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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 統智慧告訴我們，滿地鮮血之時正是入市良機。金融海嘯下，正是滿地鮮血，可是我見不到有人爭相入市，或者講和做是兩回事。淡市出擊可以獲得事半功倍回報， 以廣告支出為例，當全世界大灑金錢，閣下的廣告攻勢可能在大海中被淹沒，此時廣告業不景氣，廣告人才投閒置散，媒體割價求售，廣告商的支出必定物超所值。 不過，實情是過去半年全球廣告支出下跌二至三成。當人性和理論正面交鋒，我相信屹立不倒的是人性。 在困境中看不清前景，人的自然反應是 驚，而人驚就會「縮」。企管人在困境中的反應跟理論背道而馳，他們削減廣告支出，擱置投資計劃，叫停併購活動，暫緩長期性科研項目，總之要專注自己能控制 得到的事情。人感到徬徨無助，最需要是抓着自己能夠控制到命運的感覺。在開源和節流二者之中，短期內能控制得到的是節流。企管人腦袋裡不停計算，減去每年 一千萬元的薪金和其他支出，公司就賺多（或蝕少）一千萬元，至於此舉會否帶來長期損傷？唉，長期的事長期再算吧。 我留意到內地航空公司東方 航空宣布的業績，受到航空業不景氣和對沖燃油錄得巨額賬面虧損雙重打擊，去年虧損逾150億元人民幣。東航管理層安撫股東，強調今年會嚴控成本，除安全、 生產急需及長遠發展必需的投資外，其他項目能緩則緩，能取消則取消。航空公司訂購飛機屬於買期貨，今日落單，幾年後交貨，可是企管人不能避免被今日的情 緒、影響幾年後的預測。東航的情況和反應並非單一例子，去年業績倒退的上市公司多不勝數，企管人反應全部是回防 —— 重整 —— 再上路。 企 管人在逆市傾向縮，不敢「谷」，除了是人性自然反應，還有實際原因。逆市中生意倒退，事事不順利，想得到的壞事接踵而來，想不到的壞事也不停出現，令企管 人不得不慨嘆人衰起來運氣都差一點。有些事情任何時間都可能發生，但偏偏在最衰的時候才發生。企管人每日忙於救火，疲於奔命，哪有時間和空間計劃未來。在 火坑中生活，企管人每日放工回家，所懷着的信念，是今日救今日的火，明天的明天再算。 企管人遇上困難即急於退守，彷彿違反企管理論，但其實 有學術根據。八十年前，經濟學教授奈特（Frank Knight）在著作《Risk, Uncertainty and Profit》中，指出風險和不確定（Uncertainty） 是有分別，許多人把兩者混淆。風險所指的是未知事件結局，但已知事件結局的各種可能性及或然率；不確定指的是無法衡量和預測事件結局的可能性及或然率。前 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有一句名言 （他的名言不多）︰「世上有可已知的已知，有已知的不知，也有不知的不知」（There are known knowns. There are known unknowns. There are unknown unknowns）。不確定是拉姆斯菲爾德口中的「Unknown Unknowns」。 在賭場買「大細」，知道在什麼情 況下會輸，輸掉的是所下的賭注，這是風險。廠家向銀行貸款買地和設備，建新廠房，兩年後投產，廠家要計算的是兩年後的市場需求、價格、競爭環境。到時可能 是蝕錢，但都要頂下去，總之可能性複雜至無法計算，這是不確定。或者，這個不確定的例子用得不恰當，是不可能發生，因為銀行現在根本不會貸款予廠家建新 廠。 企管人大都身經百戰，習慣在不確定環境中工作，但目前的不確定情況可能屬前所未見。金融海嘯之前，企管人知道自己身處在黑暗的隧道中， 總可見到前面的一點光，縱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到達光明；但現在大家在隧道中見不到這點光。我最近收到一張名片，對方的職位是Chief Risk Officer，我是首次見到這工種，我差點兒忍不住想告訴他，我們急需的是一位Chief Uncertainty Officer。 淡 市中人性戰勝理論，套用在投資股票上，我相信強者愈強的情況會加劇。許多人說過，香港上市公司數目逾一千間，可考慮投資的不超過一百間規模較大的藍籌和優 質二線股。這說法確實有道理，原因是小型公司的管理和企業管治水平參差，公司實力單薄未必可抵擋風浪，加上股票流通量低有礙交投。大家可見到金融海嘯中， 本地和內地的藍籌股大都保持實力，縱使受傷，也只是輕傷。金融海嘯的後遺症，是強者愈強，因為只有強者才有實力淡市出擊，做出違反人性的行為。 蔡東豪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港交所上市委員會副主席。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