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eeo.com.cn/2011/1124/216391.shtml
經濟觀察網 劉偉勳/文 作為中國新能源產業最重要的兩個支柱,風電和光伏製造業都在陷入產能過剩、需求走緩的困境。去年以來國產風電設備暴露的質量問題和近期美國對中國光伏業發起的反傾銷、反補貼調查,更是讓這兩個內憂外患的行業雪上加霜。
業界趨近一致的看法是,新能源行業優勝劣汰的整合期已經開始,很多企業都將面臨生死抉擇。至於洗牌期將持續多久,樂觀者預期只要三至五年,悲觀者則認為需要八到十年。
對於已經進入新能源行業的製造企業而言,即便整合期只有三到五年,也是煉獄般痛苦而漫長的歷程。洗牌期中,那些規模已經靠前的龍頭企業,依然無法獲 得與市場份額相匹配的定價權,它們不得不為了維持生存而壓低價格,並繼續忍受上游供應商和下遊客戶的擠壓。而那些排名靠後,競爭力較弱的企業,也並沒有像 外界預期的那樣退出市場,甚至它們當中的一部分企業還在逆勢增長。
這是中國很多產業在行業整合階段普遍存在的現象,大公司還沒有壯大到寡頭壟斷的程度,小企業也不會輕易從市場上消失,行業魚龍混雜,格局仍未定型。新能源產業的膠著現象更為突出,背後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企業的退出比當初的進入(早期的進入門檻很低)還要困難。
具體分析,至少有三個因素促成了新能源企業的退出之難:
一是市場的增長。儘管制約因素越來越多,但新能源行業仍在增長,增量市場可以消化相當一部分產能,小企業也能通過各種途徑獲得訂單。
截至去年年底,我國風電和光伏發電的累計裝機分別達到4473萬千瓦和86萬千瓦,按照討論中的發展規劃,2020年這兩個數字將達到2億千瓦和 5000萬千瓦,分別增長近3.5倍和57倍。如此龐大的市場空間,會讓那些競爭力較弱的小企業也能在細分市場存活,儘管它們的生存會越來越艱難。
二是地方保護主義的存在。對地方政府而言,新能源製造業在拉動經濟、創造稅收和就業上的貢獻,遠高於風電場和大型光伏電站建設運營帶來的收益,尤其 是我國2009年實施增值稅改革後,地方政府從風電場和光伏電站直接獲得的稅收收入大幅下降。為了扶持當地的製造業,一些地方政府甚至明確要求電力開發商 使用本地生產的機器設備,這也讓一部分製造企業借助行政力量獲得了訂單。
三是企業的抗爭。很多企業即便身處困境,也會想盡各種辦法避免破產倒閉。與國外企業通過啟動破產保護程序來尋求重整的習慣不同,國內企業只要有一線 生機,也會勉力支撐,除非其想主動退出市場。很多遇到困難的企業,會採用四處籌錢、申請減稅、降低工資、員工放假等方式開源節流,為自己贏得喘息之機。
一部分企業苦苦支撐,是在等待行業整合進入高潮時被併購重組,通過進入大企業而找到出路。
目前,新能源製造業的冬天剛剛到來,行業整合還沒有真正起步,高潮遠未到來。大部分企業在過去幾年的爆髮式增長中快速擴張,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禦寒能量。行業內部兼併重組的頻繁發生,還有待嚴冬雨雪的到來。
某種程度上,產能過剩、需求放緩是行業發展的必經階段,也是企業蛻變所必需的外部環境。只是由於新能源行業各種非市場因素的存在,無論大企業的突圍還是小企業的退出,都會耗時耗力,充滿痛苦。
http://magazine.caijing.com.cn/2011-11-20/111428131.html
以打新能源牌縱橫A股和H股的明星企業比亞迪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比亞迪),擬在深圳市龍崗區一宗標註為G02113-0032號地塊上興建號稱「世界上最大的新能源電池廠」。
然而,因該宗地塊距離周邊居民小區僅100餘米;又靠近深圳市三個水源地:銅鑼徑、炳坑、三洲田水庫;且工廠群的興建規劃先實施再環評,環境影響報告書在不足七天內通過,使該項目引發了周邊居民的強烈質疑。
迫於民意及輿論壓力,比亞迪於11月14日發佈公示,擬對項目進行重大修改,且重新編制項目環境影響報告書。但鑑於前度不合常規的項目審批過程,新環評報告合理與否、新能源電池污染的界定爭議等問題,仍值得政府、企業與民眾共同商榷。
電池廠突然而至
2009年中旬,深圳市龍崗區南約社區最大的小區——振業巒山谷的一期業主們,喬遷新居後不久,喜悅心情很快被打消了。半夜,刺鼻的氣味將居民們嗆醒,那氣味像油漆,惡臭難聞,吸入後胸悶,並伴有頭暈、噁心、似乎要窒息的感覺。
小區業主們很快查明,臭味來源於與小區間隔約1公里的比亞迪公司噴塗車間。
業主們對此投訴抗議,在尚未得到圓滿答覆時,2010年8月,令他們更不滿的消息傳來:與小區僅隔100米的空地,編號為G02113-003 的地塊,被據此1公里之遙的比亞迪收入囊中,其全資子公司深圳市比亞迪鋰電池有限公司(下稱比亞迪鋰電)將在此地塊興建一座號稱「世界上最大的新能源電池 廠」,且工程即將開工。
比亞迪鋰電成立於1998年,公司董事長王傳福以電池生產起家,該公司也是目前國內最大的生產鋰離子電池的高新技術企業。
擬建項目全稱為比亞迪新能源材料基地項目,被列入深圳市2011年重大項目。根據項目環評報告,項目並非新建,而是比亞迪鋰電一期工程的改擴建項目。
此項目主要新建鐵動力鋰離子電池、電源系統生產線、太陽能電池組件、新能源及車用高端零部件等產品的生產線以及配套工程。落成後,主要建築物有生產工廠19座,變電站、污水處理廠、研發辦公樓等附屬建築物各一座,總佔地面積為50萬平方米。
新廠群包括三個系統的電池工廠群:第一為鋰電池組裝廠;第二為鋰電池材料廠;第三為太陽能電池廠。其中鐵動力鋰電池廠在2013年、2014年分兩期投產。
振業巒山谷的業主們認為,這個廠群所在地恰位於深圳市供水網絡系統的來源和上游處,距離深圳市銅鑼徑水庫860米、炳坑水庫460米、三洲田水庫2100米,三個水庫分別隸屬於東部供水工程。東深供水工程,為深圳、香港兩地水源地。
但比亞迪鋰電否認新基地在「飲用水源保護區」內。根據深圳市生活地表水飲用水源保護區的劃分範圍,項目選址附近涉及的水源保護區主要有「炳坑水 庫水源保護區」和「銅鑼徑水庫水源保護區」。從項目選址和水源保護區的相對位置關係可以看出,項目的選址位於水源保護區集水範圍的山脊線外,不在水源保護 區範圍內。
但接近水源地,已足夠讓周邊居民擔憂。振業巒山谷業主根據網上收集的材料信息,製作了一份《比亞迪公司擬建大型電池廠化學原料或污染物估計》, 推測:該項目建成後或將產生苯類甲醛有機溶劑、鹽酸、六氟磷酸鋰、電解液等21種有害污染物,造成有毒致癌、腐蝕並污染土壤、水源、空氣等影響。
中國電池工業協會副秘書長曹國慶在接受《財經》記者採訪時指出,如果與鉛、汞電池相比,鋰電池可以說無污染。
所謂污染,主要源於重金屬鉛、鉻、汞等,但鋰電池基本不含這些重金屬。
另外,電池生產的廢水一般都要經過循環、處理,電池生產過程不應該有惡臭味產生。在比亞迪項目中也列有污水處理廠建設一項。
但是,汕頭大學醫學院分析細胞學實驗室主任霍霞對《財經》記者分析,涉及化學物品的電池廠或多或少對人體及環境都有所危害,關鍵是看企業對污染物的投入及處理。
中國科學院環境生態研究中心研究員、工程環境專家張付申亦對《財經》記者表示,一般小企業,由於資金原因,管控方面可能存在一定問題,但大企業不太會存在較大問題。總體來說,環保部門對大企業的環評和監測相對嚴格,且鋰電池生產過程是可控的,不會有太大環境影響。
評審四天完成
一位振業巒山谷業主代表對《財經》記者指出,比亞迪項目的環評報告打造時間僅為七天,若除去端午節法定假日,實則為三天時間。就程序而言,比亞迪項目審批及環評報告出爐,有悖於常規審批手續。
達爾問環境研究所創辦人馮永鋒向《財經》記者介紹,常規的環評審批過程,首先由申請人提出環保行政許可事項,在環保部門受理後,申請人可委託一家有資質的機構為其編制環境影響報告書。製作完成後,公示一週的時間。環保行政主管部門組織驗收、並在承諾的期限內予以批覆。
這其中,向公眾公示並徵求意見,是極其重要的環節。
回看比亞迪項目環評過程:在環保部門受理申請後,2010年4月,其委託環境保護部華南環境科學研究所制作環境影響報告書。此後,2011年6 月3日,深圳市人居環境網公告了開始環評的信息,當日下午即召開《比亞迪新能源材料基地項目環境影響報告書》(下稱環境影響報告書)專家技術審查會。五天 後,按專家意見修改,經專家組長和市人居環境技術審查中心覆核、出具專家技術審核意見。6月10日,編號為深環批函2011045號的環評報告就審批通 過。
從時間跨度上看,整個環評報告通過評審雖為七天,但由於恰逢端午假期,實為四天。「四天評審過關並不合規。」馮永鋒說。
而哪些專家對此評估、出具報告,至今未有公開信息。經振業巒山谷業主多方要求,華南環境科學研究所一方僅提供報告書簡本,截至《財經》記者發稿時,索要該正本無果。
根據《環境影響評價公眾參與暫行辦法》第十二條「建築單位或者其委託的環境影響評價機構徵求公眾意見的期限不得少於10日」。且相關信息應處於公開狀態。
北京盈科(武漢)律師事務所合夥人曾祥斌對《財經》記者說,根據現有的《環境影響評價法》和環保部門的環評規範,輕度污染和重污染工業需經過環 評審批,但是沒有具體的時間要求,可以說法律上存在空白,因此,具體到每個項目審批時間,存在長短不一的情況。但是,信息必須向公眾公佈。
由於比亞迪項目的整個環評程序並不透明,情況不為外界掌握,因此很難評說其是否合理。
建設方自制民意調查
環境影響報告書公告時間為2011年5月26日至6月9日,報告簡本中,亦有135份調查問卷,其結論顯示:「收集135份調查問卷,根據調 查,83.7%的受訪者支持本項目的建設,16.3%的受訪者表達無所謂的態度,沒有受訪者反對項目的建設。調查的各個單位均支持本項目的建設。」
針對以上說法,振業巒山谷業主委員會表示,業主均反對該項目,該環境影響報告書和問卷調查存在弄虛作假。
「據我們瞭解,除居住在小區內的比亞迪本廠員工存在可能外,其餘無一人被調查和收集過有關意見。」一位振業巒山谷業主代表說,「沒人願意自家門口裝顆炸彈。」
眾多業主表示:沒有見過所謂的問卷調查,也不知這一調查結果從何而來,且多次向華南環境科學研究所申請看問卷原件,對方行政復議竟然以涉及相關機密拒絕。
華南環境科學研究所一位相關負責人表示,回收的135份調查問卷是建設單位比亞迪收集整理後所得。這說明,作為環評報告專題組和撰寫者,華南環境科學研究所沒有直接參與調查問卷程序中。
對此,一位中華聯合環保組織環保公益律師稱,讓建設方代為進行問卷調查,涉嫌違規操作,其公正性和法律效力亦由此受到質疑。
界定用地難
雙方爭議的焦點還在於,振業巒山谷業主們認為:涉及電池生產的企業都應是M3類工業用地,比亞迪此塊土地卻為M1類,因此懷疑其變更了土地用途。此前多數媒體報導也贊同此種說法。
中國工業用地劃分為三類:一類工業用地(M1)是對居住和公共設施等環境基本無干擾和污染的工業用地,如電子工業、工藝品製造等用地;二類工業 用地(M2)是對居住和公共設施等環境有一定幹擾和污染的工業用地,如食品、醫藥等用地;三類工業用地(M3)和公共設施等環境有嚴重干擾和污染的工業用 地,如採掘、冶金、化學等用地。
據深圳市國土資源局網站上顯示:G02113-003地塊使用明確為M1。
通過競拍,比亞迪鋰電從深圳市龍崗區貿易工業局獲得G02113-0032地塊。在編號為深龍產發協2010 第 7號的《深圳市產業用地發展協議書》上顯示,其土地用途是新能源材料基地地塊,准入產業為電池製造。
深圳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委員會於2010年9月25日「審批通過」上述項目用地用途。
深圳市人居委是環評審批機構,其一位相關負責人表示,地塊性質由深圳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委員會定奪,一直以來新能源電池項目就被放到M1中,若是普通電池可直接歸為M3,但新能源材料產業屬於新事物,目前尚無界定。
中國電池工業協會常務副理事長王敬忠認為,鋰電池最多能歸到M2,肯定不能歸到M3,正常應歸到M1。其理由是,鋰電池屬於新能源電池的範疇, 新能源電池生產是完全可控的,基本沒有污染。與國外相比,中國國內的電池生產企業是按照食品級的企業進行規劃和管理,屬環境友好型。
何謂比亞迪的新能源電池?相關媒體在採訪電池專家、原美國夏威夷大學環境專家董良傑時,其指出實際上即是磷酸鐵鋰電池。比亞迪磷酸鐵鋰電池中添 加了鈷,所以科學叫法應該是磷酸鐵鈷鋰電池。比亞迪生產的雖是新能源電池,但鋰電池自身含有、特別是生產過程中分解產生的重金屬污染依舊無法解決。
王敬忠稱,電池生產添加這些物質是常有的事。添加之後主要是改變電池性能,但不會涉及污染問題。記者也瞭解到,由於鈷價格較貴,一般添加量少,且基本都被回收了。
客觀地說,由於鋰電池技術剛剛起步,以後它會對環境造成什麼影響,業界並不十分明確,還需要進一步的觀察。
北京東華鑫馨廢舊電池回收中心主任王自新認為,如果比亞迪這種電池在生產過程中能夠按照技術標準、工藝等嚴格執行,且選址、環境評估符合規範, 應該說即便存在有害物質,也在可控狀態下,但是,不能排除隱瞞生產過程出現的問題。目前,國內企業偷排廢水、廢氣,或者瞞報數據的現象,比比皆是。
由於鋰電池技術的環境影響還不明確,關於新能源電池用地的歸類在中國的相關條例中也就無法定論。
因此,比亞迪電池廠群及水源地受污染程度如何,亦沒有研究數據支撐,且缺乏權威評估報告證明,目前僅為維權居民及相關律師可能性的推論。
環保部污染控制司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財經》記者,目前相關法規正在起草中。
應選擇信息公開
但在民意及輿論壓力下,2011年11月14日,比亞迪鋰電發佈了對新能源材料基地項目進行環境影響評價信息公示,稱由於公司發展規劃變更,比亞迪新能源基地建設有重大改變,需重新編制項目影響環境報告書,並將重新申報。
不過,此次環評報告的製作方仍為華南環境科學研究所。
從公示內容中可知,此項目產品種類、生產規模均有所改變:鐵動力鋰電池生產過程去除了污染可能較多的原材料生產工段,僅保留部分配件的生產和組裝環節、去除了電源系統的生產、保留的太陽能電池組件和新能源及車用高端零部件的生產,均以組裝為主,環境影響較小。
另外,對選址平面佈置進行了徹底調整,將員工宿舍建設在振業巒山谷小區一側,將廠房設置在遠離敏感點一側,以進一步降低污染。
更具體的佈局方案及環境影響分析接下來將在第二次公示中發佈。
公示中還提及,依據《環境影響評價公眾參與暫行辦法》等要求,比亞迪將對環境影響相關情況進行信息公示,關注項目和周邊環境影響的居民對項目帶來影響、現有選址態度、環保措施等都可提出建議要求。
相對科學數據曖昧不清的現狀,比亞迪若能堅持公開信息,尊重程序,也許是公眾可期的理想進展。
王自新表示,對於電池類產業,公眾比較敏感,周邊居民不清楚具體情況,企業若以種種藉口隱瞞,反而會使事態惡化。企業對自己的生產項目公開說明、澄清,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
賽維LDK董事長彭小峰終於出現了。
過去兩個月,作為董事長的彭小峰成為了各路供應商、客戶、銀行和媒體焦急尋找的對象,這家江西省的第一家美國上市公司和第二大納稅企業,如今正經受 生死考驗。只是5年以前,彭小峰頭頂上還頂著中國最年輕的新能源首富光環,他還一度是全球最大的太陽能多晶硅製造商,以及中國「光速神話」的締造者。
但如今,當行業步入慘淡週期,財務狀況持續惡化的賽維正成為全行業「破產呼聲」最高的大公司。虎視眈眈的同行為了增加生存機會,正翹首期盼著這家行業領袖的倒掉。
「我的客戶沒有人還敢碰賽維的股票,該逃的早就逃了。」新能源行業的分析師們如是說。悲觀預期來自賽維高達60億美元的債務,這意味著其每年光償還 銀行利息就高達2億-3億美元,業界不相信,在市場如此慘淡的情況下,賽維有能力依靠經營收入償還利息,更不用說償還債務本身。
同時,過去半年,員工們的日子也過得戰戰兢兢,傳言讓他們心煩意亂,他們既擔心自己的工作又擔心流失的客戶,「有的人開始混吃等死,公司沒有了魂兒。」一位賽維的組件客戶說,賽維此前跟他接觸的一個銷售團隊最近集體跳槽到了另一家競爭對手那裡。
在業內,賽維LDK一直以規模和速度聞名,其高負債高增長模式的成功有賴於行業一直處於上行週期,但當市場迅速反轉,特別是在歐債危機和行業下行週期等系統性困境面前,背負巨債的賽維變得難以駕馭。
大宴賓客,力挽狂瀾
2012年5月16日晚上,在上海浦東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裡,彭小峰大宴賓客。
現場來了兩百多位客戶、供應商和合作夥伴,跟過去每年例行的客戶答謝晚宴不同的是,這次氣氛,不可謂不緊張。客戶和供應商都認定賽維的現金即將枯竭,儘管台上歌舞熱鬧,但台下不乏有人唉聲嘆氣。
2012年4月30日,賽維在推遲了多日之後終於公佈2011年第四季度財報,數據顯示2011年第四季度賽維總計虧損5.887億美元,負債總額 60億美元,負債率達到87.7%,這已經是2011年賽維連續虧損的第三個季度了。就連遠在泰國的電力公司客戶手裡,都捏著一份中國各大太陽能上市公司 的財報,有人已經開始拒絕採購來自賽維的產品。
為了讓合作夥伴重拾希望,彭小峰請來了幾個重要人物——至少從表面看來,他們還打算繼續跟賽維站在一起。
這個場景很容易讓人想起1年半以前那次同樣形式的客戶答謝會。2010年9月16日,那正是市場如日中天的日子,彭小峰在江西新余總部設宴款待兩百 多位合作夥伴,席間他拿出了當時賽維產出的第一爐多晶硅拍賣,這盒1公斤的銀色金屬從100美元起拍,最後以18萬美元的天價成交(當時市場價約為70美 元),現場的火爆程度至今令多位客戶難忘。
沒有人想到,1年半以後的今天,市場萎靡,多晶硅價格已跌至25美元/公斤,當年出價18萬美元的國企供應商,也不見蹤影。
彭小峰希望給外界一些希望,他甚至毫不掩飾對分析師的不屑,「他們從來沒有看對過一家偉大的公司。」他對南方週末記者說,現在行業看賽維,就像10年前看喬布斯。
他的底氣來自賽維新推出的一款名叫「M2高效多晶硅片」的新產品,彭告訴幾家主要債務銀行,目前客戶願意為這款新產品支付高達10%以上的溢價——這在賽維已經乏善可陳的業績裡,算是一個好消息。
台灣新日光資深副總裁胡惠峰願意為M2背書,他說,M2很不錯,希望能助賽維渡過難關。但業內的人卻普遍認為,靠一款新產品扭轉乾坤的可能性太小。
新余市高新區管委會主任任光明更以四個「一定」和三個「絕不」(如新余市一定會繼續加大對賽維的支持力度)表示對賽維的支持,但下台後嘉賓們臉色並不好看,席間大家都彼此無話,只是一個勁地抽煙。
實際上,這已經不是賽維第一次瀕臨危險邊緣了。2009年底,賽維爆發財務危機,其當年三季度資產負債率高達85.15%,銀行貸款總額達14.03億美元。但這一次情況看起來更壞,負債總額是上次的4倍。
彭小峰最後一個上台致辭,突然他又跑回到自己座位上,噢,他忘了演講稿。這跟一年半之前的情景幾乎一模一樣,當時他在主席台上說完「讓我們共同舉杯」後也突然不見了人影,他又忘了酒杯。
如幾位熟悉他的人評價,他的確不善於應酬場合,通常情況是總裁佟興雪端著酒杯穿梭於宴席之間,他跟在後面拘束得像個剛工作不久的畢業生。儘管其激進 的行事風格在業內頗受非議,但其「無惡習」「也不注重享受」的性格卻很能贏得好感。他平時跟生意夥伴見面的地方,通常是兩岸咖啡甚至永和大王。
「大家不都在看著你嗎?」
兩位在過去一個月見到彭小峰的朋友都說,他話少了,整個人看上去比較苦悶。究其原因,「可能是他不覺得你會帶給他好消息,他也沒有好消息帶給你吧」。這次他可能真的沒有奇招可出了。
拖累賽維的是那個15000噸硅料廠的龐然大物,當時堪稱地球上單體最大的多晶硅項目,這個投資決策至今仍讓彭小峰面對著公司內外的批評,但他看起 來並不在意。他一直看不起業內另一位知名企業家,認為其總是小心翼翼、謹小慎微,並不符合他大刀闊斧的「彭氏風格」——如果他能讓硅料業務成功上市,那麼 這個決定將被證明是英明的。
也有離職的高管認為,賽維走到今天並非硅料失誤,而是管理問題,「他是將才,而非帥才,需要一個好的管理團隊」。
他成功邁出了第一步,2011年初,賽維硅料業務獲得了國開金融、建銀國際和中銀國際三家「國字號」大金主共計2.4億美元注資,準備香港上市。
彼時的全球太陽能市場,正呈現出史無前例的火爆場面,吸引了大量來自其他行業的投資者湧入,其中不乏燈具、玩具甚至絲襪企業。
「我們算是在最高點接觸,次高點宣佈,到去年5月份真正投錢時,市場已經開始往下走了。」國開金融一位內部人士對南方週末記者坦言,當時公司內部也 一度猶豫要不要反悔,由於市場行情並不嚴重,加之雙方簽署了「非常苛刻」的對賭協議作保障,三家基金最後仍決定投資。賽維當日股票即上漲超過10%。
但隨即整個全球太陽能光伏產業從繁榮轉至慘淡,到2011年下半年,歐洲的老牌太陽能公司開始一家家破產、北美最具潛力的新興太陽能公司也中途夭折,中國太陽能企業還在苦苦支撐。
2011年11月,賽維第三季度財報的公佈正式結束了雙方的蜜月期,淨虧損1.145億美元,毛利率-3.6%。當初希望能「快進快出」,在投資一 年後讓硅料業務上市的三家國有基金很快明白,年底香港上市的預期已經渺茫。不僅如此,年初約定的分紅承諾也成為泡影,投資者變得越發缺乏耐心。
2012年初以來,雙方的關係日漸惡化,光伏市場依然萎靡。根據對賭協議,以國開金融為首的投資者開始試圖讓彭小峰迴購所持的18%股份,但財務狀況已經不允許。到2012年5月,作為最大債主的國開金融在談判中顯得越發強勢,雙方談判的語氣已經由平和轉為喝斥。
與此同時,國開金融開始在產業界尋求願意購買手中股份的接盤者。據南方週末記者瞭解,財務狀況稍好的英利在2012年初拒絕了這一提議;5月19日,保利協鑫主管融資的副總裁田野也在電話裡對南方週末記者證實了此事,但他表示保利協鑫不會收購賽維的硅料股份。
儘管所有人都擔心彭小峰「恐怕挺不過這次了」,但一向極為自信的彭卻告訴南方週末記者,「這次比金融危機時好多了」,因為他處理危機的經驗更豐富了。
一個可以側面印證彭極度自信的例子是,他在一個月前曾主動問他的朋友,「你說行業都這樣了,為什麼還沒有破產整合出現呢?」對方沉默良久後回答說,大家不都看著你嗎?
如今,彭小峰必須找到防止破產的最好方法。也有傳言指出,賽維實際上已經申請了破產保護,但卻被江西省政府駁回,因為江西無法承受這樣一家大企業的 倒掉。儘管與投資者的關係已經頗為緊張,但國開金融內部人士仍舊指出,儘管已經做好最壞打算,但「仍舊會再支持賽維一段時間」。
德國的新能源政策對於中國光伏行業有著特殊的影響力——今年2月德國政府剛宣佈下調光 伏補貼的方案,在美上市的中國光伏概念股就大跌,天合光能(NYSE:TSL)、英利綠色能源(NYSE:YGE)等均下跌超過11%,因為這個世界上最 大的光伏市場70%-80%的光伏組件產品來自中國。
德國也是很多有意發展新能源的國家追趕的目標。作為在新能源應用上最有野心且行動力最強的國家之一,德國政府2010年9月就發佈了為未來40年能源政策設立框架的「能源概念」(Energy Concept),首次為可再生能源時代的到來設計了路線圖。按照這個計劃,到2050年,可再生能源在德國電力供應中的佔比將達80%,在能源結構中的佔比也將高達60%。
要實現這一目標,僅靠薄薄四頁紙的「能源概念」顯然不夠,特別是在德國聯邦政府決定放棄核電之後。電網建設瓶頸、海上風電巨額投資、調峰電源建設,以及電力市場如何適應整個能源轉型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在德國這樣一個多黨執政的國家,這份雄心勃勃的新能源戰略能否兌現還要遭遇特殊的政治難題。目前執政的中右翼基民黨/基社黨(CDU/CSU)和自民黨(FDP)聯合政府(黑黃聯盟)在能源政策上飽受在野的社民黨(SPD)以及綠黨(紅綠聯盟)的批評。
從去年以來,很多中國光伏企業就在密切關注德國新能源政策的變化:德國會繼續在新能源道路上往前走嗎?還是將因歐債危機和國內反對派的聲音而放慢腳步?在從事能源政策研究多年的漢斯-約阿希姆·齊新(Hans-Joachim Ziesing)看來,目前情況的確很難,但德國已經走上這條路,想退也退不回去了。「目前德國在可再生能源領域很成功,在全球處於領先地位,現在這個野心勃勃的目標也必須要實現。」
放棄核電之後
新能源政策從來都是德國執政黨和在野黨交鋒的焦點議題。2002年,左翼大黨——社民黨和綠黨組成的聯合政府就決定在2032年之前終止核電站 運行。但2010年9月,德國議會通過了將現有核電站的運行時間平均延長12年的決定。這個決定受到廣泛抨擊,隨後,2011年3月的日本福島核事故再次 改變了德國新能源的路線。
民眾的反核呼聲以及民調和選舉的壓力迫使德國總理默克爾做出放棄核電的決定,德國宣佈要在2022年底前終止境內所有核電站的運行,棄核速度之快超出業界的想像。
「默克爾政府之所以能夠如此迅速地完成轉向,是依賴於過去20年德國可再生能源的發展。」智庫生態研究所(Ecologic Institute)研究員凱瑟琳·烏芬巴赫(Katharina Umpfenbach)評價說。根據德國可再生能源署(German Renewable Energy Agency)的統計,2011年德國發電量為6120億千瓦時,其中可再生能源佔比20%(含風電8%,生物質能6%,水電3%,太陽能3%),核能與天然氣分別生產了18%和4%的電量。核能的提前「退役」為「能源概念」的實現蒙上了一層陰影。
2011年6月6日,德國議會通過了能源一攬子法案對「能源概念」予以補充和加速,措施包括加速電網發展,簡化可再生能源項目審批,以及鼓勵房屋節能改造等內容。
放棄核電後,德國的未來能源圖景主要包括可再生能源、未來電網和能效三部分。德國環境部官員馬丁·魏斯(Martin Weiss)向財新記者表示,這三者需要共同作用,沒有哪個要素能單獨真正起作用。烏芬巴赫則認為,目前德國最為看重的仍是電力生產,因為有明確的份額目標,其次是電力輸送。
德國正在制定到2050年的電網發展目標,主要內容包括完善電網覆蓋、實現海上風力發電的集群連接以及歐洲跨國電網的連接。
6月上旬,德國議會將討論對電網規劃立法。魏斯認為首先要解決輸電能力問題——從德國北部以及海上風電開發區域向南部負荷中心輸電。目前,德國已計劃修建兩條南北向的試驗線路。
電網的終極發展目標則是歐洲大電網。「把德國看成歐洲的一部分可以看到更大的潛力,海上風電並不只是德國在做,丹麥、英國、愛爾蘭對共同開發北海和波羅的海的海上風電都相當積極,此外還有南歐的太陽能資源和東歐的生物質資源。」魏斯表示。
「能源概念」在能效方面設定的目標是在2020年將電力消費總量減少至1990年的80%,在2050年減少至50%。熱電聯產是提高能效的一 個重要手段,德國計劃在2020年將熱電聯產在電力生產中的比例提升至25%。此外,德國40%的終端能源消費來自建築部門,德國的目標是在2020年將 這一領域的能源消耗較1990年的水平減少20%,2050年的減耗目標則高達80%。為此,德國通過立法對新建和改建建築的能耗標準做出了規定,且上限 隨時間不斷下調。始於2011年的能效基金則為公眾提供信息服務,為私人住宅提供節能審計,同時支持工業領域為提高能效開展的研發活動以及能源管理審計 等。
實際上,能效被很多德國人形容為「沉睡的巨人」——潛力巨大卻始終未被喚醒,由於要涉及到很多已建成住宅的節能改造,在商業和激勵模式上比發展 可再生能源更複雜。齊新直言,能效提高會產生一些輸家,潛在輸家們會反對提升能效的各種做法。德國社民黨議會黨團副主席烏爾裡希·克爾伯(Ulrich Kelber)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表示,應該有更多補貼流向能效領域,同時可再生能源發展也不應將能效問題排除。
電網挑戰
德國可再生能源得以迅猛發展的關鍵是可再生能源法規定的,優先上網和上網電價補貼使得投資回報和現金流情況非常清晰,銀行也喜歡這樣的項目。
因此,對於德國能否完成可再生能源裝機目標,大部分人都持樂觀態度。僅2010年一年,德國在可再生能源領域的投資就高達260億歐元。但整個能源系統需要為此作出的轉變絕非易事。
目前,德國已經關閉了八家核電站,儘管上一個冬天沒有發生大停電,但已經數次出現過電力供應緊張的情況,最終通過從奧地利等國進口電力得以緩解。德國政府的願望是將電力出口國的地位維持至2020年。「這會受到一些影響,是個(能源轉型的)負面效應。」 烏爾裡希·克爾伯承認。
相較大停電的危險,電網建設迫在眉睫。幾乎所有接受採訪的德國人士都提到了電網的重要性。「我們需要迅速完成電網建設,但事實上沒有做到。」德國發展研究所(German Development Institute)的馬蒂亞斯·魯克薩(Matthias Ruchser)表示。
據他介紹,德國需要建設近千公里的新輸電線路,目前僅完成60公里。進度緩慢的原因主要是很難獲取建設用地,「人們不希望在自家上方或者院子裡 出現輸電線」。規劃也非易事。「因為不僅要考慮作為用電側的消費中心,還要考慮未來十年因為核電退出,在電力生產側可能發生的變化。」馬丁·魏斯告訴財新 記者。
不只是高壓輸電線路。在低壓側,原有的輸電線只需用於配電,而現在消費者也在投資屋頂光伏等可再生能源項目,他們也成了電力生產者,而配電網則需要接入分佈式電源。這在根本上改變了電力行業的結構。
傳統大型電力公司還沒有完全適應這一點。費爾德海姆(Feldheim)是距離柏林約一小時車程的村莊。Energiequelle公司在其附 近投資建設了一個風電場,並將電力銷售給當地的一家公用事業公司。這家公司向德國四大電力公司之一的Eon提出能否租用其當地的配電網絡,遭到拒絕。現在 費爾德海姆有兩個電網並存,而Eon只有三個顧客。
解決可再生能源波動性及並網難題的另一個辦法是儲能技術,這還是未知數。凱瑟琳·烏芬巴赫認為,如果歐洲大電網發展得足夠好,可能依靠輸電就能 解決問題。「對於可再生能源來說,政策是關鍵因素,對於儲能技術來說,情況還不是如此,關鍵是未來電力市場會發揮什麼樣的作用,以及投資者們的選擇。」烏 芬巴赫說。
在德國能源轉型的過程中,天然氣的境遇與其他化石能源有所不同。由於其碳排放量較少且啟停靈活,燃氣電廠成為了過渡時期調峰電源的首選。問題在 於,調峰用途使投資者無法估計每年的發電利用小時數,進而無法計算其投資回報。烏爾裡希·克爾伯呼籲重塑德國以及歐洲的電力市場體系,不再以簡單的度電價 格來衡量電力生產,「必須有更靈活的定價方式來吸引投資者」。
上網補貼爭議
在德國,圍繞著新能源政策的爭論從未停止。隨著設備造價不斷降低,圍繞著上網電價補貼的爭論也愈演愈烈。
2000年,執政的紅綠聯盟通過了可再生能源法案(EEG),確立了可再生能源優先上網、給予電價補貼,並且保證20年補貼年限的做法。12年間,德國的可再生能源在電力供應中的佔比從6.4%增長到20%。
光伏補貼是爭論的焦點。今年2月下旬,德國環境部和經濟部就可再生能源法案的修訂達成一致。根據新方案對於各類光伏項目的補貼下調幅度在 20%-29%。補貼還將以每月0.15歐元/千瓦時的速度遞減。2012年7月1日以後,裝機量在10MW以上的公用事業級項目將取消所有補貼,採取一 事一議的方式。新建小型系統只有發電量的85%能夠享受電量補貼,中等及大型光伏系統發電量的90%將獲得補貼,同時草案取消了對自用消費的獎勵。這一方 案得到了聯邦政府內閣和國會下議院的同意,但遭到上議院的阻擊。5月11日,德國國會上議院的一項投票結果宣告暫停議案,交議會仲裁委員會。
目前看來,社民黨和綠黨佔據了上風。但補貼削減問題一直是懸在光伏行業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根據德國環境部的數據,2010年,有195 億歐元的投資發生在光伏領域,佔可再生能源總投資額的70%,但其電力供應僅佔可再生能源電力供應的11.2%,全國電力消費量的1.9%。「每個人都覺 得這是不合理的,應該進行修正。」德國國際合作機構(Giz)可再生能源項目主任穆斯文(Sven-Uwe Mulle)評論道。
凱瑟琳·烏芬巴赫則認為關鍵在於補貼調整和監管要跟上行業發展。「我們的政策和立法都跑在現實情況的後面,而且還需要通過議會等決策系統,這是 個挑戰。」但能源政策問題專家漢斯-約阿希姆·齊新則認為,鼓勵政策應保持穩定,「不要每月或者隔一段時間就變。減少補貼是對的,但人們需要知道正在發生 什麼」。
馬蒂亞斯·魯克薩對僅有85%的發電量能獲得補貼提出批評。原本是效率越高,發電量越高,投資者拿到的補貼也越高,但現在只有部分發電量能夠獲得補貼,這使得投資者不再注重效率,轉而尋求便宜組件,「德國的政策將傷害本國的光伏企業」。
烏爾裡希·克爾伯是太陽能堅定的支持者。「社民黨反對削減補貼,因為我們不想讓可再生能源的境遇比我們當初引入上網電價補貼時設想的更差。」他 還指責現任政府誤導人們以為補貼過高了。「消費者為補貼支付的費用中很大一部分沒有真正流向可再生能源領域。」除了能效領域,他認為應該將補貼更傾向於用 於供暖和製冷的可再生能源以及用以解決交通系統的問題。
海上風電方面,目前上網電價補貼標準為19歐分/千瓦時。但由於投資巨大,有實力進行投資的大型電力公司紛紛表示成本太高、存在很多問題,因此需要更多時間和補貼。
烏爾裡希·克爾伯在談到這一問題時連用了四個「更多的」來形容投資者對於海上風電補貼的要求。
在被問及為何德國要設立遠至2050年的長期能源目標時,一位德國外交部官員告訴財新記者,這主要是基於經濟上的考慮——如果沒有長期政策保 證,很難要求私人企業花巨額資金投資相關項目,特別是成本和投資尚不清晰的海上風電項目。這位官員還強調,所有政黨都支持這一能源轉型,「明年會有聯邦選 舉,即便會有一個新政府,也會採取相同的政策,在『能源概念』上,不會有大的改變」。
政黨們可沒這麼容易達成一致。就在環境部長諾貝特·勒特根因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選舉敗北被「炒」之際,烏爾裡希·克爾伯還在Twitter上指責說,現任政府對能源轉型的阻力仍然存在,而自民黨則認為迄今為止的可再生能源政策抬高了電價,影響德國企業的競爭力。
爭論仍然在繼續。不過,大部分德國民眾仍然表現出對可再生能源的熱情,在這種熱情之下,德國通往可再生能源的道路雖有荊棘,但應該不會走上回頭路。
財務告急,減薪、裁員,爭議纏身,昔日風電行業一枝獨秀的帶頭大哥——華銳風電,如今時日艱難。為何幸運之神會偏離它?它能熬過風電寒冬嗎?
「帶頭大哥」之劫
「網站正在更新,敬請期待!」自2012年5月被一個名為F4CK的黑客組織攻擊以來,華銳的官方網站已癱瘓至今。
「間諜門」、「解約門」、「減薪門」……華銳,這家曾經市值900億的風電行業巨頭,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
較之這些花邊新聞,「帶頭大哥」華銳最頭疼的可能就是財務。
一年半沒看風電,看完華銳2010、2011兩年的年報,財務分析師張望(化名)吃了一驚。上市僅十八個月,華銳儼然已從「高帥富」變身「矮窮丑」——市值縮水三分之二。
根據年報,華銳的關鍵財務指標中,2010年的營業收入為203億,2011年則跌至104億,跌幅近一半,而營業利潤的跌幅更高達83%。
頹勢並未遏制。2012年一季度報顯示,與2011年同期比,華銳營業收入下降近七成,淨利潤下降近九成。在上半年的業績預告中,華銳明確警示投資者,其上半年淨利潤還將下跌五成以上。
最驚險的信號來自經營現金流。經營現金流是上市公司健康狀況的關鍵指標之一。2009年,華銳的現金流仍有13.8億,上市前的2010年,現金流猛降至負10億,這是華銳首次出現負現金流。2011年情況惡化,負現金流達到了59億的規模。
「2011年內的負現金流是巨大的風險警示。」財務分析師提示,如果說導致2010年現金流負10億的「罪魁」,是上市後消失的政策性稅費減 免,2011年負59億的原因,一方面是公司生產規模擴大帶來採購支持增加,另一方面則是規模擴張之後的應收賬款收不回來的拖累。對此,華銳在年報中也解 釋為「本期銷售回款速度放緩」。
一直以來,以華銳為代表的風電設備公司,因潔白、高大的風機傳遞著迥異於傳統製造業的形象氣質。但在業界看來,華銳仍是一家典型的設備組裝企業,購買組件組裝成整機出售給下游風電場,是其基本商業模式。
對於大型裝備製造業而言,只有及時付款、回款,才能形成新項目的資金來源。一旦被欠賬所累,靠銀行融資維繫,在拿不到大單的情況下,華銳的商業模式將受到挑戰,而昔日的新能源巨星,則「可能被拖垮」。
財務大營救
為了度過難熬的冬天,2011年10月,華銳發行了55億的公司債。在此之前,華銳已將58億的超募資金全部用於永久性補充公司流動資金。
即便如此,華銳的財務狀況仍不樂觀。2011年年報顯示,當經營性現金流劇增至負59億時,公司總資產卻由286億增加到了348億,增加了62億之多。
一個更不易察覺的細節是,2012年4月,發佈一季度報後幾天,華銳調整了財務制度,將原本按照賬齡計提的壞賬,增加了一項賬齡組合,即區分逾期和未逾期。
修訂後的《財務管理制度》顯示,對應收賬款按組合計提壞賬,「以逾期應收款項的賬齡為信用風險特徵劃分組合,未逾期不計提壞賬準備」。
財務人士表示,作出如此區分將減少壞賬的計提。而比較2011年年報和修訂後的《財務管理制度》會發現,華銳還降低了對按照賬齡計提的壞賬比例。
華銳昔日的核心部件供應商、今日的官司對象美國超導的一位人士指出,因為與華銳的官司,超導曾延發年報,在監管嚴格的美國證券市場,超導收緊了會計準則,「貨款到賬才計入營業收入」,而華銳的做法正好相反。
上述財務師評價說,在經營性現金流負59億的情況下,公司總資產卻增加了62億,這相當於把負現金流變成了賬面利潤,但實際應收賬款並未到賬。由此得來的利潤,建立在賬款一定能回收的假設之下,如果收不到錢,則利潤會在未來體現為虧損。
修改財務制度的做法,被不少業內人士指為「數字遊戲」。不過,多位人士也承認,這一做法並不違反會計原則。
華銳勉強「盈利」背後,政府補貼也出力不小。2011年,華銳獲得的政府補貼從前兩年的3800萬左右,飆升至2億元。這筆補貼出現在年報中的非經 常性損益一項之下。由於政府補貼無需繳稅,也無需成本投入,補貼實際上就變成了公司的淨利潤。以華銳2011年的利潤7.75億計算,僅政府補貼一項,就 佔了利潤的五分之一。
修改壞賬計提方式、大幅提高政府補貼,如此大手筆的財務挽救計劃下,華銳的狀況仍不太樂觀。
中國風能協會公佈的2011年度數據顯示,華銳2011年的風電機組裝機容量,比2010年下降了近33%,在年度新增裝機容量一項的比拚中,華銳已經落敗於老對手金風,屈居第二。
華銳突圍
2011年以來的華銳,算得上霉運連連。
因「間諜門」與昔日密友美國超導鬧翻的華銳,至今仍就偷竊變頻器核心源代碼的知識產權糾紛案,與對方「邊打邊談」。而這樁醜聞已經讓華銳失去了國際 市場上的聲譽,愛爾蘭最大的風電公司Mainstream暫停了華銳為其海上風電提供1GW風力發電設備的供貨項目,轉尋其他廠家。而「解約門」也一度讓 華銳成為畢業生心目中的最差僱主。
不過,對於一向順風順水又突遭冷遇的風電巨頭而言,面子問題遠沒有生存來得緊迫,減薪、裁員,幾乎是降低成本擺脫困境的必然選擇。
一位已離開華銳的人士表示,除瞭解聘應屆畢業生,華銳自2012年4月起,要求各部門負責人約談員工,希望員工「主動辭職」,而這一舉動甚至波及研發等核心部門。此外,2012年春節後,華銳所有部門的部門預算都被削減了35%,4月再度削減5%-10%。
在頻頻控制成本同時,華銳重要部門的管理人士已發生變動。
為了加強國內市場銷售,華銳在已有兩名副總裁劉征奇和陳黨慧負責國內市場的基礎上,又於2012年4月底任命曾任GE風電業務市場經理的李京京任市場副總監。
系列人士變動中,引發最多猜想的是原華銳財務總監魏宇強的辭職。魏宇強辭職之時,正當華銳即將發佈2011年中報,曾任職於會計師事務所普華永道、德勤的魏宇強在華銳公司口碑頗好。他的離職,令華銳內部一度有「魏不願在華銳的財報上籤字」的流言。
不過,魏宇強否認了外界猜測。他告訴南方週末記者,「這個公司業務很簡單,懂財務的人看年報就可以知道沒有造假空間。公司董事會堅守誠信、透明,我本人也堅持財務人的底線,不做假賬。」
「如果不使用其他財務手法,除非順利拿到大單,否則華銳的2012年中報和年報應該都不會太好看。」財務專家謹慎預測。
在國內風電產能過剩之際,業界一度傳出華銳要自建風場的消息。不過迄今尚未證實有實質性項目出現。
投資下游風場被業界視為另一場豪賭。「華銳希望像政策推動它起家那樣,再次助它鹹魚翻生。」
「幸運」華銳為何難「幸運」?
從2006年建廠起家,到2008年神秘PE新天域入場、2011年初順利上市。華銳的成長史,也正是中國風電行業狂飆突進的縮影。
在風電行業最鼎盛的時期,眾多風機廠商和華銳一起享受了眾多政策紅利。不過,華銳的特殊之處在於,當國家政策鼓勵1.5MW以上大風機時,華銳有。3MW逐漸成主流機型時,華銳也有。海上風機沒人能接時,華銳又及時頂上。華銳每次都能「幸運」地摸準政策脈搏。
擴張與速度,成為彼時風電全行業的關鍵詞。投資不計利潤、僅看規模和技術,一個風電設備商背後,站著數個虎視眈眈、垂涎欲滴的VC/PE。
然而,等到行業遇冷,跑得最快的也是機構投資者。投資界有句話:私募比公募跑得快,散戶比私募跑得快。剩下沒跑的,最後在百度華銳貼吧裡熬成了怨婦。
2008年新天域成為華銳新股東。華銳2010年的年報顯示,2008年華銳的營業收入是51億,淨利潤是6億,現金流是20億,是有公開數據的所有年份中,盈利狀況最好的時期。
「2008年再進來的PE,都是奔著賺IPO差價來的。」投資界人士評價道。華銳也沒有讓股東失望。短短幾年來,股東都獲得了幾百倍的投資回報率。
狂飆突進之下,2009年華銳制定了「三三五一」的發展戰略,即用三年時間進入全球前三,用五年的時間挑戰全球第一。當時,華銳已經實現了中國第一、全球前三的發展目標,並在2010年躋身全球第二。
然而,自上市之後,華銳一直走下坡路。隨著2011年開始,風電調控政策頻出,風電項目審批、核准權限收緊,風電建設速度迅速放緩。
一位華銳內部人士透露,早在2012年5月間,公司就風傳新天域退出的消息。不過,此消息沒有得到證實。
華銳會不會倒下?各方人士均一致搖頭。在他們看來,銀行、政府都會幫忙撐到下一個接盤者,華銳「無論財務數據多爛,都會繼續活下去」。
「華銳上市不久,手上的現金還充裕,資產負債率也沒到危險的地步,」一位新能源分析師笑言,「退一萬步講,廠房、設備都還是值錢的。」
一套基礎氣象資料5萬元?一套風資源評估報告15萬-20萬元?每年全國風電防雷檢測收入可達2300萬元?
新能源開發中,手握大權的氣象部門已不再是清水衙門,而地方政府的高度配合則更讓氣象部門底氣十足。
清水衙門新「生意」
千萬別以為,氣象部門「只能預報下天氣,有時還不准」,如今,這個再熟悉不過的部門已不再是清水衙門。
2012年8月1日,《黑龍江省氣候資源探測與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正式實施,這部誕生於中國邊疆的地方條例,史無前例地規定風能、太陽能屬國有,並據此要求任何企業在探測資源前,必須經過黑龍江省氣象局的同意。
此前,黑龍江省氣象局在解釋「條例」出台初衷時認為,此舉是為加強氣候資源探測和保護。因為當下黑龍江省正處於新能源大發展階段,氣候資源探測比較混亂,此外具有外資背景的企業也在掌握具有戰略意義的涉密氣象資料。
「因為現在立的法(『條例』),與國家法律沒有牴觸,我還是持支持態度。」近日,國家氣象局局長鄭國光在做客一家電視台節目,回應「對黑龍江將風能太陽能收回國有這一問題怎麼看」時表示,各省「也可以相互借鑑,但是要根據自己本省的實際需要」。
據南方週末記者瞭解,將探測風能、太陽能上升到行政審批層次的不只黑龍江省。目前,云南、安徽、江西早已暗中實行探測審批制,只是沒有正式出台條例或文件。
全國人大環資委法案室副主任王鳳春認為,從可再生能源開發角度看,探測環節再加一道審批毫無必要。
「按照規定,黑龍江出台條例應向全國人大申請審查和備案,備案到全國人大法工委和環資委,但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看到黑龍江條例的原文,黑龍江目前還沒有向全國人大備案。」王鳳春說。
對於該條例,眾多風電、太陽能開發企業的牴觸情緒強烈。「新能源項目審批環節越多,開發難度越大,相關費用也就會越高,(氣象局)無疑是又要給發電商開一個天價報價單。」國內一家國有風能企業負責人向南方週末記者抱怨道。
消失的免費午餐
目前來看,這個層層加碼的報價單也是「從無到有」、「從少到多」。
一家風電企業的前期部長告訴南方週末記者,氣象局收費是伴隨著中國風電的發展而發展的。「風電發展越快,收費價格越高。」
2003年,他們做風電前期工作之時,索取氣象數據是免費的,或者象徵性的。但2004、2005年,隨著中國大力發展風電,頒佈可再生能源法以來,氣象局開始正式收費,並且水漲船高。
以風電為例,在建設風電場的前期工作中,評估風資源是一個必不可少的環節,為此,開發企業需要參考當地氣象站30年的測風數據。
企業堅持認為,這些基礎的氣象數據應免費提供,中國氣象局國家氣候中心專家張秀芝在南方週末記者採訪時認為,「提供給企業的數據是經過加工的,這其中耗費了人力,收取一定費用是為了彌補人力成本,況且企業是出於賺錢目的。」
不過,企業想不通的是,即便需要「收費」,氣象資料的收費怎能千差萬別。
根據發電企業提供的資料顯示,內蒙古、甘肅收取5000-8000元不等,貴州的價格翻了番,達到1萬至2萬,江蘇則達到3萬,而山西、河北這樣經濟不算發達的省份起步價就標出4萬至5萬。「不過,如果與地方政府領導關係過硬,極個別項目也可以不收費。」發電企業透露。
一位發電企業負責人說,風電場一般建於遠離城市的高山或空曠地,而氣象站提供的數據大多採集於城市或周邊低窪處,再加上城市建築物的影響,其實對風電開發的參考價值並不大。
「基本的氣象資料應該向全民公開,免費索取,即使開發企業單獨委託氣象局做精細化測量,也應由國家統一規範收費標準。」王鳳春說。
風資源報告價格飆升
事實上,同樣是氣象數據,氣象局和地方政府卻能屢屢翻出新花樣。
南方週末記者瞭解到,從2011年開始,黑龍江、吉林、浙江、湖北、江西、安徽、云南等省已發展到氣象局不直接提供氣象數據,而是要求風電、太陽能項目的前期工作,必須單獨委託省氣象中心或當地設計院編制「風資源評估報告」。
這意味著,氣象局完成了從「提供數據」到「提供報告」的轉型,費用隨之上漲,一般在15萬-20萬元左右,目前最高可達到30萬元。
為了能夠讓風電開發企業定製報告,地方發改委也從中配合——部分地方發改委將「風資源評價報告」作為項目審批「路條」的支持性文件,並明確要求由氣象局組織審查,「在此過程中,報告的審查還要再收一道費」。
地方發改委的介入還不只為氣象局拉來了買賣,風電開發企業的可研報告,也被要求委託給當地的設計院來做,費用在50萬元左右。
一位發電企業的研究所負責人告訴南方週末記者,當測風工作完成後,他們基本就得知了風資源情況,如果風資源不具備開發條件的,就不可能再繼續推進前期工作了,「況且擬建風電場在立塔測風前,我們就會對該區域進行研究,能不能開發,心裡已經有百分之八九十的結論了。」
「這些風資源評估報告與企業做的可研報告高度重合,根本沒有必要。」一家不願透露姓名的發電企業前期部長說。
防雷:安全的幌子?
真正讓發電企業頭疼的是防雷檢測費。氣象數據和風資源評估的收費環節集中於電廠建設前期,屬於一次性收費,而防雷檢測收費則始於電廠竣工之日,需年年收取。
據瞭解,這項收費發端於2011年。這一年,中國風電裝機容量躍居世界第一。正是因檢測技術和收費尚無標準,各地安監、氣象局自由裁量權很大。據一家發電企業介紹,此前他們認為防雷檢測收費不合理,沒有繳納,隨後就接到了罰款通知單。
據某央企發電公司反映,2011年8月18日,河北省安監局組織的防雷減災檢查組到該公司進行風電場防雷工作檢查,提出該風電場中所有風力發電機組的接地裝置,必須由當地氣象局即張北縣防雷中心每年進行防雷接地體的檢測,對公司自檢和聘請電網公司進行檢測的方式不予認可。
2011年8月15日,張北縣氣象局發給該公司的收費說明顯示:「根據河北省物價局文件,防雷檢測每個檢測點收費標準為80元,按每颱風機10個檢測點。共計800元/台,最終優惠價為每台300元。」按該公司風電場274颱風機計算,共計需繳費82200元。
但該公司調查發現,對於風力發電機這種以鋼結構和混凝土基礎為一體的電力設備應選取幾個檢測點,河北省物價局文件和風電行業的規範中並沒有明確規 定。如果比照廣東、福建氣象部門的定點規定,類似鐵塔、煙囪、水塔等建築物的防雷接地體應按一個點或兩個點、每個點60元的標準來確定,折算每颱風機的檢 測費用只有120元。
河北省的風電場防雷檢測收費還不算高,一位發電企業運營人員稱:「內蒙古氣象局防雷檢測時要求每颱風力發電機組測試20個點,每個點收費180元,每颱風機的檢測費用高達3600元!」
簡單算一筆賬,如果防雷檢測收費的全國平均值為500元,中國目前風電裝機大約4.6萬台,那麼,氣象部門每年的風電防雷檢測收入即可達到2300萬元。
默許的地方政府
在企業看來,沒有地方政府的支持,氣象局根本收不到錢。風資源評估報告需要地方發改委在發放「路條」上配合,防雷檢測離不開地方安監局聯合執法。
地方政府的高度配合,源於風電企業繳納的稅收和政府預期差距太大。
增值稅改革(生產型增值稅轉為消費型增值稅)後,企業購入設備的金額可以從銷項稅額中抵扣,而風電企業設備購進費用佔到總投資的75%,這意味著,地方政府的增值稅收入將大幅減少,一些地區甚至長年都是零。
此前,酒泉市國家稅務局曾預計,2015年酒泉新增裝機容量755萬千瓦產生的進項稅金的抵扣年限約為19.87年。也就是說,實行增值稅轉型後,風電項目在近20年內不用上繳增值稅。
然而,即使在20年以後,風電企業也不見得繳納增值稅。風電設備運轉5-8年後一旦出現老化破損,就要維修更換,這會產生一筆固定資產增值稅進項,企業又可以進行抵扣。風電企業在現行增值稅政策下,可能永遠都不用繳納增值稅。
對急於獲取稅收的地方政府而言更為雪上加霜的是,風電開發業繳納的稅收主要是增值稅和企業所得稅,但由於風電產業投資回收期長達8年至15年,大多 數風電企業短期內不能滿負荷發電,處於虧損狀態,加之「三年免稅、三年減半徵收」的優惠政策,近幾年風電企業都不會實現企業所得稅。
對於急切想從風電企業看到效益的地方政府來說,這無異於一枚難以吞下的苦果,這也讓地方政府在有限空間,尋找新的「致富」途徑——氣象部門擴權收費,顯然是其中一個。
後「風光國有」時代
「氣象局的介入勢必會拉長風電場建設的審批週期,也提高了企業進入風電和光伏行業的門檻和成本。」一家來自黑龍江的風電企業如是評價。
國內一發電廠商預計,如若實施條例,現已處於盈虧邊緣的風電項目將被放棄。而未來在開發海上風電時,海上風資源的探測審批可能會遇到麻煩。
更令風電、光伏企業擔憂的是,黑龍江省條例涉險過關後,早已暗中實施風、光資源審批制的云南、安徽、江西甚至更多省份會不會跟進出台類似條例。
而類似「風能、太陽能國有」的口子一旦敞開,未來極有可能變相滋生出其他名目的收費項目。「那時,風電產業將面臨滅頂之災!」上述發電廠商說。
據南方週末記者瞭解,針對黑龍江條例的內容,國家能源局政策法規司已收集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李豔芳等各方意見,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異議,但截至發稿時仍沒有下文。
新能源的十年,異乎尋常的發展軌跡,目前來看也帶來了異乎尋常的處境。只有及時反思問題,總結教訓,所有已經付出的代價才值得,所有成績才彌足珍貴。從本期開始,南方週末推出中國新能源十年反思系列。
全國將正式啟動創建100座「新能源示範城市」,這是一次紙上談兵,還是一次電力工業革命的嘗試?
百城新政
如果全國23個省、5個自治區和4個直轄市的三百多個能源系統官員被請來集訓,手拿一本老外寫的暢銷書《第三次工業革命》,你認為會因為什麼事?
2012年9月4日,國家能源局在云南就召開了這樣一次頗為罕見的全國性會議,與浩大的陣勢比起來,討論議題卻有些「老掉牙」——如何建設「新能源示範城市」。
不過,雄心勃勃的國家能源局並不認為話題老舊。
按照國家能源局的想法,從2012年9月起,中國將正式啟動創建100座「新能源示範城市」,以推動當地的太陽能、風能、地熱能、生物質能等可再生能源應用,使可再生能源在城市的能源消費總量中達到大規模應用的比例。
100座城市的規模已佔到中國城市總數的六分之一。新政規定,到2015年,入圍城市的新能源消費比重要達到總量的6%。這意味著,如果新政得以執行,將極大改變中國城市的能源結構。
過去幾年,中國大江南北的城市依靠引進綠色能源企業,都曾自詡為「新能源城市」。但這次,國家能源局試圖重新定義這個已經被「用濫」的概念。
「別再跟我說你有多少風機葉片廠、電池組件廠了,這些都不是新能源了。」
面對台下來自各地的能源局官員,國家能源局新能源與可再生能源司副司長梁志鵬如是說,未來的政策導向是鼓勵應用而非製造,新能源示範城市的考核指標體系也是新能源在能源消費總量中的比重,與製造業規模無關。
過去十年,儘管中國的綠色能源在全球異軍突起,但「重製造,輕應用」的發展模式卻並未對本國的綠色能源消費做出多少實質性貢獻。觀察者們不相信,能源局如此興師動眾,只是為了做一個「沒有太大新意」的示範城市?
畢竟在這之前,各部委類似的示範城市評選已經不少了:住建部在全國搞了「低碳生態示範城市」評選;財政部則有「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綜合示範城市」;住建部和財政部還聯合組織過「可再生能源建築示範城市」;國家能源局則組織過「綠色能源示範縣」評選……
在眾多類似的示範城市評選中,百座「新能源示範城市」到底有何不同?
分佈式發電:向左還是向右?
一切與一本黑色封面的美國暢銷書有關。
《第三次工業革命》,這本倡導「能源民主」的書籍得到了國家能源局的高度推崇。作者Jeremy Rifkin認為,互聯網技術和可再生能源的結合,將成為第三次工業革命的核心,屆時人們將在家裡、辦公室裡和工廠裡生產出自己的綠色能源。
這一觀點跟國家能源局力推的「分佈式發電」和「微電網」理念不謀而合,成為會議中被各種演講者引用最多的理論依據。
分佈式發電,是相對於傳統的集中供電方式而言,是一種靠近用戶端的能源供給形式;「微電網」也是相對於大電網而言的獨立小型電網系統。國家能源局一直
是分佈式發電和微電網的強力倡導者。二者被視為中國規避新能源上網瓶頸的捷徑和打破電網壟斷的希望,也成為新能源示範城市建設中最重要的內容之一。
為此,國家能源局正在制定「分佈式能源管理辦法和實施細則」以及「分佈式電源上網管理辦法」,並計劃在「十二五」期間建設30個微電網試點,以支持 分佈式能源發展。不僅如此,為了規避電力法第25條「一個供電營業區內只設立一個供電營業機構」的規定,國家能源局也在推動電力法的修改。
這遭到了國家電網的挑戰。反對者認為,微電網不僅會增加電力網絡的不穩定性,還會提高發電成本。國家電網一位內部人士對南方週末記者說,這種劃分電網利益,導致其流失客戶的做法一旦在全國鋪開,「各地都會開始蠶食電網的利益,電力格局將發生深刻變化」。
「現在有些人搞所謂的微電網,實際上是借微電網之名,行小電網、配電網之事。」國家電網能源研究院智能電網研究所所長張義斌對南方週末記者說,微電網的概念引入國內後正在被「泛化」和誤用,發電量達到兆瓦級別就不應稱為微電網。
「都在說分佈式,但國網公司跟能源局的理解不一致,能先明確下概念嗎?」在集訓的一個座談會上,湖南省一位官員向國家能源局官員疑惑地問道。
儘管如此,國家能源局的支持者以及為數眾多的新能源企業們則堅持,微電網的概念不僅與單純的規模大小無關,微電網還一定是未來發展的必然趨勢。觀察 者認為,這次全國大規模鋪開的新能源示範城市建設,正是勢單力薄的國家能源局試圖將分佈式和微電網鋪向全國之舉——此舉的成敗更多繫於地方政府的配合程 度,但目前看來,似乎並不樂觀。
「這是一場變革,分佈式一定是未來的方向。」能源局新能源與可再生能源司處長董秀芬說。
地方政府心態複雜
相比能源局的堅決推行,地方政府則顯得猶豫不決——申報成功自然能納入政績,但前幾年發展新能源造成的諸多問題正讓他們心煩不已,他們擔心新一輪的新能源城市建設又會產生更多令人束手無策的問題。他們已變得不那麼積極。
這次,一度因新能源聲名鵲起的無錫市則意外缺席了新能源城市的申報。中節能諮詢公司副總經理謝正武的理解是,無錫市作為新能源「製造業城市」,能源 消費量高,且現在飽受新能源製造業之苦,並不適合申報。「以前太陽能也是給無錫市爭了光的,但現在卻成了討人嫌的,甚至想撇得乾乾淨淨。」總部位於無錫的 A股上市公司海潤光伏的董事長楊懷進對南方週末記者感慨地說。
相比放棄者,前來申請者也是心態複雜。一位廣西發改委系統的官員對南方週末記者坦言,其申請新能源示範城市的目的,就是看重國家的補貼資金。「這個 問題比較敏感,這兩天很多人問我做這事有什麼政策,我說沒有政策,我知道你們所謂的『政策』就是錢,但能源局不管錢。」梁志鵬的一席話讓上述官員心涼了一 半。
這能部分解釋一些地方政府的官員在國外專家講述國外新能源城市建設經驗時,為何顯得那麼心不在焉了,會場的空座位越來越多。
「我們已經拿到了『節能與新能源汽車推廣示範城市』和『可再生能源建築示範城市』兩塊牌子了,再多一塊牌子是次要的,關鍵要有實質性的政策。」一位湖北籍的發改委官員坦言,他們甚至擔心,倘若真申請到新能源示範城市,以後要引進高耗能高污染的項目是不是就更困難了?
「地方政府要積極申請,無非是圖個名或者利,如果都沒有,有強制性的約束條件也行,就像完成節能減排的硬性指標一樣,但是我都沒有看到。」一位新能源券商分析師說。
如今,中國的綠色能源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期。北京金融街的投資者在憂鬱地問「綠色能源完了嗎」;江蘇製造工廠的工人也被迫從刷有「奉獻清潔能源」標語的車間裡離開,尋找新的工作機會;大力鼓吹「清潔能源改變生活」的海歸創業者,現在也偷偷改行幹別的了……
無法健全的商業模式,束手無策的巨大虧空和難以撼動的電網壟斷,都讓市場對新能源的短期前景感到悲觀,「中國的新能源無論是市場還是政策,都走進了死胡同。」一位與會的五大發電集團的企業代表感嘆說。
在這樣普遍悲觀消極的市場背景下,國家能源局最終能否讓全國100個城市重新振作起來,在推廣分佈式能源上助其一臂之力,則成為考驗其智慧的關鍵。
「云南石林的項目,在政策尚未落實的情況下就大膽做了,這種敢於冒進的精神不一定是壞事嘛。」為了動員台下的各地能源局,一位國家能源局的官員這樣鼓勁。
| ||||||
一家由麻省理工學院台裔教授蔣業明創辦的電動車電池公司,被視為美國新能源科技的明日之星,不但獲得歐巴馬的支持,美國科技巨人也爭相成為它的股東;為何三年後它會走上破產的不歸路,這家創新公司犯了什麼錯誤? 撰文‧乾隆來 美國最先進的電池製造商 A123(A123 Systems)在十月十六日宣布破產。這家由台裔、麻省理工學院教授蔣業明創辦的電動車電池公司,原本有可能將汽車業帶入全電池動能的新世紀;卻在搭載A123電池的超級跑車Fisker Karma 火燒車事件後,燒掉了一切未來! 由蔣業明教授與投資家在二○○一年創設的A123系統公司,一開始就以徹底改變汽車動能為目標;初始除了蔣業明突破性的電池技術之外,只有美國官方十萬美元的補助金、五名員工,以及從麻省理工學院拿出來的○.五公克材料。 新電池技術 各方吹捧 蔣業明原本是奈米科技與先進陶瓷材料的專家,他將奈米的技術用在磷酸鋰鐵材料,大幅提升了鋰電池的放電速率,將原本使用在筆記型電腦的鋰電池,升級成為汽車、機車搭載的動能心臟,一時之間成為各界吹捧的明日之星。 A123公司爆發性的噴出,可以從○七年十一月十一日,在加州Pomona賽車場的一場飆速表演說起。當時,電動超級機車「殺人魔」(Killacycle)創下了驚人的世界紀錄,殺人魔的輪胎在高速摩擦後散出濃濃的白煙,車手將油門催到極致,這輛摩托車創下在不到一秒之內,加速到一百公里,然後在七.八二秒,達到時速一六八.四二英里(約時速二七○公里)的驚人紀錄。 更令人詫異的是,這輛全世界跑得最快的「殺人魔」機車,是一輛電動摩托車!負責組裝的首席工程師、也是老闆Bill Dube告訴在場的記者,創下世界最快紀錄的祕密,就在採用A123電池公司的動力設計。Dube說,「蔣業明教授發明的電池技術,將會成為電動車的主流,徹底改變車輛產業的未來!」蔣業明的新技術,是因為他發現在鋰電池的原料中,當鋰鐵磷酸鹽的顆粒「奈米化」後,加入微量的金屬,會使得原子在放電或充電時重新排列的方式,發生了根本的改變,這種高性能的材料,比普通的鋰電池速度更快,壽命更長,電池的性能可以達到傳統鋰電池的十倍。 美國能源部長亦曾親自加持殺人魔機車展現驚人性能,使A123的電池技術迅速獲得全世界的關注,歐巴馬政府將A123視為美國最值得扶持的新能源公司,大手筆撥出二.五億美元,超過八十億新台幣的巨額補助;密西根州政府為了爭取A123未來留在底特律地區,也提供了約四十二億新台幣的補助;還有為數龐大的建廠、勞工補貼,都大方送給了蔣業明,密西根州長還曾經期許,A123將以新的電池技術,在密西根創造五千個以上的就業機會! 當然,美國汽車的龍頭公司也紛紛出資買單,通用汽車宣稱,將會把A123的電池設計到新的油電混合車VUE裡;同時,設計中下一代全電動雪弗蘭Volt新車,也將獨家採用A123的電池解決方案。 ○九年是A123的大爆發年,當年九月二十四日,A123公司在那斯達克股票上市,代碼 AONE,上市之前已經獲得世界級績優公司的加持。董事會成員包括奇異、摩托羅拉、高通、寶鹼,還有來自矽谷的思科、谷歌所屬的紅杉創投等龍頭。 A123公司的股票上市儀式冠蓋雲集,美國能源部長朱棣文親自到場祝賀,說明A123是受到歐巴馬政府高度期待的旗艦明星企業,上市當天股票大漲五○%,總市值高達二十一億美元,以當時的匯率換算,將近七百億新台幣。上市之後不到半年,股價更超越一股二十七美元,是IPO(首次公開發行)價格的三倍,成為當年最熱門的黑馬股。此時,A123仍然是一家沒有什麼營收、持續虧損、仰賴新資金挹注的公司,但是公司總市值卻已達到一四○○億新台幣。 今年五十四歲的蔣業明,出生在台灣,年幼時就隨父母移民美國,去年湯森路透集團(Thomson Reuters)發布「全球頂尖一百材料學家名人堂」榜單,他排名全球第六十六名,更是華人在材料科學界的翹楚。 可惜, A123的好日子就此結束。股票上市之後,公司在全世界參與了多項電動汽車的合作案,包括在日本做電動計程車,將福特卡車改裝為電動巴士、與賓士麥拉倫車隊發展F1跑車,與上海汽車合資發展 Roewe 750油電混合車,當然還有殺人魔機車的不斷升級方案;拿了美國政府巨額補助,A123在中國常州、韓國、密西根州設立電池製造廠,也在企業總部麻塞諸塞州維持總部與研發中心等三個據點,規模不斷擴張,但是獲利能力卻一直無法突破。 被視為公司最後的救星,是超級跑車Fisker Karma的量產計畫。Henrik Fisker是著名超級跑車BMW Z8、與奧斯頓馬汀 DB9的設計師,他創業成立以自己的名字為公司名稱的Fisker超跑公司,發願要做出最先進、最高科技的環保超級跑車,使用的就是A123提供的電池動力組。 Fisker Karma在A123上市的○九年底特律車展上首次露面,就立刻轟動汽車界,一○年在巴黎車展上則宣布量產計畫。今年,美國︽AutoMobile︾雜誌更發給「年度最佳設計獎」。好萊塢的名人如小賈斯汀(Justin Bieber)在十八歲生日獲贈一輛Karma做生日禮物,李奧納多.狄卡皮歐等明星,也都是Fisker Karma的車主。 但是,Fisker Karma的量產時程卻不斷延遲,雖然沒有說明原因,卻與生產流程不順有必然關聯。去年Fisker公司只賣出不到五百輛,今年宣稱要全面量產,卻也只交了二四○○輛,而且一半都還在經銷商手中。 火燒車事件 光環瞬間成灰更糟的是,車子才剛上市,就發生火燒車事件。先是去年十一月,剛剛生產的第一批二三九輛Fisker Karma就被召回,原因是A123電池系統發生冷媒外洩問題;今年五月,德州一棟豪宅失火,Karma與車庫裡的另外兩輛汽車都被燒毀,消防鑑定官判定Karma就是火災的起火點;致命的火燒車事件則發生在八月,一輛在停車場的Karma突然自燃焚毀,隨後鑑定是電池組的低溫冷卻風扇起火燃燒。 火燒車燒掉了A123的未來,原本公司已經持續虧損多年,前年營業額九七○○萬美元,虧損一.五億美元;去年營收一.六億美元,虧損二.五億美元;今年上半年虧損已經超過兩億美元。為了去年第一批Karma召回,公司已經花了五千多萬美元,今年再度發生兩次火燒車,而且責任都在A123出貨的電池動力組,終於將這家美國最先進的電池創新公司,推下了破產的懸崖。 當年風光上市,總市值一度高達一四○○億新台幣的A123,在十月十六日宣布進入破產程序前,股價剩下一股○.○五美元,總市值七百萬美元。公司在申請破產同時,也宣布與另一家美國電池大廠強生控制(Johnson Controls),簽署總額一.二五億美元的資產出售合約,將汽車電池事業,包括技術、生產與客戶全賣給強生。 但早在八月火燒車事件之後,中國的汽車零組件大廠萬向集團就表達有意接手A123,公司宣布破產後,萬向集團立刻向破產法院表達將參與資產競標。早已跌得一文不值的A123股價突然回光返照,敏感的美國媒體立刻將這個問題政治化,討論在美國總統大選投票前夕,一家獲得政府巨額補助的美國尖端科技公司,到底會不會落入中國人的手中?而羅姆尼則火力全開,攻擊歐巴馬政府胡亂花錢在A123以及多家太陽能公司上,將納稅人數十億美元的血汗錢,燒在注定要失敗的公司身上。 A123的崛起與隕落,再次證明了尖端的科技與商業量產之間,存在難以想像的鴻溝。即使殺人魔機車轟隆轟隆的飆出零到一百公里加速不到一秒鐘的世界紀錄,即使政府、大企業、科技專家、華爾街都點頭認證,尖端科技還是有可能只是一場華麗的泡沫,說破就破。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A123系統公司 成立時間:2001年 創辦人:蔣業明等三人 負責人:David Vieau 目前市值:0.32億美元主要業務:製造汽車專用磷酸鋰鐵電池,及其他電網系統與商用電池 |
在中國電動汽車發展線路明晰、利好政策頻出的2012年,新能源車企業卻在為生存發愁,一些車企不得不轉產,甚至以破產告終。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本支撐、技術無法突破,投資新能源車就如進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
夭折的早產兒
「集團業務調整,我們已經不做這一塊(電動車)了。」盛能動力科技(深圳)有限公司執行董事鐘志匆匆掛斷了南方週末記者的電話。
兩年前,在深圳舉行的第25屆世界電動車大會上,這家總部位於香港、組建於2008年的企業,展出了一台12米長、據稱節油率達35%(2009年頒佈的《節能與新能源汽車示範推廣財政補助資金管理暫行辦法》,對示範推廣的節能與新能源汽車,要求混合動力客車節油率在10%以上)的插電式混合動力車,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當時,中國政府剛剛敲定了戰略新興產業的重點方向,新能源車入圍七個重要專項之一,盛能動力主攻的正是混合動力和純電動客車的動力總成和關鍵零部件,鐘志躊躇滿志,他說,「國家把自主創新、自主研發放在重要地位,我們的時代來了」。
在那次大會上同樣樂觀的還有深圳中星汽車製造公司的總裁牛錫賢,他表示,「通過這次大會,我看到了電動汽車的春天,也看到了市場化將近。預計2012年將是電動汽車的爆發點,所以,我們要做好準備。」
但到了2012年10月28日,《人民法院報》第八版刊登的一則《破產文書》稱,因深圳中星汽車製造公司無力償還申請人債務本金及利息,惠州市東方聯合實業有限公司向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該公司破產清算。
在政府補貼的刺激下,民間投資新能源車的熱潮大概從兩年前始。科技部部長萬鋼在2010年深圳舉辦的世界電動車大會上曾表示,2009年中央財政用於公共交通系統新能源汽車的補貼達到了10億元人民幣,而在此期間,中國的民間資本在電機、電池規模化生產的投資達到了85億元。
但兩年過去,儘管政府一再助推,新能源車行業卻仍舉步維艱。2012年11月27日,在2012世界汽車工程年會(FISITA2012)上,年會主席Ted Robertson在演講中說,電氣化「將會改變整個汽車工業,但無人能確定它會在什麼時間、如何來實現」。
最好的政策?
中國政府對於電動車的決心,是世界上其他國家所沒有的。
除了「863」計劃,中國政府還啟動了新能源汽車產業技術創新工程支持項目,在2012年度擬支持名單中,一共有中國本土17家汽車生產企業和8家汽車動力電池生產企業入圍。這些企業將獲得多少政府補貼尚不明確。2012年5月底財政部副部長張少春在全國財政節能減排工作會議上曾透露,從2012年起每年安排10億-20億元資金,重點支持具備量產條件的新能源汽車產業化,以及支持節能汽車技術研發和產業鏈建設。
中國國家機關還率先試用新能源汽車為公務車,2012年9月26日,發改委、科技部、工信部等11個國家機關配發23輛純電動轎車。這些車由中國本土汽車製造商比亞迪和江淮汽車提供。
萬鋼在2012世界汽車工程年會上透露,截至2012年8月底,在「十城千輛」電動汽車示範工程推廣下,一共有27400多輛電動車在運行,其中純電動轎車九千輛,純電動客車二千多輛。若僅從數字來看,應該說三年已經完成了目標。
在2012年11月22日的廣州車展上,長安汽車市場部部長譚本宏開了個玩笑,「油價漲到13元/升,混合動力車有可能被消費者接受;漲到25元/升,純電動車就可能被消費者接受。」
廠家在推銷新能源車時算的經濟賬,消費者卻更加精明地看到,開新能源車節省下來的油費,在購車環節裡相當於一次性把節約的油費補給了電池。而如果消費者在三到五年內換車的話,其實並沒有得到好處。而新能源車的安全性,仍讓人存疑。
讓人吃驚的是,2012年9月24日,豐田汽車宣佈放棄之前大規模銷售eQ電動車的計劃。豐田汽車執行副總裁內山田武表示,豐田在2010年推出電動微型車eQ時,曾預計該車型的年銷量將達數千輛,然而兩年後公司發現,電動車的行駛里程、成本以及充電時間均無法滿足市場的需求。豐田未來僅會在美國及日本銷售大約100輛eQ車型。
豐田公開了很多企業不願意承認的殘酷現實——電動車尚過不了技術關,又如何去闖市場關呢?那些抱怨補貼不到位(目前只在6個城市有面向私人用戶的新能源車補貼)、遲遲沒能啟動量產的中國電動汽車製造商們,或許該誠實一些了。
未來兩年,新能源行業的國企進民企退將勢不可擋,擁有強大資本實力和天然優勢的國家隊正在改變新能源市場格局。然而,在這場民營資本主導向國有資本主導過渡的遊戲中,究竟誰更有效率?
國字號雄起
毫無疑問,過去十年,中國新能源是民營資本的狂歡。
尚德、英利、明陽風電這批在美國上市的新能源製造企業帶來的財富效應,吸引了一大批民營資本湧入到新能源製造業。十年內,中國已經佔據全球光伏製造業的半壁江山,全球前十大風機生產商中國企業佔據了四席位置。
情況正在發生變化。國有資本開始將目光盯上新能源,斥以重金投入其中。擁有強大資本實力和天然優勢的國家隊闖入,正在改變新能源市場格局。
由於風電、光伏發電、生物質發電的下游電站運營絕大部分由國有企業把持,這些國有企業正試圖從下游電站運營將產業鏈延伸到製造業。
目前,中節能、國電已經開始進行多晶硅電池和組件的製造,中建材在成都建設了一條薄膜電池的生產線,中國兵裝集團則利用旗下的天威新能源涉足光伏製造業,國電成立聯合動力涉足風機製造業……
其中,中國兵裝集團對天威新能源的期許是2015年位於全球前五,國電聯合動力則在五年內躋身到中國第三大風機製造商,成為業內最大黑馬。
更有便捷者,不再從零開始搭建製造業,而選擇更快速輕鬆的方式——直接收購。
2011年,全國第二大風電開發商大唐集團以70%的股權控股了華創風能。2012年陷入巨大債務危機的賽維,在新余市政府的力保下度過最艱難的日子後,由新余市國有資產經營有限責任公司控股40%股權的江西恆瑞新能源有限公司收購了19.9%的股份。賽維邁出了國有化的一小步。
更徹底的是東營光伏太陽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營光伏),東營市東營區國有資產運營公司已經持有了其50.38%的股份,並擁有運營決策權。
「未來兩年,整個行業是國企進民企退的大趨勢,因為民企的熱鬧已經完了,現在國企要來玩了。」天華陽光董事長蘇維利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保8」紅線
「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當時跟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行業發生的一切確實出乎清華大學教授張希良的意料,張曾在2003年參與起草《可再生能源法》。
除了行業規模的擴張,參與主體也已經變化。全國工商聯的調研報告提供了佐證。2005年,全國工商聯的一份調研報告顯示,風電、光伏等新能源項目,鮮有國有企業參與。「尤其太陽能光電和光熱設備製造領域,前十幾強的製造商都是民間資本。」國務院參事、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理事長石定寰曾向外界透露。
值得注意的是,國有企業最初是被迫走上新能源之路的。
2007年8月,國家發改委發佈《可再生能源中長期規劃》。規劃要求,裝機容量超過500萬千瓦的發電企業在2010年除水電外,可再生能源配額達到3%,2020年則要達到8%。
「保8」便成了一道紅線。發電企業若完不成配額,將導致總裝機容量止步不前。
另一個政策節點出現在2010年10月。國務院下發《關於加快培育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決定》。文件提出,到2015年,戰略性新興產業形成健康發展、協調推進的基本格局,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推動作用顯著增強,增加值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力爭達到8%左右。
新興產業中的新能源首當其衝。
這兩個政策節點之間,正是2008年席捲全球的金融危機。「相比危機之前,研究顯示,央企的體量壯大了3倍。像以前,縣級以下是沒有國企,借這個危機都活了過來。」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研究所毛振華教授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
4萬億刺激計劃大多流入國有企業口袋,加上政策扶持,國有企業的新能源計劃由「被動」變「主動」。
過去,新能源行業的利潤中心在製造環節,隨著產能的急劇擴大導致製造環節廝殺慘烈,製造環節利潤非常微薄甚至虧損生產,這一現象在過去兩年同時發生在風電和光伏行業中。
製造業激烈競爭的伴隨品是新能源產品價格的迅速下跌,這也導致了整個新能源產業鏈條的利潤從製造往下游電站轉移,而下游電站運營天然是國有企業的天下。
「電站本身是投資類產品,要考慮融資渠道和融資成本,資金的成本挺高,而且收益有不確定性。民企的現金流較難維繫,這決定了國企在投資電站領域還是具有較明顯的優勢的。」輝倫太陽能董事長蔡濟波說。
「比的就是看誰經得住虧」
即便是國有企業進來,也難逃全行業虧損的狀況。
「國家大量補貼,投資企業大量虧損,製造企業大量虧損。現在新能源企業,十家有八家在虧損。」國家能源局新能源司一位負責人表示。
國有企業在開始涉足新能源領域時,更多的是從戰略層面考慮,提前進行技術積累和市場佈局。業務經濟性的考慮被排到了其次。歷次特許權項目中爆出的低價可以佐證這一點。
不惜虧損的低價競爭屢屢在新能源行業爆出。如首輪海上風電特許權招標中,中電投報出的最低0.6101元/千瓦時的價格已接近陸地風電標竿上網電價,而海上風電的建設成本一般是陸地風電的2至3倍。
2005年成立的中海油新能源在此後的六年時間一直虧損,直至2012年開始扭虧。「中海油能夠持續六年虧損,仍保持擴張,比的就是看誰經得住虧,民營企業哪玩得起?」一位業內人士透露。
這一不符合經濟理性的舉措,卻是央企發展新能源的比較優勢。
事實上,從財務上而言,國企進軍新能源並非一門好生意。除了中海油、華電這樣直接成立新能源子公司虧損多年的央企外,國有資本參股的新能源企業的日子也過得艱難。大連重工參股的華銳風電的業績報表也是不忍卒讀。
按照目前的情勢,若這些身陷債務的光伏製造商被國有資本接手後,僅償還債務一項就是巨額支出。但有著強大國有銀行、政府兜底的支持下,國有企業似乎對虧損有著更強的忍受能力,這也是賽維、尚德遭遇破產危機時外界紛紛猜測應該是國有資本接盤。
誰比誰更有效率?
在這一波新能源浪潮中,國有資本也並非完全一無所獲,在戰略性新興產業上佈局肯定有助於更長線的未來增長。
回歸到新能源行業本身,由民營資本主導向國有資本主導轉變過程中,究竟哪種資本更加有效率?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曾有研究表明,按附加值計算,中國民營企業的資本回報率比國有獨資企業高50%,比國有控股企業高33%,比國有參股企業高24%。而且尤其在新能源製造業中,最核心的成本控制也是民營企業更擅長的事情。
國有資本由於在經濟體制下享有的競爭力是否能夠完全控制新能源市場?也不盡然。
未來新能源下游終端並不是只有大型地面電站唯一的方式,新的下游終端運營模式的出現,或許將不會僅由幾家電力央企集中控制。若國有企業終端優勢失去,對製造環節的產業格局的影響也會相應削弱。
對於那些曾在新能源盛宴中獲利頗豐的民營企業來說,更希望的是能夠在競爭平台上擁有與國有企業同樣的機會。
「希望政府營造一個公平市場競爭環境,從製造到電站投資,讓市場的自然調節力去優勝劣汰,給中國的民營企業公平的平台,相信他們聚合的力量會是未來中國經濟的中流砥柱。」晶科董事長李仙德對南方週末記者說。
(王超、南方週末記者謝丹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