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史140213
西哈努克的少年時代(1941-1953)(上)
朝日執筆
在東南亞各國的近代史中,有兩個政治家特別矚目。 其中一位是新加坡的 李光耀,另一位是柬埔寨的 西哈努克。 在大多數人看來,李光耀的剛強形象非常耀眼。相比之下,西哈努克就顯得較為柔弱,甚至長期 “寄居外國”,對國事好像一直都表現得有心無力。事實上,這種親和、笑容滿面的形象,正是西哈努克最大的武器。 也許他並不如李光耀一般一直掌控全局,但他對國家以至整個區域形勢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 如果說新加坡的建國史就是李光耀的個人奮鬥史,那麼柬埔寨的近代史顯然也幾乎就是西哈努克的個人傳記了。
諾羅敦.西哈努克(高棉文:នរោត្ដម សីហនុ,羅馬化:Norodom Sihanouk,又譯施漢諾;1922-2012),柬埔寨王國前國王。
1922年10月31日生於金邊,同時具有柬埔寨兩大王族— 諾羅敦和西索瓦的血統。 自1941年4月23日繼承王位始,先後居國王、首相、國家元首及太皇等位,2012年10月15日於中國衛生部北京醫院逝世。
(一)前傳:帝國陵遲,法虜肆虐。
柬埔寨歷史悠久,在中國秦漢的史書中已有所記載。 九至十五世紀是柬埔寨史上的黃金時代。 當時的 吳哥王朝國勢強盛,除了為後世留下如吳哥窟、巴揚寺等令人讚歎的偉大建築外,更加開疆闢土。 領土包括今日寮柬全境及泰越部分地區, 勢力甚至直抵馬來半島及爪哇,將整個暹羅灣變成內湖,史稱「高棉帝國」。
然而天道好還,盛極必衰。自十四世紀中開始,吳哥王朝國勢轉弱,強鄰環伺,尤其西面暹羅新崛起的大城王朝屢犯邊境。1430暹羅發大兵攻打柬埔寨,圍吳哥城七個月後破城。 柬國遷都金邊以避敵***,此為柬埔寨盛衰分界,此後數百年一直被泰國及越南侵擾,幾成附庸。 正當柬埔寨眼看就要被兩頭豺狼分食之際,竟然得到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因為老虎出現了。
十九世紀之時,柬埔寨基本上已淪為暹羅屬國, 甚至連故都吳哥也成了泰國領土。 當時的柬王 諾羅敦一世洞察形勢,趁法國剛在越南南部建立了 “交趾支那殖民地” 之機,於1867向法國要求成為保護國。 此時法國亦希望在陣腳未穩的交趾支那與暹羅之間建立緩衝,雙方一拍即合,柬埔寨保護國地位成立,並在1887加入法屬印度支那聯邦。***
不過,招虎驅狼畢竟只是飲鴆止渴。 柬埔寨的中央及地方行政權力很多就被法國人和越南人所掌控。 柬埔寨國內的反法運動此起彼落,其中一次由皇弟 西伏塔親王領導的武裝起義甚至一度攻入金邊,可惜親王後來不幸戰死,起義被法軍敉平。
1904諾羅敦一世駕崩,法國阻止立場反法的皇長子繼位,而扶立皇弟 西索瓦登基,藉此分化皇族力量。兩大家族一直明爭暗鬥,法國藉此徹底控制朝政。
(二)初登大位:日寇魔爪下的短暫「獨立」
不久二戰爆發,1940法國淪陷,維希政權成立,日本勢力進入印支半島。日本以「亞洲人的亞洲」鼓動柬國民族情緒,反法運動風起雲湧。1941西索瓦王駕崩,繼位人選再起紛爭。法國總督最後挑選了 諾羅敦.西哈努克為皇位繼承人。他同時具有兩大王族的血裔,更重要的是他在越南接受「法式教育」,而且非常年青,便於控制。
然而,這位年青國王的主見似乎超過了法國人的想像。 他登基後一方面正如法方所願一直與法國保持良好關係,但另一方面卻與日本暗通款曲。1943日軍在太平洋戰爭節節失利,為了集中力量作出終極一搏,決定將整個印支半島直接納入控制。1945年3月9日,日軍推翻法國殖民政府,並「敦請」西哈努克國王宣佈獨立。
這是柬埔寨數百年來第一次的「獨立」。 面對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來臨,年青的西哈努克難免操之過急。他在3月13日宣佈獨立的同時,趁機廢除了與法國之間所有的不平等條約,並要求日本政府從法律上承認柬埔寨,互派大使。 這些積極的舉動引起日本的戒心,8月9日日軍發動政變,西哈努克被迫任命反法的民族主義者 山玉成Son Ngoc Thanh為首相,組織傀儡政府。
柬埔寨這個短暫的「獨立夢」,就這樣醒了。青年西哈努克上了寶貴的一課。
(三)獨立宣言:第二次反法鬥爭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法國重新佔領柬埔寨。 出於對越南的恐懼,日趨成熟的西哈努克認可了法國勢力的重臨。同時希望借法人之力重掌政權。10月5日,法軍控制金邊。山玉成政府倒台,其人被流放法國,其支持者則組成地下反法組織「自由高棉」。
戰後的法國忙於國內重建,唯有對遠東的殖民地稍為放鬆,當然這並不改變一貫地玩弄詭計。 法國首先承認柬埔寨為「法蘭西聯邦內的一個自治國」,唯國王的所有法令均要法國駐柬專員聯署才能生效。 另一方面,法國表面容許柬人自由組黨,實則藉此打擊西哈努克。
1947年親法的 “民主黨”贏得大選,並參照法國第四共和,起草並實行「君主立憲」的柬埔寨憲法,架空西哈努克。 1949年民主黨政府準備與法國簽訂極度喪權辱國的《法柬條約》,西哈努克趁機號召人民反法抗爭。一時間義軍四起,各支反殖民武裝在全國各地頻頻起事,連法國駐柬專員亦死於混戰之中,法國對柬埔寨的局勢已然失去控制。
法國想出一條拉攏西哈努克的 “高招”,派人在柬國內乘亂大搞「廢除君主制」、「建立共和國」的運動,圖以此逼迫西哈努克,親近法國以保存「君主制」。 西哈努克反客為主,聲言:「處於我們國家的歷史,和我們與法國關係的決定性時刻,我必須在法國和我的同胞之間作出抉擇,很明顯,我選擇了我的同胞!」言下之意,國王大不了不當,「賣國賊」絕對不做!
一時間西哈努克民望大振,化身民族英雄。 他乘勝追擊,趁法國來不及反應,於1952年6月15日宣佈解散內閣及暫停憲法,自己總攬國政。 同時向臣民莊嚴保證,三年之內誓要實現國家獨立。
事實上,西哈努克的獨立時間表遠沒有三年那麼平緩。 因為各地如「自由高棉」等的武裝力量已經越演越烈,若繼續下去,即使法國最後不支撤出柬國,亦必然演變成群雄割據,四分五裂。 甚至國家政權亦將落入山玉成之手。
西哈努克必須儘快從法國手中爭取到和平及穩定過渡的獨立。***
說史140218
西哈努克的少年時代(1941-1953)(下)
朝日執筆
(四)因勢利導—- 西哈努克的世界巡迴之旅
西哈努克手上其實也並沒有多少籌碼,所恃的就只有柬埔寨人民的反法情緒,還有當時的國際形勢。 其時法國正在越南與胡志明的 “越盟”交戰,西哈努克巧妙利用了這一個時機。1953年西哈努克以渡假名義前往法國。他三度致函法國總統 奧利奧爾Jules-Vincent Auriol並獲邀於愛麗舍宮共進午餐,但法國總統對西哈努克的要求置若罔聞。
1949年中國政權易手和越共的崛起,讓當時整個西方世界都瀰漫著一股「恐共」的情緒。 西哈努克決定以此發動一場國際輿論攻勢。他留下首相 賓努與法方繼續周旋,自己則到各國巡迴訪問,爭取國際支持。
1953年4月,西哈努克抵達華盛頓,會見了國務卿 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但杜氏的冷淡態度令他非常失望。會後西哈努克接受美、日、加的媒體訪問,不斷塑造受壓迫的被害者形象,並提出「擔心」,若法國數月內不允柬國獨立,柬國人民為了爭取獨立,「很有可能」會投向越南共產黨人的懷抱。
《紐約時報》以頭版發表了這篇講話,引起國際強烈關注。 西哈努克欲擒故縱,故意在報道刊出後,即前往日本繼續其訪問行程,裕仁天皇熱情接待。 一如西哈努克所料,在東京他收到 杜勒斯的通知,法國同意「認真考慮」柬埔寨的要求。
當然,要老牌殖民者法國一下子將肥肉吐出,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果然,法方建議容許柬國「全面獨立」,同意建立一個包括柬國軍官的聯合參謀部,以取代原先的法國參議部,統領柬國三軍。 言下之意,仍是要掌控柬國軍事。 另外,法國還要求保留法國人在柬國的「治外法權」,及在經濟、財政上的諸多利益。西哈努克對此斷言拒絕。
西哈努克認為在國際上已建立了足夠的輿論基礎和聲勢,受壓迫者的形象和被迫親近越共的「無奈」,同時獲得左右兩翼的支援。 於是,已成為國際新聞人物的他再一次透過各國通訊社,向全世界發表聲明,指柬國絕不接受1949《法柬條約》,並堅持退出法蘭西聯邦以實行「完全的獨立」,然後返回國內領導抗爭運動。
(五) 獨立之父—-「王家獨立十字軍東征」
西哈努克回宮後,法國立即派人加強對金邊各方面的控制。 西哈努克感到在金邊難以行動,於是帶同親信離宮,並揚言作為領袖必須先國而後家,故「在獨立成功前絕不返回金邊」,一時間贏得舉國人民喝彩,而法國人亦對其無可奈何。 西哈努克在吳哥王朝故都 暹粒建立行動總部,雖然缺乏正規軍力,卻反而讓他想到「低度武力抗爭」的妙招。1953年8月底,國王宣佈進行「軍事動員」,號召三十萬愛國青年男女,用木桿、扁擔為武器,在通往 暹粒等西部三省的路上架設路障,不准法國人通行,並聲言準備發動「東征」。
其時法國正深陷於越南的戰場,故深恐西哈努克的柬埔寨真的會與胡志明的越盟連成一線,於是同意再次會談。 法國希望儘快與與西哈努克達成妥協,以便爭取時間擺平越南戰場,再回頭解決西哈努克。 西哈努克當然明白箇中形勢,故此一直對法國窮追猛打,最後提出單一項底線要求—- 保留柬國作為法國軍事基地,直至印支(越南)戰爭結束。西哈努克洞察形勢,知道胡志明此刻正是越戰越勇,談判拖延下去對法國更為不利。 而柬國與強鄰交惡,則絕非明智之舉,因此斷言拒絕法國要求。
那邊廂,法國在印支戰場節節失利。 西哈努克更是寸步不讓,堅持必須完全收回柬埔寨國防、治安、法律和經濟等所有權力。 法方已是強弩之末,但還是作出最後的努力,希望能把西哈努克拉入反共陣營,並以停止經濟援助為脅。 對此,對形勢洞若觀火的西哈努克發表聲明:「只要共產黨政權不干涉柬埔寨內部事務,柬埔寨沒有必要去反對他們。我們要求獨立勝於任何援助。」
這一聲明可謂一箭三鵰。宣示中立態度,一方面不會與越共交惡,另一方面亦等同保證柬埔寨不會變成共產國家,算是答應了法國及其西方盟友的「半個要求」,另外還在國民面前豎立了威武不屈的形象。
法國無計可施,最終在1953年10月17日與柬方簽訂最後也最重要的軍事指揮權移交協定。11月8日西哈努克從 暹粒凱旋還都 金邊,千萬群眾沿途夾道歡迎國王聖駕。 自前往法國到重返金邊,僅九個月的時間,西哈努克兌現了他對人民的諾言,爭取了國家的完全獨立,他在回憶錄中稱此行為「爭取獨立的王家十字軍東征」。
11月9日,法國駐柬高級專員(相當於以前的殖民地總督)和駐柬法軍總司令,在金邊王宮前舉行的盛大權力移交儀式中,將柬埔寨的行政、軍事、司法和治安權,全部移交到西哈努克國王手上。 11月9日自此被定為「獨立日」。
一周之後,立法機關通過議案,授予諾羅敦.西哈努克國王「民族英雄」的稱號,而在廣大柬埔寨人民的心中,這位剛過而立的青年國王,無疑就是他們最偉大的「國父」了!
說史140305
漫云女子不英雄 (一) 太平公主 與 上官婉兒
撰稿人:黑白子
中國史書記載的,幾乎全是帝王將相的事蹟, 婦孺百姓,連靠邊站的位置也沒有。 數千年間,只出過一位正統女皇帝 武則天。 「偽臨朝武氏者」被迫退位,並在八十二歲高齡病歿,往後的那數年光景,堪稱是李唐王朝最為動蕩的歲月。 而在連串腥風血雨的上層鬥爭中,罕有地由四位紅粉麗人—- 太平公主、上官婉兒、韋后 和 安樂公主 輪番擔綱,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以下就是她們的故事:
(一) 智謀勇兼備的 太平公主
何以帝女稱為公主呢? 據《公羊傳》記載:「天子嫁女於諸候,必使諸候同姓者主之。」 周朝天子將女兒許配給諸侯時,為了避免婚禮上要顧及君臣之禮而造成種種不便,都會改由周室姬姓諸侯代為主婚。 這就是「公主」稱號的來源。
太平公主是唐高宗 李治和 武則天所生的幼女,六、七歲時,為了替外祖母楊夫人修冥福,盡孝出家,道號太平。 數年後,吐蕃向唐室提親,高宗與武后不願掌珠效法文成公主和親,遂建太平觀,半真半假地命小女兒當上一觀之主。
這次出家入道,由始至終都不過是拒婚的權宜之策。然而秋月春風等閒度,高宗的身體每況愈下,武后又忙著積蓄政治力量,一時間竟爾忘了 “女大當嫁” 的道理。 可憐太平在道觀看著年華似水逝,內心難免暗暗著急起來。雖說唐代風氣開放,但女兒家主動開口說要選駙馬,畢竟太難為情。思前想後,太平終於心生一計。某夜,高宗在宮中宴請親族,忽有一頭戴黑巾,紫袍玉帶的俊俏武將御前獻舞,高宗武后定睛一看,才發現舞姿翩翩的竟是女扮男裝的太平。年逾二八的小公主要提醒父母,她易釵而弁儘管英姿颯爽,不過這身戎裝打扮,還是穿在未來的駙馬身上合適。啞謎點破,一切就好辦了。
開耀元年(公元681)七月,一場世紀婚禮在長安城萬年縣盛大舉行,新郎倌 薛紹 來自河東大族。年輕英俊的駙馬,母親是高宗的親姊 城陽公主,與太平份屬姑舅兄妹,絕對是門當戶對,佳偶天成。 這對金童玉女婚後,亦有如童話般,生活得美滿幸福。
不過,現實總是不遂人意的。
垂拱四年(公元688),二十五歲的太平已是四子之母。七年以來,她經歷了父喪;太子 李顯繼位數十天被廢黜;另一兄長 李旦即位為睿宗;母親臨朝稱制,獨裁朝政等等變故。 到了這年的夏天,過往每一次事變都能置身事外的公主,再也無法躲避生於帝王家的殘酷宿命和悲哀。
琅邪王 李沖與越王 李貞先後在八、九月起兵反武,但迅即被剿滅。 武則天趁機大開殺戒,翦除李唐宗室。 城陽公主的兩名兒子,薛顗和駙馬薛紹 同以謀逆問罪。太平公主風平浪靜的人生,至此徹底改變。
薛紹餓死獄中不久,新寡的太平奉母命開展第二段婚姻,新駙馬人選有一個附帶條件,必須姓武。太平在最後關頭拒絕了武后的大姪 武承嗣的提親,改為下嫁武后的堂姪 武攸暨。 飽嘗喪夫之痛的公主,對政治鬥爭的酷烈餘悸尚存,只想盡量遠離權力核心。可能是這個原故,驅使她放棄了積極謀求太子之位的野心家武承嗣。 既然這是一段不能不應允的政治婚姻,那又何必待薄自己,生性恬淡沉謹的美男子 武攸暨因而雀屏中選。
公元691年,武后稱帝。過往「畏懼自檢」的金枝玉葉,無奈地接受命運安排,開始以「多權略,每預謀議」的形貌,與聞機要,出謀劃策。不久,太平公主又以漂亮的手段,接連操辦了多件大事,變身為母親的得力心腹。這當中,應數除去 馮小寶辦得尤為乾淨俐落,讓人刮目相看。
馮小寶原是洛陽城賣脂粉的市井小人,受 千金公主推薦入宮, 獲賜姓名 薛懷義,出任洛陽白馬寺主持,成為武則天的第一個面首。***
聲價百倍的 薛懷義,自恃是武則天的男寵,漸漸倨傲不恭,不久遭人告發圖謀不軌。 武后本已對他心生嫌惡之情,於是命太平將其暗中除掉。太平接過任務後,即時設局把僧人懷義賺到瑤光殿去。 埋伏殿中的力士不由分說,當場把他縊殺,再以輦車把屍首運回白馬寺焚灰造塔。 可笑這位寶剎主持,還來不及喊聲冤,就已化為一縷青煙。
政壇上初露鋒芒的太平公主,隨即很貼心地把自己最鍾愛的男寵「蓮花六郎」張昌宗推薦給母親,以盡孝道。 後來在扳倒 來俊臣,結束武周酷吏政治一事,太平亦參與其中。 這一連串事件,在在顯露太平的權謀手腕。更重要的是,事情辦妥後,又能一如既往的「畏懼自檢」,不聲張、不邀功。 武則天對這個小女兒加倍的寵愛,封戶由三百五十戶漲到一千二百戶,再漲到三千戶,是一般公主的十倍。
(二)從小宮女至二品昭容的 上官婉兒
收錄了四萬多首詩作的《全唐詩》,有一首題為〈送兄〉的五言絕句,乃出自一位「七歲女子」手筆。
當年,民間傳聞出了一名文思敏捷的女神童。有關流言,很快就飄進了內廷。沒多久,小女孩就被帶往謁見武后。 面試過程,小神童表現得端莊大方,對答得體。武則天決意留「七歲女子」在身邊培養,當即命她賦詩一首,贈別陪伴入宮面聖的兄長。 詩曰:
「別路雲初起,離亭葉正飛,所嗟人異鴈,不作一行歸。」
短短二十字,改變了武則天的初衷,改寫了骨肉分離的命運,「七歲女子」歡天喜地隨著兄長踏上來時路,同時亦成就了武后慈愛的美名。
這個故事,從側面反映了武則天掌權後,總想透過不同的途徑,網羅聰慧善文的女子任事,以進一步提高唐代女性的地位。 只不過古有名言:「伴君如伴虎」,由此觀之,才女上官婉兒確實遠不及「七歲女子」來得幸運了。而那,則是另一段身不由己,以家破始,人亡終的傷感故事。
上官婉兒家聲顯赫,祖父是一代名相 上官儀。麟德元年(公元664)上官儀建議高宗廢后,並草擬詔書,可借高宗怯懦僨事。 同年,上官儀及其子 上官庭芝為武后所殺。庭芝妻鄭氏與襁褓中的女兒,一同沒入掖庭。
上官家母女雖身處內宮為婢,但鄭氏一直苦心教育女兒。 儀鳳二年(公元677)十四歲的上官婉兒獲武則天召見,當場命題考較。 這位名門之後不僅熟讀詩書,更明達吏事。 一篇調旪聲和,無任何修改,仿似夙構而成的文章一揮而就。 最難得是一手格仿簪花的書法,秀媚有致,令武則天閱後大悅,即時下令免去其奴婢之身,擢升掌管宮中詔命。 上官婉兒由一名地位低微的小宮女,一躍而成為武后的貼身秘書。算是應驗了昔日相士所稱,他日可「稱量天下」的預言。
雖然上官婉兒以其超卓才華,得享「內舍人」之譽。 但在侍奉武后的日子裏,也曾因忤旨而罪犯死刑。 幸好武則天愛惜其文采,改處黥面,代替死罪。自此以後,內丞相更是步步為營,處處迎合,以贏得武則天的翼護。
不過,隨著女皇帝日薄西山,時日無多,一場伺機而動,醞釀復辟的宮廷政變,亦漸漸迫近眉睫。 另外兩位本來身在江湖遠處的皇室貴女,即將走向廟堂的最高位。
參考書籍:
《蒙曼說唐—- 亂世紅顏》
作者 蒙曼
說史140306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三)第二師的絕境
蕭律師執筆
在朝鮮半島西側,聯合國軍奉令撤退。 第二師師長 凱澤 仍讓他的部隊待在最前方,為其他部隊提供撤退掩護。 如果十一月三十日是 “凱澤的悲劇”上演之日,他自己是這齣悲劇的編者—- 他的部隊被徹底摧毀,只因他白白浪費了一天的時間。儘管屬下紛紛要求撤離,可是他沒有讓上司 庫爾特John Coulter認識到自己已身陷絕境,應立刻突圍。
二十九日凌晨,第九軍軍部終於下令,允許凱澤向位於軍隅里以南約十哩的順天撤退。 庫爾特還向凱澤保證這條路暢通無阻,說擔任救援縱隊的土耳其旅正沿著這條路北上,接應他們。 庫爾特對土耳其人讚譽有加,認為他們身材高大,是批勇士,把他們編入第九軍作預備隊。 現在他決定在戰爭最關鍵的時刻派出這枝「奇兵」。 但事實證明這是一枝毫無作戰經驗、不堪一擊的部隊,他們的指揮官沒有受過任何正規訓練。 土耳其旅向北移動,在第二師西南側守住撤退道路。 但早已在那裡等候的中國軍隊立即進攻,土耳其旅一觸即潰,四散逃竄。
二十九日下午四點半,隨著夜幕降臨,凱澤電告軍部,他在軍隅里的部隊已危在旦夕;為他防守右翼的土耳其旅已被擊潰,目前在東側作戰的是他手下的第三十八團,而該團亦傷亡慘重,不可能堅守下去。更糟的是,他擔心自己的部隊無法沿著主要公路突圍,南下撤到順天。土耳其人的大敗足以顯示,中國人已在那裡集結。凱澤請求放棄主要道路而改走其他道路。但他等不到答覆。他的參謀只好勸他執行先前的命令。
直到三十日早上,庫爾特苦思了整整四天,對於第二師將面臨何種命運還心存僥倖。事實上,越來越多的中國部隊正集結在南側,退路已被徹底切斷,而他卻毫無辨法。 他唯一做的就是在二十九日忙著把部隊遷到更安全的地方,而這地方對第二師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英國的一個營正趕來支援,但就在「山口」以南之位置裹足不前,這正好是整個路段的瓶頸,位於軍隅里以南五里半左右。 有限援軍力量顯然微不足道,且為時已晚。 中國六個師正步步逼近,逐漸縮小口袋陣,而庫爾特能派來的援兵就只有毫無經驗的土耳其人和一個英國營。
到了二十九日晚上,凱澤已清楚意識到整個前線正在崩潰。 他手下的三個團當中,第九團和第三十八團已無力應戰。 其實此時他應集中全師的兵力,把所有車輛集中起來,以優勢火力抵擋中國人的進攻,再利用空軍提供補給,直到拖垮敵人為止。 如果這麽做,他們是可以成功突圍的。這場戰役替美軍上了一堂生動的教學課,而由此汲取的教訓,也成為未來美軍戰術的重要部份。
兩個半月後,李奇微Matt Ridway和 佛里曼Paul Freeman正是使用這種戰術在武里坪大勝。 然而凱澤當時沒有想到這一點,事態的發展則讓他無法重新作出這種選擇。
於是留給凱澤的選擇只有兩個:按照軍令繼續南下撤到順天,或沿著唯一一條向西的道路撤到安州,但沒有人知道這條路是否暢通。 諷刺的是,通往安州的路其實是美國人自己修築的。 騎一師的 蓋伊中校最近北上經過元山時,越來越擔心遭到中國人的伏擊。 於是在十一月初,當該師駐紮在軍隅里時,他派出工兵把一條山間小徑拓寬成公路,通往安州,以便在遭遇不測時多一條退路。然而第二師得不到這情報。
二十九日,中國軍隊越來越近,而偵察兵仍無法告知那條道路才安全,軍部仍不允許凱澤向西撤退。 另一方面,凱澤得到的資訊含混不清,既不知道正在南下的中國軍隊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北上的英國援兵在那裡。沒有人告訴凱澤,南下通道上到處散落著土耳其旅的廢棄車輛,使得原本就已經不寬敞的道路變成狹窄的小徑。他們以為英國援軍會匆匆趕來救援,而實際上他們完全停下來。而軍部估計中國人的位置,在其實際位置以南六哩。即是說,中國人和他們的距離比估計近了六哩。
二十九日晚上,中國人對第二師發動第一波進攻。第二師的脆弱盡顯。指揮官將師部設在一所學校,並警告中國人可能在夜裡進攻。果然,晚上八點左右,敵人的迫擊砲和機關槍在三百碼外開火了。 一顆迫擊砲彈落在附近一個帳篷上,瞬間燃燒著了帳篷,這讓中國人更能清看楚到周圍防禦工事。 對方可能只是一個連的兵力— 顯然是試探性的進攻,美國人和敵人短兵相接,花了一小時左右將敵人擊退。但敵人的攻勢每小時都會增強,使人不寒而慄。
二十九日下午,第一軍軍長 米爾本少將(他的陣地就在海澤西邊),打電話給凱澤,告訴他通往順天的路被切斷了,並叫他朝西向安州撤退。但凱澤須得到第九軍的同意才行。軍部只同意第二師的部分重型武器運往安州,以便與正在向南撤退的第一軍建立聯繫,但不同意整個師向西撤。
二十九日深夜,在中國軍隊猛烈砲轟後,凱澤再次請求向西撤退,但再次遭到庫爾特拒絕,並令他三十日破曉時分向順天方向突圍。南下的路很窄,兩邊都是高地;同時這條路己被美軍車輛塞得水泄不通,大大降低了行軍速度。但他別無選擇,只能服從命令。
三十日早上,第二工兵營需為全師開道,行軍速度甚慢,而大型設備會成為敵人攻擊目標。 工兵營的情報參謀 法納姆上尉認為通往安州依舊暢通,但南下的道路已被敵人徹底封鎖。 他跑到師部請求向西突圍,至少應該把重型武器送到西邊。但師作戰處長 霍爾頓少校堅稱,已接獲命今,不得更改。 師部高級軍官在高射砲和坦克的簇擁下,向南開進,尚未垮掉的第二十三團奉命守禦軍隅里北面集結的大批中國軍隊。
就在凱澤派出疲憊不堪的第九工兵營清理向南的道路時,中國人已前進到距離師部不到半哩的地方,並在六、七理的範圍內占據高地,挖好了戰壕,構築起一張密不透風的火力網。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312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四)「長手套」之戰
蕭律師執筆
三十日一早,凱澤命令第九團的兩個營清理道路兩側的山脊。 但這兩個營都已折損過半,每營本應不少於八百多人,現最多只有三百人。 那天剛開始,就有一個中國師在路邊等著他們,而人數還繼續增加。
第九團第二營由 巴柏里斯指揮。該營自二十五日起多次遭到重創,G連人數本應有二百人左右,已傷亡七十三人;E連更慘,只剩幾人。 現在這支傷亡慘重的小部隊,就要把人數眾多的中國軍隊抵擋在山脊的一側。 在遠處高地,有人影移動。巴柏里斯拿起電話,詢問山脊上是什麼人,回答是南韓部隊。 他透過望遠鏡一看,發現兩挺機關槍正指著自己,開火了。 中國人用迫擊砲轟擊,巴柏里斯受傷了。向南撤退尚未開始,路上便已橫七豎八散落著屍體和被打爛的車輛。
凱澤命令 辛頓Jim Hinton率領第三十八坦克連向南突圍。 辛頓把全部坦克集中到整個隊伍的最前面。辛頓命令 梅斯率領五輛坦克開向通往順天的路。梅斯的坦克走在最前方,辛頓乘坐的吉普車隨後,然後是更多的坦克,裝載步兵的大卡車則跟在最後。他們才沿著公路行駛幾百碼,中國人便同時在兩側開火。辛頓的手腕立刻中彈。他把指揮權交給梅斯,心裡暗罵:「渾蛋,你不是說路障最多只有四百碼嗎?」這條路比登天還難,似乎永無盡頭。他們遇上美國軍事史上最大的伏擊戰。
梅斯想的也一樣。他得到的命令是向南進發,殺出一條血路,然後和一支正在北上的英國裝甲部隊會合。如果真的只有一點點路障,他完全可以應付;可是這條路太窄了,只要有一輛壞損的坦克或傾覆的重型卡車,就足以堵塞整條公路。 而道路東側那道又高又長的路堤,似乎就是為了埋伏而設。 梅斯率領五輛坦克開路,中間夾著幾輛卡車,一些步兵站在坦克的砲塔上協助控制路面情況,壓制高處的敵人火力。 一開始,梅斯的坦克就承受著來自山項的猛烈炮火。他的坦克只能走走停停緩慢移動,並經常要讓步兵跳下坦克車,壓制中國人的火力。
剛走了四分之一哩左右,梅斯就遇到一輛棄置的M39裝甲車堵在路中,路上還橫七豎八躺滿其他車輛。梅斯用坦克車把它們推到一邊,但那輛M39裝甲車太重,而履帶又被鎖住。第三十八團的 希斯中尉馬上告訴士兵如何鬆開履帶。此時道路兩旁中國兵猛烈開火,查理頓成了吸引炮火的誘餌 。履帶鬆開了,梅斯馬上發動坦克,把這輛裝甲車擠到路邊。查理在跑回坦克時,美國轟炸機扔下的火箭彈落在附近爆炸,震得他眼部受傷流血,但仍能活著。
過了一會,梅斯駕駛的坦克拐過一個急彎,眼前地形讓他嚇呆了。在前面是被美國人稱「山口」的那段路,這段大約五百碼的路橫貫一座巨大的山體,道路兩側是陡峭的山崖,山勢險峻,路面極為狹窄。 越接近山口,越有一種壓廹感。只要中國人擊毀一、二輛車,就能讓原本已步履維艱的美國人插翼難飛。 坦克駛入山口時,竟沒有聽到槍炮聲。
山口堆滿了土耳其旅的廢棄車輛。 幾天前,土耳其人在這裡被打得落花流水,廢棄的吉普車和卡車,幾乎完全堵塞了原本就不寬敞的道路。 這些無用的廢鐵成為中國人對付他們的幫凶。那一刻梅斯很憤怒:師部的偵察機為什麼沒有看到?現在他要盡量把這些廢物推到路旁。這工作極危險、也極艱苦。
中國人的主力這時仍未進入道路兩側陣地,所以火力尚未太猛。 斯順利清除三、四十輛車子。 如果沒有他們的努力,那天的傷亡人數或許無法想像。最後通過山口時, 梅斯和他的手下也許是第二師中唯一意識到南下之路有多麼凶險的敵人──他猜至少有四十梃機槍和不計其數的迫擊砲對準公路。 一切都為一場淒慘的悲劇拉開了序幕。
第九團情報科長 瓊斯親眼目睹當天轉變成夢魘的戰況。 情報已無意義。 各部隊、各指揮官之間的通訊整天癱瘓。 美國人通常把路況非常差的山間公路稱為「山口」。至於從軍隅里到順天這段六哩長、凶險異常的路段,他們送它一個特有的名字:「長手套」,因為美軍不得不從中穿過。
在穿過「長手套」的過程中,美軍指揮體系和階級制度徹底崩潰。 部隊四散奔逃,潰不成軍,號令不行,整個師瞬間解體。一輛車被擊中後,馬上擋住其他車輛的進行。 有些勇敢的士兵試圖移走這輛車,但中國人的火力立刻就向他們招呼。 屍體橫臥在道路中央──很明顯,有些人還沒死,但是路太窄了,後面跟上來的車輛別無選擇,只能輾過他們。有些駕駛員可能會猶豫一下,但只要停下來,馬上就會成為下一個被敵人火力掩埋的目標,這又會減緩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
瓊斯記得,他們在下午兩點左右走上這條路。 史隆上校告訴他,穿過這條路抵達順天,然後在那裡為本團建立一個集結點。 瓊斯的吉普車最早中彈,他也不幸負傷。他用力把這輛吉普車推到路旁,和士兵一起步行前進。沿途把打散的士兵集合成一支小隊,偶爾地會發瘋似的對山上還擊。在混亂中,小隊隊員不斷變化,不斷被打散,又不斷增加新成員。這些筋疲力盡的士兵無論在體力上或意志上都近乎耗盡,加上沒有領導人,他們眼前的情勢毫無希望,雖然還有幾個人尚能還擊,但隨著指揮體系的渙散,他們的戰鬥精神也消失了。
瓊斯不想成為俘虜。在步行前進四哩左右,一名手持一挺美製三十口徑的中國士兵在對面山腰正對著他。就在他跳進路邊壕溝的一瞬間,一陣火光,他的腳部中彈了。就在此刻,一輛吉普車朝他駛來,上面坐著三名美軍。他們把他拖上車,並替他包紥。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330
烏克蘭恩怨史(二) 俄羅斯帝國的建立
侵略與光復—- 克里米亞、烏克蘭 與 俄羅斯的前世今生
朝日執筆
〈俄羅斯帝國的建立與紛亂〉
好了,回說正題。
「莫斯科公國」「升呢」為「俄羅斯王國」,甚至「俄羅斯帝國」後,其領導人的「頭銜」也隨之而提升,稱為「沙皇царь」,英語「Tsar」! 本來羅斯各地統治者稱為「王公князь」,即英語的「Prince」,而在基輔(及後來的的弗拉基米爾或莫斯科)的共主,則稱為「大公Великий князь」,英語為「Grand Prince」。 至於「沙皇」的稱號,則來自拉丁文的「凱撒caesar」,或希臘文的καῖσαρ(「希臘正教」即俗稱的「東正教」一直是俄國的主流宗教),轉寫為俄文成了цезарь,簡稱царь,中文則譯為「沙皇」!
眾所周知,「凱撒」是古羅馬帝國皇帝的頭銜。俄羅斯國王之所以自稱為「沙皇(凱撒)」,因其自認為承繼了古羅馬的「道統」。 昔日君士坦丁大帝建都於君士坦丁堡,帝國文明重心亦逐漸向東方轉移。
1453年東羅馬帝國(拜占庭)滅亡後,末代皇帝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姪女 索菲婭,輾轉成了莫斯科大公的夫人,並以象徵帝國榮耀雙頭鷹徽號旌旗作為「嫁妝」。 這位亡國公主就是後來號稱「伊凡雷帝Иван Грозный(Ivan Grozny)」(俄語「Грозный」有「強勁」、「堅揪」之意,故亦不妨稱其為「勁揪伊凡」。 西方則習稱「恐怖伊凡Ivan the Terrible」)的第一任「沙皇」— 伊凡四世的祖母了。
伊凡雷帝把莫斯科標榜成繼羅馬、君士坦丁堡之後的「第三羅馬」。 當然,當時作為「希臘羅馬文化真正承繼者」、「西界文明中心」的西歐諸國,對這個「東方野蠻國家」竟敢自命為「第三羅馬」,自稱「沙皇」(凱撒),大都認為只是跳樑小醜,不值一哂。 儘管如此,朝日卻認為當時的俄國統治者,其實胸懷大志,有著海納百川的胸襟。
「羅馬」的偉大,在於其橫跨歐亞非的廣大版圖。 最重要的是,這版圖不僅僅在地域上,也在「種裔」上! 羅馬帝國有容乃大,作為一個象徵,她凝聚整個帝國的意志,讓所有國民認同自己是帝國的一分子,成就了「我們都是羅馬人!」的共同信仰。 無論膚色、語言和出身,只要抱著共同的信仰和認同,願意為國貢獻効力的,就是羅馬人! 這個傳統在君士坦丁堡—「第二羅馬」一樣得到繼承,無論來自希臘、亞塞拜疆、埃及抑或埃塞俄比亞,只要信奉「正教」,認同帝國的文化和價值,即使與地理上的羅馬有千里之遙,也一樣是「羅馬人」! 這種精神,與我泱泱中華的「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實在是異曲同工。
正如中國古代不少明君如 孝文帝、康熙等一樣,第一任沙皇「伊凡雷帝」,自少受到他祖母的薰陶,對偉大的「羅馬雙頭鷹」充滿憧憬。 他要建立的俄羅斯帝國,正是一個能廣納不同民族共存的偉大國家。 無論膚色、語言和出身,只要同樣信奉正教,効忠沙皇,認同大俄羅斯,就是「自己人」。 這種胸襟和想法在當時重視民族純粹和血統的歐洲,顯得非常前衛。 這個傳統,也成了後來「泛斯拉夫主義」,及俄國多次擴張的重要思想根源。***
回說歷史,卻說雷帝雖然雄才大略,卻如很多的「大帝」一樣,在處理承繼人方面簡直是一團糟。 雷帝本有三子(除去夭折的一名「長子」不算)。 作為皇儲的長子 伊凡被雷帝在一次盛怒中,失手以權杖擊殺。 雷帝駕崩後,由次子 費鐸一世 伊凡諾維奇Фёдор I Иванович繼承皇位。 然而費鐸身罹惡疾,頭腦簡單(有人認為不妨直率地稱其為「智障」),對政事漠不關心,整天以到教堂敲鐘為樂,史稱「敲鐘者費鐸Feodor the Bellringer」。 此時雷帝的幼子 德米特里僅得兩歲,故軍政大權就落入雷帝的女婿,近衛隊長 戈東諾夫之手。
費鐸登位不久即病逝無嗣,小王子 德米特里卻「巧合地」也幾乎同一時間被人在河畔行刺身亡。 戈東諾夫順理成章成為沙皇。 雖然有得位不正之嫌,但戈東諾夫其實也算是有為之君。 他審時度世,摒棄私怨,登基後先與世仇波蘭議和,穩定西鄰。 同時派兵向東、南、北三個方向進行擴張,先後向北擊敗瑞典,擴闊了波羅的海的海岸線;向南征討克里米亞,在新領土上修築要塞;向東派哥薩克人進侵西伯利亞,開疆闢土。
對內他則是俄國「農奴制度」的重要推手,以政策將大量農民劃為農奴,穩定國內政局。 除此以外,他(而不是一般以為的彼得大帝)更派出了俄國史上第一批留學生和大使團到外國考察學習,實在高瞻遠矚。 可惜他時運不佳,掌權前後不過九年,三年大旱,三年洪水,三年瘟疫,在位晚期農奴起義此起彼落,他終於在忙亂之中去世。
正當此時,波蘭趁俄國內亂,推出了一個聲稱是 德米特里王子「真身」的少年,引兵東進,並數度攻陷莫斯科,先後扶立了三個「德米特里」,都被莫斯科人民驅逐。 最後,波蘭人撕破臉皮,自封為「莫斯科大公」、「俄羅斯王」,但終於還是被從各地趕到的義軍所逐。
〈帝國復興,重收故土〉
歷經多番內憂外患,1613年羅曼諾夫王朝建立,俄羅斯重新復興。 與此同時,曾經是西方強權的波蘭國勢卻每況愈下。 在這個此消彼長的過程中,俄羅斯透過多次的外交和戰爭,一步一步將昔日古羅斯的故土— 烏克蘭和白俄羅斯,從波蘭人手中取回。
上面提到,「烏克蘭」本為波蘭語「山卡啦」之意。 在波佔時期,烏克蘭人一直被波蘭人視作二等公民,甚至僅是邊疆的蠻夷。 俄國收復故土以後,對烏白二地的統治相對溫和,「烏克蘭」此一帶有輕蔑意味的名稱,被換成親切的「小(俄)羅斯」(俄羅斯則為「大(俄)羅斯」),以示兄弟情切。
彼得大帝領導俄羅斯變成強大的帝國後,經過幾代經營,除了收復了古羅斯全境外,還先後與普魯士和奧地利聯合,三次夾擊宿敵波蘭,最終將世仇波蘭—立陶宛瓜分。 以至於後世對波蘭的歷史印象,就是「不斷地被俄國與德國瓜分」!
俄羅斯發達不忘「手足情」,除了將波蘭東部變成了俄羅斯帝國下線的「華沙大公國」外,有見於烏克蘭地方狹小,亦將波蘭部分土地,甚至本來屬於俄羅斯的土地劃入烏克蘭版圖。 烏克蘭西部至今與波蘭淵源甚深,其根本原因就是這片土地本多就曾在波(烏)俄之間多次易手。 是以居於這片土地的居民難免都會為「波蘭化的烏克蘭人」或「烏克蘭化的波蘭人」。
當然,天下沒有白掉下來的餡餅,俄羅斯此舉當然有「稀釋土著,提高俄羅斯濃度」的考量。 帝國主義壓迫是為「天理」,但從整個俄羅斯帝國的歷史看來,對比波蘭立陶宛等「仇人之後」,烏克蘭及白俄羅斯等「兄弟民族」,所受的壓迫並不算太嚴重,這一點可以從各地爆發起義的頻度得以佐證。***
說史140404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五) 向西突圍
蕭律師執筆
二十九日晚上,麥克唐納目睹了中國軍隊襲擊第二師師部的猛烈火力。 次日清晨,他和一名年輕的下士站在師部外,就在這時,中國狙擊手向他們開火,下士上臂中彈。 同時上級下令馬上撤退;每人只能攜帶自己的槍、彈藥、一個急救包和一壺水。至於大衣和防寒睡袋(其實只極少數人才有),則必須留下。麥克唐納坐上一部吉普車,在持續不斷的槍林彈雨中走走停停。
剛進入山口路段時,他看到第九團營長 巴柏里斯正在路邊,子彈在四周飛濺,而巴柏里斯以乎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點也不害怕,甚至紋風不動,眼中含著淚水:「麥克,我的營全完了。」
在接近山口時,整個縱隊開始加速前進,麥克唐納率領一支小部隊也全速前進,因為只有盡快離開才最安全,而每一次停頓都可能喪命。 在繞過一個急轉彎時,有一輛卡車橫臥路邊,車旁躺著一群美國大兵,向他們招手,祈求他們施以援手。顯然,如果不幫他們,他們必死無疑。但他擔心,一旦停車,中國人就會摧毁他的車隊,再次阻斷道路。 他畢竟有自己的任務— 把坐滿吉普車的傷患者帶出去,讓路給其他車輛。 他強忍悲痛,逼自己繼續開車。在 抵達山口末端的一座小山丘,一梃機關槍已對準他們。就在此時,一架B-26轟炸機趕來,投下一串燃燒彈,也捲走了那梃機槍,最後麥克唐納衝過了山口。
中午過後,凱澤Laurence Keiser離開師部。 他清楚地知道,第二師完全毁入地獄之中。 高級軍官們不得不把車輛讓給傷者。凱澤的情況也很糟,感冒多日,只能用一件皮大衣裹著自己。 儘管對方火力還沒有減弱,凱澤還是率領部下巧妙地接近山口。 此刻他意識到美國士兵在身體和精神上已雙重崩潰,自己的部隊已徹底潰散、完全喪失了戰鬥力,沒有幾個士兵還能還擊。 這不僅是第二師的毁滅,也是他的毁滅。他的貼身護衛為了保護他已犧牲生命,在吉普車上的機槍手也中彈身亡。
在高橋Gene Takahashi成功穿越「長手套」時,自己所屬的連、營和團的情況糟得不敢想像。L連只剩下十幾人,他自己是唯一倖存的指揮員,其他人不是被打死,就是受傷或失蹤。 幾天後,當L連在漢城附近再度集結,原有的一百七十人只剩下十人。 高橋所在營的六百人中,只有一百二十五人成功突圍。 在中國人發動襲擊時還是第二師主力部隊的I連和K連,從此被取消番號。 第二營也名存實亡。整個第九團的戰力已低於一半。
就在第二師的其他部隊在通往順天的路上遭到圍攻時,佛里曼Paul Freeman正想辦法保住自己的二十三團。 在中國人進攻前,他已清楚感覺到危險即將來臨,然而上司對他的意見置之不理。 三十日清晨,面對從北方直撲而來的中國主力部隊,他的二十三團成為擋在第二師前面的最後一道屏障。 他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堅守軍隅里防衛圈。然後尾隨的第九團和第三十八團南下,向順天方向突圍。但佛里曼認為向南突圍是一條死路;他決定向西突圍。
三十日中午,佛里曼已能看到大批中國軍隊正渡過清川江。他馬上向師部報告:自己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很快,他與師部失去了聯繫。現在他只能透過第九團團長 史隆吉普車上的無線電與師部聯絡,由史隆向凱澤轉達。但即使這種最後的聯絡方式也馬上中斷了。 至下午稍早,佛里曼還在爭取向西突圍的命令。 最後,他還是聯絡上師部參謀長 埃普利上校,得到的答案是「絕不能改變上司命令」。之後,通訊情況變得更糟。
下午早些時候,佛里曼再度找到史隆,希望副師長能打電話給他—- 他迫切要求改變命令。 二時半,副師長 布萊德雷Bradley終於來電話。 佛里曼說明了自己向西突圍的理由。他必須立刻做決定,部隊必須在天黑前撤退:該團的砲火只能暫時壓制中共軍隊。 一旦到了晚上,敵人就能任意移動,那對二十三團來說就是末日。 他希望能在天黑前兩小時撤往安州。 到下午四時仍沒有師部再度回覆。之後,佛里曼徵求仍留在軍隅里的各部隊指揮官是否願意和他一起出發,有些人同意,有些人不願意。
薄暮漸臨,砲兵正收拾大砲,準備帶著重型武器突圍。 大家都知道,向南也許是一條不歸路,因為兩架偵察機剛巡視過這段路,得知人員損失和道路損壞的情況非常嚴重,像曾經歷一場大屠殺。 就在此時,觀測員在前方大聲尖叫:「快開砲!他媽的,中國人來了!快開砲!到處都是中國人!」這時佛里曼走過來,立刻命令「把所有大砲恢復成戰鬥狀態」。
距離約五千公尺左右,黑壓壓的中國人正朝他們方向包圍上來。 佛里曼告訴部下,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拖延中國人的進攻,即使他們無法撤離、突圍,也在所不惜。 全團士兵立刻卸下所有大砲、彈藥,一字排開。 這裡也許是他們的最後一戰,很可能會因此喪命。 砲兵們從卡車卸下全部十八門105mm榴彈砲,瞄準同一方向,這也是留在軍隅里的最後一批重型武器。 部隊裡每個人,無論是厨師,還是文書,都忙著從卡車上卸下砲彈,然後再把砲彈搬到砲位上。在二十分鐘左右,他們幾乎打盡一切能打出去的東西。他們的彈藥很充足,因為其他兩個砲兵部隊在撤退前把全部的彈藥留給了他們。 由於發射速度太快,導致砲管過熱,後座力系統幾乎損壞,可是他們沒時間擔心了。
砲聲震耳欲聾,十八門榴彈砲始終沒停過,在這麽短的時間裡,他們發射了差不多五千枚砲彈。 砲聲戛然而止,他們終於打出最後一顆砲彈。之後,他們炸毀了所有大砲,防止中國人利用這些重型武器。 事實上,他們也撤底抵擋了中國人的進攻。 佛里曼相信,在如此猛烈砲火之後,一般是步兵進攻。因此,中國人會全部躲進戰壕。佛里曼下了最後一道命令:「立刻離開這裡,不要停!」通往安州的道路暢通無阻,第二十三團在途中幾乎沒遇到任何攻擊。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410
造神者: 投機史上的集體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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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海嘯雖已事過境遷, 我們仍然感到活於泡沫之中。 歷史上每次經濟泡沫都比過去的來得更大,泡沫背後則是一次又一次更荒唐的集體妄想及瘋狂。
鑑古知今, 歷史讓我們了解現在和將來的經濟變局。 十八世紀初, 在英法兩國掀起過兩股巨大的投機狂潮, 神話的始作俑者是來自蘇格蘭的 羅. 約翰 John Law及其於法國成立的 “密西西比公司 Mississippi Company”。
神話及信仰往往誕生自絕望之中。
故事背景緣於法國經歷多場重大戰事, 債台高築。當時國債高達25億 里弗瑞Livre, 利息支出每年高達9,000萬, 佔國家收入56%! 個別官員甚至提議該讓法國宣報破產; 但作為當時歐陸最大強權, 她絕不願接受這種羞辱。 在這水深火熱, 不能自拔的困境中, 突然殺出一位長袖擅舞, 深諳財金政策的外國救星, 提出一條救國良方, 自然被捧為消災救難的菩薩。
“密西西比計劃”目的只有一個: 為法國減債。*** 當時的攝政王指派 羅約翰創辦一間擁有發鈔權的中央銀行, 將法國的 “金屬本位貨幣制度” 改變成 “紙幣制度 fiat money”, 為日後大幅發鈔做好準備。 跟著成立「印度公司」這家綜合企業, 注入徵稅、鑄幣、殖民地貿易等本應屬於政府的專利業務。 擁有徵稅及鑄幣的大能, 與及攝政王這強大的靠山, 印度公司有了成「神」的條件: 做到凡人不能做之事情。
羅約翰神來之筆在於允許印度公司的股票投資者用法國國債來認購股票。 這等同賦予國債換股權, 將其變成可換股債券。***** 吸收了市場的國債之後, 印度公司成為了法國國家的大債主, 這給予政府做債務重組的空間。 作為交換, 政府給予印度公司多項專利貿易及稅收權。這形成了正面循環: 不停替政府吸債, 從而獲得更多的政治利益; 市場對其憧憬亦不斷提高, 並且反映到公司股價之上。
1720年間, 印度公司股價由不足500里佛瑞上升至貼近10,000里佛瑞, 升幅超越20倍。
神誕生之後, 整個法國對其不斷的招股, 供股及配股都爭相認購。聰明的讀者明白到, 要維持這個局勢, 讓大小投資者不斷獻出國債換股票, 必需維持股價不斷上升。 將神的大能放大再放大,就是羅約翰的任務。
他採用了兩個方略: 1. 於中央銀行端不停發鈔, 用新銀紙買入股票, 不停催谷公司股價。2. 以財政大臣及攝政王身邊紅人的身份替公司不斷收購跨國貿易及煙草等優質業務。這兩招成功地引發市場暇想, 令股價升勢持續。
整個法國都陷入了瘋狂, 只想把握獲得神給予致富的機會。
所有人都熱切地祈求得到印度公司的股票, 無論男女老幼, 貧富貴賤, 都在投機。每天無數人湧到羅約翰在 堅琴博街 Rue de Quincampoix的宅邸為求一股, 而該區亦成了股票投資人及經紀的駐腳地。 新股需時幾週才公佈中籤名冊,期間大小爵爺及其夫人都守候在羅約翰家前等候消息, 甚或租下附近的房子暫居。 該地段房子年租金原是1,000里佛瑞, 如今升至12,000至16,000里佛瑞。 據說當時一個補鞋匠把鋪子出租及提供書寫工具給股票經紀, 每天能賺200里佛瑞。傳說有一駝背漢把隆背借給求股心切的人當書桌, 亦賺了一筆可觀收入。買股票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多, 更引來小偷流氓, 暴力騷動時有所見, 晚上甚至需要召來軍隊清場。
投機大夢越來越熱。
有時候股價可於幾小時內上升10至20%, 令人一夜致富。 某次, 一位富豪生病, 命其僕人到交易場以每股8,000里佛瑞價錢出售250股。但僕人到達時, 股價飛升至10,000里佛瑞。 他侵吞了差價, 得到50萬里佛瑞, 收下股款後就逃往另一國家。 貪婪更引發出血案: 三個年輕貴族聞說一名經紀常帶著大量現金, 於是合謀搶刧。 其中一人假裝有意向經紀買入印度公司股票, 藉口約在小酒館見面。 經紀不虞有詐前往赴約, 而另兩人早已靜候多時。其中一人突然撲出, 用匕首刺了經紀心口三刀, 搶刧了價值10萬里佛瑞的股票, 他們後來被捕。 這光天化日下的血案令全國人心惶惶,最終攝政王必須把他們處決以安頓社會。
過度貪婪埋下神話破滅的種子。
不少人視羅約翰為膜拜對象,無恥作家每天都在寫奉承作品,將他比喻為法國的救星。但神話終有爆破之一日。
由於不停印銀紙托高股價, 通脹不斷飛升。新財富令奢侈品需求上揚, 價格於數年內翻了四倍。 一場虛幻的繁華盛世出現, 人們看不清暴風雨漸近。當時攝政王為求一稀世鑽石, 出價200萬里佛瑞。他要求羅約翰在超過國家擁有的金屬支持下再度印銀紙。
人造的神並不是全能的。
裂紋出現令部份投機客察覺到股價不可能無止境上升, 聰明錢先把紙幣一步步兌換成硬幣並運往國外。 由於體系內硬幣逐漸變得不足以應付日常市場運作, 民眾開始抱怨。 羅約翰為了救亡, 曾一度把硬幣貶值, 甚至禁止硬幣流通。法令更規定任何人都不得持有超過一定數額的硬幣, 違者罰款, 而且硬幣充公, 告密者則可以瓜分罰款。 暴政做成怨聲四起, 亦令民眾對紙幣及羅約翰信任全失。
神話終於爆破, 群眾由愛變恨。他成了法國人的公敵, 商店貼滿了諷刺他的漫畫, 人們唱著痛駡羅約翰和攝政王的歌曲。最後銀行發行的紙鈔以驚人速度重貶, 印度公司股價也一同慘跌。 1720年八月初股價只剩500里佛瑞, 一個月後不到200, 甚至低位更見155。 羅約翰最後逃離法國, 離開時並沒有帶走任何重大財富。
人心不死, 依然寄望神話重臨。
比較有趣的是, 投機者還未完全死心, 部份股票持有人寄望總有一天股價會再漲。1723年公司爭取到了壟斷煙草及咖啡特權, 因此發放了每股100里佛瑞的紅利, 令股價曾重回1,200的價位。及後公司還發行彩券令股價站上3,000里佛瑞。 法國政府為將混亂的街頭交易導入正軌,於1724年9月由法王頒令設立了「巴黎交易所」, 形式上那是史上最早出現的交易所。***
註:作者用了 “印度公司” 這名稱, 但其原名實為 “密西西比公司”。公司其中一項業務在北美的密西西比河進行貿易, 其他方面與密西西比無關。
以上資料出自《歷史上的投機事業 Die großen Spekulation der Weltgeschichte》 Peter N. Martin & Bruno Hollnagel
說史140408
烏克蘭恩怨史(四) 終篇:恩怨相爾汝
侵略與光復—- 克里米亞、烏克蘭與俄羅斯的前世今生
朝日執筆
〈蘇聯時代〉
至此,紅軍終於「解放」烏克蘭全境,並成立了「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Украинская Советская 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 УССР」。 成立之初,這個「烏克蘭」並沒有包括克里米亞。 克里米亞屬於俄羅斯,南部港口城市 雅爾達則成了蘇俄領導人的渡假勝地,就好像中國的北戴河。 在二戰末期,史太林、羅斯福、邱吉爾三巨頭決定世界「新秩序」的「雅爾達秘密(分贜)會議」,即在此處進行。
1921年3月蘇聯與波蘭簽訂《里加和約》結束了波蘇戰爭。烏克蘭西部被劃入波蘭,餘下的東部則以「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之名,在翌年成為蘇聯的一個加盟共和國。應該要稍作說明的是,列寧原本設計的「蘇聯」,應該是近似於今天「歐盟」的「國際聯盟」,只是到了史太林時期,才變成一個高度集權的國家。
史太林掌權後,實行「紅色帝國主義」,對加盟共和國以及其他東歐的共產衛星國,實行鐵腕統治。 1932-1933年間史太林強推「大躍進」式集體農莊,釀成有名的「烏克蘭大飢荒」,餓死人數根據基輔檔案館在2010的「精確統計」為3,941,000人,一般相信超過七百萬!有人認為這是蘇俄一次「種族滅絕」的毒計,不過事實上俄國本身在這場飢荒中餓死者更多,只是數據更為「神秘」而已。
相對於烏克蘭本土,之前被劃入波蘭的西部地區監控較為寬鬆。從前的「西烏克蘭人」在其時的波蘭境內,成立了「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Організація Українських Націоналістів」。 這些「愛國者」以暗殺、綁架等手段向蘇俄侵略者勒索和報復,就像今天的「恐怖組織」一樣。 他們奉 彼得留克英雄,夢想光復他昔日建立的「烏克蘭共和國」。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以前,大家說的都是「俄文」,不同地方例如莫斯科和基輔,也只是口音詞匯上的差異而已。 就在這個「漢賊不兩立」的非常時期,「烏克蘭語」終於出現了。
1939第二次世界爆發,史太林和希特勒簽訂《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瓜分波蘭。史太林將西烏克蘭的「故土」,重新劃入烏克蘭境內。此舉對「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的溫和派起了安撫作用,但卻因此造成了組織的分裂。激進的 班傑拉Степан Андрійович Бандера對領導層只滿足於「成功爭取」的態度忍無可忍,領著一部分「少壯派」自立門戶,繼續「勇武抗爭」。
當然,面對強大的蘇俄,烏克蘭「愛國者」們這些零星落索的「小搞作」,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實質效用。因此,仿效他們「老祖宗」彼得留克的「招虎驅狼」之計,勾結「西方侵略者」以對抗「東方剝削者」,似乎也是唯一的選擇了。
「賣國救國」的時機很快就出現了。德國不久即發動「巴巴羅薩計劃」,大軍直迫蘇聯。 班傑拉等人立即在烏克蘭境內「自發」成立了高舉「希特勒是人民的朋友」的「烏克蘭反抗軍Украинская повстанческая армия」,並宣佈在德國佔領區內成立「烏克蘭國」,定都於今日烏國西陲的 利維夫Львів。
「烏克蘭反抗軍」雖說由烏克蘭愛國者「自發組成」,但司令官和和總長分別是莫德爾Walter Model和 曼施坦因元帥Erich von Manstein,都是德軍的名將。 這支軍隊以引領烏克蘭擺脫俄羅斯共產政權的壓迫為目標, 但實際上參與的正式戰鬥任務並不多,主要工作是協助納粹在烏克蘭境內建立和管理集中營,搜捕和屠殺曾經壓迫烏克蘭人的波蘭人和俄羅斯人,當然,還包括「萬惡的猶太人」。
不過,班傑拉「建國」後開始對「宗主」德國陽奉陰違,加上德國東進順利,「烏克蘭國」這個傀儡政權已無保留之必要,故不久德國就將班傑拉及其親信遣送至集中營。 及後德國戰況不利,又再將其釋放,並提供武器以利用班傑拉派反抗軍牽制蘇聯。
二戰後 班傑拉流亡西德,於1959被KGB暗殺,成為烏克蘭右翼眼中繼 彼得留克後另一位「神枱級」的民族英雄。 至於波蘭和俄羅斯,至今仍習慣將烏克蘭激進民族分子及泛納粹分子稱為「班傑拉主義者」。 後世對此人的評價異常兩極,即使在今日的烏克蘭,也對這位「曾與納粹勾結的愛國恐怖主義者」毁譽參半。 2010年烏克蘭總統 尤先科追頒班傑拉為「烏克蘭英雄」,此決定在國內反應不一,卻受到俄羅斯、波蘭、德國等多個國家的譴責。繼任的總統 亞努科維奇在翌年就職後,即宣佈撤銷這個授銜。
鑒於烏克蘭在二戰期間的種種「離心運動」,蘇聯當局乃決定於二戰結束後,採取一個新的「老辦法」來管治烏克蘭—-這就是再一次將「本來屬於俄羅斯」的土地劃入烏克蘭。 這招早於帝俄時期已開始使用,列寧在1922亦將俄國西部土地劃予烏克蘭。 二戰後,政治生涯從烏克蘭開始的赫魯曉夫成為蘇聯領導人,更進一步,將整個克里米亞劃歸烏克蘭—- 反正烏克蘭不過是蘇聯「一省」,這只是國內的行政區域重劃而已,「陽光與海灘」還是可以隨時享受嘛!
克里米亞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 自古以來,俄國作為一個位處極北的大陸國家,位於克里米亞半島的不凍港 塞瓦斯托波,就是黑海艦隊的主要基地,扼守著蘇聯東南的前線。 二戰後期開始,蘇聯為了加強對克里米亞的控制,以當地「土著」韃靼人在二戰期間協助納粹迫害猶太人和俄羅斯人為理由,將他們大量驅逐,並以政策移入大量俄羅斯人以作補充。 1954赫魯曉夫把俄羅斯人口已佔大多數的克里米亞劃入烏克蘭,除了有「稀釋烏人,提升俄人濃度」的考量外,還能夠名正言順地加強對「烏克蘭」土地的軍事控制。
簡言之,現在烏克蘭東部和克米里亞境內俄裔的人口優勢,並不能說是蘇聯將大量俄人移入烏克蘭,而是蘇聯將本來就是俄國人居住的俄國土地,劃入烏克蘭。當大家都是同一個「堂口」,當然不用太計較,但到了各自變成「獨立國家」後,自然就要發生問題了。
〈後冷戰時期的形勢〉
如是者到了1991蘇聯解體,烏克蘭和俄羅斯各自獨立建國。 波蘭化的烏克蘭西部和以俄裔佔多數的東部,從獨立之初就幾乎要把國家撕成兩半。*** 國家的政策也在親西方和親俄之間反覆搖擺。
在獨立之初,「當家作主」實在教人非常地興奮,加上說烏克蘭語的烏克蘭人在全國畢竟還是佔著多數,民心傾向高舉民族主義的右派政黨可想而知。 標榜「去俄羅斯化」的 尤先科及 季莫申科分任總統和總理後,彼得留克和班傑拉都成了「民族英雄」。
西部地區的右翼分子更為激進,他們重新舉起幾乎在整個歐洲都被視為禁忌的納粹旗幟,拒不承認說俄語的東烏克蘭人是「同胞」,高呼「烏克蘭人的烏克蘭」,主張把所有包括俄羅斯人、韃靼人、猶太人,當然還有「無處不在」的華人,全部趕出烏克蘭。 儘管這種激進的論調僅屬少數,但已足以讓東南部「俄語區」的人民,萌生「回歸祖國」的念頭。
這種「思慕故國」的情緒在克里米亞最為強烈。 這裏自古就是俄國可歌可泣的英雄之地,也是俄國南方海疆重鎮。 1856克里米亞保衛戰、兩次世界大戰中的塞瓦斯托波保衛戰,克里米亞人都用鮮血譜出了悲壯的詩篇。 歷史無疑造就了克里米亞人對自身作為俄羅斯一部分的強烈認同。
說起來,也算是俄羅斯有負於他們。當初蘇聯解體之時,俄羅斯應該是「大條道理」,把本來就是在蘇俄時期劃入烏境的東部地區和克里米亞,重新拿回來。 不過,葉利欽不敢貿然與西方反臉,遂與西方枱底交易,以烏克蘭放棄原本在境內部署的前蘇聯核武,換取俄羅和西方大國共同「保證烏克蘭領土完整」。 俄羅斯沒有「收回」東烏和克里米亞,但要求烏克蘭要將克里米亞南方港口借予黑海艦隊作為基地。
然而,克里米亞對不能「回歸祖國」反應強烈,擾攘不已。 最後經多方協商,同意讓克里米亞以「加盟共和國」的方式成為烏克蘭的一部分—- 就正如從前烏克蘭之於蘇聯一樣—- 成為烏克蘭唯一的加盟共和國。 不過,克里米亞比從前的烏克蘭享有更多的「法定自由」。 克里米亞人自己可以選出政府,有自己的國旗、國歌及憲法。 簡言之,烏克蘭對其只有名義上的「主權」,而幾乎沒有任何實質的「治權」。
〈尾聲〉
然而,「心繫家國」的克里米亞仍時刻不忘「回歸祖國」的素願。 普京大帝上台後,有見這些海外遊子一心思慕故土,遂大幅簡化克里米亞等俄國故土居民歸化俄籍的手續,經過這些年來,同時擁有俄國護照的克里米亞公民數不在少。 若然克里米亞「發生事端」,俄羅斯「盡力保護國民」實在責無旁貸。況且,克里米亞與俄國一衣帶水,俄裔亦佔大多數,本來就對北方的基輔政府沒有多少的認同。 無怪乎當俄軍進兵西疆時,克里米亞與(同樣由俄裔佔多數的)另一「故土」東烏克蘭,都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了!
現在克里米亞公投決定自烏克蘭獨立,再「加盟」俄羅斯。 (請注意,正如美國、加拿大、瑞士和德國等國家一樣,俄羅斯是一個由八十五個「聯邦主體субъекты/Federal subjects」組成的「聯邦國家」。 除克里米亞外,像這樣的「加盟共和國」還有二十一個, 較著名的有 車臣Чечня/Chechnya、印古什Ингушетия/Ingushetia和 韃靼斯坦Татарстан/Tatarstan等。) 對「獨立」選項超過九成的支持率,其中固然有俄羅斯的操作,但亦不能否認這的確是當今克里米亞的主流民意。 (不滿俄羅斯的,很多在幾十年前就被遷走了。)從歷史而言,克里米亞在過去數百年也一直是俄國「神聖領土」。
此之謂「天道民心」,王者無敵! 奧巴馬等「外國勢力」,縱然眼紅「俄國夢」的偉大復興,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敢對普京大帝怎樣,頂多不過是「唔畀你去迪士尼玩!」而已!
若烏克蘭失去了較為富庶,資源較為豐富的東部,歐盟又是否會純因想讓「普京不高興」,而接納西烏這個「吃閒飯的」呢?(畢竟現在「歐盟」內吃閒飯的已經不少了!)
雖然普京聲言不會「接納」東烏克蘭,但眾多海外赤子的悠悠之心又豈會就此平息? 弗拉基米爾五世(普京之謂也,四世為列寧)又會否再來一個「迫不得已」? 這一切看來仍是未知之數。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普京大帝對關乎俄羅斯的「核心利益」,必然會寸土不讓!
說史140414
大英「賺錢」帝國:天花亂說系列 (七)
掌門執筆
〈劇場〉世界之巔
十九世紀末葉,大英帝國在維多利亞女王朝代國勢達到人類歷史上的頂峯,其海軍縱橫七海,國旗日不沒落。*** 以統治的土地面積計算,囊括了印度次大陸、埃及、南非、加拿大、澳洲和 紐西蘭,佔有世上陸地的1/4,比諸蒙古帝國猶有過之,真可謂立於世界之巔。
但帝國真正利害之處,卻是其成就不世功業所任用的人員極之寡少。**** 當時全英人口只有8.5M,這如何可能?
她只派遣了500名英籍官員就能有效治理3億人的印度。 (法國用200官員卻治理不好只有1.5M人的柬埔寨。) 本土為皇家海軍提供不足1萬名官兵。 英國無陸軍,龐大的印度軍團士兵全屬印度人,英人只任軍官。
考量其“高槓桿”之際,還需注意當時全球的政治生態和競爭狀況,她是在地緣政治環境極其複雜和強敵環伺之下做出這業績的。 還有,她的壽命相當長,前後達三個多世紀,黃金期也明顯比其他殖民帝國長。
然而,大英帝國的式微和崩解卻快速得令人難以想像, 打從一戰開始到二戰結束,一代人就可以感受到“夕陽無限美”與“夜幕已低垂”的強烈反差。*** 更戲劇化地說,邱吉爾一個人就參與了整部“大英帝國衰亡史”的上層運作!
這一切,道理安在?
〈拆局〉賺錢壓倒一切
觀諸歷史,大英帝國之前的所有帝國都是軍事帝國,又都是意識形態帝國。他們征服外族,主要為了開疆闢土,攫奪人民 (如史上首個跨域帝國古波斯);又或是宣揚國威(如中華天朝),推行宗教(如伊斯蘭帝國)。統言之,是為了在政治上壓倒他族,強調建立霸權和區域統合;經濟動機一般是內隱的,甚或是附加的。***
大英帝國則不然,她生來就有一種怪異之處—–其原始目的居然是為了“營商賺錢”!她是史上首國經濟帝國,下一個就是現今的美國。這點很重要,由於一心全繫於賺錢,她才能卸下意識形態包袱,行事純然講究務實和“理性”。***
她不像西班牙,以宣揚基督舊教為己任,施政僵化,一味鎮壓; 也不像中華天朝,以四夷歸化為天命,不順遂的時候立即轉為閉關鎖國。
由於“賺錢壓倒一切”,她在國策層面上放棄宣教,不輕易改動殖民地傳統社會結構**** (舉例:印度照行種姓制度,繼續信仰印度教和伊斯蘭教;非洲依舊實行部落主義。);盡量不施行直接統治,而將權力下放和承包予地方傳統菁英,行間接統治。***** 這就是她的成功之道。
她之所以這樣做可能是出於無奈,因為本身實在小國寡民。(葡萄牙一樣小國寡民,卻不懂得理性行事。)也可能是出於睿智,洞悉大局。(荷蘭一樣理性行事,卻沒有這等心胸。)更有可能是兩者兼是。
對大英帝國來說, “貿易” “戰爭”和“帝國”是一體的三位,背後動機純為經濟利益。****
從十六世紀末「私掠船」(ie特許狀武裝商船) 時代開始,英國即以軍事手段推行遠洋貿易。**** 海洋有如草原,航海民族也如游牧民族一般,深植著貿易與刼掠的二元根性。*** 貿易與刼掠這兩種看似正邪背反的人類古老活動,卻繁盛於類近的地理和人文條件當中。
其一,相互遠程貿易的族群必有迥異的資源和生產優勢。**** 舉例:農耕民族和遊牧民族的產品截然不同,宜於通商。
其次,天涯阻隔,必有高效的長程運輸手段然後得以通行。*** 舉例:有了馬匹之後的草原;有了遠洋船舶之後的大洋才有遠貿。
這兩項“遠程貿易”條件不正好也是“遠程刼掠”條件嗎?
另外,遠程貿易伙伴當中,貧窮的、弱小的一方必然是移動的一方。*** 道理簡單:機會成本作怪,膽正命平正好離鄉背井。 舉例:據說唐代長安城中住了數以萬計西域胡商;而廣州城則有萬計印度和阿拉伯商人。黑水城和碎葉城又怎會有一千名華商呢?
遠程刼掠道理一樣,經濟上貧窮的、弱小的一方,只要加上一項重要條件:軍事優勢,立即成為主動出擊的一方。****
舉例:發明了騎射戰術的遊牧民族,和發明了武裝商船的航海民族立即成為“天之驕子”。(請參看《讀書札記130203匈奴》。)
英國人正就是那海上的匈奴人。貿易為先,有條件和機會即行刼掠(欠缺貿易條件則純行刼掠),如此良久,國力強大然後建立帝國,入主中原。(如其不成,印度亦可。)
〈歷史〉貿易打造的帝國
「大英帝國」萌生於十六世紀末葉 伊利莎伯一世朝代,其時她丁點帝國的威嚴容貌也沒有,徹頭徹尾是流氓惡棍習氣。 她參與大航海並非如西班牙那般雄才偉略,氣吞天下。 她一心只想攔途截刼西班牙的寶船,幹其無本買賣,皆因其時缺乏當 “征服者”的國力。
她利害之處是當海盜的經營方式:「契約股份制」,由貴族銀主斥資 (註:女王一慣秘密參股。),海盜世家牽頭定策,其子弟負責執行,港口城鎮則提供水手/賊伙。每次出擊行動獨立營運核算,ie舖舖清,訂明分成,參予各方權利義務一清二楚,得手後委託專業人士在 安特衛普或阿姆斯特丹 脫手贜物。 一項行動前後費時近兩年,規劃精密,達到散播煙幕,聲東而擊西的水準。這是何等 韋伯式“理性主義”和“現代性”啊!
1588年伊后命 德雷克海軍/海盜上將 建立“皇家海軍”,出師大捷,擊滅來犯的西班牙“無敵艦隊”。 1600年頒發特許狀,成立股份制“英國東印度公司”。此兩事件為全球歷史轉折點,*** 遠洋貿易作業正式浮上枱面,加以常規化及法律化,東印領袖風騷,影響極其深遠!
整個十七世紀,英國在大西洋“奴隸三角貿易”中大賺特賺。***
這鐵三角指從西非運載黑奴往加勒比海甘蔗莊園,然後轉運蔗糖前往英國和歐陸,再運工業製品往西非。皇家海軍的職責當然是靖海澄洋,保護(奴隸)貿易了。
到了十七八世紀之交,蔗糖已非暴利,遠洋貿易重心東移印度洋。***
1663年葡萄牙公主以孟買Mumbai作嫁妝嫁給英王,英國得了孟買作跳板,遂能染指印度次大陸。她耐心經營,花了一百多年,才藉著1757年普拉西之役大勝,佔領孟加拉邦。1803年兵臨德里,取得全印統治權。*** (詳情請參閱《讀書札記130308劍橋印度簡史》。)
其時工業革命已竟全功,英國得以搜刮印度的棉花原料,運回本國織成棉布,行銷全球(包括印度)。英國也搖身一變,主張自由貿易,成為解放黑奴的急先鋒,皇家皇軍依舊靖海澄洋,這回則是取締奴隸貿易了。
大英帝國的全盛期在十九世紀中末葉,以印度作跳板,更進一步主宰 華印英 新“三角貿易”。*** 新鐵三角指東印在印度大規模開發無敵人氣商品—鴉片,行銷識貨的中國市場。然後從中國購入茶葉, 回英銷售; 再由英國出口工業製品付運印度大陸。
1858年維多利亞女皇加冕為印度女皇, 印度正式成為英國屬國. 大英帝國一躍而成世界最強大國家, 稱雄七海, 日不沒落, GDP幾佔全球一半.***** 二千年來,只有北宋和二戰後極短時間的美國才能達到近似水平。
這一切豐功偉業皆由賺錢開始。
以上學理出自:
《現代世界的誕生》(2013) Alan Macfarl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