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推行大政府式的干預政策，而被稱為「熱帶的瑞典」的巴西，如今經濟深陷泥淖：今年巴西經濟成長將創下二十五年來最差紀錄。在這種環境下，近來該國出現一股主張自由市場「向右轉」的運動，當中最值得注意的人物，就是一位銀行家阿莫度（Joao Amoedo）。

自由市場帶給巴西人的回憶並不愉快。這是因為一九六四年，巴西曾爆發軍事政變，當局曾採取諸多表面上右傾的經濟政策，以致「右」往往讓巴西人聯想到軍事獨裁。此外，在一九九○年代，當時執政的巴西社會民主黨曾推行自由化改革，然而其變化讓巴西人無法忍受，他們寧可安於政府干預下的現狀。

目前在巴西註冊的三十幾個政黨，超過八成冠有「社會」、「民主」、「工人」等左派傳統政黨的名字。在這種環境下，阿莫度創立的「新黨」卻高喊自由市場，就顯得極為異類。

今年五十三歲的阿莫度，擁有商管與工程雙學士學位，他出身花旗銀行，曾任巴西聯合銀行副總，目前是一家銀行的董事。他自稱佩服巴西首富李曼（Jorge Paulo Lemann，主業為啤酒）「不靠政府也能賺大錢」的本事。事實上他的新黨鼓吹降低賦稅、開放競爭，就是要政府把從人民身上奪走的資源還給個人，因為阿莫度認為「每個人才是自己資源的最佳管理者。」

阿莫度的新黨，乃是近來「巴西自由化運動」（MBL）風潮下的一環。為讓其理念更易入耳，該運動還雇請搖滾樂團，在街頭演唱讚揚競爭好處。今年一月巴西民眾因為公車票價上漲上街抗議，但「巴西自由化運動」則在街頭宣揚：只有開放民營企業競爭，才能有效降低票價。

不過該運動的最大挑戰不在理念，而在利益。巴西政府一直對民眾大派社會福利，如「家庭補助金」（Bolsa Familia），每月提供補貼給超過一千萬戶家庭。阿莫度指責該計畫讓個人失去努力誘因，「使窮人永遠依賴政府」，但要人們在「自力更生」與「坐享其成」間選擇，哪個較有利早已不言自明。想透過選舉改變巴西的阿莫度，如何說服民眾放棄政府給的魚、改拿釣竿自己釣？這將是包括他在內所有鼓吹減少政府干預者的最大難題。

如果希臘和俄羅斯是全球金融市場的「黑天鵝」，那麼，接下來更令投資人擔憂的，將會是南美洲的巴西。

一直為通膨所苦的巴西，近日將基準利率，調升至近六年最高，希望能抑制物價，並阻貶貨幣里爾（Real），但是從各項數據來看，這恐怕是提油救火的自殺行動。

巴西央行從二○一三年展開升息週期，將基準利率，從當時利率七．二五％，一路拉高到最新一二．七五％，連續十三度升息，卻仍止不住貨幣貶勢，近期巴西里爾已經創十年來新低。

但可悲的是，巴西央行的高利率反而助長了通膨。

根據路透調查預測，巴西今年二月通膨率，比一年前增七．五四％創十年新高，遠高於政府設定的目標四．五％。

故事的戲碼走到這邊，下一步，巴西恐怕就得面臨經濟大衰退，根據巴西央行最新預測，今年巴西經濟將衰退○．五八％，恐將是巴西自一九九○年以來，最差經濟表現。

十年前，巴西被譽為新興經濟的成功典範，前總統魯拉（Luiz Inacio Lula da Silva）任內，一方面引進外資，讓巴西經濟成長攀至高峰，一方面又致力減緩貧窮問題，讓貧窮人口從二○○三年占總人口的二八％，降到二○一○年的一六％，在金磚四國中，雄據南美。

公務體系吃垮財政基層工程師，薪水比總統多

不過，時間一久，繁榮的假象就一一被戳破，公務體系沉痾未除，是巴西發展的最大絆腳石。

首先是基層公務人員薪資過高，根據《紐約時報》報導，巴西首都巴西利亞法院的書記官，一年能拿到二十二萬六千美元，比巴西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還高。同樣的，聖保羅市公路局工程師年薪，竟可高達二十六萬三千美元，比總統的年薪十七萬四千美元還高。

有趣的是，底層公務人員坐領高薪，政府高層就是靠貪汙來補荷包。

前總統魯拉在任內就被控訴，以公款每月賄賂國會議員，換取對政府有利的法案，被告名單，包括巴西前總統府秘書長、勞工黨成員、銀行家與商人等，而現任總統羅賽芙（Dilma Vana Rousseff），首屆上任一年不到，就有七位部長級官員，先後因貪汙醜聞下台，而羅賽芙本人近期也被查出，在二○○三年至二○一○年擔任巴西石油總裁時，挪用國營企業資金輔助政黨選舉。

政府高官貪汙，公共預算自然水漲船高。

巴西各州和各地方政府，在二○一四年，出現七十八億里爾赤字，是一九九八年以來首度入不敷出，在巴西二十七個州當中，有二十一州的薪資占淨歲收比率，四年來持續升高，有十七州逼近或甚至超越法定的上限。

根據巴西《環球報》調查，巴西官員在二○○三年到二○一○年間，貪汙金額高達三百七十七億美元。

國內自有資金不足低儲蓄率，倒退40年前水準

根據去年底美國債信評等龍頭穆迪（Moody's）報告，巴西政府直接債務，占經濟產值比重，今年將突破六○％，是全南美洲國家中最高，若把退休金和國營事業等擔保也算進來，整體債務占比將達百分之一百，是同樣信評等級Baa2中最高的國家。

其次，巴西國內儲蓄不足，也是隱憂。過去十年來，全球原物料需求旺盛，使得以出口石油和大宗農產品的巴西，能夠享受外資青睞，積極進入巴西投資基礎建設，創造了龐大中產階級。

照理說，這些中產階級，應該能累積不少存款，但是可能因為巴西浪漫、喜好消費的國情，巴西目前儲蓄率，竟然退步到四十年前、一九七○年代的水平。

按照國際貨幣基金（IMF）預估，如果按照目前結構不變，儲蓄率到了二○三○年也只會保持在一七％，對比中國高達五成，凸顯巴西國內自有資金，確實不足。

特別是當國際資金預期美國聯準會即將升息，美元不斷走強，巴西里爾的貶值效應，讓巴西央行投下的升息解藥失效，若加上經濟衰退，巴西情勢很難樂觀，恐怕難逃「高利率、高通膨、負成長」的停滯性通膨陷阱。

歐豬戲碼拉美恐重演危機若失控，將掀債務骨牌

巴西危機不只在國內，一旦情況失控，非常可能牽連其他國家，甚至引發拉丁美洲連鎖債務危機的骨牌效應。

這樣的恐懼絕非空穴來風。從經濟規模來看，巴西經濟規模不僅比俄羅斯還大，更是拉丁美洲地區最大的經濟體，同時也是世界上第七大經濟國家。巴西對拉丁美洲衝擊力，遠遠大於俄羅斯和希臘對歐洲衝擊。而且拉丁美洲中還有類似債務問題的墨西哥、智利、哥倫比亞、秘魯，這拉美五國會不會重演歐債五國前幾年的戲碼，在金融市場投下震撼彈，不可不防。

起司和番茄醬怎麼合在一起？這正是巴西首富雷曼（Jorge Paulo Lemann）在做的事。日前他和「股神」巴菲特合資買下卡夫食品（Kraft Foods，生產起司），並和他原有的亨氏（Heinz，生產番茄醬）合併，為雷曼食品王國再添一新成員。

今年七十六歲的雷曼，身價超過二百五十億美元，手上有百威啤酒、漢堡王等品牌。他是瑞士移民之子，年輕時進入哈佛大學，但成績平平，「當時哈佛錄取我，是因為我網球打得好。」

雷曼在哈佛只花三年就拿到經濟學學位，後去打網球，共拿過五次巴西全國網球冠軍，還打進溫布頓。然而他認為無望成為全球網壇前十名，於是轉而經商。不過他的網球夢如今間接實現：當今世界網壇排名第二的費德勒，目前就是雷曼的私募基金「3G資本」的股東。

一九七一年，雷曼以八十萬美元創立一家股票經紀公司，二十七年後以近七億美元出售。後來他創立「3G資本」開始購併，被買下的公司都被他大砍成本。例如他買下亨氏後，除大舉裁員，員工用彩色影印也要申請。他打掉辦公室隔間、取消高級主管的秘書、停車位。他的「零基礎預算」（ZBB）——每年初預算歸零，各部門想花錢再上報，也被貫徹到各公司。雷曼說：「成本就像指甲，要時常修剪。」

一九九○年代雷曼和「股神」巴菲特，在吉列（Gillette）董事會上首次碰面，巴菲特曾稱雷曼是「傑出的老師」。這次和卡夫食品合併的亨氏，也是當初雙方合作購併的成果。

雷曼曾從不少企業家學經營智慧，他曾親訪日本松下電器創辦人松下幸之助，談到一半時，「他（松下）突然談起公司未來五百年的計畫，好像這很平常。」這讓雷曼深受啟發。後來雷曼說他當年離開金融業，四處購併各公司，「都來自二十年前我們立下的願景。」

雷曼還信奉奇異（GE）前執行長傑克．威爾許的「二○∕七○∕一○法則」——最優秀的兩成員工升職，七成員工當中層，剩下一成全裁掉。曾說厭惡看自己上富人榜的雷曼，憑著貫徹「成本極小化」，已足以讓他在企業史上留名了。

四月中旬，鴻海董事長郭台銘的「三億男」事件占據當周不少新聞版面，也是政論節目討論的熱門話題；但就在風暴蔓延同時，一則與郭台銘密切相關的新聞登上路透版面，國內媒體卻鮮少注意。

路透這則新聞，報導郭台銘在巴西的投資效果不如預期，讓巴西政府很失望。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引述當年力主捐贈一百畝土地給富士康的市議員蘇利亞（Givanildo Soares da Silva）談話：「大家真的相當失望。我們全都殷切期盼那些工作機會的到來，但迄今都只是空頭支票而已。」甚至，這位議員現在轉變立場，改而反對鴻海這樁土地案。

二○一一年，郭台銘拍板定案鴻海集團旗下富士康赴巴西設廠。巴西對於富士康的投資計畫寄以厚望，喊出能為巴西帶來六年一二○億美元的投資金額、十萬個的工作職缺，還能建立一條新的供應鏈。

四年過去，這些目標都沒實現，不僅創造的就業機會遠低於十萬個，甚至職缺多是技術門檻低的工作，看不出富士康進駐帶來任何科技升級效益。對此鴻海表示不予回應。

只不過，這則極可能影響台商形象的國際新聞，不見台灣任何談話性節目討論。對比當時熱議的三億男報導，主角都是郭台銘，但哪一則新聞比較值得深究探討呢？

（周品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