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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越獄成功”歐盟有多慌:立馬開始自我救贖

“每一次危機都讓歐盟更加緊密”?隨著英國公投出現脫歐結局,這句心靈雞湯不靈驗了。

多年以來,一個“加速分裂的歐洲”而非一個“更加緊密的歐洲”的預言正在成為現實。

英國脫歐事件,令歐洲60年來不斷推進的一體化進程出現驚人倒退,並令外界對其將引發進一步的政治危機而擔憂:在歐盟國家中,反對歐盟以及排外的本土主義和獨立主義勢力正在上升,叫囂希望舉行脫歐公投的極端黨派更是不在少數。

數年間持續的經濟疲軟、難民危機和安全問題,正在令歐洲公民對歐盟的歸屬感逐漸幻滅,而歐盟最為自豪的新自由主義政策亦並未令歐盟居民遍享紅利,反而造成社會差距、貧富差距拉大。

“歐盟的新自由主義政策是失敗的。這給予許多獨立主義和民族主義分子以土壤。”希臘總理齊普拉斯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歐盟出現了政治危機,其他國家出現公投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尤其在北歐一些國家中。

在齊普拉斯看來,這次公投猶如為歐盟敲響警鐘,喚醒了歐盟官員有關改革的意識。

實際上,為避免政治危機繼續擴散,在英國做出退歐決定後,歐盟同意進入為期九個月的“反思期”,並希望針對各成員國間存在的巨大鴻溝拿出改革建議。

不過,在上世紀90年代歐盟輝煌時代曾在歐盟機構工作,後加入法國外交系統的法國前外交官和諾看來,歐盟機構本身就應當進行反思——“歐盟的官員,就如同活在一個‘歐洲泡泡’里,這次英國脫歐對他們來說好像一次‘叫醒服務’一樣。”

歐盟向心力下降

在現任歐盟成員國領導人中,齊普拉斯恐怕是對歐盟的新自由主義政策最尖銳的批評者。英國公投要求脫歐後,齊普拉斯旋即表示,英國人民的決定應該予以尊重,它證實了一場深刻的政治危機、認同危機以及歐盟發展戰略上的危機。

他認為,極度緊縮的政策讓南歐和北歐之間、歐盟成員國之間差距擴大;在應對難民危機方面各方各行其是,有的關閉邊境、有的采取單邊行動。

歐洲危機的根源是什麽?誰該為民族主義的擴散負責?

齊普拉斯認為,“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進步聯盟,去重新發現已經失去的、曾經使歐盟在世界上之所以獨一無二的動力及基礎價值觀:勞動力保護,對國家福利的支持,歐洲的團結,對個人和社會權利的保護。”

這並非齊普拉斯一人之見。近年來,在歐洲廣泛流傳的一種憂慮:即當危機尚未爆發之時,歐盟表面和氣一團,然而當蔓延歐盟的債務危機和主權危機發生之後,歐盟卻將經濟增長放在社會保護之上,導致了數年以來歐洲內貧富對比懸殊、青年人嚴重失業、南北歐洲差距拉大,歐盟向心力亦下降。

通常意義上,對“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的描述以“華盛頓共識”為準,其主要理念為壓縮財政赤字、貿易自由化、放松對外資限制、實施國有企業私有化等等。歐盟自成立以來也一直秉持著新自由主義機構的信念。

德國貝塔斯曼基金會近年來開始編纂“歐洲社會公正指數”。該報告使用35項指標,在6個領域對28個歐盟成員國進行打分,這6個領域是:預防貧困、教育公平、就業情況、社會融合與非歧視、健康醫療和代際公平狀況。

在2015年發布的這一版指數中,可以清晰看到歐盟28個成員國的社會不公正情況持續加劇,在其中歐盟年輕人則受到了最大的沖擊:報告顯示,歐盟有2600萬兒童和年輕人(占歐盟人口18歲以下人口總數的27.9%)受到貧窮或社會排斥的威脅;在其中有540萬歐盟年輕人既無法接受教育培訓也無法就業。

總體而言,歐洲的社會公正差距在南北之間以及年輕人和老年人群體中表現最為明顯,最受影響的國家就包括西班牙、希臘、意大利和葡萄牙:雖然在德國和瑞典等國,年輕人的就業有所改善,但是在南歐國家中年輕人就業形勢完全不容樂觀。

譬如在西班牙,20~24歲的年齡段中,無業且未接受教育的年輕人比例從2008年的16.6%上升至2015年的24.8%;意大利則更糟,同期從21.6%上升至32%。

而在去年勉強度過債務危機的希臘,同樣深受其苦。齊普拉斯甚至喊出了“我們需要更加民主的歐洲,我們需要更加重視政策而非商業與科技的歐洲,我們需要人民最具有話語權的歐洲,我們值得為此而努力”的口號。

在歐債危機之前,在2001年為加入歐元區並同歐盟的經濟政策保持一致,希臘也長期奉行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並進行國有企業私有化改革、貿易自由化以及放松對金融資本流動控制等等。

不過需要指出的是,與德法等高度發達完善的自由經濟體相比,希臘在進行改革時亦背負歷史政治經濟包袱,在加入之初政府依然債臺高築,然而歐盟在進行一體化進程時,往往忽視了這種路徑依賴方面的區隔。

在德國以及國際債權人的強力主導下,身陷債務危機的希臘最終堅持了6年的緊縮政策,這造成了希臘國內的民粹主義急劇飆升。

齊普拉斯認為,“我相信只是緊縮政策不能幫助希臘,亦不能幫助歐洲,歐洲現在面臨非常重要的政治危機,起因是出於經濟危機,我相信歐洲會再一次找到正確發展之路。”

在德國一家跨國咨詢公司任職的律師安北則對記者表示,歐盟過於由德國主導的經濟模式令歐盟原本的價值觀缺失,歐盟成為了一個“自由貿易區”,德國成為歐盟境內自由貿易的最大受益者,卻未出臺相應的社會政策,以對南部歐洲進行補償。

在他看來,這也從根本上導致了英國脫歐的後果,“作為二戰後成長的一代,這次公投無異於歐盟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政治災難。”

齊普拉斯認為,應該以英國退歐作為契機,促成歐盟解決金融危機,拋棄緊縮政策。

“歐盟需要實現一些新的經濟框架,再一次讓成員國可以參與進來。”他對《第一財經日報》表示。

誰會是下一個“越獄者”?

齊普拉斯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在經濟上,英國退歐對於英國所造成的影響,將超過對歐盟的。

然而在政治上呢?很明顯英國退歐公投已經引發了歐盟其他國家爆發退歐風險。就在英國出現退歐結果之後,各歐盟內民族主義政黨紛紛表示將追隨英國的腳步進行公投。

根據地緣政治咨詢機構歐亞集團(Eurasia)對歐洲國家退歐風險的總結,法國、斯洛伐克等極右政黨在英國公投後,迫不及待要求舉行相同的脫歐公投。荷蘭、瑞典、奧地利和丹麥等國的黨派也有類似訴求。

“歐盟出現了政治危機,其他國家出現公投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尤其在北歐一些國家中。”齊普拉斯表示。

“現在幾乎所有的歐洲國家的邊緣黨候選人都在用力拼殺,而大部分歐洲居民(30%~60%)又都贊成舉行各自的公投。” 歐亞集團(Eurasia)總裁伊恩·布雷默表示,“需要明確的是,這些邊緣政黨領導人不太可能在歐洲的主要國家競選中獲勝,但同他們進行政治教化的過程將具有挑戰性,而且如果對於歐盟公民而言,離開一個日益破碎的歐盟看起來越來越合理之後,這個過程就更加困難了。”

因而如何處理脫歐的英國,也成為歐盟領導人面前的難題:給得太多,將鼓勵本土主義者持續獨立主義政策。布雷默認為,特別是“東歐和東南歐各國政府,尤其是那些民粹主義者已經成為領導人的國家,將利用任何最終的交易來為自己的國家謀求更多讓步”。

在另一方面,如果歐盟對英國的退歐條件過於苛刻,這可能會令歐盟官員看起來更像“懲罰者”,使歐盟看起來更像一個監獄而不是國家聯盟,並激起更大範圍的反歐盟情緒。

不過在一片愁雲慘霧的疑歐之聲中,唯有德國仍將是歐盟的堅定支持者。

面對一系列要求在國內舉行公投的民粹主義訴求,安北對《第一財經日報》表示,網上所說德國公投(Germexit)在現實中不可能發生,德國至今仍禁止直接民主的公投,因為歷史上就有“希特勒的教訓”。

歐元區國家退歐可能性極小

齊普拉斯也認為,“我估計接下來進行討論和協商,協商也會保持一定平衡,除了英國之外,沒有其他國家想要脫離歐盟。”

一份來自美國布魯金斯智庫《英國脫歐將如何影響歐盟與歐元區》的報告,也從貨幣政策的角度否定了歐元區國家退歐的可能性。

這份報告認為,對於歐元區成員和歐盟成員國來說,歐元區國家退歐肯定比非歐元區國家(譬如英國)退歐的危險系數更大,且具有根本性不同:歐元區國家退歐意味著退出歐元區,而除了幾個可以期待本幣升值的國家以外,對於剩下的歐元區國家,退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還有一點值得慶幸:無論是福是禍,在歐元區國家中,英國脫歐的蔓延風險並不大,因為貨幣聯盟仍然提供了額外的防火墻。

該報告指出,如同許多著名經濟學家指出的,對包括法國在內的大部分歐元區國家而言,退歐意味著將造成銀行擠兌、儲蓄流失,並有可能引發重大的金融崩潰。

這就是為什麽盡管有強烈的動機離開,塞浦路斯和希臘都決定留在歐元區里。

也正是看清了這一點,在齊普拉斯政府上臺之後,才會一方面舉行全民公投,對苛刻的救贖計劃和歐盟“示威”,一方面還堅定地表示要留在歐洲。

在未來幾年內,最有可能執政的民粹主義政黨——意大利五星黨更是萬分清醒。在英國脫歐結果出爐後,一直嚷著要對歐元進行公投的該黨,立刻撤回了對於歐元進行公投的訴求,而表示要呼籲從體制內變革開始努力。

上述布魯金斯智庫的報告指出,如果去除歐元區的19個成員國,只留下其他八個國家:保加利亞、克羅地亞、捷克、匈牙利、波蘭、瑞典、丹麥和羅馬尼亞。

匈牙利的民族主義政府本身反對退歐。波蘭雖然擁有一個抱有深度歐洲懷疑主義政府執政黨,然而波蘭也反對退歐,特別是考慮到在其他歐盟國家中打工的百萬波蘭打工者們。剩余其他國家則甚至缺乏對退歐進行討論的熱情。

如何叫醒歐盟的耳朵

“英國脫歐公投,喚醒了歐盟的一些官員,歐盟也會討論如何團結和一體化。” 齊普拉斯告訴《第一財經日報》記者。

齊普拉斯所指的是在英國做出退歐決定後,歐盟同意進入為期九個月的“反思期”。

當地時間6月29日,歐盟27國發表非正式聲明,表示將進行政治反思。據悉,各國擬在7-9月進行非正式討論;9月中旬各國正式開會。歐盟各國領導人預計這次反思在明年3月之前結束。

歐盟有進入反思期的傳統。此前歐盟在2005年法國和荷蘭相繼投票否決《歐盟憲法條約》後宣布開展“反思期”。2007年1月,德國在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期間宣布這一反思期結束,此後不久,該憲法條約的實質內容被轉換成弱化版本《里斯本條約》。上一次的反思期主要目的在於改善“歐盟憲法”遭法國和荷蘭兩國公民投票反對所產生的負面影響。

然而英國脫歐是否能叫醒歐盟呢?和諾認為,歐盟需要危機,每一次危機之後歐盟才會被迫改革,因而即便英國脫歐對於歐盟和歐洲大陸而言也不一定是壞事情。

和諾說,長期在布魯塞爾工作的歐盟機構人員猶如形成了一個內部小團體,在布魯塞爾管理整個歐洲所產生的職業自豪感,在歐盟與歐盟國家公民之間形成了鮮明錯位。

“他們就好像活在一個巨大的泡泡里面。”和諾無奈地表示,作為20年前同樣是擁抱歐盟和歐洲一體化的一代,歐盟機構令他倍感失望,特別是在90年代末期之後——歐盟擴張的步伐邁得太快了,快到想硬生生抹去各國文化、歷史背景的巨大差異。

歐盟12國之間的經濟和文化背景矛盾已經非常巨大,但是勉強可以調和。和諾表示,隨後從15國擴張至27國,最終至28國,歐盟已跟歐共體時代的設想差得太遠。歐盟未能打造一個泛歐洲的身份認同,反而僅僅成為了一個大型自由貿易區,隨後加入歐盟的意圖僅僅變為自由貿易和自由人口流動。

其中重要的是,歐洲的分野仍由語言的天然歷史形成所決定。和諾舉了個例子,《金融時報》始終是英國人的報紙,而歐盟本身並沒有一份廣泛流行的發行物。如果有,應當用哪種語言來發行呢?歐盟至關重要的一個問題是,始終無法對歐盟區其他國家進行有效傳播,對歐盟政策的解讀或歪曲,依然很大程度上要依賴於各歐盟區內國內媒體,而發行量最大的往往都是民粹報紙,譬如《太陽報》或德國的《圖片報》等等,這些報紙的反歐盟立場鮮明。

當《第一財經日報》記者指出,歐盟目前有幾份用英語采寫的媒體且內容還不錯的時候,和諾很不屑地表示,那些發行物都是給“布魯塞爾的小圈子看的”。哪個法國人、德國人會看?斯洛文尼亞人?捷克人?反之,如果用法語寫,恐怕也會是相同境地。

德國貝塔斯曼基金會在《英國公投對於歐盟影響》的報告中亦認為,此前10年中,歐盟的反思措施均被證明成效甚微,反而繼續激化了歐洲選民對於歐盟的不滿。最終發生的英國脫歐公投揭示,此前歐盟的政策導致了歐盟進一步分化。

這份報告對歐盟和歐盟各國領導人都做出了建議。

在歐盟方面,應當考慮換一種方式來構建歐盟身份:與空泛地討論和平與繁榮相比,應當秉持更多務實主義精神,並著重於討論那些各國明顯需要超主權機構行動的領域,討論各國明顯的共同利益,並指出歐盟與各成員國之間不是零和博弈,而是構成共贏局面的機構。

而在成員國方面,也應停止將集體決策的妥協方案歸罪於歐盟身上,將歐盟塑造為替罪羊。譬如,各國元首可以在歐盟峰會後舉行集體新聞發布會,來捍衛通過的決議,並展現他們實際上在歐盟內擁有權力。此前,通常各國元首在會後各自召開記者發布會,並把決策的種種不利局面歸因於其他成員國或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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