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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呂梁之一

http://magazine.caixin.cn/2001-02-05/100079845.html

如果沒有世紀之交「中科系」股票的雪崩,45歲的呂梁可能仍然選擇往昔的角色:在國內證券投資的小圈子裡名氣很大,而在社會上卻儘量低調,免為人知

胡舒立 李箐 李巧寧

 

  1、亮相

  終於有一個莊家,而且堪稱「超級莊家」,自己站出來了。

   不過,就在中科創業(0048)於陽曆新年前連續拉出5個跌停之後,這位頗以「先知先覺」自詡的「莊家」還是坐不住了。元旦前的最後一個週四(2000 年12月28日),他就曾通過人找到編委,《財經時報》總編輯楊浪,表示願意披露有關做莊中科創業(0048)的內幕情況,但不可透露他的名字。楊浪堅持 表示,要報導便不可能迴避這個基本事實。

  呂梁猶豫了兩天。2001年元月1日晚,在北京北辰花園別墅自己家中,他終於面見了楊浪和本文 作者之一,講述了那個自己作為莊家操縱康達爾(在1999年底改名為中科創業之前0048的名稱)重組,最終吃虧上當、導致危機的故事。當時,採訪是不被 允許錄音的。而且,顯然是呂梁堅信自己更長於寫作,第二天他又向報社傳真了一份題為「中科崩潰內幕」的文字稿。

  《財經時報》並沒有在週 三(1月3日)立即發表這一獨家採訪。那正是「中科系」攪得市場上動盪不已的日子,茲事體大,編輯部要再做一些調查。誰知呂梁提供給報社的文字稿絕非獨 家,至週四(1月4日),網上相關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至週末,《財經時報》、《中華工商時報》等多家報紙,都刊登了中科創崩盤的「內幕消息」。當然, 在當時,真正見到呂梁本人的只有《財經時報》記者。

  呂梁提供的「內幕消息」中仍包含著重重疑霧,但最核心的事實卻公之於眾了。人們確切 地獲知,在A股市場上把中科創業(0048)及相關的所謂「中科系」股票炒得熱火朝天的投資者們是一批'北京機構',其中負責策劃和指揮這場炒作的莊家首 領人物叫呂梁;這位呂梁,又正是年來在媒體上神秘莫測地談論大市的「K先生」。

  從去年以來,證券監管層為了查處操縱市場的「惡莊人物」曾想過種種辦法,無奈莊家們一人控制上千個戶頭,到頭來串通一氣死不認賬。

  這一回,終於有一個莊家,而且堪稱「超級莊家」,自己站出來亮相了!

  2、前傳

  從90年代前中期開始,呂梁沉寂下來,不再以文人身份在媒體上曝光了。他自己的解釋是從此下了海--從1996年正式算起

   呂梁居住的北辰花園別墅地處亞運村,算是北京黃金地段的豪宅,真正的富人聚居地。兩年前,他一擲千萬買下這裡的5號樓,打通了原來的幾十個房間,對裝修 師提出的設計原則只有四個字:「浪費空間」。房屋裝修完畢,逾千平方米的兩層樓只隔出四五間房,余則便是上下兩處各佔數百米的大客廳。寥寥數件設計精美的 家具飾物散佈其間,愈顯出客廳的空曠與氣度不凡。僅此一舉,便曾使各類前往拜訪的人們歎為觀止。

  從呂宅佈置的獨特與優雅,也可以看到呂 梁的另一面。他雖然被圈裡人傳為中國證券市場的「大鱷」之一,但性情看去絕無「鱷魚」之霸氣。呂梁本屬文化人出身,早年間既畫畫又搞文學創作,20世紀 80年代中期從河北進北京後一直是自由撰稿人。1988年,呂梁有中篇小說《國運》在巴金任主編的《收穫》雜誌發表,其實驗性的寫作手法在一些文學評論人 士中頗受好評;次年,當時文壇相當活躍的大型文學雙月刊《東方紀事》改版,一批著名作家主持各個欄目,老作家汪曾祺出任總顧問,《人民文學》雜誌編輯朱偉 出任特邀編輯,而「特邀美編」就是呂梁--事實上呂梁不僅是美編還是作者,在《東方紀事》上,他先後發表的長篇報告文學《龍年邪說》、《瘋狂·理智 --19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印象》等,都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呂梁從90年代初開始到深圳炒股。當時股票市場在報紙上聲音微弱,而 呂梁既做生意又寫稿件,為一些有影響的報紙充當不拿薪水、只領酬金的記者,報導為什麼要有股市和如何發展股市的大是大非。1992年5月2日,《中華工商 時報》週末版從第一版開始,以三個整版的篇幅,刊出了他剛剛完成的長篇《1990~1991年中國「股市狂潮」實錄》節選。1992年深圳「8·10事 件」發生,呂梁在該報刊出了整版報導,題為《百萬股民「炒深圳」》,因其痛快淋漓的描述、深刻的反思,很是轟動一時。

  從90年代前中期 開始,呂梁沉寂下來,不再以文人身份在媒體上曝光了。他自己的解釋是從此下了海,從1996年正式算起,先是搞諮詢,後來也直接指揮一些資金的投資運作。 他在深圳、上海市場有動作,到1997年還曾在香港市場有動作。據說1996年12月《人民日報》特約評論員文章發表之前,呂對此就曾有預言;1997年 秋又組織資金適時撤出香港,躲過了此後紅籌股的重創,也博得不少好評。

  當然,這後來的「名氣」主要是在證券投資界的圈子迴旋撞擊,呂梁活得很低調。直到1998年,他見到了老相識朱煥良,那位深圳著名的個體莊家。

  此時,浸淫市場多年的呂梁已經積累了相當的經驗、資金和關係。與朱煥良接頭後,他有了新的決心和舉動。

  3、呂梁、「朱大戶」、北京機構的結合

  呂梁將自己的組織方式類比為國外的「私募基金」,但也承認這在中國是違法違規的。「那合同要拿出來,連見證並簽了字的律師都會被判刑」

   呂梁後來多次向前來採訪的記者重述過這個曲折故事的開頭:1998年中,朱煥良到北京找到他,要求對其深套其中的康達爾(0048)股票施以援手。據 說,朱當時通過上千個個人賬戶,掌控了深圳股票交易所上市的康達爾公司90%以上的流通盤,而康達爾的流通股佔了該公司總股本的29%。

   雜誌尚無機會向朱本人核實當時的細節,但在深圳的康達爾公司總部採訪,可以感覺到該公司管理層與朱煥良確實相當稔熟,不少員工甚至乾脆直呼其為「朱大 戶」。據呂梁提供的一份長達兩萬字的敘述性材料透露,呂在同意幫助朱解套後,與他最終簽下了協議,其中「有兩個關鍵詞:一個是長期投資(三至五年),一個 是改造國企(把康達爾從養雞改成生物製藥與高科技)」;條件很清楚,他組織資金接下朱手中50%的康達爾流通盤,而朱配合長期鎖倉,還須幫忙安排購入康達 爾部分國有股,最終實現對公司的控制和重組。「這一戰略投資的合作目標是五年。」

  呂梁沒有主要用自己的錢來與「朱煥良+康達爾」合作。 以彼時的勃勃雄心,他寫下了一份標明「長線投資、長線持倉」的項目建議書。建議書通過一些證券公司的營業部傳入有興趣入市的「北京機構」手中。作為呂梁的 「客戶」,這些機構與呂梁簽了約,確定「投入時間、盈利預期,協議時間由一年到三年不等,客戶主要是一些大企業和不同形式的基金」。

  呂梁在接受採訪時,將自己的組織方式類比為國外的「私募基金」,但也承認這在中國是違法違規的。「那合同要拿出來,連見證並簽了字的律師都會被判刑。」呂曾經允諾出示相關文件,但最終沒有兌現。

  有朱煥良配合,由呂梁組織的機構資金接過了朱手上50%的康達爾流通盤,時間在1998年底。此後,1999年4月和5月,呂梁又安排機構資金,兩次收購了康達爾34.61%的國家股。他安排的人手也終於在康達爾董事會的11個席位中佔據了7席(參見附表)。

  據呂梁事後透露,收購康達爾流通股約在每股11元,共收購股份5500萬股。按此計算,加上後來收購國有股所付1.75億元,可知呂梁所組織的這一操作前後共動用資金7億多元。

   我們至今尚無法確切地知道,參加呂梁此輪豪賭的「北京機構」主要包括哪些單位、哪些人,中間牽線的券商又是哪些公司。按呂梁本人的說法,在國內證券投資 圈子裡,佩服他的理論、追隨他的投資模式者大有人在,而且多有「較高的文化品味」,「所有主要券商都有涉及」。前往聽取他的見解、服從他的指揮的那些機構 代表人物,主要是公司頭面人物,「例如董事長、總經理什麼的」。

  這種說法或許並非完全虛構,不過理論或理念無論怎樣冠冕堂皇都只能是遮掩。將錢交給呂梁的「北京機構」們當然知曉市場法規,也知道自己一旦簽約便純屬合謀非法操縱市場。只是眼前的利益誘惑過於巨大,此時,誰也不願意去考慮可能的法律後果了。

  4、媒體操縱者K先生

  呂梁把K先生發表的四次談話,加上一些讀者反應、附錄資料,編輯成小冊子在圈子裡散發。小冊子深藍色的封面印有方型的「K」字標識,封面標題下的屬名是「K工作室」。在小冊子灰色的封底,一行黑體字寫道:「K戰略投資基金設計」

  在組織資金接盤康達爾後不久,呂梁又以更高調的方式,證明了自己超乎尋常的「影響力」。

   到底是記者出身,呂梁對媒體的力量相當熟悉。1999年春,他以K先生的名義,在對二級市場影響很大的《證券市場》週刊上發表了《關於世紀末資本市場的 對話》。對話調子很高,主要是在市場一片狼藉的形勢下大言「機會來了」,同時為自己的看法貼上了「講政治,做大勢」的政治標籤。這篇在今天看起來主要是高 談闊論的文字中,講大勢的呂梁只是在一處不十分顯眼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加入了自己的具體需求--先在某處說應當把對「投機」這個詞的認識變成「風險投資」 的一種;後來又在另一處提示,「你可以注意那些有重大重組題材的個股,新概念肯定會從那裡脫穎而出。我看好農業和生物科技領域」。

  比起 市場上那些串聯股評人士公然「點股」的低俗手法,呂梁的辦法高明得多。不過只要認真排出時間表,仍然可以看出呂梁的文章大手筆與他的市場操作恰在同一時 段。他的談話發表在3月6日的雜誌上,此後不久,他組織的北京機構兩次受讓了康達爾總計34%的國有股。而呂梁提出的重組康達爾的目標正是「農業加高科 技」。

  對話文章好,影響大,週刊為滿足讀者需要,刊登了一批討論文章。呂梁借勢將自己的文章做得更大。在此後兩個月中,他連續四篇討論,一直衝到5月8日。

   在第二次對話中,呂梁在繼續主張「做多」的同時,乾脆直接談到了「市場應該至少有一兩本專業的權威刊物,一兩個權威的王牌工作室,一年只要研究三兩隻股 票就夠了」;並且再次小心地強調,「我們中國人還有世界上最好的口味」,「在生物技術和生物農業這個領域中國人完全可以與洋鬼子叫板」。

   至第四次對話,K先生給人的「戰略家」印象已極為深刻,提出了「戰略投資、擺脫頹勢、創造雙贏」的口號,並終於在文章中公開點了康達爾的名。K先生稱, 「比方說合金、湘火炬、康達爾,這是試金石,它們的走勢完全擺脫了大市下跌的糾纏,構成了對傳統市場分析方法的嘲笑」。此時的K先生已經成了被人追捧的戰 略家。

  在今天冷靜地復讀K先生當時的文字,可以看出呂梁的確談出了對市場的某些積極看法,很煽情也很獨到,但並沒有、也不可能預測到幾 天後突發的「5·19」井噴行情。例如在最後一次談話中,他強調的是「市場下跌和基本面的大調整是一致的」;「我們判斷這個市場下跌的趨勢還會繼續,因為 基本面的調整還看不出有大改善」。他甚至說,「市場不能啟動,這時候盼望大牛市是極不現實的」;希望只是在「重組」。

  5月8日他的最後 一次講話發表,正逢中國駐南大使館被炸,股市隨之震盪。有意思的是兩週後竟出現了「5·19」,市場上的眾多利益相關者喜出望外,雀躍不已。這時候,顯然 是借助了一系列「有心栽花」的動作,市場上種種說法將「K先生對話」與「5·19」聯繫到了一起。這是一個利益極大的市場,人們需要一個讓多方取勝的預言 家,樂於相信這樣的預言家。於是,呂梁一箭數雕,成了大贏家。

  呂梁把自己的四次談話,加上一些讀者反應、附錄資料,編輯成小冊子在圈子裡散發。小冊子黑色的封面,印有方型的「K」字標識,封面標題下的屬名是」K工作室」。在小冊子灰色的封底,一行黑體字寫道:「K戰略投資基金設計」。

  從組織資金進入企業籌劃重組,到在二級市場控盤指揮,再到直接通過新聞輿論為自己造勢,呂梁身兼三大角色輪轉自如,毫無「防火牆」意識也毫無遮掩。此時的呂梁,其實已經成了中國市場上三位一體的「超級莊家」的典型代表。

  外人並不知情,而知情人絕不以為非。中國證券投資界那些公然違法違規的「圈子」像個自有法規自有標準的地下社會,呂在其中的「名望」竟是空前地高漲了。

  (全文未完)

  

此文原載於《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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