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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滾”拉詹:發現金融危機斷層線

“為何印度國內媒體把你稱為‘搖滾明星’?”

當拉古拉姆·拉詹(RaghuramRajan下稱“拉詹”)在2017年初的第一財經采訪中被問及這一問題時,他靦腆地笑稱:“別聽他們的。”

然而,“搖滾明星”的來歷其實不言自明——他始終堅持自己的立場、對所有工業大國都“不畏懼”。

拉詹是麻省理工學院金融博士,現任芝加哥大學商學院金融學終身教授,也就在2016年9月,他主動辭任印度央行行長一職,盛傳的理由是——拉詹提前退任可能是受到政治壓力的排擠,政府希望降息來刺激經濟,而央行則希望通過調控來抑制通脹;此前,拉詹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最年輕,也是首位來自非西方國家的首席經濟學家;2008年金融危機前,這位“厄運預言博士”就是為數極少的預言風暴即將來臨的經濟學家之一,他一度因為這種極度悲觀而成了金融界的笑柄,然而2008年後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了一切。

2010年5月,拉詹把自己的預言寫成了一本書,名叫《斷層線》(Faultlines),頓時風靡全球。他再度為全球敲響了警鐘——金融危機的始作俑者不是貪婪的銀行家、沈睡的監管者、不負責任的借款人,而是“全球收入的不平衡”,而“金融崩潰的始作俑者是滯脹的收入和不斷攀升物價之間的不平衡”。

“他擁有豐厚的學術造詣,在頂尖的大學任教,曾在國際組織擔任過首席經濟學家,又在主要發展中國家擔任過央行行長,具有全面的國際視野,關鍵是他又直言不諱,曾當眾批評(外媒的說法是‘炮轟’)美聯儲突然退出QE是不顧新興市場的不負責的做法,希望他現在能夠繼續在自己的領域保持這種特質。”上海發展研究基金會秘書長喬依德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記者曾在不經意間發現,《斷層線》這本書上密密麻麻躺著他的筆記。

如今卸任印度央行行長一職的拉詹又重回了學術研究的自由海洋。當然,一切才剛剛開始。記者已經從多渠道獲悉,拉詹可能是競選下一任IMF總裁的最佳人選。若五年後預言成真,這將有效擴大新興市場在IMF和國際舞臺上的代表性。

與經濟金融結緣

拉詹於1963年出生在印度中部的博帕爾市。不過,他小時候大部分時間是在印尼、斯里蘭卡和比利時度過的(他的父親當時在印度外交部工作),11歲時才回到印度。他曾在接受采訪時提及,他對金融的濃厚興趣可追溯至在印度管理學院艾哈邁德巴德分校讀研究生的日子。

此前,他在印度理工學院德里分校獲得工程學學士學位。拉詹回想起自己閱讀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默頓(RobertMerton)的“期權理性定價理論”時的情景,他說自己不僅被該理論的“數學之美”(mathematicalelegance),同時也被該理論“在現實生活中的實用性”所深深打動。1991年,他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斯隆管理學院獲得金融博士學位,並成為芝加哥大學布斯商學院助理教授。

1991年,拉詹寫了一篇關於銀行與公司關系密切的危險性的博士論文,這也為日後他對於金融危機的未蔔先知以及擔任印度央行行長奠定了基礎。

2003年1月,拉詹榮獲美國金融協會授予40歲以下領先的金融研究者的首屆費希爾·布萊克獎(FischerBlackPrize),以表彰他“為我們了解各個金融機構、現代企業的運行方式以及各國金融業發展的因果關系等方面所作出的開創性貢獻”。

頒獎詞是如此介紹拉詹和他當年的那篇博士論文的——“甚至當許多經濟學家盛贊銀行金融業的優點時,拉詹在他很有影響力的博士論文中指出,銀行與企業之間過於親密的關系也有其不利的一面,如同在日本的情形一樣。”

頒獎詞還提及,拉詹“將有關銀行的微觀理論與宏觀經濟學理論結合在了一起”,同時更加清楚地闡明了“銀行在提供流動性方面所發揮的作用,這一功能是銀行易於遭受系統性危機影響的原因以及貨幣政策的變化對銀行貸款產生如此重大影響的原因”。

頒獎人之一的道格·戴蒙德(DougDiamond)是這樣評論拉詹的——“總是非常清楚地表明其研究主題和研究成果可以如何改善整個世界”。他還認為拉詹“非常的公平、公正,令人難以置信”,並且“是我們學院的理性使者”——戴蒙德指出,在芝加哥大學,特別是在布斯商學院,“雖然拉詹在一些富有爭議的觀點上立場堅定,但他幾乎沒有任何仇敵”。

印度央行

在傑克森·霍爾的終極較量

盡管拉詹早在2003年出任IMF首席經濟學家前就已成名,但他在國際舞臺上叫人熟識,還要數在傑克森·霍爾(JacksonHole)年會上的那番演講和那場“終極較量”。

當時,即2005年,拉詹在年會上發表了有關金融體系潛藏的風險的預見性演講,對日益擴大的金融證券化所帶來的風險提出警告。這一警告並沒有得到廣泛響應,美國前財長勞倫斯·薩默斯(LawrenceSummers)甚至批評該論文提出的“假設簡單而且帶有一點勒德主義(Luddite,指厭惡技術進步)”。當然,之後發生的一切眾人皆知——美聯儲過於寬松的貨幣政策、監管缺位、證券化等金融創新過度成了金融危機的始作俑者。拉詹正是當時極少的幾個在金融危機前就預言風暴即將來臨的經濟學家之一。

其實,他曾在接受《金融與發展》雜誌采訪時表示,當時沒有什麽東西來確保他的觀點能在傑克森·霍爾得到認可,原因有兩個——首先,由於當時經濟狀況良好,很難說服人們采取措施來減緩增長,以應對低概率的風險。畢竟,此前美聯儲通過向市場註入流動性,曾應對過互聯網危機。人們普遍認為,“如果另一個危機爆發,美聯儲可能會用同樣的方式加以應對——即便此次的問題是銀行信貸,而非市場價值的喪失。”

其次,拉詹的講話是在向當時即將卸任的美聯儲主席艾倫·格林斯潘致敬的宴會上發表的。格林斯潘認為,“金融體系的關鍵參與方沒有選擇偏離自身目標路徑的動力”。他的看法受到廣泛的認可,因此要以其他方式極力說服觀眾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而這群觀眾又是金融業界的頂級玩家。拉詹說:“這些人都是很聰明的。他們來自高盛,來自摩根大通。他們賺得盆滿缽滿。他們是這個房間里最聰明的人。他們為什麽會毀掉他們的業務呢?而我們呢?我們只是低收入的監管方,我們是不是認為我們對他們業務的了解情況超過他們呢?不,事實上,我們沒有他們自己了解的多,不過我們擁有不同的動機。他們已陷入狂熱的競爭之中,而我們能夠阻止他們這樣做。”

盡管意識到了種種可能面臨的挑戰,拉詹還是對自己所堅持的觀點直言不諱,此後的一兩年中,金融界都認為拉詹是“厄運博士”,這似乎成為了華爾街的笑話。然而,2008年的那場史無前例的金融危機讓這批聰明人都啞口無言。

在金融危機後,各類“後見之明”的金融經濟書籍層出不窮,但最具洞見的著作之一無疑又是拉詹的《斷層線》。2006年12月,在與IMF的合約到期後,拉詹重返芝加哥。在那里,他獲得了學術上的自由,可以進一步深入探究金融創新帶來的影響。《斷層線》就是他的研究成果,並榮獲2010年《金融時報》和高盛最佳商業圖書獎。

拉詹在書中警告,不要讓金融業(“發瘋了的銀行家”)成為金融危機的替罪羊,這是因為責任取決於各種複雜且分布廣泛的斷層線,包括以下方面:導致寬松信貸政策的國內政治壓力(源自收入不平等);依賴於負債累累的美國消費者的出口型增長戰略(如中國、德國和日本等國);認為政府終將出手相救,從而承擔更大的金融風險。至今,這些警示仍令監管層、學界、業界受用。

拉詹所著的《斷層線》

“炮轟”美聯儲貨幣政策

拉詹的“不畏懼”更體現在2013年後。

拉詹在芝加哥擔任印度前總理曼莫漢·辛格的五年顧問、在孟買擔任印度財政部首席經濟顧問一年後,2013年9月,拉詹正式掌舵印度儲備銀行。彼時,由於印度通脹水平不斷上漲、財政和經常項目赤字巨大、經濟增長放緩,印度市場處於動蕩之中。不過,拉詹快速采取措施穩定了印度盧比的匯率,顯著降低了通脹水平,並逐漸增加了外匯儲備——使他在當地媒體贏得了“搖滾明星”的綽號。

當時,拉詹似乎與美聯儲較上了勁。在2013年5月,時任美聯儲主席伯南克毫無先兆地表示——美聯儲可能逐步退出量化寬松(QE)。話音一落,新興市場出現了瘋狂的資金外流,這一事件也被稱為“削減恐慌”(tapertantrum)。此後拉詹曾在不少論壇上“炮轟”美聯儲,認為這是不顧新興市場的做法,呼籲美聯儲應該關註其貨幣政策的溢出效應,加強市場溝通。

此次,拉詹也在接受采訪時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QE導致大量流動性進入新興市場,推高了這些國家的貨幣幣值和債務水平,可見QE不僅加劇了發達國家的脆弱性,也加劇了新興市場的脆弱性,對價格機制有強烈的扭曲作用。正是由於發達國家創造了這一系列問題,因此我才強調,在美國退出QE、加息的過程中要與市場充分溝通,不能突襲。”

但另一方面,過去一年來,拉詹在多個場合表示,低利率可能會造成價格扭曲,他也支持美聯儲加息。

針對這兩種不同的表態,拉詹對第一財經記者解釋稱:“如果要修複金融體系,當時QE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經濟體系中積累了巨量債務,因此對於這些政策沒有很好的響應。QE此後沒有創造額外的增長,反而招致蓄意削弱貨幣之嫌。”

如今,他支持美聯儲在經濟複蘇的條件下漸進加息,並對美聯儲當前的溝通工作表示滿意。“持續的寬松政策會加劇全球風險,退出QE、加息永遠沒有最好的時機,如果始終猶豫不決,全球經濟就無法擺脫這個狀態。因此,美聯儲提出因為經濟好轉而準備加息,我認為這是非常合適的,也可以給其他央行一個信號,不要過度依賴貨幣政策,也不要對加息反應過度。”

好消息是,美聯儲如今在政策聲明中,總是會提到全球其他經濟體的狀況,包括中國經濟,信號更加明確。拉詹告訴記者,“隨著2017年正常化進程推進,希望日本和歐洲央行也能效仿美聯儲的溝通做法。”

“後印度央行”時代的猜想

也正是這樣一位“不畏懼”、學術造詣極高的經濟學家卻在自己的國家遇到了阻力。

2016年,印度央行宣布,現任行長拉詹將不會有第二任期,並於同年9月4日下臺。

牛津經濟研究所(OE)亞洲首席經濟學家基紹爾(PriyankaKishore)當時對記者表示:“拉詹意外退任讓各界開始擔憂貨幣政策方向,以及印度央行以調控通脹為主要目標的央行信用會否受損。就繼任者而言,其可能需要花較長時間來緩解投資者擔憂,並確保政策延續性。如果是出於政治意圖的任命,可能會增加各界對於印度央行獨立性的擔憂。”

也就在辭任消息公布前,印度央行宣布維持6.5%利率不變,判定通脹率有上行風險。印度利率水平在負利率環境下處於全球較高水平。

2013年,拉詹放棄在美國的學術生涯,臨危受命,出任印度央行行長。其實,主流觀點都認為,拉詹會連任央行行長一職。“除了一些政治家對其表示不滿,多數印度人都希望拉詹連任,業界人士也都認為,拉詹的努力在過去幾年來為提振印度經濟作出了很大貢獻。”基紹爾告訴記者。

不可否認的是,印度經濟走勢在拉詹上任後大有起色。從曾經的“脆弱五國”(FragileFive)之一,轉而成為當前經濟風險最小的新興市場國家之一,成效可見一斑。盡管經濟好轉部分歸功於低油價和低商品價格,但印度央行的良好信用和調控通脹的能力也助力經濟複蘇。

然而,拉詹下臺的主要原因可能恰恰是出在利率和通脹問題上。據悉,執政黨議員指責拉詹罔顧執政黨要求,維持了過高的利率政策。此前,印度執政黨經濟顧問提議央行應該實行更寬松貨幣政策的時候,拉詹毫不留情地駁回,並表示沒有必要加大寬松。有境外媒體認為,拉詹下臺完全是他自己“不聽話”所致。在2017年初接受第一財經采訪時,拉詹也表示,不希望談任何關於印度的問題。

不過,盡管離開了印度央行,拉詹的下一步也不禁令人遐想,各界近期也對於拉詹是否會尋求擔任IMF總裁之一展開了討論。

“早在拉加德連任IMF總裁之前,各界就曾有過類似討論,”印度國家銀行主席ArundhatiBhattacharya在冬季達沃斯期間接受第一財經記者采訪時表示,“不過拉加德順利連任後,就要看未來幾年事態的走向和拉詹自身的意願了。”

其實,IMF總裁一職始終由歐洲人士擔任,而近年來隨著新興市場的GDP增速、經濟體量不斷上升,其在老牌國際組織中的發言權卻尚未能得到相應體現,因此有觀點認為,拉詹的加入可能也是擴大新興市場話語權的體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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