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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變漩渦:一個中國員工眼里的新興市場土耳其

在國際公司的版圖里,土耳其和巴西、俄羅斯等國家列在一起,被稱為新興市場(Emerging Markets)。我被派到了土耳其去學習當地精細化工在國際市場的開拓經驗,可是我發現並沒有什麽可以學習的。

那時土耳其還沒有政變,在依山傍海的伊斯坦布爾郊外,化工廠主M悠然自得地在自己的廠區里草坪上搭起燒烤架打開香檳歡迎我們這個來自中國的產業學習團。他說著流利的英語,驕傲地介紹從美國為工廠引進了最先進的行業技術,依靠德國等發達歐洲國家帶來的巨大需求,加上土耳其本土勞工的價格優勢,工廠實現了多年持續發展。可這個成功的故事跟中國太像了,幾乎完全就是拷貝了中國剛改革開放時期的廣東企業。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這不就是放在風口的豬嗎?這能給我們什麽啟發呢?我們一行人在恭維之余,感覺唯一的收獲就是,原來世界大同,新興市場都一個樣。

不過去了土耳其我才知道,對當地旅遊業來說,中國是他們的新興市場,我們是他們的開發對象。

土耳其第二大城市伊斯坦布爾,兼具東西特色,是傳統的歐洲遊客目的地。土耳其的東方特質,來自於國民中95%以上的伊斯蘭教徒。體現在這座城市里的,就是大小清真寺一天播放五次響徹雲霄的禱告穿插在滿街的水煙袋和大串小串的各色烤肉里。與此同時,伊斯坦布爾的西方特色同樣鮮明,藍色清真寺對面就是規模不亞於它的索非亞大教堂,路上的行人中也不乏膚色純白的希臘後裔,鵝卵石鋪就的整潔街道、街邊林立的咖啡館和叮叮有軌電車,看上去與歐洲無異。

在土耳其,你甚至還可以隨處買到茴香味十足的土國國酒Raki,這是世俗化最明顯的標誌。與其他伊斯蘭國家非常忌諱飲酒、動不動對酒精實施重稅不同,在土耳其酒館喝上一杯無傷大雅。也許Raki真的如當地人所說不是酒,是“獅子的奶”(因加水後清澈的酒漿變成乳白而得名)。這一切就像其旅遊局宣傳的,伊斯坦布爾是“Different Europe, Different Asia(不一樣的歐洲,不一樣的亞洲)”。

但圍著粉圍巾Fez Travel女導遊A卻說:“土耳其的中國遊客不如她預料的多!”Fez Travel是當地的一家頗有名氣的旅行社,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土耳其旅遊局在中國做了很多推廣。“我們都準備好了迎接中國遊客,可是實際接到的團卻很少。”A說。

是的,上海的地鐵站、航空公司的雜誌都有土耳其棉花堡的熱氣球廣告。至於A的旅行社感覺中國遊客少,可能不是中國人去得少,而是她不知道中國人的需求,因而接不到中國團。

Fez Travel在伊斯坦布爾經營很多當地文化旅遊項目,比如參觀亞里士多德在的故居,每年春天為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一戰陣亡在土耳其的戰士後裔安排Anzac Day(澳新軍團日),前往一戰戰場恰納卡萊,在春暖花開的海邊為舉辦悼念儀式等。這些深度體驗項目跟中國人慣常的到熱門景點拍照然後買買買的節奏太不一樣!

C在中國數一數二的旅行社工作,一直帶海外團。她說:“其實近兩年土耳其的需求還比往年多些,今年還剛有個直銷公司去了。但是這些新興目的地的地接跟法國等成熟旅遊目的地比還不夠成熟,有時候要車沒車,要人沒人。”

這次政變發生後,導遊A和她的旅行社期待的中國遊客會怕是會更少了。

天災人禍對一個國家的影響,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在旅遊上。自然災害、恐怖襲擊、疾病、航空事故都會讓遊客熱情大減,更別說這次土耳其有坦克開到了市區的道路上。

周末一早,C的公司就第一時間確認了一遍當時沒有團在土耳其。“個人旅遊有人去,我們已經通知並盡快安排回程。”C說。

另一家中國最大的旅遊公司海外旅行負責人J也覺得土耳其旅遊一定會受影響。“雖然還不知道程度有多大,但公司常規的包機項目,損失是肯定有的。”

遊客不是土耳其瞄準中國的最大生意,在伊斯坦布爾機場,最醒目的廣告位,好多都是中國石材商人的大理石廣告,畫面單一且直白,上面一般只有富麗堂皇的大理石宮殿和醒目的廠商聯系方式。土耳其的大理石礦儲量占世界40%,每年出口的大理石中有40%是銷往中國的,因為從2013年起,中國就超過美國成為土耳其大理石最大的買家,很多城市的地鐵站地面都已經鋪滿了一下雨就滑溜溜的大理石。

實際上,中國在土耳其的貿易夥伴地位還不算高,這幾年剛爬升到前十。看看伊斯坦布爾最貴的中餐館居然還分不清烤鴨和油炸香酥鴨,就知道這里的華人還沒那麽多。而且不像西班牙巴塞羅那和意大利米蘭這些重要商業街區早就被華人攻陷的城市,伊斯坦布爾繁華喧鬧的大巴紮鮮有中國商販開設的店鋪。

不得不說,土耳其的重心仍在歐洲,從我參觀的廠就看出,其制造業在本國的定位就相當於快速崛起的墨西哥與之美國。土耳其第一大貿易夥伴是德國,德國足球甲級聯賽的土耳其球員和德國城市的Kebab烤肉店是土耳其人在德國打工的代表。

與英國的投票脫歐不同,土耳其熱心加入歐洲已經很多年。無奈,土耳其的熱心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雖然土耳其1952加入了軍事組織北約,1993年也加入了歐足聯,但是進入歐盟的日子還遙遙無期。從1987年開始申請加入歐盟,到1999年才獲得候選資格,再到2005年啟動入歐談判,至今十載未果。

而且2005年的民調表明,歐洲只有35%的民眾支持土耳其入歐,但是卻有52%的人反對。土耳其致力打造的和諧“Where Two Continents Meet”還沒被歐洲接受。而法國最近遭遇的恐怖襲擊和土耳其本國幾度貶值到無法忍受才改革的貨幣機制(我上廁所曾要繳付一百萬土耳其里拉),無不讓歐盟對土耳其加入一再三思。

這次至今各執一詞的政變,也非常讓土耳其非常尷尬。軍事政變這個詞似乎都屬於上世紀,上次歐洲軍事政變還是在1989年,居然至今還能在這里老調重彈,也就說明了土耳其的政治現代化程度了。

不過即便上個周末沒有發生政變、去年沒有因擊落對方戰機而和俄羅斯交惡、甚至沒有敘利亞難民之前,土耳其白色旋轉舞那種演繹出的平靜也並不存在。這里是大洲相會之處,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宗教信仰激蕩的漩渦中心。歷史上奧斯曼帝國的東征西戰,到今天除了敘利亞,其南部還和紛爭不斷的伊拉克接壤,加上歷史上和一海之隔的希臘齟齬不斷,及內部一直吵嚷獨立的庫爾德人地區,土耳其人種混雜,宗派繁多,各種力量一直此消彼長。

用一句話來總結,就是藍色清真寺、藍色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及藍色的愛琴海,從來無法,實際上也不曾試圖掩蓋地處歐亞大陸交匯的土耳其暗中湧動的各種不安。

政變後,法國一家發動機制造商的國際員工,在伊斯坦布爾機場已經滯留了兩天。街道上一直有荷槍實彈的衛兵,很多酒店進出安檢嚴格,金屬探測、爆炸物檢驗一應俱全,一切就猶如9·11後的美國。

此刻,他經歷的,土耳其經歷的也是新興市場最怕的——政局不穩。在如今正更換總統的巴西是這樣,動蕩,是新興市場發展快之外的另一個共同特點。

(作者為五百強公司管理人士,文章不代表本報觀點,歡迎來信[email protected]與作者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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