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港廣場舞跳出億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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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S(14)@2016-03-02 16:59:092016-02-27 iM
「廣場舞」三個字是有聲有畫的：夜晚公園廣場的空地，一群大媽齊齊扭腰踢腿，她們可能穿得顏色鮮豔，起舞姿態稱不上優美，伴舞音樂多是節拍強勁的普通話歌曲，喧鬧聲浪一直傳到遠處。
近年廣場舞風潮強勁，由內地吹至香港，這活動與年輕人的喜好可能相去甚遠，卻有「九十後」從「大媽」身上窺見新商機。畢業於內地名校浙江大學的方惠，和一班大學同學辭去大公司工作，研發廣場舞專用的平板電腦，方便不懂用電腦的大媽們下載廣場舞音樂和視頻，跳個盡興；銀行、旅遊公司、保健品公司也打起大媽的算盤，通過舉辦廣場舞大賽吸引客戶，推銷產品。據行業報告數據，內地現有近1億廣場舞參與者，其相關市場價值在20億元人民幣左右。
廣場舞衍生經濟效益，但社會爭議也是一大課題。記者走訪東莞和香港的廣場舞社群，跳舞的人雖無惡意，但廣場舞引起的聲浪卻造成滋擾，中港社會同樣面對這問題。
九十後青年 創廣場舞大媽平板
在內地的創業大潮中，年輕人的身影並不鮮見，他們的創業項目往往新潮而時髦，如健身、美容、網上外賣、智能家居，對象是與他們年齡相約的大學生和白領，邁向一種更精緻的都市生活。但「九十後」方惠選擇了另一個方向－－－－廣場舞經濟。廣場舞雖與精緻拉不上關係，但無疑是內地不可忽略的城市文化，甚至創造了龐大的消費社群，方惠希望在這種文化中加入科技元素，打開一片新藍海。
方惠畢業於浙江大學，他在這所內地名校修讀電子儀器系，畢業後在杭州一間電動汽車公司工作。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不過一次偶然，令他發現在外地上學的朋友每次回家，首要任務都是幫身為廣場舞領舞的媽媽下載跳舞視頻和音樂，而且每次搜索、下載、剪輯都幾經波折，方惠靈機一觸，「年輕人做這些事都這麼苦惱，那不懂電腦的老人不是更困難嗎？」
操作簡單 近萬教學視頻
他展開市場調查，估算內地廣場舞參與人數在8,000萬到1億之間，很多舞隊每個月要學3至5隻新舞，一般由領舞透過網絡的教學視頻學習，再教給隊員，因此對新視頻、音樂的需求很高。方惠找到方向後決定辭職創業，找來一幫大學同學一起創立新公司。
新公司研發了一款針對廣場舞群體的平板電腦，在智能手機普及的年代，不做App卻反過來做平板電腦顯得有些另類，「確實現在人人都有智能手機，但老人看視頻需要大一點的熒幕，而且因為要跟着教學視頻學動作，一段視頻可能會看十遍，對着手機學其實不太方便。」
最初設計產品時，方惠留意到市場上有一種「老年看戲機」，與自己的思路接近，看戲機與平板電腦的大小類似，但不能連接網絡直接下載，相當於大型的MP4播放器，價格低廉，不超過300元（人民幣，下同）。「我們希望做一款平板電腦，令老人可以直接下載、播放廣場舞視頻，操作比常見的平板簡單，價格肯定比iPad便宜很多，功能則要比看戲機先進。」
方惠和團隊用了兩個月完成產品開發，命名為「大福平板」，定價699元人民幣，賣點是有接近1萬段視頻可供選擇，且不時更新。這款平板操作簡單，只有廣場舞、電視劇、遊戲等幾個按鍵，一開即可觀看，並立即下載最新的廣場舞教學視頻。據方惠稱，教學視頻都是團隊購買的正版資源，平板也可直接連接喇叭，在廣場上播放，方便大媽。
銷量不佳 轉攻綫下合作
雖然「科技進步也要讓長輩生活更幸福」的願景美好，但大福平板的銷量並不太好，去年僅賣出約1,000台。方惠坦承銷售渠道是最大困難，去年方惠也曾在淘寶發起眾籌，目標是40萬元，但最終只籌得4,203元，遠遠差過預期。
大福最初通過團隊成員逐一打入廣場接觸客戶，因此每個團隊成員，即使是年輕大學生，都會跳一兩支廣場舞。他們發現，雖然有「中國大媽瘋購黃金」等事迹，但其實她們對價錢格外敏感，不會輕易一擲千金，購買平板時有不少猶豫。
為推廣產品，方惠成立了廣場舞俱樂部，聘請各地的廣場舞領舞成為代理商，聯合銷售平板。今年初，大福還聯合杭州當地的演藝公司和旅行社舉辦了全國廣場舞比賽。類似的活動最近在內地蔚然成風，旅遊公司、銀行等理財機構亦紛紛舉辦廣場舞比賽，吸引中老年人成為客戶。
目前內地跳廣場舞的人仍以50歲以上的女性居多，但有年輕化的趨勢，不少30多歲的女性也開始加入。方惠表示，他們的目標客戶始終是不太懂互聯網的中老年，年輕女性並不是其目標群，「這個生意一方面要看這項運動會持續多久，一方面現在互聯網化太快了，10年應該做不了，但5年、8年應該還可以吧。」
方惠表示，今年將「繼續試試」，他稱除了出售服裝、喇叭等裝備，行業中其他創業公司目前都不賺錢，要靠融資支撑。
大媽舞蹈經濟學
淘寶去年發布《中國消費趨勢報告2015》，報告顯示，女性的運動偏好以35歲為分水嶺，35歲前愛游泳，之後變為舞蹈。在中老年人舞蹈消費中，廣場舞為最受歡迎的舞蹈第三名；廣東、江蘇、浙江的愛好者相關消費較高；一般中老年人平均會花費437元（人民幣，下同）購買服裝、舞鞋等。大福平板發布《中國廣場舞行業報告》則指，淘寶上與廣場舞相關的三類商品--音響、看戲機、服裝，月銷售額超過2,500萬元，目前最大的廣場舞視頻網糖豆網日均有3.4萬人訪問，但仍未實現盈利。
養生館晨操招生意
每天清晨和入夜後，東莞人民公園及附近的廣場都是一片熱鬧景象。早上6時半開園，公園就陸續有人來打太極拳、練劍、晨跑；8點後則是廣場舞的天下，少則10人，多則數百人，一起隨着音樂扭腰踢腿；晚上公園不開放，旁邊的廣場就成了另一個大本營，往往有六七隊同時進行，除了簡單的集體舞，也有難度較高的社交舞、狐步、探戈甚至鬥牛舞，忸怩羞於跳廣場舞的男士多出現在社交舞的舞池中，只是夜晚的喇叭聲浪格外高亢，不免有些喧鬧。
七旬領隊 教300人跳操
記者到東莞採訪78歲陳伯，他是公園最大的晨練團領隊，雖已耄耋之年，陳伯依然精神矍鑠，每早領着300人左右的隊伍跳足一個半小時，在等待隊伍集合期間，他還會在公園裏義務教太極拳。
陳伯退休前是一間大型工廠的總工程師，也是經濟界民主黨派中國民主建國會的會員，1980年代曾赴美留學，妻子是英文口譯員，可謂是老一輩精英群體。退休十多年，陳伯一直在公園晨練，最先是打太極，後來認識了一位教經絡操的年輕師傅，經絡操主要是拍打全身、挼搓穴位，據稱有鍛煉人體14條經絡的作用。他和一批最早學習經絡操的學員，成為了現在這個晨練團的初創者。
做完經絡操後，陳伯接着會跳健康操和廣場舞，「就是《小蘋果》那些嘛，熱鬧得很，老頭老太太跳了開心。」晨練團一年只休息年初一到年初五5天，其他時間即使下雨也堅持到有蓋地方進行活動。今年1月，東莞降下自1957年有氣象記錄以來的第一場雪，當天活動依舊沒有中斷。
政府支持 助推廣經絡操
陳伯的晨練團獲得當地體育運動委員會支持，獲公園豁免音響存放管理費及電費，他也獲得政府認證，拿到了國家體委發出的「一級社會體育指導員」證。
晨練團每年收費20元，陳伯說團裏的外地人比東莞本地人多，不少人是退休後搬到東莞幫忙照顧孫兒，送孩子上學後便無事可做，漸漸就聚到公園裏晨練，大家背景不一而足，有基層人士，亦有經濟較好的人士，不時開車前來公園參加鍛煉。
雖然收費很少，但經絡操得以藉此推廣，當初教陳伯跳操的師傅，後來在當地開了一間經絡養生館，並曾對當地媒體表示，養生館所有的顧客，都是由公園跳操而來。跳操的凝聚力，也成為一條招攬生意的門路。
陳亮 Profile
退休高級工程師
年齡：78歲
現居：東莞
舞齡：2008年至今，在東莞人民公園組織跳操跳舞活動，每天早上7點半至9點半，目前規模為300人左右，每年收費20元人民幣
孩子離巢 廣場舞成新事業
除了大型公園和廣場，記者在東莞不少屋苑內也見到小規模的廣場舞社群。芳桂園是東莞東城區一處屋苑，佔地約15萬呎，屋苑內綠化帶密布，空地較少，但每晚仍有兩隊人分別在跳廣場舞，規模均約10人。
其中一隊的領隊陳菊今年60歲，為照顧年幼的孫女，從安徽老家搬到東莞已有2年。她在家鄉時就有跳廣場舞的習慣，但來東莞後發現附近並沒有跳舞場所，索性用自己的看戲機裝了廣場舞視頻，自己在樓下開跳，不久就有同屋苑的其他住戶加入，因而認識了一夥新朋友，大家都叫她「陳姐」。
10年舞齡 志在鍛煉身體
陳姐不收任何費用，也是因為現在舞隊規模小，未成氣候，「只是自娛自樂一下。」在家鄉時，人們為跳廣場舞而花的消費較多，她跟隨的舞隊有30人左右，每年收費120元，還會抽出學員不定期參加廣場舞比賽，比賽的化粧、髮型都需自己付錢，每次約30元。為了比賽，大家還會到淘寶網購買統一服裝、道具，每年花費約300元。有次參加一間養老機構辦的廣場舞大賽，第一名有2萬元獎金，陳姐的隊伍得了優秀獎，獎金1,000元，「也挺好的，大家一起吃一頓。」
陳姐跳廣場舞已有10年，起初是吃完晚飯後感覺無事可做，又想運動，就到附近的小廣場加入跳舞，一開始她總是站在隊伍最尾，「剛去的時候怕醜，站在角落，都不敢伸展手腳，後來慢慢學會了，每次都想多跳一會。」
談起為甚麼那麼多人喜歡跳廣場舞，陳姐說，內地很多孩子都會到外省讀大學，畢業後也會留在他鄉工作，孩子離開身邊後，做母親的多少會有些失落感，閒暇時間就想運動一下，和朋友聊聊天，「大家就是想鍛煉身體、結交朋友、消磨時間，都是這些目的吧。」
陳菊 Profile
退休公務員
年齡：60歲
現居：東莞
舞齡：10年跳廣場舞經歷，2014年搬到東莞兒子家居住，在住宅樓下發起廣場舞隊，每晚8點至9點跳舞，不收費用
銀行辦賽吸信用卡客
廣場舞大媽未必個個舞藝出眾，卻引來不少狂蜂浪蝶，說的是銀行、地產、保健品公司、旅行社等，紛紛藉舉辦廣場舞比賽吸引中年、老年客戶，近年已成常見的現象。
在眾多舉辦廣場舞大賽的銀行中，中信銀行（00998）的比賽規模最大，以推廣專為中老年人而設的「幸福年華」銀行卡。該行已連續3年舉辦廣場舞比賽，據稱去年全國有近5萬人參賽，而報名時同時申請銀行卡或購買理財產品，有包括紙巾、大米等禮物送。雖然銀行未有公布最後申請銀行卡的人數，但據業內人士稱，開卡人數和賣出的理財產品數量均相當可觀，才令該行有動力連續3年舉辦比賽。
港式公園舞 全年無休
農曆新年假期剛結束不久的一天，晚上8時，天水圍溫度只得攝氏12度，寒冷天氣警告下，途人穿着厚厚的冬衣，縮手縮腳。15分鐘後，天秀路公園的露天廣場上，一場渾身是勁的集體舞準時開始。
領隊黃燕芬站在最前，靠近喇叭，她身形苗條，動作收放自如，跟着音樂舞出韻律感。她身後約30人，有人跳得投入，眼神自信直視前方；有人表情害羞站在隊伍最尾，常做錯動作，不過也十足認真；也有兩三人邊跳邊聊天，氣氛熱絡，過了不久，大家紛紛脫掉外套。
全年無休 月收20元成本
這些不畏寒冷的女士每晚都聚集在天水圍公園跳舞，已持續了5年，每晚一小時，除了下雨天之外全年無休。黃燕芬是發起人，她是一名家庭主婦，之前習慣每晚跳舞，2011年由屯門搬到天水圍居住，當時見天水圍沒人組織，她就買了揚聲器，自己當領隊，開始教街坊跳。時間長了，吸引不少人加入，不是過節的時候，一般有70人、80人一起跳，任何街坊都可參與，「都是吃飽飯下來運動下，有點音樂細胞，有毅力堅持就可以。」
黃燕芬介紹，參加的人從40歲到70歲都有，職業也五花八門，家務助理、賣菜小販、地盤工人，多是基層婦女，家庭主婦和退休人士也不少，大多是抱着鍛煉身體的目的而來。「來的人一般有兩種，一種是生病看醫生，醫生叫做運動；一種是自己常覺得身體不舒服，好像偏頭痛這種，想運動緩解一下。」
在公園跳舞，簡單易學、成本低是最吸引人的地方，現在這個舞隊每月收20元（港元，下同）費用，自願交費無強制。「其實要去健身房運動也可以，我們這裏也有會所，15蚊一次。但相對來講，跳舞是最平、最慳的Keep Fit方法。」
黃燕芬說每晚從家裏拖着喇叭到公園，一個喇叭大概700元，由於使用頻繁，幾個月就要更換，因此一起跳舞的姊妹提出分攤買喇叭的錢，才會收每月20元。「除了買喇叭，剩下的錢就用來搞些活動給大家聚會玩。」
帶隊表演 漸獲家人支持
相比內地廣場舞統一服裝、道具、參加比賽的「專業」，香港的公園舞顯得輕鬆閒散，偶爾黃燕芬會帶隊到社團活動表演，有時收到幾千元表演費，就用來給大家在淘寶上買演出服飾，「我哋雖然年紀大，但係着衫都少布㗎。不過係健康嗰種，唔係夜店！」說完她大笑起來。
簡單易學的公園舞大多是內地廣場舞，因此現場伴奏也大都是普通話歌曲，她不懂下載，都是由兒子代勞把音樂下載，有時間就在家就對着Youtube學舞。問起黃燕芬跳過多少隻舞，她粗略計算答，「150隻左右。」這數字不免有些驚人，「我鍾意新鮮感。」
不過家人並非由始至終都贊成她跳舞，為了晚上到公園帶跳舞，幾年以來她都預先在下午6點多煮好飯，丈夫晚上回家再自己翻熱了吃。「一開始當然有意見，我先生總問我，你做這個有人工的嗎？」現在家人都適應了她的節拍，先生也常和她一起組織聚會。
反擊批評「運動造福社會」
廣場舞近年在香港興起，在各區公園、海濱長廊均可見到，也引起爭議。反對者認為跳舞音樂聲浪擾民，阻礙通道，亦有人指這是內地文化入侵香港。
天秀路公園的跳舞活動也曾被居民投訴聲浪過大，目前公園每晚都有康文署職員到場以儀器量度分貝。根據康文署《露天場地舉行娛樂活動的噪音管制指引》，從上午7點到晚上11點，娛樂活動產生的噪音不能比當時的背景噪音高出10分貝以上。
黃燕芬有自己看法，「有人說我們阻街、噪音擾民、自私，但我不認同。退休人士每天悶在家裏，缺乏運動，也是給社會增添負擔，勞動醫務人員，你看看現在急診室都迫爆。我們是自己找老友記，運動下鍛煉身體，也是造福社會，為政府節省醫療資源。」
街坊意見
陳先生：知道她們每晚在公園跳舞，但沒甚麼所謂，不會覺得滋擾。
Sheryl：相比內地廣場舞，她們音量已較小，現在還OK。
噪音滋擾 內地潑糞放狗
廣場舞聲浪擾民的爭議在內地和香港均存在，內地也曾出現不少激進舉動「還擊」廣場舞大媽：武漢居民潑糞、北京居民鳴槍放藏獒（後因違規持槍被拘捕）、溫州居民湊26萬元（人民幣，下同）買「高音炮」抗衡等。各地政府應聲發表噪音管制指引，《廣州市公園條例》規定廣場舞音量，違規者最高可被罰款1,000元，西安則規定聲浪擾民拒不改正的，罰200元。不過，也有些地方的大媽開始佩戴藍牙耳機跳「無聲廣場舞」。
廣場舞創業者、杭州大福平板創始人方惠指，大媽的本意並不是想擾民，因喇叭聲浪大招來附近居民投訴的情況，多是兩個舞隊「爭地方」引起的，「譬如兩個舞隊在同一個廣場，互相都聽得到對方的音樂，那可能雙方就不斷調高自己喇叭的音量，最後就會騷擾到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