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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洋撈家 加藤嘉一

2011-8-4  NM




加藤嘉一在中國,是最火的日本 人。報紙給他開專欄,電視台找他點評,圍觀的傳媒,賜名「日本韓寒」。話多,且左右逢源,最聽話的《環球時報》和最不聽話的《南方周末》,都向他索稿。 「幾乎是水火不容的,但我兩邊都投稿,特意的,說明我中立,不搞意識形態。」胡錦濤訪日前,要接見他;福田康夫和鳩山由紀夫訪華,先後找過他。「如果我是 個中國人的話,絕對不行吧。中國人太多了,很有可能被淹沒。」生於伊豆,童年坎坷,筋骨勞、體膚餓。中國八年,名利雙收,還有個中國女友,二十七歲的加藤 卻納悶。「我能寫的範圍,比大陸評論人基本要寬一些,但寬不到哪兒去。文革、腐敗,甚至劉曉波,都可以談,但必須批評。連碰都不能碰的,就是六四。」執筆 五年,稿件未嘗一斃。「但我內心會有挫折感,我是日本人,有時候我得拍馬屁,要迎合中國式的說法、中國的語境,要不你得回國。」文字經送審,訪問吐真話。

乍看加藤嘉一,比中國人更中國人。說地道京話,不時夾雜國罵「他媽的」、京罵「牛×」。懂黨性,說「摸着石頭過河」,讀毛澤東思想與鄧小平理論。「我在北 大(國際關係學院)最高分的,是毛澤東思想。」記者詫異他演說帶官腔,他笑說:「可能《人民日報》讀得太多了。」原來他看《新聞聯播》和《人民日報》學習 中文。「每天看,不是看它說什麼,而是怎麼說。」滴水穿石,久練成精。「我知道說什麼他們會高興。比如說,談中國今天的經濟發展,我會先祝賀中國改革開放 三十多年來取得重要成績,但,同時面臨腐敗等問題。辯證地說,中國人很接受。」中日在東海油田合作分歧,憤青怒吼,加藤上電視息怒。「這些輿論對雙方談判 不利。我說連胡錦濤和福田康夫都說兩國友好,你們還這樣。」後來,中日外交部都致電感謝他。「我想做中日之間的橋樑。」和中日友好,還通吃左右傳媒,穿梭 中央台、《南方周末》、親華日媒《朝日新聞》、反華日媒《產經新聞》,文字甚至見於日版《Playboy》。「有得有失,有人罵我討好兩邊,結果兩邊都搞 不好。」

原罪犯

八十後,身高一米八五,前日本國青隊長跑隊成員,當過兼職模特兒,別人拿他跟韓寒相比。小至地鐵乘客偷看鄰座報紙、八十後的蝸居裸婚,大至高鐵事故、國土 糾紛,均侃侃而談。可日本血統是原罪。憤青每天發他上百郵件,叫他滾回日本。憤青着他不要坐高鐵上南京,因為「三十萬亡魂不放過你」。憤青看他,像香港人 看嫩模,邊罵邊偷偷興奮。高鐵意外後,網民找回他一則微博,讚他是先知。「日本從時速二百公里開始,至今提速到三百公里,用四十七年增加一百公里,因為要 保證絕對安全。」但意外發生前,他卻因建議高鐵增開外國人售票窗而被圍攻,留言轉貼達四萬,李娜宣告稱霸法網,也只比他多數千。「我被罵得一塌糊塗,全都 是人身攻擊。我幫中共很大的忙,很多不滿情緒向我發洩了。曾經有官員對我說:『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巡迴演講,談過日子。「蝸居很正常,沒房沒車很正 常,年輕人買房子等於謀殺未來,你可能得到安全感、保障感,但失去的更多。」台下上綱上線,反問戰爭立場。「他問,如果中日必有一戰,你站在哪方?我告訴 他:『你知道嗎,我是日本人,隨時作好準備殉國』。」中國遊戲,大陸規則。「我在十三億人面前,一直很克制。我已經妥協到底了,包括釣魚台,讓了一百步, 至少在我的文章裡,沒寫過一句尖閣諸島是日本的。(你這樣認為?)毫無疑問,那是日本的,但我不能這樣寫進去,但我同樣永遠不會寫它是中國的。」他的國, 他的立場。鳳凰衞視《鏗鏘三人行》拍檔梁文道,偶爾還被人罵洋奴,明白他的處境。「中國人太過內向,喜歡看外國人著唐裝、彈琵琶、講相聲,加藤嘉一不是這 樣,而是評論,好難得,可以解放國民的腦袋。」記者問加藤可有被打。「沒有被打過,但差點就有,被揪衣領,我無所謂,打就打吧。」

菊與刀

加藤吃苦和吃拳頭長大,福禍無常,不欠揍。出生那天,父親迎來嘉一之前,先送走了母親(嘉一的祖母)。丟了祖母,還有外婆疼。外婆帶着三歲的嘉一上街,他 踏着小單車滑下坡,車影一晃,斷片,在醫院醒來,兩個月後。說時加藤褪下襪子,右腳面體毛濃重。「因為這裡(大腿內側)的皮移植到這裡(腳面)。我×,我 的陰毛長腳上了。自此,我覺得不要輕易以為有明天。」農三代,窮爸爸是嚴父。「至少打了我一千次,日本父親或多或少都這樣,但他更嚴厲。」有次飯沒扒光, 老爸一拳轟臉,嘉一又到了醫院。老爸被合夥人坑騙,欠下數億日圓,為躲黑道追數,舉家逃亡,四年內搬家廿多次。十三歲的加藤當起童工,每朝三點半開始派報 紙,日出才上學。賺錢養家,還要保護老爸。「一旦他出面,很可能被打死。」加藤主動約見黑道,多選離家極遠的地方,挨過不少拳頭,頸項還被火鐵烙了一下。 「我從來不還手,我們是借錢的,怎麼可能還手。」追到學校,招來白眼。「挺自悲的,很多時候,沒跟同學玩遊戲,也不像他們,經常買衣服、買鞋子。在日本, 最壞的欺負就是集體不理你。」被迫忍受孤獨、習慣卑微,唯有把尊嚴押注長跑,跑進國青隊,卻因傷退役。「想崩潰一下都不可以,崩潰了家裡怎麼辦?」發奮唸 書,高考滿分800,他拿了769分。考上大學,卻選了公派留學。「那時候想出國,討厭日本嘛,經歷了那種童年時代,誰都會討厭。」留學國家,以中國最便 宜,挾七千人仔和一張寫着「北京大學」的字條,飛到北京。去年老爸癌症過身,他把經歷寫成自傳,獻給老爸。中國書迷讀着動容,覺得很勵志。

拍馬屁

初到北京,自稱三無學生,無錢無語無朋友,八年後他在中日兩地每月發稿廿五篇,每年做三百次訪問,策劃展覽,還在東莞協助引進日資企業。他寫碩士論文,訪 問了三十名來自統戰部、中宣部、公安部等官員,人脈貫穿中日。深知命運弄人,想贏便要拼。○四年阿扁被槍擊,日本大使剛好到北大演講,迴避有關提問,加藤 當場發難,以日本公民身份着大使回答。會後大使對他說:「你的做法我不能認同,但我看到你的努力。」「那次算出了一點名。」加藤說。○五年反日遊行,加藤 單獨混進示威人群,邊看反日情緒,邊報料給日本大使館,當時他已是日本留學生會會長。加藤中文讀得狠,英文紮實,日本人來華考察,他當翻譯,順勢施小伎 倆。「比如在人民大會堂,我會故意把他們(中國官員)的衣服弄掉,然後說:『先生,你的衣服掉了,』那你就有跟他說話的理由了。還有跟着領導上洗手間這 些,我經常幹。」認識了,便大喝一場。「開始的時候,天天應酬。一個弱勢的人,必須得向他敬酒,必須讓他高興,拍他馬屁,讓他知道我是跟你喝到底的哥們。 一般日本來的,不能喝,我就幫他們喝,很多機會是喝回來的。」五十二度的二鍋頭,加藤喝一公斤而不倒。「現在已不需要了。大家都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最不喜 歡拍馬屁。原來是為了生存而拍,現在是為了生存而不拍,再拍以為我不好,內奸。」

原始人

早上七點,加藤出現。配合採訪,他為記者延遲練跑,雨是不會收小了,他說沒問題。「跑步是我最大的樂趣,」他每天跑十到十五公里,「自律才有自信,自信才 有自由。」照片拍完,加藤跑上公路,我們跟不上。劉小姐是加藤的北大同學,相識七年,看着他啃書、筆耕、練跑。「我知道他很努力,很多採訪說他很有天才, 其實他的成就來自他的努力。」在北京東三環租二千五百元房子,電話不能上網,出入搭公交,雪櫃常空,不作投資,訪問當日穿的那件T恤,對照昔日訪問照片, 似乎已穿了至少兩年。

日本311地震後一個月,他從仙台踩單車到福島。「我比較喜歡原始的方法,這樣更真實,海的味道、屍體的味道,在室內感受不到。」到達福島,還以身力證食 品安全,吃蔬菜魚生。「沒事,我不怕。」後來接受輻射測試,沒有超標。千里獨行,喜歡徒步考察,前後幾個月,在中朝邊境走了幾百公里,採訪脫北者地下收容 所,直擊中朝邊境走私(且協助搬運),還遇上子彈橫飛。「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跑過來,在脫北瞬間,有人開槍,沒中,逃過來了。她好像快餓死那樣,我給她吃 的,她去哪,我就去哪,走了兩天。」後來他把她交給當地朝鮮人。經歷記在日本媒體。「中國政府把脫北者抓回去,這是非常不人道的,因為在那邊可能餓死,我 寫這些出來,中國政府肯定不高興。」怕政府不高興,更怕中國有病。「我從來沒說要中國強大,我只想他開放、穩定,健康發展。老百姓享受自由、正常買房子, 正常看病上學。日本對華貿易,佔百分之二十,中國有兩萬五千家日本企業,中國崩潰,我國必然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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