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的《小時代》:大數據鍍金下的成功樣本
http://www.yicai.com/news/2013/07/2888895.html今年1月底,樂視影業CEO張昭正在為公司年會排練節目,宣傳總經理陳肅和發行部副總裁黃紫燕一起把他從排練場拽了出來。敲定做哪部電影的發行一向是張昭的工作,但兩位得力幹將一反常態,主動要求公司一定要拿下一部電影的宣傳和發行權。那部電影就是暢銷書作家郭敬明初執導筒的《小時代》。
6個月後,《小時代》的數據已不用重複,自從6月26日點映以來,它就是電影院中的絕對主角。據說長春萬達第一天排片率為45%,第二天本來打算排100%,但老闆覺得太扎眼,就改成90%,但第三天沒頂住,還是改成了100%。
獨霸影院,自然引起了一些質疑,特別是當有很多觀眾將此片質量與《富春山居圖》相提並論時。電影人朱三衛發微博稱:「影片上映首週,片方花錢在眾多影院大量買票包場;影院排片達到40%給影院一個點,45%給影院兩個點。能規矩點不?不論影片好壞不能在市場上正常走一遭嗎?」
張昭對此嗤之以鼻:「他根本就不懂電影!本身電影發行就是一個返點的生意。」張昭把院線對《小時代》的超高排片率稱為片商、發行方和放映方「事先張揚的一次共謀」。在張昭看來,樂視影業能夠成功說服院線,給予《小時代》高排片,靠的是今年上半年在兩次全國院線會議上的宣講。
第一次向院線宣傳《小時代》,是在4月初於鄭州舉行的全國院線會議上,樂視影業列舉的具有說服力的數據只有兩個,一是影片主創人員微博粉絲之和超過1億,二是「在過去5年中,有24437000人閱讀過《小時代》書籍」。張昭提出了「兩集電影五億票房」的目標,很多人覺得是天方夜譚,連郭敬明自己都信心不足。參加那次會議的老闆們對張昭表示了「道義上的支持」,但在關鍵的排片率上,大都不發表意見,或者語焉不詳。
別說院線老闆,連樂視影業內部都覺得這個目標過於好高騖遠。參加院線會議之前,4月初,整個樂視集團為《小時代》開了個百日動員會,在會上,張昭剛把這個數字說出來,會場上就響起了一片喊聲:「打倒老闆,打倒張昭!」除了陳肅和黃紫燕等營銷發行方案的制定者很high,大部分人覺得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到了6月3日於橫店召開的第二次全國院線會上,圍繞《小時代》的所有質疑和憂慮,全都一掃而光。
6月的電影市場,比起年初,溫度直線上升,《西遊降魔篇》、《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等5部國產片票房均超過了5億元。截至6月15日,2013年大陸電影票房已突破100億元,全年大陸電影票房可望達到220億元,按照每年20%至30%的增幅,2018年有望突破600億元,與北美持平,甚至可能超過。
電影市場的急速膨脹,讓院線對《小時代》的票房期待驟然升高,他們給了樂視影業跟上一次會議截然不同的特殊待遇:其它公司宣傳影片是在會議室,時間只有半小時,而《小時代》被安排在了放映廳,時間足有兩小時。最終夯實院線信心的,是樂視影業在院線會議上拿出的營銷方案。確切地說,是大數據。
在院線會上,負責宣講的樂視影業發行部副總裁黃紫燕「全部拿數據說話,一點都沒有提電影本身的東西。」
這些數據包括:
《暮光之城》四冊圖書加起來銷量大約1000萬冊,《飢餓遊戲》銷量為500萬冊,而《小時代》銷量超過2400萬冊。
《小時代》前導預告在新浪微博、騰訊微博轉發量過25萬,視頻點擊超過500萬次。
在新浪娛樂熱詞排行榜和新浪微博影視熱詞排行榜中,《小時代》均排名第1。在電影排行榜搜索指數為36,870,列第8位。新浪微博上,#時代宣言# 總微博數達到100多萬條。
嘉年華搜狗搶票活動中,票只有10000張,但預約人數達到了23萬,僅僅1小時,所有票就銷售一空。
……
這些數據讓院線老闆們變得比張昭還要大膽,「新幹線老總趙君率先上台發言,說你們的策劃做得很好,我看《小時代》票房不止5億,應該有6億,」黃紫燕回憶說,「其他的院線老闆紛紛表示不滿,有的說有8億,還有的說會上10億。」
那次會上,讓張昭印象最深的,是趙君的一句話:「沒想到你們還真做了一個互聯網時代的電影公司。」
2011年,張昭放棄即將上市的光線傳媒股權,來到樂視影業。上任之初,他就確定了樂視影業的發展方向:做一家互聯網時代的電影發行公司。一年之前,張昭曾經接受本刊記者專訪(詳見《中國企業家》2012年09期《「修路工」張昭》),雄心勃勃地向記者描繪他將樂視影業打造成互聯網時代電影渠道之王的藍圖。《小時代》的出現,讓樂視影業得到了一個驗證自己理念的機會。
在加盟樂視影業之前,陳肅負責過熱門電影《失戀三十三天》的市場宣傳工作,《失戀三十三天》爆火之後,陳肅請一位從美國回來的朋友做了一份數據報表,這份報表的主題是以《失戀三十三天》為例,分析新浪微博和電影票房的關係。通過分析各種數據,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和推特能推高美國電影票房一樣,新浪微博的搜索數據也與電影票房成正相關關係。
28歲的陳肅原本對《小時代》不以為意,「不就是個90後的粉絲電影嘛。」得知《小時代》製片方在尋找發行公司後,他隨手上網查了一下《小時代》的微博搜索數,結果令他大吃一驚。當時已經敲定上映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微博搜索數是380萬;同樣是具有廣泛知名度和影響力的新人導演,同樣是根據暢銷小說改編,同樣是青春題材,但《小時代》的微博搜索數量竟然是《致青春》的8倍,達到了3100萬。
陳肅將這個數據擺在老闆眼前,張昭馬上拍板:「這部電影我們一定要做!」
「《小時代》是完全意義上的互聯網產品,」陳肅指出,《小時代》的讀者(或者說粉絲)大都是90後,這代人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就是約翰·帕爾弗裡(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副院長,哈佛法學院伯克曼互聯網和社會中心執行主任)的著作書名——「互聯網原住民」。
被這些「互聯網原住民」改變面貌的行業顯然包括電影。公開數據顯示,中國電影觀眾的平均年齡已經從2009年的25.7歲下降到了2013年的21.7歲。對於越來越年輕化的觀影群體,張昭最大的感覺是拿不準。「不像白領觀眾,大家腦子裡有個概念,瞭解這個群體,知道什麼片子適合他們。比如說我知道好萊塢動作片的受眾是男性觀眾,我做《敢死隊》很清楚目標觀眾的消費習慣,知道該怎麼跟他們溝通。」
但年輕人不一樣,統治電影行業的大叔們對年輕人缺乏瞭解,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進電影院,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不進。在張昭眼裡,這些「互聯網的原住民」成了電影院的「游民」。做《小時代》,他將其視為把握年輕一代的一個機會。他希望能通過這次操作,瞭解新一代影迷的消費喜好,開掘一個新的觀影群體,將這些「游民」固定下來。
與《小時代》的合作,很快就定了下來。雖然競爭對手中有一些實力強勁的大公司,但樂視影業最終以後來者的身份在PK中獲勝,陳肅認為,勝利關鍵在於方案,「我們認為它一定是針對互聯網人群的,是針對互聯網原住民的。」在方案中,樂視影業開宗明義,將《小時代》定義為「中國第一部青少年現象級粉絲電影」。
樂視影業為《小時代》設計的一系列營銷活動中,「嘉年華」是重頭戲,也是最能體現其打通線上線下、營銷一體、宣發協同的O2O(「Online To Offline」的簡寫,即「線上到線下」)理念。從5月22日到6月19日,樂視影業通過樂影客,先後和搜狗、360、樂視網和人人網合作,組織了四輪粉絲網上搶票活動,「其它電影預售只提前三天,」陳肅說,「我們提前了兩個月。」
6月26日,《小時代》將在全國60個城市提前上映600場,樂視影業通過地面發行人員,將影院裝點成舞台,鼓勵《小時代》粉絲用cosplay等方式在影片上映前盡情狂歡。通過嘉年華,樂視影業製造了熱點,聚攏了粉絲,同時還推廣了自己的APP產品樂影客,可謂一舉三得。
5月22日,搜狗在5分鐘內賣了5000張票,其它三輪售票也均在一小時內發售一空。據說某電商網站拒絕了樂視影業提出的代售1500萬元票房的提議,結果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陳肅把嘉年華的O2O理念總結為八個字:由營到銷,由宣到發。這是樂視影業商業模式的一次練兵。「把我們之前所有做電影市場工作的困惑都解決了,夢想都實現了。」
一部電影的檔期在五週左右,《小時代》剛剛過了首週,和電影有關的數字在不斷刷新,而這些數字大都轉化成為數據,被納入到了樂視影業的大數據系統之中。
這些數據有些來源於公開信息,有些是從調查公司購買,陳肅介紹,樂視影業和艾瑞集團旗下的數據調查公司長期合作;還有一些來自於樂視公司自己的統計。樂視影業已經建立了自己的數據中心,目前擁有六七名員工。同時開發APP樂影客的樂視影業全資子公司樂影網絡信息有限公司也會負責一部分數據的收集工作。
以往中國電影業對於數據的應用,大多是像《失戀三十三天》那樣,用於事後推導,但在《小時代》這個案例中,大數據在決策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並且貫穿於電影的整個營銷過程。最明顯的例子是「時代宣言」活動。這個活動的內容是鼓勵網友在《小時代》網絡海報上PS圖片,加上自己對時代的幾句看法,然後發表在微博上。至今為止,「時代宣言」微博已經接近140萬條。「你做了一個話題點、一個預告片或者別的什麼,可以通過互聯網上的數據,比如百度搜索指數來推導出這個東西到底有沒有效果。」陳肅說,「我們會不斷地拋出話題,根據反饋不斷地對宣傳進行調整。」
實際上,不管是大數據還是O2O,都無法取代郭敬明在《小時代》營銷中的作用。「郭敬明是整個《小時代》作品的靈魂。」陳肅說,《小時代》無論是製作還是宣發,事無鉅細,郭敬明都會過問。《小時代》有10個投資方,但他們都得服從郭敬明的意志,他們的想法必須通過郭敬明才能得到執行。郭敬明巨大的影響力,構成了《小時代》一切工作的基礎。在重慶宣傳電影時,郭敬明陪郭采潔看午夜場,凌晨1點鐘,仍有少女粉絲在保安驅趕下逡巡不去。當宣傳人員答應為她找郭敬明簽名後,這位粉絲激動得當即淚下。
另一方面,《小時代》已經站在了互聯網時代的潮頭,即使是郭敬明這樣的「少女之神」,也必須按照互聯網的商業邏輯辦事,比如《小時代》下集是按照原計劃聖誕上映,還是提前到8月份趕上暑假的尾巴?在張昭看來,任何人說了都不算,「我們在做網上調研,通過數據分析來做決定:消費者說什麼時候上,就什麼時候上。」
成功商人郭敬明
無論人們對於郭敬明的作家頭銜有著怎樣的爭議,但沒人會否定他是個成功的商人。他努力工作,享受奢華也極度清醒。這個瘦小的年輕人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偶像,然後利用自己的聲名成就了中國青春文學的半壁江山。
「我很少有失敗的例子。」瘦小的郭敬明穿著純白色的襯衣和深藍色的牛仔褲,一邊用iPhone聊微信,一邊落座在沙發上。
這段時間他密集接受媒體的訪問,目的清晰——多聊自己的新電影《小時代》,而非其他。
「當然有考慮上映時間。」他對《中國新聞週刊》說,「因為這個題材是年輕人喜歡的,所以暑假是最適合的一個檔期。」今年30歲的郭敬明,這個暢銷10年的青春文學作家,出版公司最世文化的老闆,將自己的商業帝國第一次延展到電影圈。他親自把百萬銷量的小說《小時代》搬上大銀幕。
配合電影上映,原著《小時代》的第一部也被再版,郭敬明在導演該電影時寫下的日記《小時代電影全記錄》也將出版,其主編的雜誌《最小說》最新一期的封面也直接選用了電影海報。這再一次彰顯了商人郭敬明清晰的商業頭腦。但他並不願意事先估計票房,「不曉得,因為說不準。中國的票房,大家都看不懂。」
「有人就是富二代,有人連學費都交不起」
最世文化公司坐落在上海靜安區武定路,兩扇鐵門緊緊地關閉著,除了一個門牌號,別無其他任何標誌顯示這裡就是中國青春文學最成功的「夢工廠」。
郭敬明的助理小春打開了大門,送走了一批記者。這一天,郭敬明的採訪從早上10點一直排到晚上10點。這扇低調的大門內有三棟古樸的小洋樓,分別是公司的辦公樓、圖書館以及郭敬明的住所。該處房產市值過億。
辦公樓一樓休息室,牆上掛著大幅西方油畫,屋內擺設著各種雕塑,8盞高級檯燈只作為陳列沒有接上插座,屋頂懸掛著Baccarat水晶吊燈,房中有KENZO的小桌子,FENDI的沙發和地毯,映襯著進口飲品,唯一不昂貴的東西是一包心相印抽紙。
「在自己承受範圍內,為什麼不可以」。這是郭敬明對奢侈生活明朗的態度。在他的小說或電影《小時代》中也隨處可見CHANEL、Dior、LV、Gucci等品牌,正如他的真實生活。他甚至為電影劇組提供了一些自己的名牌包作為道具。
「最早出道時,還會在意外界的非議。」郭敬明對《中國新聞週刊》說。對於這些年網絡上對他的身高諷刺、寫的東西是給中學生看的「酵母」這類,他已經完全不在乎。郭敬明過著明星一般的生活,他經常會用「出道」這個娛樂圈的術語形容自己2003年第一部小說《幻城》的出版。
他與自己的粉絲之間也刻意保持著距離以維護自己的神秘感,「現實中接觸他們幹嗎呢?你在工作,忙自己的事業,不可能接觸到粉絲的。本身也不近,他們買書就行了。」郭敬明說。
2007年在《最小說》上連載《小時代》時,郭敬明作品中所展示的生活就備受爭議。「可能是因為裡面展示了很浮華、很奢侈的生活,但是裡面也有很平民的鄰家女孩,也有家庭很貧窮的人。」郭敬明對《中國新聞週刊》說,「只是貧富差距分化也比較嚴重。其實在我們這個時代,貧富差距就是這樣子的。有人就是富二代,有人可能連學費都交不起。」郭敬明很清醒,「現實就是這樣。」《小時代》以林蕭、顧裡、南湘、唐宛如四個女孩為主角,同時選取了十幾個處於不同階層,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性格的人,通過他們的群像,去反映這個時代。只不過郭本人更善於描述紅男綠女。對於「屌絲」,他說,「我不太瞭解這個群體。」對於他清楚認識到的社會階層分化,他從不像韓寒那樣發出議論——十多年來他和韓寒一直被相提並論,他認為那不是自己的特長。
採訪近半,最世文化的副總裁痕痕走過來,蹲在沙發邊問總裁郭敬明,「你的專欄要不要繼續開,寫什麼?」「那我繼續寫好了,就寫後期電影宣傳的事情。」郭敬明說。痕痕提醒他,最好是這幾天就交稿,「抽空寫寫」。這段時間,郭敬明每天只有幾個小時的睡眠。
即使如此,郭敬明仍能敏銳地回答每一個問題,幾乎沒有停頓思考。而且他仍會在乎自己生活上的細節,他會突然讓助理從樓上拿下一雙球鞋,在記者面前換掉做工考究的皮鞋。又讓助理幫他找來沙發靠墊。
幫他找靠墊的助理小曹是郭敬明的第三個助理,日常負責電影事務,負責打理他日常生活的小春是他的第四個助理,而此前的助理小葉已經負責去打理郭敬明的房產,小青已調至公關部去打理版權事務。而第五個助理開始進入實習期。
「他想法多,熱衷交朋友,善於把握資源」
郭敬明也沒想到過自己最終會當導演,「雖然我念的是編導,但到大二時我就休學了嘛。那時候並沒有覺得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導演,全部精力都放在寫作上面。」他說。
2001年冬,郭敬明從四川自貢市富順縣出發,第一次出門遠行,到上海參加第三屆新概唸作文大賽的複賽。
「很震撼,因為我的生活環境和上海完全不一樣,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大城市很物質,很繁華,很讓人迷茫的,就自己很渺小的那種感覺。就覺得這個時代很大,你只是其中一個很渺小的部分。」郭敬明回憶當初的感受。就如同他在《小時代》的開頭也曾描寫著大都市的浮華。
次年他進入上海大學念編導專業。剛到上海,他就認識了一批文友,這些朋友日後成為他創辦的最世文化公司的元老級高層,包括現在的兩個副總裁痕痕、阿亮。
和郭敬明同齡的痕痕坐在自己的獨立辦公室裡對《中國新聞週刊》回憶,自己算是郭敬明最早期的粉絲,高二時看他的散文集《愛與恨的邊緣》,就很喜歡他的文章。
「但那個時候學習也比較緊張,等到高考之後,我就上網去搜郭敬明的信息,搜到他在榕樹下的個人主頁,上面還留著他的QQ號碼。然後在高三暑假就認識了。」痕痕說。
在開學之前,痕痕到上海大學見到了郭敬明,「就覺得很瘦小,皮膚也黃黃的,還染了黃黃的頭髮,洗、剪、吹還加上了燙的那種。當時感覺他還有些土氣。」十年之後,郭敬明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他已經是強勢的老闆,對奢侈品牌如數家珍。「但他還是比較脆弱,比較孤獨。我認識他到現在,覺得他的性格也有比較任性,比較衝動的元素在。」痕痕認為,「他想法很多,善於制定目標,善於和熱衷交朋友,善於把握資源,機遇多,才一步步成就了現在。」
但郭敬明也曾經有過「眾叛親離」的時候。2007年,設計師hansey和作者落落離開團隊,但後來畢竟盡棄前嫌又重回郭的公司。「他和他高中的朋友,大學的朋友,基本上是沒有什麼交集。」痕痕說。
「我和阿亮呢,怎麼說呢,都有被罵哭過。有時當面把我罵哭,有時候我是背地裡哭。」痕痕回憶說,2007年《最小說》的辦公地點還租在楊浦區,開放式的辦公室。一次,已經到了6點下班的時間。痕痕從辦公桌旁站起來,輕鬆地喊了一聲,「哎呀,下班啦!走起!」還在一旁忙於工作的郭敬明,臉色迅速變得很嚴肅,「你要走就一個人走好了,幹嗎要煽動別人?」至今,作為老闆的郭敬明都不希望提醒員工下班,他自己就是個工作狂。
七八年來,郭敬明都沒有給自己放過假,甚至「因為工作太忙了,也沒有時間去談戀愛,也沒有時間去考慮這方面的東西。」郭敬明對《中國新聞週刊》說,「我現在的生活重心就是在工作。」在他看來,這是他實現個人價值的方式。
「郭敬明成功地把他的風格和判斷放大了」
郭敬明很清楚自己是「內容提供商」,而近年來他最大的合作夥伴長江文藝出版社是「渠道商」。2006年,在結束了與春風文藝出版社的合作後,郭敬明開始和長江文藝出版社北京中心合作。
「按照約定分成。我們推廣、發行、銷售,他們負責內容,大家揚長避短。」長江文藝副社長黎波對《中國新聞週刊》說,「當初考慮的就是這樣,做《最小說》的雜誌平台,同時給有實力的作者找出路,然後再進一步影響成長的讀者,做系列雜誌。」
最初合作時,郭敬明已經拿出了一個很完整的計劃書,甚至後來的系列雜誌,如落落主編的《文藝風象》和笛安主編的《文藝風賞》也已在預期之中。而目前最世文化簽約的70多個青春作家,有很多也在最早的計劃之列。
事實上,在2006年時,郭敬明還身陷「抄襲案」中。法院認定《夢裡花落知多少》抄襲作家莊羽的《圈裡圈外》。這成為郭敬明履歷上最大的污點,雖然他自己從未對此事道歉。
「他生活非常不規律,有時候睡幾個小時,但對工作非常投入。」黎波評價郭敬明說,「他很聰明,給低齡的青春讀者寫,市場情況會好得多。但不能說給青春讀者寫,就看不起他。」
2009年,郭敬明擔任長江文藝北京中心副總編輯,去年升任總編輯。黎波認為,這是「產業需要」,因為「我們青春文學這一塊做得很有規模了,這邊的領導年齡也比較大,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把握內容有沒有問題(過審),而是把握有沒有市場」。
對於市場和銷量,郭敬明有著驚人的嗅覺,「他要對這個市場做一個判斷,三審的稿件他要負責。」當然,這個負責,依舊是判斷內容上是否暢銷。
如今,長江文藝每年的青春文學碼洋超過2億。「比如一萬種青春類書,我們在前100中甚至超過一半。」黎波說,「郭敬明成功地把他的風格和判斷放大了。」《小時代》的責編、長江文藝北京中心的市場營銷部主任趙萌說,「郭敬明真的很適合文化產業。我覺得他不做作家的話,在營銷策劃上也是個非常棒的人。」
事實上,直到2007年,郭敬明成立最世文化公司時才開始了正規化的公司運作。當時《最小說》的銷量已穩定在每月50萬冊。而2004年成立「島」工作室,2006年轉變為「柯艾」公司時,公司還像一個家庭,並沒有太嚴格的制度。「『島』的時候還是很鬆散的,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做。真正到最世的時候,就比較正式。」郭敬明說。
「他的概念裡面,做老闆就是要強勢。包括在長江開會的時候他就說,作為領導,想到的就給他們提要求,我只是需要許願,你們來實現願望。他要求挺高的。實際上,他是一個很挑剔的人。」最世文化副總痕痕對《中國新聞週刊》說。
在痕痕的印象裡,郭敬明之前要涉足商業領域,都會看多財經書和雜誌。也會關注與自己同類雜誌的論壇。
2007年前後,郭敬明幾乎每週五都會叫一幫人去他家,一邊看著《快樂女聲》,一邊吃火鍋。如今,痕痕有時候找郭敬明談事時,甚至都要事先問問助理小春,老闆是否有時間,「都不知道他是否在公司。」
去年,郭敬明有計劃將最世文化上市,但最後「因為各種綜合原因」,並未真正實行。
但他畢竟又衍生出了一條電影的生產線,第一次自己擔任導演。「其實在影視方面,我們有一點一點地去開展。比如我們一些簽約作家的作品,有些是適合電影改編的,我們跟電影公司是在聯繫,落落的《剩者為王》,笛安的《西決》影視版權都賣出去了。」據痕痕介紹,公司還沒有正式進軍影視行業,目前只是有公關部的人員在與外界談電影方面的合作。
郭敬明結束了訪問,走出房間,逗了逗自己那條名叫「尷尬」的哈士奇。另外,他還有一條叫「茶杯」的金毛和一條叫「嗶嗶」的泰迪。與「尷尬」只玩耍了兩分鐘,這就是郭敬明的休息時間,「尷尬」回到了助理身邊,郭敬明早已回到房間與新一批媒體記者開始聊起自己的電影《小時代》。
「小時代」會越來越殘酷
《中國企業家》:這部電影會不會對你產生誘惑,成為你進軍影視圈的開始?
郭敬明:我之前做任何事情都會想要去賺錢,但拍電影還真不是。我會有票房分紅,但當時根本不可能預計會賺到多少錢。《小時代》我前前後後有花了一年多的心血,對我來講,如果一年多時間花在寫書以及公司上面,賺的要更多。當時我心裡很想把它拍出來。我接拍電影的時候電視劇也在拍了,那個改動真的太大了,自己也覺得很難過。電影的商業價值是對我們的一種鼓勵。當然,我做好了,有更多票房,收入會更多,這也是對我的一個獎勵、證明,但它不是我的初衷。
以後我會把電影當成一個事業來做,不是玩一下就夠了;接下來再拍,從商業價值來講,我可以提更高的要求,投資方也會願意滿足我的條件。但是對於這一部電影,更多的是夢想超過商業價值。
《中國企業家》:你怎樣看電影與小說這兩個行業?
郭敬明:進入電影這個行業,給我很多新的想法,包括在規劃自己的版圖上。你能看到好萊塢的格局,它對優秀的小說故事是非常飢渴的。現在的好萊塢就是未來的中國,隨著中國的發展,未來肯定也是這樣,好的小說故事的版權越來越值錢。今天我從事小說和電影這兩個行業,之後我會慢慢去打通這兩個行業之間的壁壘。從版權到生產、拍攝,整個產業鏈完全打通,如果能完整地融合兩個領域的話,公司的規模就會大很多。這可能是我接下來會去努力的一個方向。
《中國企業家》:《小時代》這個電影滿足了少女的所有夢想,這些夢想對你而言是真實的嗎?
郭敬明:對青春期而言,每一個人的夢想都是真實的。《小時代》第一部就特別青春美好,很多正面能量,但到後面第二部第三部,隨著他們越走入這個社會,年輕時堅信不疑的事情就開始面臨質疑,殘酷的社會讓夢醒來,碎掉。但我還是希望至少在第一部電影裡建立很純粹很美好的東西,然後再去打破它,才有力量。如果你之前都沒有建立夢想,後面開始殘酷,就沒有差距的美,沒有拉扯的力量。
《中國企業家》:你自己有沒有經歷你小說和電影裡這種夢想從建立到被打破的過程?
郭敬明:當然經歷了,我的成長經歷就是這樣的啊。我從一個很普通的四川男孩去上海唸書,變成普通大學生,變成公眾人物,變成公司老闆,變成導演,面對的生活圈子越來越不一樣,價值觀和看到的世界是一直在變化的。
《中國企業家》:在這個過程中哪件事對自己影響最大?
郭敬明:應該是成立公司吧。以前自己是個文藝作家的性格,處理各種事情都很感性,成立公司之後,很多時候就變得很理性,而且責任感更強了,不只是對自己,而是對公司所有的人。我第一次意識到大家都是靠著我在生活,他們是仗著我在發薪水。我不能再像以前當作家那樣不想寫就不寫了,我可以一年以後再寫,反正又餓不死,但他們不行。我不能說公司我突然丟掉不管了,因為人家也是拿整個青春在跟你奮鬥,人家的職業規劃是放在我的公司裡面的。這種轉變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前幾年也跟夥伴有過爭吵,自己有過很痛苦的時候,現在一切都上了軌道了,不會再有那麼多問題,如果有問題,也可以很冷靜地解決它。但最初幾年真是覺得壓力蠻大的,或者覺得很多事情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得慢慢去學,慢慢去尋(找答案)。
《中國企業家》:你對世俗的名譽還抱有渴望嗎?
郭敬明:我覺得渴望的還是自我價值的實現吧。名啊利啊,我覺得只要做好了要做的事情,這些都是順著帶來的,但我現在都不會以它為目的了。
《中國企業家》:你有沒有憧憬過諾貝爾文學獎?
郭敬明:沒有。因為我做的事情太多了。其他的作家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寫作上面,但對我來講,我花了太多時間在別的方面,我心裡特別明白我花在文學上的時間很有限。所以我也不會去要求自己一定要達到多高的高度或者要寫得多好,這也是我覺得很遺憾的一個地方,但權衡下來,我願意去犧牲這個。
《中國企業家》:面對批評你會生氣嗎?
郭敬明:只要不是太離譜都不會生氣。我微博唯一轉發提出異議的也就是周黎明那一條。他的評論有一點脫離電影本身了,你可以講我導演手法不好,你甚至可以講我價值觀不好,但是你不能來惡意抹黑這個電影,說電影說你們這些小孩要過上好的生活就要給老男人做小三小四小五,我電影裡沒有一個女生是這樣為了過上好日子就做小三小四的,他們都是在完成自己的夢想。你惡意把我沒有表現的屎盆子扣到我頭上,我就會有點生氣,我覺得這是在侮辱女性觀眾。
《中國企業家》:你的價值觀呢?
郭敬明:很正面,你看我拍的電影就知道,很多正能量啊。
《中國企業家》:對於一個作家來說,正能量這個詞是不是有點幼稚了?
郭敬明:我眼裡的世界就是這樣的。
《中國企業級》:你是代17歲的少女看世界嗎?
郭敬明:也不是,我遇到任何一個問題我都不會把它想得很負面。我都是遇到這個問題了立刻去解決,如果解決不了那就算了,我不會為這個事情糾結,也不會去抱怨,不會覺得不平衡或者憤怒。我很難產生負面的情緒。你看我微博也知道,我從來不傳遞負能量的東西。
《中國企業家》:你不會產生那種想要改變些什麼的慾望嗎?
郭敬明:會啊,看到不好的東西也會生氣。如果發生在我身上,第一時間我會去想能不能改變它,如果不能改變我憤怒也沒用,如果能改變我就立刻去做,而不只是抱怨,抱怨是沒有用的。如果我明白一個事情我改變不了,比如說中國是個社會特權,那我就不糾結這個事。我能改變的是什麼?我能讓我的公司的員工們加薪,這是我做得到的。我其實是很務實的一個人。
《中國企業家》:之前你曾說過,企業家最重要的一點是強勢,現在對企業家有沒有什麼新的理解?
郭敬明:我覺得我當時的表達有錯誤。不是說要強勢,而是要有一個很堅定的判斷,認準了就要盡全力去做。但是做這個決定或者是堅持這個決定,可以有很多方法,而不是通過很強勢、很蠻橫的方式去實現。
做導演的過程也是一樣,不是要很強勢地去告訴劇組我要什麼,而是要很清晰地去表達我的聲音,而且要很堅定地去維護我的意見。不能說別人說導演我們其實可以那樣,我就立刻放棄自己的想法去遷就他。這樣就不會成功,你要有自己很清晰的標準,包括你要把你的審美貫徹到每一個細節裡面。這也是強勢的一個部分,就是說你要控制任何層面的東西。
中國式扭曲下的企業管理
http://www.iheima.com/archives/49191.html所謂中國式管理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其實,企業要不要進行中國式管理,完全取決於實踐需要。即要看即定的管理模式、管理工具和制度、決策在執行中是否出現了扭曲,而且是受中國文化制約的扭曲,即中國式扭曲。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採取有針對性的措施加以校正,就可以稱之為中國式管理。在這裡,值得關注的是中國式扭曲,而並非是否適用中國式管理。
什麼是中國式扭曲
我們知道,管理科學成果是人類共同的智慧結晶,管理工具應當是沒有國界的。有關專家提出中國式管理這一課題的邏輯基礎是,國外行之有效的管理工具引進到國內後,往往變了味。其實,「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的現象並非中國才有,比如在日本,一度就有「績效主義毀了索尼」一說。
索尼雖然沒有被「毀」,但是績效考核在索尼的確產生過扭曲。索尼公司前常務董事天外伺朗說,索尼實行績效管理後,問題不斷。因為要考核績效,必須把各種工作要素量化,人們在這上面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和時間,而在真正的工作上往往敷衍了事。幾乎所有人都傾向於提出容易實現的低目標,使得索尼精神的核心即「挑戰精神」消失了。索尼公司內追求眼前利益的風氣蔓延,最大弊端是搞壞了公司內的氣氛。上司不把部下當有感情的人看待,業務部門相互拆台,都想方設法從公司的整體利益中為本部門多撈取好處。於是產品質量出現問題,在消費者使用時著火,索尼陷入「電池門」,僅當時一個季度就出現約1000億日元的虧損。
由此可以看出,執行扭曲與一般的管理工具「水土不服」有所區別。如果說「水土不服」是決策者在引進管理工具時忽視了背景條件,那麼執行扭曲主要是在執行中出了問題。問題的性質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屬於理解錯誤,客觀上出錯;另一種則是故意的扭曲,實質上是一種博弈,深為管理者頭痛的執行中的「變味」正在於此。另外,管理者將引進的管理工具運用到實際工作中去的時候,進行一定的變通是必要的。但執行扭曲與必要的變通有明顯的界限,執行扭曲是不正當的變通,背後有不正當利益的驅使。
「扭曲的玫瑰」並非中國所獨有,但是不能否認的是,發生在中國企業裡的執行扭曲相對較多,較為普遍, 花樣不斷。一般說來,它們有一套似是而非的遁辭。中國式扭曲往往有較好的包裝,比如標榜理論聯繫實際,從實際出發等等。將不正當的變通歸責於環境的不理想、不規範。在似是而非的遁辭掩護下,執行扭曲具有很強的同化功能,被稱之為潛規則,比較有「自組織性」。中國式扭曲的源頭往往是那些實權派人物,或許他們不必親自實施,只要有所暗示就可以了。實權派人物可以根據其權力的直接來源或者基礎,形成一定的「圈子」,協同扭曲。問題發現後處理起來更糾結。中國式扭曲造成損失後,管理者往往會陷入情、理、法的漩渦之中,如果不能深度問責,只能跟著打「太極」。
根據上述特徵,我們可以將中國式扭曲的表現大致劃分為三類:一是執行作弊。這是一類嚴重的執行扭曲,基本上是掛羊頭賣狗肉。比如打著資本運作的旗號,上演著空手套白狼的鬧劇,與欺詐近在咫尺。二是傳遞誤導。這一類中國式扭曲就是我們常常說的歪嘴和尚把經念歪了,只不過那不是口誤,而是故意念歪的。三是激勵博弈。這是經常性的中國式扭曲。當管理工具涉及人的問題時,往往是為了實施正反兩方面的激勵,但是令管理者尷尬的是,管理者所激勵的,並非自己想得到的,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被扭曲的文化背景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我們按照中國式管理的模式進行管理時,同樣會產生扭曲,這是不以人們的善良意志為轉移的。比如戰國時著名軍事家吳起,在戰場上親自為負傷的士兵吮膿血療傷,愛兵如子,應當是中國式管理的典型案例。但是以當今經濟和科技的發達,完全可以對員工有更多層次的人性化關愛,如果管理者一定要採取吳起將軍吮膿血那樣的具體形式,極有可能是形式主義。報載:某地的公安局政委到基層看望在酷暑下堅守崗位的一線幹警,出於宣傳的需要,安排了一支幹警隊伍列隊等候這位政委。政委來了以後,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白毛巾,給公安幹警擦汗。照片見報後,引起人們的普遍質疑,認為「交警烈日下排隊半小時等候被擦汗」純粹是在「做秀」。毫無疑問,這位政委的擦汗「表演」難以真正體現對一線幹警的關愛。
產生中國式扭曲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從文化背景來看,固然與傳統文化有關,但是與上述例子類似的扭曲現象肯定不屬於中國文化的正源,相反是對中國文化的誤讀。我們不能把對中國文化的誤讀算在中國文化正源的賬上,尤其是對誤讀所造成的人格的扭曲,不僅不能作為中國式管理的依據,反而需要我們做一番正源清流的工作。比如有專家認為,中國文化的特徵是中庸之道,因而中國式管理也應當堅持中庸之道。這到底是揚長避短還是以偏概全,就取決於我們對中庸之道的批判性認識。
在儒家經典《中庸》裡有這樣一句話:「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如果我們從字面上看,很容易理解成在矛盾著的兩方面搞折中,這就成了一種中庸之「術」。如果用來指導實踐,在解決矛盾時就是搞平衡,在人格培養上就是明哲保身。於是,不偏不倚就成了一部分人的處世圭臬。其實,當我們進一步思考時就可以發現,「不偏」的是什麼,「不易」的又是什麼,還有一個縱向的思路。在實踐與道之間,「不偏」、「不易」的應該是道。「中」是射中,即不要偏離道的要求之意,體現著中國文化中的探索精神和執著的意志。如果說中庸之道已經產生了「術」的誤導,使人們得魚忘筌,那麼我們就應該回到它的源頭——道上來。
這並非在刻意美化傳統文化,而是在承認,中華民族在為世界文明做出偉大貢獻的同時,也形成了一種扭曲的文化背景。不同時代的人們都具有人性共同的弱點,只不過人性共同的弱點在扭曲的文化背景中有著特殊的表現。當代,尤其在改革開放之後,由於利益意識的覺醒和利益取向的多元化,更多的個體從依賴組織轉向依靠個人或者小團體,出於生存的本能和團體體系的需要,在責任的承擔方面總是避重就輕,利益分享則相反。碰到可以扭曲的條件就會儘可能地利用,扭曲的文化背景正可以使他們「如魚得水」。我們強調這一點,是想指出:中國式扭曲與扭曲的文化背景雖然有一定的關聯,但是後者不應該成為建立中國式管理的充分理由,管理者大可不必將改善管理的努力建立在迎合扭曲的文化背景上,否則自身的作用也會被扭曲。
校正中國式扭曲
管理中既然出現了執行扭曲,無疑需要校正。在校正中國式扭曲的過程中,我們將一些有針對性的做法和經驗進行必要的歸納,稱之為中國式管理,以區別於其它類型的管理,並無不可。但是由於執行扭曲是不斷出現的,有針對性的校正不可能有固定不變的模式,對於中國式管理不必故作姿態或者削足適履。反過來說,行之有效的管理一定是一個校正中國式扭曲的動態過程。
首先,校正中國式扭曲應當防患於未然,「治未病」。在中國式扭曲尚未出現之前,就要考慮到可能出現的扭曲情況,提供嚴格管理的樣板,並且要讓人們能夠確信。商鞅在秦國推出新法令之前,特地在咸陽城徙木立信。向人們昭示自己執法絕不含糊,不會說一套做一套。儘管此舉有樹立個人威信之嫌,但是從釐清官府以前的失信,避免政出多門的陳陳相因的作用上講,還是很有積極意義的。所謂「欲善其終,必固其始」,就是說要想使得一項管理舉措取得預期的效果,從一開始就要較真。對於有可能出現的扭曲苗頭沒有預防措施,此後就難以控制。
其次,管理者在發現執行扭曲後要從校正自己的行為做起,「反求諸己」。問題雖然出在下級那裡,根子往往在上級身上。曾國藩曾經說過「統將有一分齟齬,則營哨必有三分,兵夫必有六七分」,執行扭曲往往是決策扭曲的層層放大。在管理權威存在的情況下,其身正,其令必行,扭曲的可能性就小得多。「反求諸己」固然是一種個人修煉,需要體現「修、齊、治、平的個人價值」,但是這並非要求管理者為了「安人」、「大同合偕」,處處表現得像一個謙謙君子。管理必須創新,管理者個人可以「偏執」,但是在團隊中不應當追求個人的特殊利益。
再次,校正中國式扭曲要持之以道,避免糾結於「術」的博弈。這裡的「道」指的是商業文明的基本準則和管理本真,是和更大範圍內的共同願景聯繫在一起的。從管理藝術來看,「道」雖然有些「虛」,但是對於管理具有更大的適用性和覆蓋面,具有具體的管理制度不可替代的作用。具體的管理制度無論制定得如何周密,都難以窮盡實踐中各種複雜的情況;況且管理制度在理解上容易產生歧義,需要服從於道的統一。其中難以避免的缺陷只能靠「道」的影響力發揮作用。中國的傳統文化並不缺乏制度意識,儒家的禮制精深博大,但是禮制的奠基人孔子認為,制定製度是一種退而求其次的辦法,可見制度屬於「術」的範疇,最終還是靠「道」發揮作用。
應當指出,當執行扭曲嚴重到一定程度時,已經無所謂中國式還是外國式,往往回天無術,只能接受興亡週期律的現實。在可控的範圍內則需要棄舊圖新,即實行企業變革。在管理層面上講,就是從「初一」重新開始,這在西方叫「重新洗牌」,讓扭曲的慣性終止。這樣一來,我們又回到了「治未病」的開端。由此循環往復,與中國式扭曲較真,才能推動管理事業的不斷發展。
信達IPO-經濟逆週期下的機遇還是風險?-嚴哲銘 史密斯岩折鳴
http://xueqiu.com/5288593293/2636235210天之後,也就是2013年12月12日,信達資產管理公司就將在港交所掛牌交易。根據經濟觀察報的報導,這單IPO在香港引起了相當大的關注度,「幾乎全城的金融業分析師都來了」。全球配售開始後,一個小時內,認購額度就超過了招股額度,第一天即超額認購6倍。在這樣火爆的市場需求下,信達的IPO定價很可能處於估值區間的中間偏上部位。那麼這支被賦予「對沖」概念的股票,是否真的能夠在逆週期概念下,走出一波向上的業績呢?
請注意:
本文不涉及任何股票估值分析,並不對信達IPO定價或未來股價走勢做任何判斷。作者目前為美國Kaulkin Ginsberg公司行業研究員(part-time),馬里蘭大學學院市分校金融碩士(在讀)。由於實習所在公司關注不良資產收購與剝離行業的兼併收購業務,入職以來作者一直跟蹤美國不良資產處理行業的趨勢和2008年金融危機至今的市場動態,自從信達IPO的消息被媒體報導,作者就一直在蒐集信達資產管理的相關信息,希望能夠對於這個案例寫下一些自己的見解,尤其是通過借鑑美國市場的寶貴歷史經驗,來分析國內不良資產處理行業的發展趨勢。
信達主要數據來源:
《2012中國信達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金融債券募集說明書》2012.10
《2013信達資產管理招股說明書》2013.11.28
《2012中國信達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主體長期信用評級報告》2012.08.23
其他信息包括財經媒體報導和行業分析報告,均為公開發表的信息渠道。
宏觀分析
註:下文中,為了方便表達,將不良資產處理行業簡述為ARM行業(Account Receivable Management)
對於ARM行業來說,排名第一位的宏觀影響因素應該是貨幣供應量,當市場上流動性非常充裕的時候,銀行的信貸會偏松,借貸給一些風險較高,盈利能力較差的投資項目。等到經濟週期向下探底的時候,借貸方無法還清債務的情況往往會密集出現,銀行或者其他借貸人就必須經歷一個不良貸款的處置過程。應該說M2是一個領先指標,因為從銀根放鬆,到過度信貸進入實體經濟,再到無法按期償付,最後走入不良資產打包出售或者破產清算重組(此階段為信達介入的時間點),有一個很難估計的傳導時間。另外,從ARM的盈利模式來看,從接收不良資產到處理完畢獲取利潤,中間也有一個不確定的時間段,取決於具體的項目和處置能力。
參照圖一,可以清楚看到2008年底美國爆發金融危機的時候,M2存量的增長速度顯著放緩,次貸危機爆發前半年,M2月度增速直衝10%,隨後便急速下降至2%的最低點。而根據圖二的中國M2月度數據來看,2013年3月以來,中國的M2增長出現了減速的跡象,這是一個比較明顯的經濟下行區間預示。
查看原图圖一
查看原图圖二
再一點是:中國的融資結構和美國不同,根據央行2012年的中國區域金融運行報告主報告,中國的銀行貸款融資(間接融資)佔到所有融資的67%。而美國直接融資比例(公司債券,股票融資)長期維持在80%-90%的水平。所以說中國經濟中累積的不良借貸,集中沉澱在銀行系統中。美國在次貸危機爆發之後,損失慘重的不僅僅是房地產的投機者和借貸者,也包括在地產按揭背後給予支撐的房地美和房利美,以及其他一些CDS的賣方(AIG)。那麼如果假設這一輪逆週期發生,比較確定的一點就是,不良資產會較多體現在銀行系統中,根據信達的招股說明書,中國銀行系統的不良資產率已經連續7個季度上升(如圖三)。但是很有意思的是,如果對照美國的數據的話,中國銀行的不良資產率簡直是不可置信地低,很多美國的金融界人士都對中國的官方不良資產率提出過質疑,對此作者並沒有研究,不敢妄下定論(但是可以確定一個主要的原因是國家對於商業銀行的不良資產進行剝離)。筆者曾經研究對比過,1990年經濟危機和2008年經濟危機後,美國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變化(如圖四),根據預測,美國的不良貸款利率如果要回到2008年危機前的平均水平,則需要到2016年的第二季度。圖中一個很顯著的特徵就是不良貸款率的下降速度要遠遠慢於上升速度。即使中國的不良貸款率數據僅僅反映了大致趨勢上的變化,我們也可以看見這一輪的下降週期還沒有到達低谷,美國從2008年底的次貸危機爆發,到貸款違約率達到頂峰的7.4%(2010年第一季度),經歷了一年多的時間。如果我們假設4萬億的不良貸款利率達到7%,那就是2800億的不良貸款增量,如果我們再加上4萬2.0版本,那就相當於自從2008年底開始,有將近6000億的不良貸款需要釋放到ARM市場中去。僅僅是政府投資這一塊,就已經接近了目前的整體不良貸款給的存量水平。毋庸置疑,未來的不良資產處理規模,處於一個上升渠道。
查看原图圖三
查看原图圖四
但是,同樣是基於ARM的市場分析,美國業內一個很重要的指標就是資產回收率(recovery rate),還是基於圖四,可以看到美國商業銀行的write-off rate基本是與不良貸款率同向波動的,在經濟不景氣的階段,雖然需要處理的不良資產增加了,帶來了更多的業務,但是這些業務有多大程度上是可以貢獻利潤的,還要打一個很大的問號。
查看原图圖五
圖五是美國ARM行業利潤的增速(出自IBISWORLD行業報告),美國的GDP增速和90天以上不良貸款率的變化圖。很明顯前兩者是存在一個正向關係的,並且都與不良貸款率存在反向關係。不良資產處理行業的波動率要大於整體宏觀經濟的波動率。非常有意思的是,雖然不良貸款增加了,但是壞債處理機構的收入也在下降,在2009年達到了低谷,主要的原因就是隨著經濟的惡化和失業率的急劇增加,不良貸款的回收率遠遠低於歷史水平。當然這裡還有一個因素要提到:美國政府在2008年金融危機後,對於ARM行業出台了一系列的監管措施,包括成立了CFPB等機構,規範了相關行業的債務處理流程和手段。甚至規定收債人只允許打欠錢人的家庭座機,而不允許打手機等規定。大大提高了債務回收的難度,並且迫使行業大規模重組(新規定下只有債權所有人可以負責債務的追索)。
那回頭去看中國,信達能否在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收入逆勢上升?筆者抱有一個比較謹慎的態度。正如前文所提,債務的處理,包括債轉股,再到處理完畢獲得收益,中間有一個無法清晰估算的時間,在經濟下行區間,債券收購並不能體現出營業收益的立刻增加,相反,一些優質資產反而會因為市場缺乏流動性而出現市值低估。雖然信達資產管理是一個很特殊的公司,旗下的業務也不僅限於不良資產處理,但是這一塊業務貢獻了其稅前利潤的70%以上,一旦ARM業務受到衝擊,整個信達公司的業績就會出現大幅度的下滑。
微觀分析
盈利能力
如圖七,通過計算稅前利潤佔營業收入的比值,信達的不良資產經營業務的利潤率從2010年的76.07%下降到2012年的43.32%。2013年6月30號為止,前半年的ARM業務利潤率為36.93%。公允來講,我認為這並非是一個長期的下降趨勢,而是一個業務週期性的體現。這也加大了對信達ARM業務進行估值的難度。但是這也從微觀層面印證了作者之前的觀點,儘管銀行不良資產率在過去7個季度連續上升,信達的不良資產處置業務收入持續增加,但是其稅前利潤率反而逐年下降。大膽預計,在這一輪週期調整結束,信達消化掉收購的不良資產之前,很難在利潤率上超越上一輪處置末期的較高水平。
查看原图圖六
非金融類資產處置的機遇
目前信達是國內唯一一家有非金融類不良資產處理牌照的AMC,雖然這個壟斷能夠持續多久尚未可知。但是從信達的財務數據可以看到這是一片擁有巨大ARM服務需求的市場。可以想像這是一輪粗放增長的機遇。但是在壟斷被打破以後,隨著市場競爭,利潤將會被攤薄。不過目前來看這一塊的競爭前景還不是很明朗,包括一些地方政府成立的地方債務處理機構,可能存在的民營資本和外資的進入,暫時還沒有對四大國有AMC造成威脅。因此在未來的短期內,信達的收入結構將從金融類不良資產,變為金融和非金融「雙翼齊飛」的格局,5年內的短期收入期望值還是快速上升的(注意此處僅討論收入水平並非利潤率)。
查看原图圖七
總結:
本文僅聚焦於信達資產不良資產處置業務的發展前景,綜合微觀和宏觀兩個方面,信達的該項業務是一個有巨大發展潛力的業務,正面因素在於該市場在國內尚處初級階段,包括業務模式和監管環境,行業發展初期往往有較大的向上空間。另外就是國有企業的壟斷牌照,雖然引入民間資本一直是高喊的口號,但是具體什麼時候能對市場格局造成顯著的影響,現在還不清楚。負面因素就是經濟下行區間對於不良資產變現能力的威脅,無論是地方債務也好,還是房地產泡沫也好。信達已經大量持有煤炭行業的企業的債轉股,並且有很多的房地產投資,該公司盈利與宏觀經濟的相關性可能會超乎投資者想像地複雜,畢竟當作者在圖五中引用美國數據時,用的是行業利潤數據,無需考慮單個企業資產組合的市場相關性(美國的ARM行業集中度非常低,80%以上的市場份額屬於中小企業)。對於信達來說,可支配現金流較高的時間點,應該是已收購的資產,通過處置得到較好收益,並且當期沒有太大額度資產收購發生的年份。而對於一個下行經濟週期的市場來說,信達將要擴大不良資產收購的力度(IPO 60%資金用途),在這個過程中,上一輪收購的資產能否有一個較好的變現價格,是值得我們進一步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