鐵路線附近地區進行偵察,要確定那裡是否真有中國軍隊,僅此而已。 那是一個危險的任務,因為出發地就在敵人控制區域的縱深位置,那裡已是北方,隨時可能被伏擊。 偵察隊一路小心翼翼,最後抵達了距離雙聯隧道一哩左右的指定地點,果然發現了中國士兵。雙方作短暫交火,偵察隊最後成功返回基地。
第二天,佛里曼派出一支部隊再度前往該地偵察。 這支特遣隊由兩個連的一部分兵力組成,分別是來自第二十三團的C連(由米契爾中尉指揮)和二十四師第二十一團的一個連(連長是穆勒中尉)。它的任務只是偵察該地區,盡量不與敵人交火。 這是一支很小的混合部隊──只有五十六名士兵,但重裝上陣:八支白朗寧自動步槍、兩挺重機槍、四挺輕機槍、一支火箭筒、一門六十毫米迫擊砲、五十七和七十五口徑無後座力砲各一門。 一旦進入作戰狀態,有近一半的人使用重武器,另一半的人協助前者。 他們還有一輛3.75噸重的卡車和九輛吉甫車。上方還有一架負責聯絡的小型偵察機,如果地面部隊沒有及時發現已經現身的中國軍隊,這架飛機就會飛向他們,發出警報。 營作戰參謀 史泰上尉也是這支部隊的一員。 按照命令,他在偵察隊離開梨湖里之後就可以返回營部。但他還是留下來,跟隨偵察隊一齊到雙聯隧道。他乘坐的吉普車裡,有唯一一台能和偵察機聯絡的無線電。
中午,他們抵達通往隧道的山谷最南端,然後等待 穆勒會合。 米契爾的吉甫車在最前面,始終與部隊保特五十碼的距離,運載重型武器的卡車遠遠隨其後。 到了一條向北通往隧道的主道上,旁邊有一條向東通往附近新村的小路。 由於偵察隊的大隊尚未到遠,史泰就前往新村一探虛實。 他開車走了一半的路,就下車步入新村。 他還携帶著那唯一能和偵察機聯絡的無線電。他的吉甫車很快就遭到襲擊,車被炸毁,史泰失蹤。 現在,地面部隊與空中的聯絡沒有了。
坐在偵察機的副營長 思金少校看到大批敵軍正從453高地的斜坡向美軍接近,便馬中呼叫米契爾,通知他們盡快離開山谷,但沒有回應。 他就立刻通知團部──偵察隊有可能全軍覆沒,然後,立即返航加油。
事實上,偵察隊一踏進山谷就掉入了中國人精心設計的陷阱,大批中國軍隊虎視眈眈,等著他們陷得更深。 就在他們準備吃午飯時,一顆迫擊砲彈落在附近,隨著槍砲聲四起,各種武器向他們開火。 指揮官命令駕駛員立刻掉轉車頭。但道路狹窄,掉轉車頭有困難。 最前面的吉普車首先中彈。驚惶失措的駕駛員把車停在路中央,整個隊伍的前進因而受阻。 此時,敵人的一挺機槍向他們掃射,而這輛吉普車是它的主要目標。
穆勒認為,避免全軍覆沒的唯一機會就是衝上前面的高地,然後在那裡構築陣地。中國人也意識到這一點,於是雙方都拼命朝那座山衝去,奪取制高點。 為了爭取時間,美國人丟下大部分的重型武器以便輕裝步行。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寕、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714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五)偵察隊驚魂記 下
蕭律師執筆
偵察隊從北坡向山上撒退,這裡積雪很厚,道路很滑,而中國人從南坡向上爬。部分隊員脫離了大隊,聽不到退向山的命令,奔向附近的幾間茅屋,最後被中國人俘虜。 另一些脫隊的美國士兵則冒著敵人機關槍火力爬上山頂。 中國士兵在相鄰的山上構築陣地,向他們猛烈開火。 最後大約有四十人成功抵達山頂,隨身只帶了一支火箭筒、一挺輕機槍和八支白朗寧自動步槍。 白朗寧自動步槍是步兵最親密的夥伴,可以單發、也可以連發。每支槍需要兩人共同操作,一人負責射擊,另一人負責上膛,一個彈匣裝二十發子彈。 隊中年青士兵 威爾遜負責上腔,史特拉頓任射擊。
中國人的進攻一波強過一波。 在衝擊美國人的防線時,可以看到中國士兵的頭在眼前起伏,時隱時現。 白朗寧槍手耐心等待,看準機會抬頭射擊。他們總共有八個彈匣,即一百六十發子彈,槍手沒有浪費一顆子彈。 後來,一顆子强擊中 史特拉頓的右手,打斷了他右手的幾根手指。 威爾遜幫他包紮好傷口,他又拿起槍用左手繼續開火。
當天晚上,這個小型防禦陣地內的每個人都幾乎受了傷。 但受傷也不能大叫,更不能呻吟,否則會讓敵人知道位置。 傍晚,終於得到一架偵察機支援:它先鎖定中國軍隊的幾個陣地,隨之而來的美軍戰機用火箭砲、汽油彈和機槍對目標狂轟濫炸。 之後又有一架小型飛機朝他們的陣地低飛,投下彈藥和急救藥物。最後,飛行員再度低空飛行,扔下一條黄色橫幅,上寫:「友軍正從南面趕來,馬上抵達。」但「馬上」又是多久呢?他們是否能等到那一刻?一旦黑夜降臨,中國人將再度進攻,攻擊的間隔更短,火力更猛。
一如所料,中國在那天夜裡再度猛攻,到處都是機槍、手榴彈和衝鋒槍的射擊聲。他們的彈藥已所剩無幾,不想浪費任何一發子彈,只有在看到中國人的頭時才射擊。最後,米契爾率領手下撤離小山丘的制高點。
在二十三團總部,費里曼一得知偵察隊遭受襲擊,就立刻命令發動空中攻擊。 偵察機飛行員告訴費里曼,襲擊偵察隊的敵軍至少有兩營,甚至可能是一個團,即是說,偵察隊的不足六十人要對付二千至三千敵人。 費里曼命令第二營營長 愛德華兹中校向雙聯隧道方向靠攏,在那裡組織支援部隊。
愛德華兹把這項任務交給營裡最優秀的年輕軍官F連連長蒂勒爾。 他們急急組織人員和必要的裝備,尤其一門八十一毫米迫擊砲和幾挺重機槍。 愛德華兹指示蒂勒爾要全力衝破敵人的防禦,爭取在夜間完成救援任務。於是蒂勒爾率領167名官兵出發了。
蒂勒爾的進攻可以說是南韓戰場上最精彩的小部隊作戰行動。 這支部隊在下午五時半抵達指定地點, 中國人就用兩挺機槍從山谷對面的453高地向他們開火。蒂勒爾覺得要先占領453高地,否則他的部隊將被壓制在谷底。 他派出兩個排從兩翼夾攻453高地,然後由第三個排用迫擊砲和重機槍正面進攻,這樣就可以在發動側翼進攻前,先消滅部分敵人。 這支小部隊猛烈而致命的火力迫使中國人最後放棄了高地。
晚上十時半,從兩翼進攻的救援部隊在453高地會合。 蒂勒爾立刻在山頂構築起穩固的防禦圈,這樣在解救附近山上的倖存者時,就可以從這裡提供有效的火力掩護。 蒂勒爾原想在453高地堅守到第二天凌晨,爾後在早晨進攻。 但是一名醫務兵在夜裡偷偷穿過敵人的火力封鎖,來到蒂勒爾的陣地。 他說,被困士兵已經處於絕望狀態,彈藥耗盡了,四分之三的人陣亡或重傷。 於是蒂勒爾決定當晚發動進攻。
當天下午早些時候,在山頂圓形土丘上的士兵注意到遠處揚起的灰塵,覺得那可能是救援部隊的吉普車和卡車。 威爾遜還是懷疑他們是否能堅持到救援軍到來。中國人就近在眼前—- 最近的時候離他們只有三十到四十呎,而且對方的人數明顯占優勢。 在如此猛烈的進攻下,這幾個人能守住陣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越來越多的人喪失作戰能力,不斷有人犧牲。 有些受傷者陸續死去,有些原來善戰的已因傷而無力還擊,活著的人忙著從死者身上取下子彈。
一度中國人已衝到山頂,威爾遜拔掉最後一顆手榴彈的保險栓。 就在此時,中國人突然停止進攻。 那時的彈藥太寶貴了,於是他趴下來,握著手榴彈,沒有扔出。 後來,他覺得自己可能在戰壕裡不知不覺地昏睡過去了。 當蒂勒爾帶著救援人馬站在他面前時,他還仿如夢中。 威爾遜還記得重型武器震耳欲聾的轟响聲,那是蒂勒爾正率領部眾向山頂衝鋒。
蒂勒爾花了四小時,終於將所有人—- 既有活人和傷者,也有死人,都弄下了山。在最初執行偵察任務的六十人當中, 有十三人死亡、五人失蹤(可以認定為死亡)、三十人受傷,很多人傷勢嚴重,只有十二人沒有受傷。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寕、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724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六) 雙聯隧道之戰 上
蕭律師執筆
偵察隊脫險兩天後,阿爾蒙德命令第二十三團即時回到原駐地。 他希望立刻在這裡對中共軍隊發動攻勢,徹底消滅和活捉中國人。
對中國人的輕視導致 長春湖戰役的慘敗,然而這次慘敗並未讓 阿爾蒙德放慢腳步;相反,他對敵人更加輕蔑。 李奇微讓阿爾蒙德繼續擔任軍長,可能是他最大的敗筆。 第二師的人一點也不歡迎阿爾蒙德,因為他以苛刻暴躁聞名,他的殺手鐧就是恫嚇自己的下屬。
在阿爾蒙德下令重返雙聯隧道後,第二十三團馬上在距離該地約六哩的地方集結。費里曼認為此乃衝動之舉,但卻無可奈何。 在西海岸,李奇微正率領大軍以非常緊湊的隊形揮師北上。 他不想讓任何一支部隊暴露,因而特別注意各部隊的側翼。 費里曼覺得阿爾蒙德的做法與李奇微背道而馳,他的團距離聯合國主力部隊太遠,而且不在第二師砲火支援範圍之內。 即使可以進行空中支援,也將受制於天氣。 阿爾蒙德的魯莽正中中國人下懷,最糟的是,他將費里曼的部隊推入險境中。
費里曼認為,對付中國人最好是先偵察到他們,同時確保自己處於己方砲火的覆蓋範圍之內。 盡可能讓敵人向己方靠攏,而不是主動進攻,這是李奇微設計的戰術,後來法國人稱之為「誘敵摧毁」。***
費里曼對上級讓該團返回雙聯隧道很不高興。 讓他更氣憤的是,讓第二十三團離開了第二師大砲射程,那簡直是謀殺。 但副師長 史都華准將當時正好在二十三團,告訴費里曼他別無選擇— 命令就是命令。 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最終使 史都華決定追隨第二十三團前往雙聯隧道。 他認為阿爾蒙德過於魯莽,經常不加思考就發號施令。
於是費里曼派出兩個營— 新編入的法國營和他的第三營,參加雙聯隧道的第二作戰階段。 他還為這兩個主力營配備了一個迫擊砲連、一個坦克連、一個醫療衛生連、一個野戰砲兵連和一支高射砲部隊。 高射砲是對付北韓人和中國人最凶狠的步兵武器。
費里曼知道,開進山谷之前,占領453號高地是當務之急,它可以俯瞰整個山谷地區。453號高地現正無人控制。由於山坡被冰雪覆蓋,而他們又要携帶大量武器和彈藥,因此整個部隊沿山上行的速度很慢。 但軍隅里失敗之後,第二師和第二十三團已脫胎換骨,變成一支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部隊。 戰鬥把青澀、膽怯的新兵磨練成堅強、勇猛和渴望戰鬥的老兵。 在進入雙聯隧道時,他們已經深入敵人的防線,遠離大本營,沒有任何友軍支援,只能靠自己。
但阿爾蒙德卻對費里曼遲遲還未與中國人交火很惱火;更讓他氣憤的,是費里曼的部隊居然還未開進山谷,殺往砥平里。 但副師長史都華卻認為費曼做得對,謹慎比冒進好:白天行軍,晚上駐紮在453號高地肯定優於快馬加鞭直奔砥平里。 他鼓起勇氣對阿爾蒙德說,費里曼的謹慎是對的。前一天遭遇的敵人兵力,表明附近很可能隱藏著規模更大的部隊,因此他們必須謹慎行事。更由於天色已晚,他們留在453號高地是絕對必要的。
但阿爾蒙德仍一味催促他們趕路,命令史都華立刻進攻砥平里。 史都華認為這是一個荒誕至極的命令,但別無選擇,都得服從。 他帶著一輛坦克,匆忙趕往砥平里。 在路上他沒有與敵人交火,由於担心有人從附近村莊的茅屋朝他們開槍,他的坦克朝天上發射了幾發砲彈,然後直接返回費里曼的團部。
費里曼對阿爾蒙德大怒,對史都華也很生氣。 史都華那幾砲無異向中國人發出信號,他們已進入雙聯隧道區域,而且正在前往砥平里的路上。 費里曼還是立刻占領了制高點,並命令手下在高地建立起穩固的防禦陣地。 事實證明費里曼做得對,因為隨後不久,他手下這約兩個營的兵力,便遭到中國軍隊近一個師的襲擊。
偵察隊在雙聯隧道第一階段的戰鬥只算是小規模作戰,而第二階段則絕對是一場大戰。 一方是中等規模兵力的聯合國軍隊,另一方則是兵力占優、且絕不退縮之中國軍隊。
第二十三團的這兩個營裝備精良,有1,500人可以投入戰鬥;而中國人的人數則在8,000-10,000左右。 法國營雖然剛抵南韓,然而他們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兵,基本上來自法國外籍軍團,營長是 蒙克雷爾,是韓戰中最具魅力、最具傳奇色彩的指揮官之一。 聯合國軍隊還有足够時間把所有通往高地的道路置於迫擊炮的射程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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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寕、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730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七) 雙聯隧道之戰 下
蕭律師執筆
凌晨四點半左右,號聲四起,中國人開始進攻了。 在最初幾小時,中國軍隊充分利用濃霧逼近聯合國軍隊陣地,等到聯合國軍隊發現時,他們已近在咫尺。 大霧散去,天空仍烏雲密布,無法實施空中支援。
美國人無法理解為何中國人選擇凌晨進攻,後來總結這場戰役時,費里曼認為中國人沒想到會有這麽多美軍突然出現在這區域,且又馬上切斷了通往砥平里的路。 很多跡象顯示,中國軍隊沒有做好進攻準備。 大批美軍闖進使他們在最後一刻決定發動進攻。 另一原因在於,他們缺少重型武器與彈藥。
作戰異常慘烈,這是對第二十三團的大考驗。 在整個交戰過程中,費里曼一直擔心敵人會把自己與第二師分隔。 每隔半小時,師長 拉夫納就會來電詢問實況。 中國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幾乎就要占領法國和美國部隊的陣地。 費里曼沒有預備隊,只好不斷調動部隊。 無論是文書、駕駛員、厨師和維修師,都被派上戰場。 他開始擔心彈藥用罄。 自從原州戰役以來,第二十三團就沒有獲得過補給。 幸好他和法國營一直保持著聯繫。
下午二時,中國人馬上就要占領法國營的主力陣地。 守衛這個陣地的法國連連長 巴塞洛梅少校透過無線電報告,他們已無力堅守陣地。 上司馬上回覆:率領全部倖存的士兵立刻撒退。 蒙克雷爾和費里曼商量後決定,費里曼的部隊以全部火力協助受困的法國部隊突圍,其中包括兩輛坦克、全部迫擊砲和一門雙管四十毫米高射砲。 正常情況下,高射砲是用來防空的,但現在也用來打人,用費里曼的話來說:「這是清洗山脊最有效的武器。」
同時法國營營長指示他的第三連,務必堅守陣地,不管面對多少中國人,戰至最後一人也不能放棄。 之後,他開始籌畫一場幾乎絕望的反擊。在大約十分鐘內,美國人的所有武器都朝山脊開火。 之後,巴塞洛梅率領士兵手持刺刀向中國陣地衝鋒。 他們的強攻讓中國人有點吃驚,開始後退。 此時 史都華在自己的陣地看到這一幕,不禁自言自語:「太厲害了。」***
然而,事實證明,上述努力只是暫緩了中國人的攻勢。 天亮了,天空卻仍雲霧繚繞。 中國人雖損失慘重,卻不想放棄。 午後,他們再度猛攻,把位於隧道東側最後一個制高點的法國營第二連趕出陣地。 傷亡慘重的聯合國軍隊體力耗盡,彈藥所剩無幾,在人數眾多的中國人面前顯得勢單力薄,即使奮勇作戰,但失敗幾成定局,再過二十分鐘就可能全軍覆沒。
史都華轉向身邊的空軍聯絡官,問空軍能不能前來支援。 聯絡官回答,有幾架飛機就在頭頂上方,可是無法衝破厚重的雲團。 語畢,兩人抬頭望去,發現頭頂的烏雲散開一個缺口,露出一線藍天。 史都華問,空軍能不能利用這點縫隙呢?空軍聯官馬上聯絡飛行員:「我們就在烏雲散開處的正下方,我們需要支援!」
很快的,飛機便從狹小的雲縫中衝出來。 這些身陷絕境的美國人覺得,那真是奇蹟。 四架「海盜」式戰機透過雲端一字排開。 每架戰機可以攜帶六挺五十毫米口徑機槍、八枚火箭彈和多枚五百磅重的炸彈。 這種飛機能在較長時間內對目標實施空中攻擊,因此最適合目前這種作戰條件。
「海盜」式戰機在空中盤旋幾圈後,才辨別出法國連和中國陣地的區別,然後它們開始俯衝攻擊。 飛機衝下來,先投下五百磅的炸彈,正落在執行最後一次攻擊的中國軍隊之間。 隨後又投下火箭彈,最後用機槍進行掃射。 四架飛機來回攻擊共二十四次。中國人在猛烈的空襲下開始撤退,作戰就此結束。
費里曼部下有二百二十五人傷亡或失蹤。 他們在陣地附近找到了一千三百具中國士兵的屍體。 據估計,在這次作戰中,中國軍隊總傷亡人數約為3,600人。根據這次戰鬥的唯一戰俘所言,對手是中國軍隊第一百二十五師。 由此推算,中國人這次作戰的傷亡人數約為該師的一半兵力(這場戰争太激烈了,以致只抓到一名戰俘,而且受了重傷)。 第一二五師隸屬於中國第四十二軍。 李奇微在過去幾個星期裡一直在尋找第四十二軍的下落,現在費里曼與他們不期而遇。
在下午稍晚的時候,空軍為地面部隊投下彈藥和其他補給。 不久,作為援軍的第二十三團第一營匆匆趕到了。 當天晚上,費里曼和蒙克雷爾依然擔心中國人再次來犯。 雖然中國人終於沒有出現,但第二十三團也沒有閒著,花了一整天加固陣地。
第二天,即是二月三日,他們接獲新的任務—- 向四哩之外的砥平里推進,占領這個地理位置極為重要的村莊。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寕、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