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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不管是搞事還是打架，每逢跟小朋友連群結隊出去玩，我總是最早出現的頭一兩個。那可能是因為我性格急躁，心裡有什麼記掛就精神緊張，以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為金科玉律。 這也可能跟我不想拖欠或依靠別人的性格有關。我總是覺得遲到即是浪費在等你的人的時間，白白要別人為自己荒廢時間，會令我不安。欠錢一時沒法還，尚且可以慢慢賺回來，歸還債主；金錢可買不到時間，浪費時間是不可補償的損失，是永遠的遺憾。 我自小便有個想法，覺得錢買得到的東西，浪費了無妨；因為金錢沒有了可以再掙回來；錢買不到的東西，則一點一滴也不能浪費。我一直以此為做人的原則，只要稍為偏離這個原則，便會覺得浪費了別人的時間，耿耿於懷，整天忐忑不安。 親情、愛情、友情、誠信、自尊、寬恕、青春……跟時間一樣，都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那是上天賜給我們用來建造人生安樂窩的一磚一石。那不是我們自己可以創造的東西，故此我們既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利浪費它。這是母親自小給我灌輸的做人原則，到如今更成為了我的直覺一部分。 我害怕要依靠別人過日子。手空空無一物，仰賴別人施援，解決食宿之困，儘管我會為此心存感激，但寄人籬下的日子是難受的。雖然如此，只要耷低頭不正眼望人、咬緊牙關，這樣的日子很快便可以撐過去了。 要是得失別人的東西並非金錢可以補償得來的，而是要靠別人寬恕方能得到解脫的，對我來說，那個感覺會很難受。每當我遲到，因而浪費了別人那非金錢所能補彌 的時間，我會自咎，覺得自己無可寬恕。我不想靠別人活下去，更不想靠別人的寬恕活下去，我受不了心理上寄人籬下的那種委屈，所以我用盡辦法不遲到。 今晨給女兒的電話吵醒。她說鋼琴試意外地考到很高分，高興得在電話裡吱吱喳喳的吵個不停，我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但知道她開心我也哈哈大笑。不過我實在高興，因為那是她一直想達得到卻又不敢宣諸於口的目標。被她吵醒了，心情興奮，不可能再入夢鄉，乾脆起床。 外面漆黑色一片，我知道時辰尚早卻又不想看鐘，害怕一知道了時間便三心二意是否要再睡一會。既然起床了便不要理會是什麼時間，以免為上床再睡的念頭引誘。 露台送進一陣微風，我暗地歡呼：「今天會是個好天氣的日子！」清風拂過，給我送上一面清爽，令我精神為之一振。那個清爽的感覺如斯美妙，真的想跟別人分 享！天空漆黑靜寂四際肅然，天公顯然在悄悄地為我造美，難道祂在陪伴我左右？有時運氣確會像小偷那樣躡足而至，而我相信自己是個運氣好的人。 忙碌一天，不管有多少問題都一一迎刃而解，那是個好過癮的滿足感。反正老婆和孩子都在外國，真的想留在辦公室繼續工作下去；只是約了人到家裡來吃飯，只好 匆匆趕回家。洗滌過後，打點飯菜和酒。今晚的客人是一位外國朋友，他喜歡喝酒，我於是揀了一瓶不錯的法國 Bordeaux 紅酒，開了瓶蓋，讓它透透氣、「甦醒」過來，到時喝起來味道便會醇和一點。 一切就緒，我一心一意等客人來。約好了六點半用飯，七點仍未見人；打電話找他，但他的手機卻關掉了，只好繼續等。七點半再打電話過去，手機還是關掉，不會 是迷路吧？即使迷路，照理會打電話來問路，他怎麼連電話也關上了？唯有繼續癡癡地等。八點了還未見他，我開始焦急起來。本來聽不到牆上掛鐘的聲音，突然卻 跟着我的心跳在滴答滴答地響；我在屋裡踱來踱去，不知所措。 九點了仍然未見踪影，更沒有電話到，難道出了意外？即使真的出了意外，到那個時辰，我也無能為力了。從清晨起忙了一整天，實在太疲倦了。我不再等他，草草 用湯泡了碗飯填肚便上樓睡覺去。剛換好睡衣準備上床，樓下傭人有電話上來，說客人到了。什麼！快九點半了，到我要睡覺了才來！他不是捉弄我吧！我氣得要爆 炸了！出於禮貌，只好穿衣笑臉出迎。 見到我，他賠個不是，說是給工作耽誤了，但他神情輕鬆，顯得若無其事。我問他為什麼他的電話總是打不通？他說，哦，我在趕工，不想給電話打擾，故此把它關 掉。我說，這可把我急壞了，我還以為你出了意外。他說，不好意思，我想也沒有想過這一點。他隨即告訴我他秘書的電話號碼，說以後遇上同樣事情，可以找他的 秘書。嗄，還會有下一次？他以為我是瘋了嗎？我自忖。 那個時候廚師早已下了班回家。他做好了湯和一道炆牛腩，其他菜是要等客人來了才做的。我於是從雪櫃拿出牛腩，用微波爐翻熱，將湯再煮滾，弄了個炒飯，再拿出開了瓶的紅酒給他用餐。我陪他喝了點紅酒。 他忙了一整天，可能真的餓壞了。只見他狼吞虎嚥，轉眼間便將飯菜一掃而空，而酒喝了一瓶還不夠喉，我再開多一瓶，他也咕嘟咕嘟的一下子便喝個清光。看見他吃得那麼兇，那麼痛快，我給他的食相逗得笑了出來，心底懊惱全消。 他飲飽食醉，滿臉通紅，high high的，說話也多了。我自己同樣心情好轉，人也輕鬆了，覺得他的話題既有趣也有意思。於是給他弄了些乳酪，陪他喝了半瓶Port酒。談到他的本行，話 題更是愈講愈深入也愈有趣，天花亂墜，他自己好不過癮，我也聽得哈哈大笑。到他喝完咖啡、吃過雪糕告別已是凌晨時分了。那時他看來還是精神奕奕的，顯然是 夜鬼一個；儘管情緒興奮，我卻已累得腰也撐不直了。 這是個非常疲累的晚上，當中又夾雜着一段頗為困擾的時間。不過今天始終是大好的一天，我謝過將我撐到現在的身體，懷着感恩之心，帶着微笑上床去也。但實在 是太夜了，早已過了我習慣的睡眠時間，加上喝了酒，情緒有點亢奮，不管如何疲倦還是無法自然入睡，只好吃了顆安眠藥才上床。 翌晨醒來，因為吃過安眠藥，覺得迷迷糊糊，可幸我沒有糊塗至忘記掉昨晚那位遲大到仁兄的高姓大名，也沒有忘記我該怎樣做。第一件事是將他從電話和電腦的地址簿刪除，隨即將他的姓名列入垃圾電郵黑名單，從此拒諸門外。 是的，這傢伙很有學問，為人也很風趣，是個談話的好對象。可是卻完全沒有時間觀念，對別人的時間和感受，完全麻木。他的學問再好，談吐再風趣，我也只好認 命，沒有跟這樣的人結交的福氣。我無法適應這種人，何苦為難自己？人生時刻都要作選擇，交朋友更要細心選擇。勉強無幸福，我情願順其自然，乘風破浪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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