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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風光的工具機龍頭，到歷經下市、負債67億元等風風雨雨，台中精機黃明和終於在去年清償債務、完成重整，他的經營思惟從此大轉彎，雖然獲利不比當年，但無債一身輕後，企業正朝向穩健成長之路邁進。

撰文‧林心怡

從全盛時期市值近四百億元的上市公司，到歷經違約交割、股票下市風暴的巨大變革，曾經是中部工具機龍頭的台中精機，整整花了十年，終於在去年清償債務，完成重整。這一堂價值「六十七億元」的教訓，讓董事長黃明和在經營思惟有了徹頭徹尾的改變。

「如果能重新來過，我不會再過度拉大槓桿，用股票質押借款。」談起台中精機當年下市的始末，黃明和不禁長嘆一口氣。一九九○年，當時擔任台中精機副總的他，順利將公司推上市，之後，資本額三十八億元的台中精機，股價一度最高來到百餘元，當時不到四十歲的黃明和開始失去警覺。

急於進軍國際

過度拉大財務槓桿，淪落股票下市命運「靠著台中精機這塊金字招牌，一堆銀行排隊想要借錢給我們。」黃明和回憶，或許是一路順遂，也或許是仗著財務背景出身的優勢，急於把台中精機品牌推向國際舞台的他，「很有膽識」地大舉用股票向銀行質押借貸，做醫療、半導體與光電設備等投資，希望藉此乘勝追擊在國際打響名號。

不料，九七年一場亞洲金融風暴，導致公司股價崩跌；過度拉大槓桿操作的結果，更讓公司股價禁不起外資、法人的倒貨又狂跌；而當時台中精機發動子公司護盤的資金，就像「徒手接利刃」被殺個措手不及；加上銀行雨天收傘的效應，使公司資金瞬間蒸發至少二十億元；再加上借貸投資新事業的資金缺口，爆發了一連串違約交割，面臨下市重整的命運。

這對一路走來都是「模範生」的台中精機來說，相當難堪，「那時候，多少人在背後說我是敗家子！」身為企業家第二代的黃明和，承受很大的壓力，他坦言，剛出事時，即使一向樂觀的他，也曾經整整失眠二周，不時的心悸、頭痛，讓他身心俱疲，全靠規律地打坐、禪修，才能冷靜面對，設想處理對策。

面對外界的不諒解，黃明和都坦然以對，他誠心地向協力廠商解釋，提出解決方案，尋求這些老客戶的支持，並提出「固本專案」，明快結束或轉移新事業，把全盛時期的一千四百名員工，縮減至七百名。然而，令他最感慨的是，大難臨頭親兄弟各分飛。

「一九九九年，適逢政黨輪替，二哥率先退股遠走美國；二○○一年，受到九一一事件影響，景氣低迷，三哥也退股赴英國定居；大哥早年就在海外發展。父親留下來的事業，四兄弟只剩下我一人留在台灣苦撐。」黃明和說，兄長們離開前，一句「沒法度！就算還三代也還不完！」的洩氣話，讓他相當沮喪。

獨力苦撐大局

員工、廠商、客戶相挺，提早完成重整遺憾的是，○二年父親過世時，公司距離「完成重整」還有好長一段路，更讓黃明和愧疚，為此，他在父親靈前立下「一定要加快公司重整腳步」的誓言。

如今，黃明和履行諾言，台中精機完成重整的時間表，足足提早了五年。

「其實，黃明和不是個好大喜功的人，當年他只是衝太快了！」與黃家是三代世交的機械公會理事長徐秀滄如此形容。在同業眼中，黃明和是個為人不錯的經營者，可惜一時衝過頭的「魯莽」，不但害他負債六十七億元，也遭受家族成員的責難。

所幸，台中精機發生危機時，已累積五十年的業界人脈，這是從已故老董事長黃奇煌早年就奠定的事業基礎，因此，協力廠商的情義相挺，以及客戶對公司的極高品牌忠誠度與信任感，都成為公司得以浴火重生的最佳助力。

「以我多年對工具機產業的研究，我發現，雖然公司負債達六十七億元，但核心幹部沒走，專精技術還在，加上許多客戶、協力廠商也願意力挺，從企業評價的角度來看，公司的確有重整價值。」台中精機的重整監察人、建智聯合會計師事務所會計師陳貴端形容。

除了有老員工的相隨與死忠客戶的支撐，黃明和的經營策略也做了很大的「改變」，作風從以往的「大膽積極」轉趨「穩健保守」。

首先，對於公司的任何決策思慮更周全。黃明和回憶，「當時二哥（黃明東）曾不只一次提醒我，借這麼多錢，太危險了！萬一遇到不景氣怎麼辦？」但當時黃明和完全沒把這些「忠告」聽進去，現在想想，整個決策過程真的太過粗糙，以致釀成大禍。

步步為營

毛利率逾二成才接單，近三年獲利平穩「當初公司上市後為了衝營收，很多交易條件都設得很寬鬆，因此呆帳率提高，現在我們只接毛利率二成以上的單子，一旦簽約後，就收三成訂金，做到幾乎零呆帳的程度。」黃明和接著說，「在財務上，我們力求穩健，每半年就會盤點、折扣清庫存，以降低存貨及進一步降低負債比，並只用廠房、機械設備做抵押借款。」正因這樣的堅持，台中精機除了在○九年歷經金融海嘯後，營收大幅下滑僅剩十九．三億元，出現虧損；但隨著一○年景氣復甦，營收翻倍成長，大賺近半個資本額，一一年至一三年則每年獲利平穩，即使沒有驚人表現，卻能提前清償負債、完成重整。

「對我來說，信用貸款就像是裹著美麗糖衣的毒藥！」展望未來，黃明和雖然已取得台中精密機械園區二期三．一公頃的土地，也計畫在上海青浦工業園區投產，著手啟動兩岸三十八億元的投資計畫，但他只想安穩地搭上工具機產業今年的成長列車來擴充版圖，短期也沒有讓公司再上市的計畫。

「我們真的是『打斷筋骨顛倒勇』，現在好不容易站起來了，更要用心守護父親留下來的事業。」現在的黃明和體會到，「魯莽」的變革，容易毀了一家公司，「深思熟慮」的「改變」，才是企業永續經營的王道。

黃明和

出生：1955年

現職：台中精機董事長兼總經理

經歷：台中精機總經理

學歷：淡江大學會計系

改變人生的 2個教訓

● 聚焦核心事業：

上市時採多角化經營策略，但衝過頭、欠缺風險意識；現在專注本業，強化競爭力。

● 財務應用趨保守：

過去因向銀行質押股票借款，以致發生危機；現在力求穩健保守，負債比控制在二成內。

日前，經濟部長張家祝爆料，指鴻海董事長郭台銘曾找他討論過面板合併，再度引發外界臆測台灣面板雙虎友達與群創合併有譜。本刊調查，面板雙虎共欠銀行債務4千多億元，今年正值償債高峰，要還1千億元；加上中國大陸面板業崛起，讓雙方不得不正視。

本刊電訪友達董座李焜耀，他避談合併話題，強調友達手上握有的現金，遠超過1年到期債務，加上去年已轉虧為盈，他有信心今年的營運會逐季好轉。

台灣面板雙虎友達與群創的合併傳言，就像春天的天氣時冷時暖，讓人捉摸不定。上月二十一日，經濟部長張家祝自爆：「郭台銘曾經找我談過面板合併。」事後，二家也發佈重大訊息表達開放態度。

虧轉盈 重回獲利

向來不對盤的二隻老虎，這回聯袂演出郎有情、妹有意的劇碼，難道去年十一月，友達董事長李焜耀拜會經建會主委管中閔，遭爆希望國發基金協助還債時，外界點名二家整合一事有希望了？

本刊向友達董事長李焜耀求證，他在電話中表示︰「對這個（面板合併）議題，現在真的不能談。」不願透露對合併案真正的想法，但向本刊強調：「去年友達已經轉虧為盈，重回獲利，今年營運也會逐季好轉。」

李焜耀信心十足，可是二大面板廠一共欠銀行逾四千億元，今年是償債高峰，要還一千多億元，不少人擔憂面板業將跟DRAM（動態隨機存取記憶體）產業一樣，會是下一個拖垮台灣銀行業的「慘」業。

為此，李焜耀主動提供數據給本刊，強調過去二年友達與群創還款金額已超過一千五百億元，營運並不悲觀。「友達持續減債，淨負債（金融負債減去帳上現金）已降低到一千一百億元，是幾年來的低點。去年底友達手上現金仍有七六三億元，加上銀行可用額度四百億元，一年內到期債務約六六二億元，償債能力絕沒問題。」

談整併 拒郭主導

他忍不住抱怨：「很多人把面板跟DRAM類比，真是不倫不類，也打擊面板業員工們的信心。」他說，面板是越做越大，DRAM則越做越小，面板差異化的程度遠比DRAM高，創新應用也不斷出現；不像DRAM是標準化產品，較難增加價值。

不過，對聯貸銀行團而言，高額的借貸真是讓他們抱著頭在燒，因此，雙虎合併之說再起，銀行團舉雙手贊成。一家銀行高層對本刊透露：「看好擁有富爸爸鴻海集團支持的群創，成為存續公司。」

對銀行團的說法，李焜耀親信搖頭說：「郭台銘與KY（李焜耀）二人過去的恩怨情仇那麼深，怎會讓對方把友達整碗捧去。」

上週，李焜耀透過在野黨立委高志鵬，藉由質詢行政院長江宜樺有關面板業議題時，拋出條件：「友達不反對與群創整併，但不希望由郭董主導。」似乎也為合併案先畫下底線。

陸崛起 攪亂價格

事實上，友達與群創的表現在伯仲之間。去年整年群創獲利五十一億元，優於友達的四十二．五億元，但第四季友達獲利十億元，群創卻陷入虧損十三億元窘境。也因此，在與銀行團債務協商的最後階段，郭台銘去找張家祝，友達高層揣測：「群創出了什麼問題？」業內人士也觀察：「老郭是否以合併話題，來換取銀行團的支持？」

除了債務，政府有意幫二家作媒的另個理由是，面板業碰到來自中國大陸面板廠崛起的外患。根據產業研調機構Display Search最新的統計數字顯示，未來二到三年內，中國將有十六座新面板廠投入生產。其中京東方、華星光電與中電熊貓就佔了三分之二的新產能，這些新產能的開出，都將讓面板供過於求。

「就算他們技術不如友達，但這些貨丟到市場上便宜賣，都能攪亂價格，未來台灣面板廠面對中韓業者的夾擊，日子只怕越來越難過。」資深分析師說。 關稅升 銷中重傷

過去五年，有「面板採購女王」稱號、中國電子視像協會副會長白為民，每年帶隊來台採購面板逾千億元，被台廠視為貴客。但現在中國官方為扶植本土面板廠，一方面降低對檯面板採購（去年對陸廠採購已達二九％），另一方面將面板進口關稅從五％提高到八％，對依賴大陸市場頗深的友達、群創都是重大傷害。

「現在馬政府推動自由經濟示範區，打算讓兩岸業者在區內合資面板廠，回銷大陸免關稅，開啟雙虎一線生機，不管李焜耀與郭台銘，都想搭上這班列車。」業者分析。

大陸面板廠步步進逼，李焜耀也重新啟動崑山廠的計畫，必須再籌一筆擴產的龐大資金。「雖然友達把原來八．五代線改為六代線，仍需要至少近三百億元，如果政府不點頭幫忙，銀行團也不敢借。」業內人士說。

面板產業是技術密集、投資密集，且技術進步非常快的產業，白為民就曾公開說，投資面板「像上了賊船，上來了下不去，下去了就血本無歸。」這話可能說中郭台銘與李焜耀心聲。

鬥爭史 心結難平

翻開面板雙虎的鬥爭史，從聯電集團的聯友與宏碁集團的達碁合併成友達開始，原任友達總經理的段行建出走，被郭台銘力邀成立群創，結合鴻海的系統組裝業務，打造擁有自有面板又自家組裝終端產品的群創模式，成為全球第二大液晶螢幕廠。

二○○八年金融海嘯期間，李焜耀本想吃下許文龍手上的奇美電，但條件沒談攏，後來郭台銘搶親成功，讓群創後來居上，超越友達成為台灣最大面板廠。

但合併後的新奇美電磨合不順，二大股東營運方向歧異，鴻海打算分拆，奇美不願，導致新奇美電無法一加一大於二，營運更輸給友達。「在新奇美電二大股東鬥法之際，KY心腹曾走訪許文龍，表達可以合作趕走老郭，但最後沒有成功。後來許家退出奇美電經營，雙方合併之路也胎死腹中。」知情人士說。

面臨產業劇變，這幾年友達明基走下坡，李焜耀也由雲端跌落。二○○五年，他以蛇吞象之姿吃下德國百年老牌西門子的手機部門，這個世紀合併案最後明基以慘賠三百億元收場，還讓李焜燿也惹上大麻煩，因違反證交法遭檢方追訴，最後被判無罪。

明基走衰運，友達也遭殃。二○○八年友達遭美國司法部以違反反托拉斯法追訴，認為無罪的李焜耀執意打官司到底，最後不但賠一百五十億元，還落得友達副董陳炫彬、佳世達總經理熊暉赴美入監服刑。同時，友達又因中國大陸面板廠高薪挖角，大幅流失人才，二○一一、一二年合計慘賠千億元，讓有硬漢之稱的李焜耀也得低頭向股東致歉。

改體質 前路險峻

而整個明基友達集團市值，從五年前的五千多億元，現今縮水到僅剩一千億元，讓李焜耀背負相當大的壓力，「過去二年，KY放了很多心力在集團轉型，不像過去衝量、 拚規模，要讓友達從量變轉為質變，追求更好的體質。」友達主管說。

友達總經理彭雙浪加以說明：「沒有蓋新廠的友達，去年光改善製程與良率，就多出一座五代廠的產能，面板價格好的話，這些多出來的產能，多賣的等於就是多賺。」

然面板產業環境仍險峻，在財務資金壓力，與中、韓面板廠競爭的挑戰下，李焜耀可能要好好思考，如何接郭台銘丟出的這顆合併風向球。 李焜耀 小檔案

現職：明基友達集團董事長

家庭：妻藍瑞雲、育有2女1子

年齡：61歲

學歷：台大電機系畢業、瑞士洛桑管理學院（IMD）企管碩士

事業：1976年進入宏碁，曾任宏碁子公司明碁電腦（現名明基電通）總經理；2001年宏碁分家後，掌明基、設友達。明基友達集團下有佳世達、友達、達方、威力盟、隆達、輔祥、達興、瑞鼎、明基材等上市、櫃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