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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磊:人生哪年不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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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十年前“體重多了幾十斤”的黃磊,也曾是那個時代的“小鮮肉”。“只是那時流行長發飄飄,叼根煙,文藝青年,眼神放空,誰都不服。”黃磊形容。(南方周末記者 張默然/圖)

演電視劇《小別離》時,黃磊經常叫岔嘴,把劇中的女兒“朵朵”喊成“多多”。朵朵十四歲,念初三,正趕上青春期;多多是黃磊大女兒黃憶慈的小名,她才十歲。黃磊保證,劇本本來就這麽起名字,朵朵和多多,只是巧合。

2016年8月15日,《小別離》在北京衛視、浙江衛視播出,雖是現實題材,對黃磊來說卻像科幻片。

借演戲的機會,黃磊提前體驗了和青春期孩子相處的困難。孩子叛逆,成績不佳,又有“早戀”嫌疑,他演的方醫生使盡渾身解數,在女兒和妻子之間周旋,費勁心力彌合矛盾。弄巧成拙後,被海清扮演的妻子譏諷:“你當你是電影學院表演系教授是吧?”

某天,平素插科打諢的方醫生終於撐不住,痛哭流涕,滿心委屈:“今年什麽都變了,青春期來得忒猛了。”最終,在學業壓力之下,朵朵出國留學。年輕的父母,早早“空巢”。

黃磊相信,把方醫生換成黃磊,可以做得更好。多多留學與否,等她高中畢業後自己決定;她如果青春期叛逆,他就和她站在同一戰壕。孩子終將長大,縱使會難過,他也早早做好了別離的準備。

劇中的朵朵成了“小留學生”,黃磊則和妻子商定,在女兒多多考大學之前,不把她送到國外。“我只有這一生,她也只有這一生,我們能在一起的時候就要在一起。”黃磊說。(劇組供圖/圖)

等多多青春期了我就跟她一頭

南方周末:演一個青春期女孩的父親,有預演未來生活的感覺嗎?

黃磊:對,就是科幻片,預示著未來。我45歲了,算晚婚晚育。這年齡,孩子一般都青春期了。我好多同學的孩子都上大學了。

我沒見著同學孩子的青春期,但是見著身邊朋友孩子的青春期。不理他,爸爸媽媽說什麽都覺得不對。原來都是爸爸媽媽身邊的小寶寶,突然就變了。

南方周末:教育孩子的現有經驗,演戲時哪些可以代入?

黃磊:有一條比較像。要跟她做朋友,多交流,別站在對立面。有時可以說:“你這對,但是媽媽說得也對,咱們現在先聽聽媽媽的,咱倆一頭兒。”

南方周末:面對劇中那個青春期的朵朵,你會不會覺得自己的教育經驗太不夠了?

黃磊:我家孩子上的不是公立學校,沒有應試教育這麽大的壓力。我們不太管多多的學習。學校里最重視的其實不是上課、考試,而是閱讀,要求每個星期讀多少本書、小說什麽的。她們有圖書館,可以借書看。咱們這兒好像禁止孩子看課外書。

劇中有一段。有個美國來的老師,給了朵朵一本《暮光之城》,說學英文看挺好的。方醫生覺得好,但海清演的媽媽就說,你現在要看的是考試的書,習題集都沒看完,怎麽能看小說呢?而且這本小說還有吸血鬼、愛情故事,這不行。

我的經驗真不太一樣,我們不管孩子看書這些事情。我小時候爸媽也不反對我看課外書,我課內書都沒怎麽看。課外書上寫的不也是字嗎?我不認識這個字,不也查字典嗎?課外書就不能建立知識結構,不能建立對世界的認識、形成世界觀嗎?

所以,我們有時候就是為考試忙活,家長們常說“真沒辦法”。我姐姐孩子上高二,也是青春期,反應非常大,又面臨明年高考。家里都在研究這個。

是不是一定要考大學?他現在商業上非常有成就(指坐在一邊的朋友),當年才上到高二。為什麽一定要過那個關卡?我也有同學考入大學,覺得終於完事,就不努力了。在努力的過程中,應試只是一種渠道。

南方周末:你未來和青春期孩子的沖突不會那麽激烈?

黃磊:我覺得是。她跟父母叛逆,因為父母站在她對立面。你跟她站一頭,她想找個人叛逆,也沒人。她說覺得特沒意思,那我也覺得沒意思;她說不想學,我也覺得不用學,先歇會兒吧,她不就不叛逆了嘛?

孩子覺得你說得都不對,你說半天,只能得到一個結果——招她煩。我覺得到多多青春期的時候,我會跟她一頭。

南方周末:電視劇里,夫妻倆因孩子留學而提前形成“空巢”家庭。你會做同樣的選擇嗎?

黃磊:其實養出這只“小鳥”之前,巢里也沒有第三個人。所以人要自己找支點。我在臺詞里寫道:從二人世界到三人世界,再回到二人世界。

我們最終都會離開自己的父母,去獨立生活,去闖蕩。會遇到同樣的問題。

有了孩子,我們才知道,原來父母對我們曾經那樣的關註和好。但那時候父母已經老了。這就是這個故事寫到的:跟父母要別離,跟兒女要別離,跟自己的過去也有個別離。

多多到了一定年紀就會離開我。但我應該不會在她十三四、十四五歲的時候,就送她去做小留學生。我確定不會。我跟妻子就是這麽商量的。在考大學之前,我不會把她送到一個國外的寄宿學校。

因為我只有這一生,她也只有這一生,我們能在一起的時候就要在一起。而且,青春期時父母在身邊太重要了。

南方周末:是枝裕和導演講過一個故事:他長期出去拍戲,回來後女兒看到他怯生生的,他要出門,女兒說“下次再來啊”。你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黃磊:這事在我身上發生不了。我這麽多年拍戲,都是錢多事少離家近,在北京拍。

我有個車,車上弄一個床板兒,早晨起來開車到現場拍戲,拍完我車上一躺,給我運回家去。他們後來說你老在車上躺著不吉利,人一般都是到最後才在車上躺著的(大笑)。我說我不管,北京城我都躺遍了。

南方周末:但有段時間,說你累出了心臟病?

黃磊:我年輕的時候心臟不好。都是教海清他們班的時候,被她氣的(笑)。

南方周末:你曾經談過“有尊嚴地活著”和“體面地死去”的問題,是否給女兒講過這些“大道理”?

黃磊:我之前寫過一篇《寫給未來的你們》,寫了愛情、朋友、工作。我現在又續了後面的。

第一段寫的就是關於死亡。我不希望弄得那麽混亂,大家手忙腳亂,脖子也給切開了,肚子插一根管子。不用,完完整整,不用搶救我。

南方周末:對於多多的未來,你現在有藍圖嗎?

黃磊:沒什麽藍圖。就兩樣:一個,她身體健康;第二個讓她對這個世界、對自己都善良一些,長大了,就學會悲憫了。

支柱是擋風遮雨不是逞強

南方周末:方醫生痛哭的一段,令人印象深刻。他原來是一個所謂“小男人”,爆發時展現了許多委屈、隱忍。

黃磊:哪有“小男人”“大男人”,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兩人相處,有時候你大,有時候你小,有時候你強,有時候你弱。如果出現了所謂的矛盾,總要承受、隱忍。有時候也要一家三口去對抗不可知的外部。

劇里他們要給孩子去補托福、補SSAT(美國中學入學考試),找以前得過的獎。白天上課,晚上去補習班,夜里全家人陪著一塊兒熬夜寫卷子。其實根本不是對抗,只是面對。

南方周末:社會對男性有種預期,要做一家之主,家庭支柱,得站在大家的前面。

黃磊:家里的支柱,是擋風遮雨,不是去逞強。不示強,也不示弱。其實有個規律:在家里特橫的,頤指氣使,出去都是“領導您坐”這樣的;在家里,(親切地叫)“媳婦兒!”在外面都是被別人喊“領導”。一回家,“水給我倒上”,“茶給我沏上”,出門都是慫包。

人別把勁兒使在自己最親的人身上,把姿勢都擺在自己親人身上,然後出門之後是個卑微的樣子。應該對這個世界不卑不亢,對自己身邊的人放棄那些多余的尊嚴。這樣的人才值得去稱贊,或者效仿。

在這個世界面前沒有尊嚴,回到家唯我獨尊,好像隨時有個王位要繼承,我不希望這樣,我塑造的人物,也不希望是那樣。

南方周末:方醫生是你心目中比較理想的男性形象嗎?

黃磊:我們在塑造(角色)時,多少都會帶著對角色認識、對自我認識的“鏡像”。一個人塑造多少角色,都脫離不了自己。

南方周末:方醫生的委屈,突然爆發,是中年危機的表現嗎?

黃磊:當然有危機。人懂得些道理,或表現出一種常態,並不代表那些坎在他身上不發生。

我雖然懂得孩子會長大,會離開我,但她長大離開我,我還是會很難過。我雖然知道在她青春期的時候,我要跟她並肩站在一起,但我還是會覺得,她以前並不是跟我並肩,也不是站在我對面,而是在我懷里的。可我會把她放下,然後她就會走,就會跑,最後遠行。

這不是中年危機,是每個人都要接受的過程。人不光有中年危機,哪年都有危機。去年也有危機,明年也會有危機。

南方周末:中年危機是個偽命題嗎?

黃磊:凡是標識性強的東西,都是偽命題。

體重多了幾十斤還長發飄飄?

南方周末:在銀幕上,你從什麽時候轉型成為居家男人?

黃磊:是從《婚姻保衛戰》開始。我一直跟大家解釋:你們老覺得我轉型,我什麽也沒轉,只是在做演員的工作。

當年我演《人間四月天》《橘子紅了》《似水年華》,那樣的戲今天已經沒有了,大家不拍了。《雍正王朝》《康熙王朝》那種歷史大正劇,現在也不拍了。劇種不斷地變,我們去適應。

作為演員,我也想演不同類型的角色。那時我剛拍完《四世同堂》,(趙)寶剛導演演冠曉荷,我演祁瑞宣。他接著要拍《婚姻保衛戰》,跟丁(芯)大姐倆人遛彎時,他說要找黃磊演許小寧,丁大姐就說:“黃磊演祁家大少爺的,怎麽演這個?”她覺得有點奇怪。

其實拍戲的時候,我跟寶剛導演經常在一塊兒聊。我是在北京長大的孩子,但北京腔不重,有《婚姻保衛戰》里邊人物的樣子,嘴皮子快,反應快。他覺得這個勁兒比較合適。

南方周末:趙寶剛導演的這個作用,就好像當初陳凱歌導演挖掘你演《邊走邊唱》。

黃磊:我見著他的時候,不知道他長什麽樣。那時候我高三剛畢業,進到那屋里,我說:“誰是陳凱歌?他找我。”他就站起來,說:“我是。”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他覺得我一臉混不吝的樣子,特別像劇里那個石頭。

南方周末:可以說,以前那個長發飄飄、文藝範兒的黃磊還在,但呈現形式不一樣?

黃磊:那時候,我們全校都長發飄飄,就是流行。當時你要有個刺青,就是黑社會。現在,我的化裝師一個胳膊上全是刺青,但人非常老實。這是文化在演變,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特征。今天我如果依然長發飄飄,體重多了好幾十斤,那多搞笑。

南方周末:TFboys在劇中客串幾個學生,你怎麽看他們?

黃磊:我非常喜歡。昨晚(8月12日)我躺在上海一家酒店,看了會兒韓國KBS電視臺。一個天團唱歌,九個男孩,突然一瞬間我覺得,哎喲,好看呀。後來又出來九個女孩,也挺漂亮。我覺得我沒跟這個時代脫節。那些花美男,真挺好看。

那個時代我也是偶像派,只是那時流行長發飄飄,叼根煙,文藝青年,眼神放空,誰都不服。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樣子,我要是趕上1990年代出生,現在也在那兒跳呢。

你不能要求說,這個時代怎麽不像我那會兒了。那你就別活在這會兒。既然活在這會兒,就要接受這個時代的樣子。而且還要喜歡它。

南方周末:有權威的人或者父母,經常會有你講的那種傾向。

黃磊:這就不對。我最反對“一代不如一代”,這是什麽話?我認為我女兒會比我強,她們下一代會更強。這樣我們才覺得這個世界好,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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