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人的“脫歐”決定獲勝了,但少數人的權利和自由仍有保障。
英國公投脫歐一事,引起了國人對公民投票和表決的興趣,也帶動了關於脫歐公投是民主還是民粹的討論。在紙上討論民主與民粹的區別,總給人隔靴搔癢的感覺。印度裔美國記者和學人法里德·紮卡里亞(Fareed Zakaria)對美國和印度民主都有切身的經驗體會,他在《自由的未來》(有中譯本)一書里批評了印度社會中的民粹主義及其負面影響,對我們了解什麽是“民粹”頗有幫助,進而也可以讓我們更好地判斷這次英國公投的民主性質。
民粹主義(populism),又譯作平民主義、大眾主義,指的是由民眾來對重大事務或決策做出選擇決定。民粹主義通常是精英主義的反義詞。在古希臘城邦發明民主制度之後,就已經有了應該由精英貴族還是一般大眾來掌握政治的爭論。精英主義者認為,人民容易從眾,缺少知識,沒有思考能力且反智,容易受情緒的感染影響,被煽動,因而會做出不理性、不切實際、過分激烈的事情來。一直到今天,民粹主義還是一個經常與“暴民政治”同義的貶義詞。紮卡里亞也是在這個意義上使用“民粹”這個說法的,但是,“民粹”的反面不是“精英”,而是以法治為本的“民主”。這就更為接近我們討論英國公投的語境。
紮卡里亞認為,在貧窮國家里,印度被視為民主的模範,“當之無愧,是因為它有真正的自由和十分寬容的社會”,而這些則是受惠於印度良好的法治制度和傳統。但是,由於宗教民族主義的作祟和一些政治人物在其中煽風點火、圖謀私利,印度政治形態正在發生惡質的變化。它看上去變得更為民主了,但實質上“變得更不寬容,更不世俗,更不守法治,更不自由”。
一個社會怎麽會同時出現民主化和不自由化這兩股潮流呢?主要原因便是有破壞法治、寬容和自由原則的民粹主義。
從1947年到1962年,在尼赫魯的領導下,印度選舉公開也公平、司法獨立、媒體自由、政治人物清廉自守,很少有腐敗。但是,從1960年代到1970年代,“國大黨從一個有活力的草根性組織退化成一個巴結、奉承,帝王朝廷式的組織,受人民歡迎擁戴的甘地夫人,指派黨內全部職位。她的政策設法討好民意,其中許多違反憲法”。
隨著國大黨的式微,新的挑戰者欲起而代之,填補空間,其中最顯著的就是印度人民黨。新政黨的後發優勢來自它們“從地域、宗教和種姓階級的差異中擷取民眾支持。……新選民幾乎都是來自貧困農村和低階級的民眾。……印度政治體制開放給廣大邊緣的群眾。這些政黨使印度更為民主,但也使印度更為不自由”。例如,人民黨奪取政權的辦法就是詆毀尼赫魯式的世俗主義,鼓吹一種半軍閥主義的印度民族主義,鼓勵壓制伊斯蘭教和反基督教的口號和行動。
人民黨采取的是民粹主義的群眾動員和行動,“它組織廣大的全國性的運動,摧毀印度北方(阿約提亞市的)一座伊斯蘭教大教堂。……印度過去有過恐怖的宗教暴力沖突,阿約提亞市事件又是一樁死亡上千人的宗教暴力沖突。人民黨似乎不在意這些暴力傷害,仇恨的言辭能夠鼓動核心的支持者”。煽動宗教沖突就像煽動階級仇恨一樣,“不但允許,甚至協助屠殺上千無辜的穆斯林男女老少,把成千上萬的人趕離家鄉,進行種族清洗”。
這樣的民粹仇恨運動,如印度媒體人那亞(Kuldip Nayar)所說,無異於在“光天化日下謀殺民主”,也使得印度民主如印度媒體人賈(Prem Shanker Jha)所說,“倒退了不止200年”。民粹主義運動利用民主,但又在民主法治體制之外運作。政客們為了爭取選票,訴求民眾原始的激烈情緒,強化種姓、方言、宗教、民族團結的凝聚力,實行的是仇恨、壓制、迫害少數人的多數人暴政。
當然,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在英國公投脫歐的事件中。由於英國健全的法治體制,雖然多數人的決定獲勝了,但少數人的權利和自由仍然有效地得到保障。把這樣的公投等同為民粹,只會降低人們對真正民粹主義破壞性和暴力性的警覺,是不明智的,也是不可取的。
(作者為加州聖瑪利學院教授)
19世紀種族意識形態難道在全球化的今天回歸了嗎?
縱觀歐洲大陸,積極愛國主義正在轉入消極民粹主義,國家團結竟然依靠對少數族裔的不信任而凝聚。民調機構YouGov在最新的民調中不無憂慮地提出,權威民粹主義正在歐洲反全球化浪潮中死灰複燃。
從2016年12月4日起至2017年秋季,包括意大利(12月4日)、奧地利(12月4日)、荷蘭(2017年3月15日)、法國(2017年5月7日)和德國(2017年9/10月)5個歐盟核心國家將迎來不同類型的改選。對於歐洲而言,這一政治開考,發生在英國脫歐和特朗普在美國勝選之後。極右翼政黨頻繁擡頭的歐盟又將如何同特朗普政府重塑最重要的跨大西洋同盟關系?
在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SE)副校長凱利(Paul Kelly)看來,美國以地緣因素來考慮同歐洲的關系,而其首要挑戰是俄羅斯。在此背景下,歐盟維護歐洲整體安全與和平的作用加強。“一方面,特朗普上臺令各方的不確定性都明顯增加;另一方面,我始終認為特朗普的政策是針對國內的,他會說些傻話,但是他沒有什麽外交政策。”凱利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專訪時說道。
“特朗普可能是一個弱勢總統,但是也相對更無法預測,”凱利表示,“總體來說,對於美歐關系而言,在英國退歐後,當美國還想知道歐盟立場時,會把專註力移向德國或者其他歐盟中的領先國家。”
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領導人勒龐
勒龐的勝算在不斷加強
連年經濟不振和恐襲事件不斷發生給予了民粹主義在法國滋生的土壤。
YouGov的最新民調反映了法國人對自身處境的失望之情:多達21%的法國人認為法國比大多數其他國家更糟糕。這個數字在發達國家中十分少見,幾乎是發展中國家的水平。另有4%的法國人認為,法國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國家,這幾乎是此次涵蓋了19個國家的民調中的最高比例了。
這份民調還顯示,與其他歐洲人相比,法國人最反對國際貿易和全球化,且僅有很少人認為移民對於他們的國家有益。而在調查的11個問題中,法國人在6個問題中都對全球化表現出了最不滿的情緒。
不過這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包括法國和意大利等南歐國家向來有反對全球化的傳統。
重要的是,在以往的選舉中,盡管喜歡抱怨全球化,法國選民並未做好令極右翼政黨掌控法國的準備:一個明顯的事實是,對於大部分法國人來說,“國民陣線”的起源同上世紀40年代的維希傀儡政府相關,勒龐的父親讓-瑪麗•勒龐(Jean-Marie Le Pen)是一個公開排外的極端人士。
至於勒龐是否會在2017年成為法國總統,《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在對法國政商界人士的隨機采訪中驚訝地得知,即便是在此前堅決認為“法國人不會接受極右翼政黨上臺”的人士,也因為特朗普的獲勝而變得猶豫。而且,勒龐所提倡的“廢除歐元,回歸法郎”對不少老派法國人而言並不是沒有吸引力。
YouGov認為,有跡象表明,權威民粹主義正在回歸歐洲。始於上個世紀80年代的權威民粹主義,其代表人物是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核心概念是資本主義作為一種經濟體系,並不只為財富或中產階級服務,也為普通民眾效力,並通過爭取平民的贊同而重建霸權。
YouGov指出,“這種危險體現的最明顯的地方就是法國。法國同英國一樣,具有約37%左右的自由左派,然而與英國不同的是,在民調中剩余63%的法國選民全是持權威民粹主義觀點的選民。2017年大選將取決於這些選民的選擇。如果這些選民在第一輪就全部偏向勒龐,而中右翼的法國共和黨無法得到足以進入第二輪的選票,勒龐將輕易贏得法國總統的寶座。
不過,打著民粹主義大旗的勒龐並不等同於她的父親。她是一位接受過精英訓練的職業律師,懂得利用當下法國人在經濟方面的挫敗感、對精英集團的失望和面對移民的微妙情緒。
在中右翼方面,原本可以阻擊勒龐的是前總統薩科齊,不過鎩羽而歸。法國哲學家列維提出,如果薩科齊勝選,他將有可能在選戰中劫持勒龐的選民,並令上述選民回歸主流右翼懷抱,但薩科齊和勒龐的區別是:“薩科齊使用同勒龐相近的政策,但是他對這些政策一點也不信。”
列維警告道,“如果特朗普(當總統)已經變成可能,那什麽都有可能,從現在開始沒有什麽是不可想象的。”
“雖然勒龐不太可能贏得大選,但是卻依舊存在可能性,這是因為人們已經對政策喪失了興趣,只關註個人性格了。”列維表示。
對於法國大選,唯一希望寄托在法國年輕人身上:盡管只有37%的法國人認為全球化是個好東西,不過在18~24歲的年輕人中,支持全球化的比例高達77%:比起年長者,年輕人對於全球化有更積極的看法。
不過正如YouGov所提出的那樣,這些年輕人會隨著年齡增長仍然維持這樣的看法嗎?若不然,歐盟的前景將更加暗淡。
默克爾是西方價值觀的最後守護者嗎
在對德國的告別訪問中,美國總統奧巴馬說,“如果我是德國人,我就會投她(默克爾)一票。”
事實上,德國總理默克爾對於其將謀求第四任期的表態令不少被特朗普當選嚇到的保守德國民眾松了一口氣。在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後,默克爾的民調迅速反彈。根據不同民調顯示,默克爾在德國選民中的支持率在52%~59%之間。
在特朗普取得勝利後,堅守價值觀的默克爾為這位美國新領導人制定了一些基本規則:“美國與德國,由於共同的價值觀相連——民主自由,無論種族、宗教、性別、性向和政治信仰,都尊重人格尊嚴和法律。在這些價值的基礎之上,我將同美國的未來總統特朗普共同合作。”
不過,德國自身能在2017年的這場大選中不落入廉價的民粹主義政治中嗎?
當《紐約時報》稱贊默克爾是西方價值最後的守護者時,默克爾本人卻覺得這種贊揚是荒謬的:在她看來,在當下的世界之中,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實際上,盡管來自海外的贊揚聲不絕於耳,默克爾清醒地意識到她在國內的挑戰。已有德國知識界憂慮,默克爾的參選令“德國選擇黨”(AfD)有了更好的機會。該黨以“默克爾必須下臺”為口號,得到了不少極右翼選民的支持。
黨主席佩特里(Frauke Petry)表示,默克爾的再度謀求連任將令選項黨受益。她指出,如社會民主黨推舉回國參選的歐盟議會前議長舒爾茨作為其黨內總理候選人,這樣的“大聯合政府黃金搭檔”最能體現“德國正走向衰落”。
不得不提到的是,在2017年大選年來臨之前,默克爾領導的基民盟(CDU)在先後舉行的5場重要地方選舉中一場都沒贏,社民黨也輸了四場。有評論認為,這是德國選民用選票來懲罰默克爾“難民政策”的直接表現。而打著反移民旗號的德國選擇黨不斷勝出,成為最大的“黑馬”。在上述5場選舉中,唯一不變的是德國選擇黨從12.6%~24.2%不等的“兩位數”的得票率。
在德國選擇黨之前,德國的右翼民粹黨派從未如此接近德國的政治權力中心。在20世紀90年代同樣反移民的右翼民粹政黨德國共和黨(Die Republikaner)在移民潮下降後迅速銷聲匿跡,該黨一度在1992年民調中獲得10%支持率,但在1994年迅速下降至2%。
有跡象表明,處理難民危機問題失利的默克爾不再是不可戰勝的。宣布再次競選的默克爾也加緊了在移民政策方面的轉向。
幸運的是,與法國的國民陣線、荷蘭的自由黨相比,德國選擇黨在德國尚未受到主流的歡迎,支持率在13%左右。最近幾次民調顯示,即便所有的左翼黨(社民黨、綠黨、左翼黨)等組成聯合,仍然無法在選舉中贏得多數。
可能唯一令人感到擔憂的是民調的準確性。畢竟在此前的州級別選舉中,德國選擇黨不僅僅從傳統的兩大政黨分流票源,更從各小黨派,以至於無黨派人士手中得到了選票。此前,民調已在美國大選中栽了跟頭。
一位在德國旅居數十年的大學教師曼玲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表示,德國選擇黨發言,必須小心翼翼,擇言不慎可能會被劃到極右翼派別去:這對於大多數知識分子而言,這等於被社會邊緣化。
美歐關系如何維系
自二戰以來,歐洲的精英認定各國的身份認同最終會海納百川一般匯入歐陸的洪流,然而實際上,法國、匈牙利、波蘭和奧地利以及德國的極右翼黨派正在以權威民粹主義者的面孔,在歐陸的反全球化浪潮中,利用一股懷舊之情再度掀起浪潮。
需要指出的是,在奧巴馬政府的跛腳鴨時期和特朗普正式就任美國總統的開始幾個月中,歐盟即將迎來一系列潛在的“脫歐沖擊”。
12月4日,意大利將舉行修憲公投,奧地利將舉行利第2輪總統選舉。這兩場投票都有可能導致極右翼民粹主義上臺:在意大利是由前喜劇明星貝普·格里羅(Beppe Grillo)創立的“五星運動黨”,在奧地利是極右翼政黨“自由黨”總統候選人霍費爾(Norbert Hofer)。
意大利公投如果失敗,總理倫齊承諾將引咎辭職,同時“五星運動黨”可能借機上臺並觸發脫歐公投。選前的最後一輪民調顯示,意大利選民傾向於拒絕倫齊的改革法案。
同天在奧地利舉行的第2輪總統選舉中,可能上臺的霍費爾可以說是特朗普的翻版:他主張“奧地利優先論”,而特朗普強調的是“美國優先論”。
2017年3月15日,荷蘭將舉行議會選舉,屆時極右翼議員威爾德斯(Geert Wilders)領導的自由黨將測試其在民眾中的支持率,而威爾德斯希望效仿英國舉行脫歐公投。
需要指出的是,英國退歐後,荷蘭、瑞典和丹麥將成為最大輸家。上述三國是英國在歐盟中最緊密的戰友。實際上1973年,丹麥同英國一起加入歐盟,主要原因就是英國當時是丹麥最大的出口市場。
目前,荷蘭自由黨越來越受到民眾歡迎,甚至在一些民調中已與荷蘭目前的執政黨自由民主黨的支持度相差無幾。此外,在挪威、塞爾維亞和捷克等國,極右翼政黨實力也在不斷增長,並在2017年所在國的選舉中均有勝算。
這提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歐洲的極右翼政黨為特朗普上臺歡呼,而有可能奉行孤立主義的特朗普又將如何同這些潛在的極右翼政黨相處呢?
凱利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的專訪中道出了歐洲知識分子對於特朗普的兩重判斷:不確定性最令人擔憂,以及他恐怕是一位僅僅專註於國內的“弱勢總統”。
從傳統地緣政治而言,美國需要一個穩定的歐洲來迎接來自俄羅斯的挑戰。“歐盟是一個重要的機制,它並不完全是一個防禦性的,同時也是一個經濟整合的聯盟,用來維護歐洲整體的安全和和平,”凱利告訴本報記者,“這也是美國原本希望英國留在歐盟之中的原因。”
展望特朗普治下的美歐關系,凱利並不覺得會變得危險,“美國政治制度是複雜且有相互牽制的。”
“需要指出的是,特朗普是通過反對建制派上臺的,他的擁護者單純地反對華爾街和華盛頓,”凱利表示,“這令人對於如何辨別特朗普的政策立場造成了難度,他可能會成為一個‘相對弱勢總統’,沒有什麽外交政策。”
另一方面,“特朗普可能是一個弱勢總統,但是也相對更無法預測,而如果是一個強勢總統,你還能知道他想要什麽。”凱利表示。
毫無疑問的是,在特朗普治下,英國將啟動退歐程序。而當美國再想知道歐盟立場的時候,會把他們的專註力移向德國或者歐盟中其他的領先國家,為此英國會喪失一些(力量),“但是,英國對於美國來說不會變成一個社會棄兒,只是不那麽重要罷了。”凱利對記者表示,“在奧巴馬政府的重返亞洲政策領導下,這一事件已經發生了,這種過程仍將繼續。”
意大利的民調機構沒有失靈,如選前民調一樣,大部分意大利人對總理倫齊提出的憲法改革公投投出了否定票,倫齊也如此前承諾的那樣宣布辭職。
倫齊也如此前承諾的那樣宣布辭職
公投失敗是否會引發意大利政治危機?反建制的民粹主義政黨“五星運動”會否因此起勢贏得大選,從而帶領意大利走上“脫歐”的道路?如此種種,公投前諸多猜測成為讓人擔憂的現實問題。不過,不少歐洲觀察家認為,目前關於意大利政治未來的擔憂有些過於誇大,“五星運動”想讓意大利“脫歐”沒那麽容易。
“五星運動”組閣命運難測
當地時間5日淩晨,意大利憲改公投初步結果出爐,反對票超過贊成票近20個百分點,倫齊宣布將辭職。他在新聞發布會上說,本屆政府到此結束,他將前往總統府遞交辭呈。倫齊此前表示,此次憲法改革主要涉及削弱參議院權力以及把部分地方權力收歸中央,精簡機構,節約開支,以推行必要的改革措施,反對派則指責其打著改革旗號,掃除政治反對派。
經濟學人智庫(EIU)區域經理拉弗蒂(Tom Rafferty)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倫齊辭職後,預計意大利將建立一個過渡政府,並在2018年初的意大利大選前調整選舉法案。因為根據現行的選舉法,屆時很可能產生政治僵局。
英國《金融時報》的分析也認為,倫齊辭職後,最可能的結果是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Sergio Matterella)任命一位新總理管理國家政務,直到2018年初的下一次議會選舉。至於新總理人選,幾乎可能肯定的是將會是一雙“安全的手”,例如意大利參議院議長格拉索(Piero Grasso),或者在國際社會廣受尊敬的意大利財長帕多安(Pier Carlo Padoan),再或者是倫齊領導的民主黨中的其他部長。
而過渡政府的主要任務是準備一項新的選舉法案取代現行制度,確保政府可以完成五年任期,同時,下次大選的議會紅利席次(額外的獎勵席次)屬於獲得勝利的聯盟,而非某單一政黨。如此一來,即便“五星運動”贏得選舉,也不太可能在議會占據主導地位。
拉弗蒂認為,反對憲法改革的公投結果將令倫齊領導的原已分裂的民主黨進一步撕裂,將促使反建制的民粹主義政黨“五星運動”在下次大選中躍升為第一大政黨,但不會在議會占據多數席位。為組建政府,迫使該政黨必須和其他政黨建立聯盟。
“鑒於‘五星運動’對意大利政壇老牌政黨的強硬姿態,以及後者對‘五星運動’政策和執政能力的擔憂,EIU認為這不可能成功。”他說,更可能的情況是,建制派政黨被說服聯合起來迫使“五星運動”退出政府,之後中左翼和中右翼組建一個不穩定的執政聯盟,當然,也不太可能進行有意義的政治經濟改革。
因此,有觀點認為,無須將擔憂著重放在“五星運動”及其提出的意大利脫歐公投上,在很多方面,關於意大利政治未來的擔憂被過於誇大了。
最現實的麻煩
對於歐盟各國政府和金融市場來說,倫齊的失敗將加強外界對歐元區第三大經濟體政治和金融不穩定性風險的不安。有歐洲觀察家認為,目前危險並不在於意大利將陷入政治混亂或落入民粹主義政黨“五星運動”的手中,但對於意大利銀行、公共財政和經濟現狀的擔憂是有切實根據的,需要該國推出切實可行的措施。
更加直接和現實的麻煩是意大利銀行業。意大利第三大銀行、也是最脆弱的銀行錫耶納銀行原計劃在公投後公開募集50億歐元資金,公投失敗讓人們對該行融資能否成功產生質疑,而一旦該行出現問題,將動搖外界對意大利整個銀行業的信心,市場對倫齊失敗的緊張情緒可能進一步令其承壓。
自從金融危機後,意大利經濟低迷,銀行業一直未能走出困境,經合組織在上個月的一份報告中稱,意大利銀行業不良貸款高達3600億歐元。此前有消息人士稱,為平息可能出現的市場動蕩,歐洲央行已經做好增持意大利國債的準備。
在意大利,銀行業和政治息息相關。該國家庭持有約1700億歐元銀行債券,根據歐盟條例,任何銀行倒閉,預計普通的意大利債券持有者將不得不承擔一些損失,這可能造成難以預料的政治後果。如果意大利政府采取措施支撐銀行業,則將令公共債務大增,目前該國公共債務已經是國內生產總值(GDP)的133%。
而在這些擔憂的背後是,自1999年加入歐元區以來,意大利經濟幾乎沒有增長。2014年倫齊政府上臺以後,進行了勞動力市場和稅務改革,根據意大利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2015年意大利經濟終於增長了0.8%,此前3年一直持續衰退。
倫齊下臺後,類似的改革看起來已無望,下屆政府的執政時間只有1年多,其主要精力將集中在修改選舉法案上。
拉弗蒂表示,拒絕改革將對意大利經濟產生不利影響。投資者信心的喪失可能令銀行的資產重組計劃失靈,因此對金融部門的影響是近期最主要的風險。此外,由於投資者把有限的經濟改革作為中期的考量因素,意大利仍將很容易受到信任危機的影響。
英國“脫歐”公投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報告預計意大利經濟要到2025年才能重返金融危機後的高位,並將該國今年經濟增長率預期下調至低於1%,明年則為1%。
在經歷了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和英國脫歐公投的黑天鵝事件後,正在為意大利公投捏一把汗的歐盟現在或許可以稍稍松一口氣。
在奧地利的總統選舉中,奧地利人用選票向極右翼和民粹主義說了不,原本有望成為歐盟二戰以後第一位極右翼總統的候選人再次敗北。盡管總統在奧地利不具實權,但這次選舉結果仍被視作西方民粹化狂潮中的一縷清流。
根據奧地利國家電視臺公布的最新統計結果,奧地利總統候選人、前綠黨領導人範德貝倫(Alexander Van den Bellen)在12月4日的總統選舉中得票率為53.6%,明顯領先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奧地利自由黨總統候選人霍費爾(Norbert Hofer)。
範德貝倫
事實上,早在今年5月的奧地利總統選舉第二輪投票中,範德貝倫就以50.3%的微弱優勢擊敗了霍費爾(49.7%),但霍費爾以投票期間部分選區出現異常情況為由要求重新投票。奧地利憲法法院在7月判決該輪投票“不算數”,才有了最近的這場重新投票。
在難民危機的沖擊下,歐洲右翼勢力不僅出現了擡頭趨勢,而且也獲得了越來越多民眾的支持。因此,這場關系到奧地利國內政治走向的總統選舉也成為了整個歐洲關註的對象——向左還是向右?這是一次民意風向的測試。畢竟一旦奧地利誕生了二戰以來的首位右翼總統,就很可能產生示範效應,讓歐洲其他右翼民粹政黨受到“鼓舞”。
一次緩沖
範德貝倫的獲勝為歐盟贏得了一次緩沖,即使這個緩沖很可能是暫時的。
72歲的範德貝倫作為左翼的代表,在移民和難民問題上比較包容,也支持歐盟一體化。曾為大學經濟學教授的他被認為是“帶有生態和社會意識的自由派”,如今以7%的明顯優勢獲勝的結果將會給其他即將進行大選的歐洲國家帶去正面的信號。
最受人矚目的就是明年的法國總統大選,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領導人勒龐被認為很有可能當選法國總統。隨著菲永以較大優勢成為代表中右翼政黨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法國內部對於勒龐當選的擔憂才稍稍有些緩解。
一聽說霍費爾敗選的消息,德國經濟部長、中左翼社會民主黨大佬加布里爾(Sigmar Gabriel)就迫不及待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情:“整個歐洲精神上的負擔都卸下了。”他把這一結果視為“反對右翼民粹主義的明確勝利”。
歐洲議會最大的中右翼保守派政治聯盟領導人韋伯(Manfred Weber)也從這一結果讀出了更深遠的意義。韋伯在社交媒體推特上寫道:“奧地利選民傳達了明確的親歐信號。歐盟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從此遠離。”
分化仍然嚴重
雖然奧地利的大選結果給歐盟帶來了暫時的安撫,但僅憑這一股“清流”並不足以讓整個歐洲安定。
事實是,霍費爾即使敗北,但仍然獲得了46%左右的支持率。這一數據揭示了奧地利內部的分化依然嚴重,和以往相比,右翼勢力和對歐盟的不容忍情緒都出現了驚人的增長。
這種變化在英國也極為明顯。反對泛歐主義的英國極右翼政黨——獨立黨(UKIP)在這幾年獲得的支持率極速竄升。在今年6月的脫歐公投中就有52%的選民選擇脫離歐盟。
範德貝倫在選舉中十分強調此次大選與脫歐之間的關系。他預測,如果霍費爾當選總統,必定會把奧地利推向脫歐公投的方向。雖然霍費爾敗選讓奧地利的脫歐勢力受挫,但脫歐的想法並不會完全消失。選舉結果落定,但等待範德貝倫和奧地利的將會是一場更大的政治鬥爭。
奧地利的議會選舉將會在2018年舉行,極右翼自由黨目前在民調中領先,獲得了大約三分之一的支持。範德貝倫誓言,就算自由黨最終贏得了選舉,仍然會阻止由自由黨領導的政府組閣。而這樣的行動很可能會引發一場憲法危機。
橋水基金(Bridgewater Associates)創始人兼聯席首席投資官達里奧(Ray Dalio)周三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表示,對於全球市場參與者而言,發達經濟體中崛起的民粹主義已經成為比各國央行更值得擔憂的因素。
橋水基金是世界上最大的對沖基金,管理資產規模約為1500億美元。
達里奧稱,民粹主義已經成為市場參與者擔憂的頭號問題。
“民粹主義並不僅僅是認為世界上存在著財富差距……還有一種感覺是:他們不代表我。這是一種國家主義,關乎獲得更大的控制權。這也是兩極分化愈加顯著的表現,左的更左,右的更右。民粹主義在今年第一次成為全球最重要的問題。”達里奧如是表示。
達里奧補充說,“以前最重要的是央行,現在央行不那麽重要了。對市場參與者來說,經濟的最大問題是,未來一兩年內,民粹主義將會如何發揮它的威力。”
世界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拉加德也表示,早在2013年時,她就在一次演講中警告過民粹主義的反擊,但“那個時候沒有人聽”。
達里奧、拉加德和經濟學家薩默斯(Larry Summers)共同出席了彭博在達沃斯舉辦的一場研討會。會上討論了美國及歐洲發達經濟體中就業前景黯淡和民粹主義崛起等議題。
今年歐洲多國將迎來大選,特朗普登頂美國總統無疑給不少鼓吹民粹主義與權利的政黨最大激勵。法國、荷蘭將在春天迎來重要選舉、而歐洲火車頭德國將在9月迎來新一屆執政黨。
特朗普近期的言行似乎並未給右翼政黨提供正面支持。其提出頗受爭議的入境限制令讓歐洲選民逐漸向中左翼傾斜,而對歐盟的“冷淡”態度、貿易戰和匯率戰言論及與俄羅斯的親密關系也讓特朗普在歐洲人的心目中形象有所受損。不過大戰一觸即發,可以預見的是右翼民粹主義政黨一定會作“殊死一搏”。
勒龐:法國優先,退出歐元區
上周末法國極右翼國民陣線領袖勒龐(Jean-Marie Le Pen)開始了競選活動,希望通過其反全球化立場在混沌的法國政局中占得先機。在數十年來可能是最混亂的大選背景下,勒龐在競選宣言中承諾將給予法國人民自由,傾聽人民呼聲,主張法國保護自己的邊界,擁有獨立的貨幣和國防,對抗移民、難民和全球化對法國身份的沖擊。與特朗普類似,勒龐提出了“法國優先”,其144項政綱包括退出歐元區、啟用獨立貨幣、重啟歐盟成員國條款談判、降低退休年齡、結束申根協定和像冷戰時期戴高樂那樣退出了北約軍事體制。
不過勒龐的立場未必能獲得主流民意的支持,歐洲人最看重的是領導人的能力和執政的穩定性,特朗普上任後給美國帶來的“混亂”說明缺乏執政經驗可能帶來的麻煩,這也是勒龐及其他右翼政黨所欠缺的。最新的民調也顯示,雖然勒龐有望通過第一輪初選,但在最後決戰中她將落敗。
德國:極右翼虎視眈眈,默克爾腹背受敵
成立僅三年,高舉反移民旗號的德國選擇黨(Alternative for Germany )目前的民意支持率已經達到11%,在去年舉行的地方選舉中他們已經贏得了德國十六個州中十個州的議會席位,在默克爾的政治故鄉梅前州選舉中,德國選擇黨的支持率甚至超過了執政黨基督教民主聯盟,震驚全國。去年底發生在柏林的聖誕集市襲擊案深深刺痛德國人民的心,德國選擇黨等右翼政黨借機大撈政治資本,劍指大選。
除了德國選擇黨外,中左翼政黨社會民主黨(Social Democrats )已經開始對默克爾造成實質性威脅。1月25日,社會民主黨主席,現德國經濟部長加布里爾(Sigmar Gabriel)宣布放棄9月競選德國總理,轉而支持前歐洲議會議長馬丁舒爾茨(Martin Schulz)代表社民黨作為候選人參加競選,與現任總理默克爾展開最後爭奪。此後出現神奇的“舒爾茨效應”,社民黨與默克爾所在的基民盟支持率對比由落後15%逆轉為領先4%,德國《圖片報》則以大題形式發問:“德國厭倦默克爾了嗎?”。
荷蘭:自由黨欲帶“郁金香”脫歐
荷蘭將於今年3月15日進行議會選舉,屆時將有13個政黨爭奪議會席位及組閣權,值得註意的是極右政黨自由黨目前在民調中一路領先。自由黨主席懷爾德斯(Geert Wilders)在英國脫歐公投結果出爐後便在推特上表示“輪到我們了”,要讓荷蘭脫離歐盟。近日他已經將議會選舉渲染成“愛國者的春天”。
不過懷爾德斯的總理之路必定坎坷。民調顯示,倘若荷蘭現在舉行大選,自由黨將在荷蘭國會150席中獲得33席,超越現任總理呂特的自民黨成為第一大黨,但不足以獨立組閣。根據現行制度,合作組閣需要4-5個政黨形成聯盟方能獲得通過。歐洲輿論普遍認為,鑒於主流政黨很可能會拒絕與自由黨結盟組閣,屆時維爾德斯恐怕只能仰天長嘆。
意大利:“五星運動”或成“黑天鵝”
賭上自己政治生涯的倫齊隨著意大利修憲公投失敗黯然“下課”,並在2017年政府預算案或通過後正式離職。隨後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Sergio Mattarella)任命真蒂洛尼(Paolo Gentiloni)為過渡政府臨時總理,並運作到2018年春季的大選。
今年1月意大利憲法法院宣布選舉法部分內容無效,兩輪選舉制違憲,下次大選只需一輪投票,獲得眾議院至少40%席位的黨派應自動成為多數黨,修正的選舉法立即生效,這為可能提前舉行選舉敞開大門。如果意大利大選提前,從目前民調和局勢分析,“反精英、反歐盟、反難民”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五星運動黨”有很大可能贏得大選,屆時,意大利可能開啟又一次脫歐公投。
目前的情況是,執政黨民主黨支持率受修憲公投結果影響大幅走低,雖然“五星運動”尚不具備獨立組閣的能力與條件,但一旦他丟掉“不與其他政黨結盟”的承諾,尋求同其他極端政黨聯合競選,並利用近年來意大利經濟狀況持續惡化,移民增加就業率下滑大做文章成功獲勝,那麽真正的“黑天鵝”就來了。
2017年是充滿不確定性的一年,最終是默克爾作為“政治正確”捍衛者帶領各國成功保衛歐盟還是右翼民粹主義政黨上臺並最終“肢解”歐洲,時間會給我們答案。
去過荷蘭的人,或許知道離首都阿姆斯特丹幾公里之遙的一個叫做福倫丹(Volendam)的地方。木漁船、木底鞋、奶酪店……福倫丹讓人想到的,就是古老荷蘭小漁村的美好生活。但最近,就在荷蘭大選的當口,這里卻成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們蜂擁而至的地方。
因為在上一次的議會選舉中,贏得全國17%支持率的極右翼政黨自由黨(PVV)的領袖威爾德斯(Geert Wilders),竟在福倫丹獲得了50%的選民青睞。
而即將於3月15日舉行的荷蘭議會大選中,這位如今被稱為“荷蘭特朗普”的極右翼民粹政客,很有可能成為最大贏家。
威爾德斯是誰?
在福倫丹管理一座小博物館的退休政客、82歲的凱澤(Keizer)常常搞一些集會,和村民們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他告訴到訪的記者們,這些人中有很多會在3月15日的大選日投威爾德斯一票。
這些年,凱澤目睹了福倫丹漁業的衰敗,特別是鰻魚生產,因受到歐盟各種法規監管而難以生存。“這里的人不上街遊行,他們將自己的意願通過選票來表達。”他說,“人們對現有制度非常生氣,都覺得只有威爾德斯聆聽民眾的呼聲。”
“威爾德斯到底是惡魔還是救世主?大概介於兩者之間吧。”61歲的漁民阿佩爾(Appel)說,他不支持極右派反對歐盟的言論,但就移民問題,則完全站在威爾德斯一邊。因為過去的20年中,阿佩爾一直抱怨有太多的穆斯林來到荷蘭和歐洲。
福倫丹,只是荷蘭很多右翼小鎮的縮影。移民危機、歐盟官僚、多元文化融合失敗,讓很多荷蘭人將未來押註到了一個反穆斯林、反移民、反歐盟的極右翼民粹主義者身上。
今年53歲的威爾德斯,出生在荷蘭靠近德國邊境的東南部城市芬洛(Venlo)的一個信仰天主教的家庭。家中四個孩子中,他排行最末。他的教育背景包括健康保險,此後從荷蘭開放大學獲得過法律相關學業證書。
威爾德斯最初對政治的興趣,來自早期為人民自由民主黨人撰寫演講稿。後來擔任該黨領導人博肯斯坦(Frits Bolkestein)議會助理一職,才正式開啟了他的政治生涯。這一時期,他主要負責與外交政策相關的事務,也正是這個階段,他遍訪了中東國家,包括伊朗、埃及、敘利亞、以色列。而博肯斯坦是荷蘭第一位公開關註外來移民問題的政客,特別是嚴厲批評大量的穆斯林移民。在荷蘭政壇,人們普遍認為,威爾德斯受博肯斯坦影響頗深,連口無遮攔直言不諱的風格,也繼承於他。
威爾德斯一直以來都以譴責穆斯林的言論引入註目。在2002年擔任人民自由民主黨發言人期間,由於其極右言論,成為黨內最右翼分子,並於兩年之後被開除出黨。同年9月,他組建了現在的自由黨。
在最近一次接受星空電視的采訪中,威爾德斯對英國首相特雷莎·梅大加贊賞,並堅決表示如果取得大選勝利,一定追隨梅的脫歐行動。談到人們將他比作“荷蘭特朗普”時,他則表態稱,自己不是對特朗普所有的作為都表示贊同,而關於難民,他持同特朗普一樣的觀點:應該給他們提供庇護所,但不是在美國,也不是在歐洲,而是幫助他們“就地安置”,比如在沙特阿拉伯。
人身安全長期受到威脅
2月23日,就在競選宣傳活動如火如荼進行之際,威爾德斯競選安保團隊內部爆出保密信息泄露事件,自由黨的宣傳活動和威爾德斯所有公開露面活動立刻全部暫停。
事實上,由於威爾德斯的極端右翼言論,他的個人安全一直受到威脅。
最早的一起謀殺未遂事件,發生在2004年11月10日,兩名持有3顆手榴彈企圖謀害威爾德斯和另一位議員的嫌疑人被警方控制。經調查,兩人同屬一個主要以北非裔為主的年輕荷蘭人組成的恐怖集團。此次事件之後,威爾德斯一直處於24小時警察安全保衛之下。
有報道稱,他的保安人員包括6名便衣警察,他的住宅有防彈保護外墻和玻璃,並有警察全副武裝站崗巡邏,家中甚至特別設有一個“緊急房間”以防不測。還有報道稱,他在議會的辦公室是在大樓一處隱秘的角落,只有一個單通道的走廊進出,這是為了在受到恐怖分子攻擊時,便於安全防衛人員予以反擊。
另據荷蘭媒體報道,經過一個多星期處理內部安全保障而暫停競選的威爾德斯,在上周三重新出現在人群中,這一次,團團護衛他的已不是保安警察,而是一隊由國防部特別安全任務部門組成的精兵強將。
最新民調顯示,威爾德斯及其自由黨的支持率在過去兩周有所下降,從此前的150個議席中可能獲得32席,下降到了26席。有分析稱,這可能與宣傳暫停有一定關系,也有可能與特朗普上臺後的一系列行動引起荷蘭選民重新思考有關,更有分析認為,是現任政府為選情所迫,政策言論開始出現更右傾向所致。
即使成為最大黨,組建政府可能性依然渺茫
荷蘭議會共有150個議席,也就意味著要組建一個多數黨政府需要76個或更多的席位。歷史上從未有任何政黨達到過如此目標。因此,一百多年來,荷蘭都是多黨聯合執政。
每一個政黨必須至少獲得0.67%的全國支持率,才能保證一個議席。過去幾十年,傳統意義上的左翼和中右翼三個主要黨派(基督教民主黨、工黨和自由民主人民黨)的共同支持率持續下降,從上世紀80年代的80%,下降到了目前的40%。
此次荷蘭大選,一共有28個政黨參與其中,其中不乏新建的政黨。最新民調顯示,威爾德斯的自由黨比現任總理馬克·呂特(Mark Rutte)所在的中右翼自由民主人民黨的席位數稍有領先。
英國歐洲改革研究中心研究員蘭姆·考特維基(Rem Korteweg)在其關於荷蘭大選的報告中指出,即使近期自由黨的支持率有所下降,仍有可能在荷蘭下議院獲得最多席位。如果威爾德斯真的能夠贏得32席,這也就意味著他的支持率在20%,這會讓人們看到議會席位歸屬更加分散化的情景。
從威爾德斯只有一頁紙長的競選綱領來看,內容包括脫歐、關閉清真寺和伊斯蘭學校、停止接納尋求庇護的難民、增加國防投資,提高養老金以及減免收入稅。他的這些政策獲得了傳統保守右派和左派的擁護,雖然事實上這些政策如何真正實施並沒有清晰的路線圖。
現在來看,如果威爾德斯領導的自由黨如願成為第一大黨,威爾德斯就有可能首先被賦予聯合其他政黨組建新政府的權力。然而,威爾德斯在議會內的盟友相當稀缺,目前沒有一個政黨願意和其聯合執政。因此,考特維基認為,在威爾德斯本人也認為實施理想政見相當困難的情況下,他可能會選擇做最大的反對黨。
“在政府之外,他不需要妥協他的政治理念,可以繼續重重地擊打他的‘民粹鼓’,一方面在社會複雜困境中尋找‘簡單答案’,同時還能對荷蘭政壇的話語權有所把控。因為作為議會第一大黨領導人,他的意見會有很大權重。”考特維基在報告中分析說,威爾德斯一直以來一再譴責政府、議會和司法機構的“偽善”,指責荷蘭政治制度不再反映民意。作為在野黨領袖,他便可以不斷強化這些批評,進一步贏得民心。
長期隱患更甚
在考特維基看來,如果自由黨成為最大黨,而聯合組建政府失敗,或許會讓歐盟擁護者暫時舒一口氣,但事實上,其長期負面影響可能更加深遠。
“面對一個不穩定的、脆弱的、匯集了眾多傳統主流黨派的聯合政府,威爾德斯的民粹主義言論,很有可能成為荷蘭唯一的反對聲。當這個排除了自由黨的新政府不能長期保持穩定,威爾德斯爭取到更多席位且卷土重來的可能性就會增加,到那個時候,再排除他獲得執政地位,就會變得更加困難。”考特維基說。
當然,在全球反建制民粹主義風起雲湧之時,精英們還是期待最糟糕的不會發生。
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多倫(Ed Dolan)撰文稱,目前荷蘭經濟狀況相對良好,會對威爾德斯起到牽制作用,因為在經濟向好時,人們不想改變現狀。
“幸運的是,荷蘭在相對較好的經濟形態下進入選舉周期。預計2017年經濟增長、經常賬戶、通脹、失業率、政府債務和預算赤字6個關鍵經濟指標將超過歐元區的平均水平。2015年GDP增長率已經達到2%,預計到2021年將保持在3%或更高,而歐元區經濟增長平均值在同一時期,甚至連2%都達不到。而強勁的經濟表現,一般來說,對於新的政治力量的崛起是負面因素。”多倫說。
讀書札記171120
民粹大爆炸(一) 定義與歷史
掌門執筆
《民粹大爆炸The Populist Explosion》(2016) John Judis
觀乎近年歐美選情,民粹浪潮正以驚濤裂岸之勢,衝擊著正統政治的高堤堅壘. 在歐陸,法國政黨「民族陣綫National Front」, 英國「聯合王國獨立黨UK Independence Party」,德國 「德國另類選擇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 義大利「五星運動Movimento Cinque Stelle」, 西班牙「我們能黨Podemos」….. 都是極具代表性的民粹主義政黨.
去年美國總統大選,民主黨提名戰敗在 希拉莉手下的 桑德斯Bernie Sanders, 與共和黨候選人 特朗普,都是民粹主義者. (桑氏是民粹左派;特氏為右派.) 並且破天荒選出了當代第一位民粹派總統.
然則〈何謂民粹主義?〉
「民粹主義Populism」很難定義,原因是不同派別的內涵與表達形式差異甚大. *** 左翼和右翼的民粹主義者可能相互指責, 聲稱對方不夠 “純粹”, “邪惡”, 出賣或不忠於 “人民”…..
「民粹」一詞源自 共和羅馬時代,與「元老院Senatus」對立的「平民院populares」.
Def.「民粹主義」通常定義為:一種語言風格,使用者是一般民眾(或其代言人), 用途是把對立方 “菁英階層” 汙名化,視為追逐私利和反民主的群體, 並且尋求動員「人民people」來對抗「菁英elite」.***** ( Michael Kazin《The Populist Persuasion》)
這裡的關鍵詞是「人民」, 而非「國家nation」. 「人民」指的是 “被統治者”, 其對立物是 “統治者”, 即「菁英」. (而“國家”的他者則是 “外國”.) 民粹主義一般高度標榜愛國,皆因國家可視為人民的整體. 但是民粹主義不等同「愛國主義」,菁英主義者也可以是愛國主義者.
民粹主義也不等同於激進的社會主義(如馬克思主義),並不追求修訂或推翻建制, 而是在建制之內尋求草根階層的利益.***
一般來說,民粹存在著左右兩派, 在美國,左派民粹主義多混跡於民主黨內;而右派多潛藏於共和黨. 總體來說,共和黨較為民粹化. 在歐陸,左翼生根於北歐富裕之邦; 而右翼盛行於南歐貧窮之國.*** 說來有趣,左右兩翼的分歧卻在於對 「人民」範圍(心照不宣)的界定.
Def. 「左派民粹主義」將人民定義為「草根,低收入階層」,不會把社會中的 少數/弱勢群體(如少數族裔,外來移民或少數教派如穆斯林) 排除在外; 而在「右派」眼中,人民指的是「主流族裔(如歐美的白人)藍領及中產階級」,或明或暗地把弱勢群體排除. *** (有時甚至把他們拿來當替罪羊,如 特朗普之所為.)
兩派對「菁英」的針對性也有偏差, 左派民粹一視同仁,將菁英界定為「富裕階層」, 其抗爭面向因而帶有階級鬥爭色彩(儘管並不反建制). 而右派則將敵人限縮鎖定為某些 “邪惡菁英” (如戰前的猶太人,現今的跨國企業), 他們欺淩詐騙 “人民”,甚至將之出賣給外國勢力(如中國,世貿或聯合國) 和內部敵人(如穆斯林,犯罪份子). 右派民粹經常深具種族主義情懷.*** (掌門金句“神之左翼,魔鬼之右翼.” )
〈美國的民粹主義〉
在西方歷史,民粹主義可以上溯至 希臘的反僭主運動和 羅馬的保民官改革; 在晚近可見諸戰前歐陸的法西斯主義. 但現今聳動歐美的民粹風潮卻起源於非常晚近的美國, 並在更為晚近的時點才傳播至歐洲.***
眾所周知,美國的“開國諸父” 清一色是菁英主義者,出了名害怕 “暴民政治”. 故此經他們敲定下來的憲法,精心規劃出「代議政制」,即由菁英代表人民議政, 說穿了就是菁英階層治國,人民成為被統治者. 所以,美國的政治源流是反民粹的. 反映在建制上面,三權分立而又制衡,議會兩院制,擡舉州權,單一選區加贏家全拿…..處處可見限縮民權的斧鑿遺痕!
美國的民粹主義理念始見於第七任總統 傑克遜Andrew Jackson(任期1829-37年),但與今日已了無關連. 今天的民粹主義,清楚的原型是1890年代崛興,且盛於一時的「人民黨People’s Party」.
1891年「堪薩斯州農民聯盟Kansas Farmer Alliance」某些成員發明了「民粹派populist」這個語詞, 用來指稱該聯盟與東部和南部類似團體所發展出來的政治見解.*** 隔年的武林大會,一眾同門合併了大堂口「勞工騎士團Knights of Labours」,組成了「人民黨」. 人民黨質疑在華盛頓輪流坐莊的共和民主兩大派的最根本共識信念,為日後普存於歐美的民粹思想打下基礎. 毫不出奇,該黨壽命不長. (這是敢膽同時與少林武當作對的下場.)
值得註意的是人民黨崛興的歷史背境: 從1970至90年二十年間,南部和中西部農產品價格竟下跌了2/3之多!屋漏夜雨,80年代末大平原地區又遭到一場毀滅性旱災的蹂躪.(如在中國,必會發生赤眉黃巾和太平天國了.) 冷酷無情的壟斷性鐵路公司卻提高農產品的運輸價格,使西南糧無從東北調. 而全國性鐵路公司的股權俱為東北富裕地區所有.***
西南自耕農民無法存活,小農場紛紛倒閉, 合併為大型bonanza莊園,主要控股者又是東岸資本家. 農民被迫轉型為(農業)僱工,薪資卻又受到來自 中國日本葡萄牙和意大利移民的削減逼力. 促成洲際移民前來美國,只有東岸政治菁英有權力(及經濟誘因)做得到. 仍未失去土地的農民仍得苦於沈重債務, 土地質押,以致堪薩斯州45%地權註冊在銀行名下. 全國性大銀行不用說大多是東岸企業. (此所以今日的西南民粹,基於文化遺傳,猶與東岸菁英不共戴天!)
人民生活無著,焦躁不安,是民粹主義發酵的必要條件.**** 昔年今日,大洋兩岸,其理一同. 特朗普的民粹路綫與百年前合出一轍, 雖然時移勢易,要打倒的仍舊是東岸菁英(及其跑腿現代傳媒).
“其興也勃,其亡也速” 正是民粹政治的寫照與宿命.
〈民粹政治的勃興與侷限〉
民粹既植基於 “人民”,而人民的本質卻是 “不智不識,順帝之則”, 他們只求溫飽,並不想,也缺乏能力自我統治. 與之相反,歷史上向由菁英治國, 其尚者誌氣恢宏,以天下為己任; 其下者自然….. 貪婪無恥,以牟利為職誌.
人民關心政治,只會因於生計艱難,朝不保夕, 換句話說, “民怨” 才是民粹政治的原動力. 這就註定了民粹風潮先天上具有爆發性質,並會隨著經濟困境的紓緩而退減甚至消亡.***
另者,民粹主義政黨的綱領為了濟急解困,每多矯枉過正,無法持久. 當他們茁長成為主要政治團體 (極端的情況成了執政黨), 其稜角自然隨之磨平,以適應社會多數的中庸取態,*** 就自然而然地不那麼 “民粹” 了. (可設想 “長毛” 有日當上了立法會主席…..) 因此, 民粹主義先天上有著 “自毀傾向”.
最後,也是最結構性的, 某些民粹論點如果具有深入的社會基礎,則必為主流政黨所吸納收編, 成為某些(甚至是所有)大黨的部分綱領.*** (如共和黨近三十年之所為.) 感到(被)滿足的選民就會 投向/重投 該黨懷抱.
如此這般,崛興的民粹政黨常會失速中衰.*** 多數的情況是,他們的 總統/總理候選人在臨門一腳之際,以大比數敗選,而該黨瞬即是向分裂和衰亡. 部分主要領導人會脫黨自立門戶, 甚或加入主流政黨,追尋永續的政治生命.
「為了人民,無論是否符合民意。」***** 土耳其 共和人民黨1931年黨綱
演說1712民粹大爆炸
講者:掌門
《民粹大爆炸The Populist Explosion》(2016) John Judis
〈何謂民粹主義?〉
「民粹」一詞源自 共和羅馬時代,與「元老院Senatus」對立的「平民院populares」.
Def.「民粹主義Populism」通常定義為:一種語言風格,使用者是一般民眾(或其代言人), 用途是把對立方 “菁英階層” 汙名化,視為追逐私利和反民主的群體, 並且尋求動員「人民people」來對抗「菁英elite」.***** ( Michael Kazin《The Populist Persuasion》)
這裡的關鍵詞是「人民」, 「人民」指的是 “被統治者”, 其對立物是 “統治者”, 即「菁英」. 民粹主義一般高度標榜 “愛國”,皆因國家可視為人民的整體. 但是民粹主義不等同「愛國主義」,菁英主義者也可以是愛國主義者. 民粹主義也不等同激進的社會主義(如馬克思主義),並不追求修訂或推翻建制, 而是在建制之內尋求草根階層的利益.***
一般來說,民粹陣營存在著左右兩派, 在美國,左派民粹主義多混跡於民主黨內;而右派多潛藏於共和黨. 在歐陸,左翼生根於北歐富裕之邦; 而右翼盛行於南歐貧窮之國.*** 說來有趣,左右兩翼的分歧卻在於對 「人民」範圍(心照不宣)的界定.
Def. 「左派民粹主義」將人民定義為「草根,低收入階層」,不會把社會中的 少數/弱勢群體(如少數族裔,外來移民,或少數教派如穆斯林) 排除在外; 而在「右派」眼中,人民指的是「主流族裔(如歐美的白人)藍領及中產階級」,或明或暗地把弱勢群體排除. *** (有時甚至把他們拿來當替罪羊.)
兩派對「菁英」的針對性也有偏差, 左派民粹一視同仁,將菁英界定為 “富裕階層”, 其抗爭面向因而帶有階級鬥爭色彩(儘管並不反建制). 而右派則將敵人限縮鎖定為某些 “邪惡菁英” (如戰前的猶太人,現今的跨國企業), 他們欺淩詐騙 “人民”,甚至將之出賣給外國勢力(如中國,世貿或聯合國) 和內部敵人(如穆斯林,犯罪份子). 右派民粹經常深具種族主義情懷.***
〈美國的民粹主義〉
在西方歷史,民粹主義可以上溯至 希臘的反僭主運動和 羅馬的保民官改革; 在晚近可見諸戰前歐陸的法西斯主義. 但現今聳動歐美的民粹風潮卻起源於非常晚近的美國, 並在更為晚近的時點才傳播至歐洲.***
眾所周知,美國的“開國諸父” 清一色是菁英主義者,出了名害怕 “暴民政治”. 故此經他們敲定下來的憲法,精心規劃出「代議政制」,即由菁英代表人民議政, 說穿了就是菁英階層治國,人民成為被統治者. 所以,美國的政治源流是反民粹的. 反映在建制上面,三權分立而又制衡,議會兩院制,擡舉州權,單一選區加贏家全拿…..處處可見限縮民權的斧鑿遺痕!
今日美國的民粹主義,清楚的原型是1890年代崛興,且盛於一時的「人民黨People’s Party」. 1891年「堪薩斯州農民聯盟Kansas Farmer Alliance」某些成員發明了「民粹派populist」這個語詞, 用來指稱該聯盟與類似團體所發展出來的政治見解.*** 隔年,一眾同誌合併組成了「人民黨」. 人民黨質疑在華盛頓輪流坐莊的共和民主兩大派的最根本共識信念,為日後普存於歐美的民粹思想打下基礎. 毫不出奇,該黨壽命不長.
值得註意的反倒是人民黨崛興的歷史背境: 從1970至90年二十年間,南部和中西部農產品價格竟下跌了2/3之多!屋漏夜雨,80年代末大平原地區又遭到一場毀滅性旱災的蹂躪. 冷酷無情的壟斷性鐵路公司卻提高農產品的運輸價格,使西南糧無從東北調. 全國性鐵路公司的股權俱為東北富裕地區所有.***
西南自耕農民無法存活,小農場紛紛倒閉, 合併為大型莊園,主要控股者又是東岸資本家. 農民被迫轉型為僱工,薪資卻又受到來自移民競爭的削減. 促成洲際移民前來美國,只有東岸政治菁英有權力及經濟誘因做得到.
仍未失去土地的農民苦於沈重債務, 土地質押,以致堪薩斯州45%地權註冊在銀行名下. 全國性大銀行不用說大多是東岸企業.
人民生活無著,焦躁不安,是民粹主義發酵的必要條件.****
〈民粹政治的勃興與侷限〉
民粹既植基於 “人民”,而人民卻是只求溫飽,並不想,也缺乏能力自我統治. 與之相反,歷史上向由菁英治國. 人民關心政治,只會因於生計艱難,朝不保夕, 換句話說, “民怨” 才是民粹政治的原動力. 這就註定了民粹風潮先天上具有爆發性質,並會隨著經濟困境的紓緩而退減消亡.***
另者,民粹主義政黨的綱領為了濟急解困,每多矯枉過正,無法持久. 當他們茁長成為主要政治團體 (極端的情況成了執政黨), 其稜角自然隨之磨平,以適應社會多數的中庸取態,*** 就自然而然地不那麼 “民粹” 了. 因此, 民粹主義先天上有著 “自毀傾向”.
最後,也是最結構性的, 某些民粹論點如果具有深入的社會基礎,則必為主流政黨所吸納收編, 成為某些(甚至是所有)大黨的部分綱領.*** (如共和黨近三十年之所為.) 感到(被)滿足的選民就會 投向/重投 大黨懷抱.
如此這般,崛興的民粹政黨常會失速中衰.*** 多數的情況是,他們的候選人在臨門一腳之際,以大比數敗選,而該黨瞬即分裂和衰亡. 部分主要領導人會脫黨自立門戶, 甚或投入主流政黨.
“其興也勃,其亡也速” 是民粹政治的寫照與宿命.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
特朗普在競選的最初階段即與傳媒有讎, 華盛頓《Huffington Post》為了羞辱他,聲稱 “本報不會用政治版,而是用娛樂版報道特朗普的競選活動. 原因很簡單,他的競選純屬餘興節目.” 不旋踵,特氏的民調領先共和黨其他候選人, 該報難為情地宣布把相關報道移置政治版.
〈特朗普的做作〉
特朗普原是紐約小地產商之子,克紹箕裘,進軍曼克頓, 把業務擴張至酒店,公寓,賭場等領域,打造出數十億美元的商業王國. 1981年,年僅35歲的他登上《People》的專題報道. 90年代他的賭業覆沒,人生重挫, 然而毫不氣餒,以實境秀《The Apprentice》成為電視明星而翻身.
特朗普首次涉入政治是在1986年招攬 共和黨著名操盤手Roger Stone為顧問, 87年在紐約時報及其他報章刋登論政公開信《需要堅定決心重整美國的國防政策》, 展示其右翼風格. 然其時尚無參選之. 1999年他重出江湖,積極爭取民粹政黨「改革黨」的提名, 但在最後一刻退出讓賢. 改革黨乃富商 裴洛Ross Perot所創,他兩度以獨立侯選人身份參選. 裴洛的顧問也就是Stone,特朗普因他牽綫而親近改革黨,臨摹裴洛的從政路綫圖.
2012年共和黨 羅姆尼Mitt Romney敗在 奧巴馬手下, 特朗普才認真展露參選下屆總統的意向. 他起初將自己定位為 “溫和的東岸共和黨人”, 支持墮胎權,主張維持社保和老年醫療保障,偏好大規模基建支出.
2016年隨著選情開展,特朗普日益傾向民粹化,首先放棄支持墮胎權, 尋且制訂出一系列逆反主流觀點的政綱, 構成了他的競選本質.
A具有震撼力的國防論點:他認為美國不應再擔任世界警察, 要把資源投放於重建國家.***(ie「孤立主義」.) 即是之故,美國得讓日本,沙地阿拉伯和其他盟國支付 “保護費”. 他又批評北約 “過時” 及 “昂貴”, 是美國的負累; 期望能夠與 “敬重的” 普京總統聯手結束中東亂局.
B經貿論點:他反對「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 反對先前世貿WTO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 反對奧巴馬已簽署而國會尚未批準的「跨太平洋戰略夥伴協議TPP」. 事實上他反對一切與外國的經貿安排,認定都損害了美國人民的利益.***他戲劇化地倡議對中國貨品徵收45%關稅, 以懲罰中國操控滙價和進行不公平貿易.****
C企業營運和就業問題:他痛批跨國企業把生產基地移往境外,然後把產品回銷本土, 既殘民以自肥,又造成就業不足,民生雕敝.*** 提議對外包產品課徵15%特別關稅. 點名攻擊 福特汽車和開利冷氣 “對美國毫無忠誠可言”.
到了競選後段,他在每一場演說都抨擊企業外移,生產外包和「稅負倒置」.(ie企業將總部移出國境以避稅負.)
D移民問題:美國根本吸納不了那麼多移民,必須優先照顧本國人民. 對外來人士的政策很清楚:合法進入,否則遣返. 倡議在美墨邊境構築界牆,還要由墨西哥政府買單. 他的移民政策表露出對墨裔和穆斯林的特殊敵意.***
特朗普的民粹牌愈打愈精,終極一章, 他在題為「建制派」的電視競選廣告中親自向觀眾訴說: “建制派,媒體,利益團體,遊說者和捐款人都反對我. 我完全負擔競選經費, 我不欠任何人,只欠做出偉大貢獻的美國人民.”***
相比特朗普的惺惺作態, 歐陸各民粹魅力領袖當中,法國領軍人物 勒龎父女才稱得上不恤世俗,特立獨行.
〈勒龎父女的風華〉
老勒龎Jean-Marie Le Pen是西歐最先行的右翼民粹運動家,早於1972年即創建了「民族陣綫National Front, FN」. 他明刀明槍走的是 民族主義和法西斯路綫:抗稅(ie反政府),反對撤離殖民地, 反共產主義,讚賞納粹和希特拉….. FN在1974年大選只得到可悲的0.76%選票.
老勒龎專走偏鋒,語不驚人死不休, 宣稱大屠殺是二戰中的 “瑣事detail”; 維琪政府Vichy France並無賣國; 鎮壓 阿爾及利亞獨立運動的人才是真正的愛國者. 他的副手B. Gollnisch同聲同氣,曾因否認大屠殺被法院判定有罪.
90年代全歐民粹風潮勃興, 民族陣綫逐漸成為有份量的少數黨,穩佔10-15%支持率. 2002年總統大選首輪投票中老勒龐獲得16.8%選票, 把總理 喬斯班Lionel Jospin打落第三位,這是他畢生事業的頂點. 尾輪投票便難逃民粹政黨臨門大敗的宿命, 以18%: 82%輸給 現任總統 席哈克Jacques Chirac.
2007年 薩科齊Nicolas Sarkozy (席哈克的內政部長) 當選總統之役, 老勒龎只得到10.4%選票,排第四. 2011年82歲的他辭任FN黨魁, 由元老派Gollnisch和新銳派女兒競逐大位.
(小,女)勒龎Marine Le Pen (1968年誕生)遺傳了父親的堅毅,卻比他更有才能. 她律師出身,投入黨務, 98年起領導FN的法律部門. 根據自傳《抗拒潮流Against the Current》, 8歲時有人暗殺父親而炸毀了巴黎的家宅, 事件中雖無傷亡,卻使她自小深明 “世態無情”. 她語音威嚴,急智多謀, 具有承擔挫敗和直面尖銳批評的決心. 受到父親的法國民族主義薰陶,將長女命名 “貞德”.
勒龎雖居右翼卻思想開明,很多見解與父親相左. 她支持婦女墮胎權和同性婚姻, 尤其背棄老勒龎反猶,同情維琪和挺殖民地的主張. 2000年她成立年輕人團體「勒龎世代Generations Le Pen」,為的是改換門戶和FN的名聲形象.*** 2008年接受雜誌訪談時,就有關毒氣室評論,公開與父親決裂.
2011年勒龎以2:1大比數勝選黨魁,立即著手從三個方面改造FN:
A背棄從前極右的反猶和種族主義立場,譴責納粹集中營是 “野蠻行為的巔峯之作”. 她嚴禁參加FN示威遊行的人剃光頭或穿軍裝; 開始時常引用 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 而老勒龎及一眾黨內老傢夥向來鄙薄戴氏. 父女抗頡日甚,2015年她最終將創黨人的父親開除出黨.***
B將民粹焦點從反猶和反共轉移至反移民和反穆斯林.*** 她除了看清大局,修辭定調也很有分寸, 聲稱反對的不是合法移民和穆斯林族群本身, 而是當中抗拒認同和融入,甚至行為上破壞法國社會的份子. 不想融和,但請離開. FN的競選手冊列明追求削減95%移民份額.
C最重大的改變是政綱,從右翼轉往左翼定位.**** FN從頭樹立「經濟民族主義」綱領:通過策略計劃達成再工業化; 以關稅和配額對抗不公平貿易; 反對削減福利開支; 國有化困境銀行; 對購買股票課以交易稅…..
另外,FN的官方立場是 疑歐論, 拒絕歐盟的撙節措施,要求公投退出歐元區.***
勒龎把FN成功轉型, 2012年大選獲得17.9%選票,排名第三, 超過父親首輪投票的最佳成績,重振了黨的聲威. FN在年輕族群(18-24歲),白領,藍領,高中學歷群得票率很高; 而在年長者,專業人士,經理人,大學學歷群和巴黎人支持率很低, 這盡顯了民粹政黨本色.
(2017大選首輪投票勒龎以21.4%居次位, 次輪投票以34.5% vs 65.5%輸給 馬克龍Emmanuel Macron. 老勒龎決定向女兒投誠.*** )
「為了人民,無論是否符合民意。」***** 土耳其 共和人民黨1931年黨綱
演說1712民粹大爆炸
講者:掌門
《民粹大爆炸The Populist Explosion》(2016) John Judis
〈何謂民粹主義?〉
「民粹」一詞源自 共和羅馬時代,與「元老院Senatus」對立的「平民院populares」.
Def.「民粹主義Populism」通常定義為:一種語言風格,使用者是一般民眾(或其代言人), 用途是把對立方 “菁英階層” 汙名化,視為追逐私利和反民主的群體, 並且尋求動員「人民people」來對抗「菁英elite」.***** ( Michael Kazin《The Populist Persuasion》)
這裡的關鍵詞是「人民」, 「人民」指的是 “被統治者”, 其對立物是 “統治者”, 即「菁英」. 民粹主義一般高度標榜 “愛國”,皆因國家可視為人民的整體. 但是民粹主義不等同「愛國主義」,菁英主義者也可以是愛國主義者. 民粹主義也不等同激進的社會主義(如馬克思主義),並不追求修訂或推翻建制, 而是在建制之內尋求草根階層的利益.***
一般來說,民粹陣營存在著左右兩派, 在美國,左派民粹主義多混跡於民主黨內;而右派多潛藏於共和黨. 在歐陸,左翼生根於北歐富裕之邦; 而右翼盛行於南歐貧窮之國.*** 說來有趣,左右兩翼的分歧卻在於對 「人民」範圍(心照不宣)的界定.
Def. 「左派民粹主義」將人民定義為「草根,低收入階層」,不會把社會中的 少數/弱勢群體(如少數族裔,外來移民,或少數教派如穆斯林) 排除在外; 而在「右派」眼中,人民指的是「主流族裔(如歐美的白人)藍領及中產階級」,或明或暗地把弱勢群體排除. *** (有時甚至把他們拿來當替罪羊.)
兩派對「菁英」的針對性也有偏差, 左派民粹一視同仁,將菁英界定為 “富裕階層”, 其抗爭面向因而帶有階級鬥爭色彩(儘管並不反建制). 而右派則將敵人限縮鎖定為某些 “邪惡菁英” (如戰前的猶太人,現今的跨國企業), 他們欺淩詐騙 “人民”,甚至將之出賣給外國勢力(如中國,世貿或聯合國) 和內部敵人(如穆斯林,犯罪份子). 右派民粹經常深具種族主義情懷.***
〈美國的民粹主義〉
在西方歷史,民粹主義可以上溯至 希臘的反僭主運動和 羅馬的保民官改革; 在晚近可見諸戰前歐陸的法西斯主義. 但現今聳動歐美的民粹風潮卻起源於非常晚近的美國, 並在更為晚近的時點才傳播至歐洲.***
眾所周知,美國的“開國諸父” 清一色是菁英主義者,出了名害怕 “暴民政治”. 故此經他們敲定下來的憲法,精心規劃出「代議政制」,即由菁英代表人民議政, 說穿了就是菁英階層治國,人民成為被統治者. 所以,美國的政治源流是反民粹的. 反映在建制上面,三權分立而又制衡,議會兩院制,擡舉州權,單一選區加贏家全拿…..處處可見限縮民權的斧鑿遺痕!
今日美國的民粹主義,清楚的原型是1890年代崛興,且盛於一時的「人民黨People’s Party」. 1891年「堪薩斯州農民聯盟Kansas Farmer Alliance」某些成員發明了「民粹派populist」這個語詞, 用來指稱該聯盟與類似團體所發展出來的政治見解.*** 隔年,一眾同誌合併組成了「人民黨」. 人民黨質疑在華盛頓輪流坐莊的共和民主兩大派的最根本共識信念,為日後普存於歐美的民粹思想打下基礎. 毫不出奇,該黨壽命不長.
值得註意的反倒是人民黨崛興的歷史背境: 從1970至90年二十年間,南部和中西部農產品價格竟下跌了2/3之多!屋漏夜雨,80年代末大平原地區又遭到一場毀滅性旱災的蹂躪. 冷酷無情的壟斷性鐵路公司卻提高農產品的運輸價格,使西南糧無從東北調. 全國性鐵路公司的股權俱為東北富裕地區所有.***
西南自耕農民無法存活,小農場紛紛倒閉, 合併為大型莊園,主要控股者又是東岸資本家. 農民被迫轉型為僱工,薪資卻又受到來自移民競爭的削減. 促成洲際移民前來美國,只有東岸政治菁英有權力及經濟誘因做得到.
仍未失去土地的農民苦於沈重債務, 土地質押,以致堪薩斯州45%地權註冊在銀行名下. 全國性大銀行不用說大多是東岸企業.
人民生活無著,焦躁不安,是民粹主義發酵的必要條件.****
〈民粹政治的勃興與侷限〉
民粹既植基於 “人民”,而人民卻是只求溫飽,並不想,也缺乏能力自我統治. 與之相反,歷史上向由菁英治國. 人民關心政治,只會因於生計艱難,朝不保夕, 換句話說, “民怨” 才是民粹政治的原動力. 這就註定了民粹風潮先天上具有爆發性質,並會隨著經濟困境的紓緩而退減消亡.***
另者,民粹主義政黨的綱領為了濟急解困,每多矯枉過正,無法持久. 當他們茁長成為主要政治團體 (極端的情況成了執政黨), 其稜角自然隨之磨平,以適應社會多數的中庸取態,*** 就自然而然地不那麼 “民粹” 了. 因此, 民粹主義先天上有著 “自毀傾向”.
最後,也是最結構性的, 某些民粹論點如果具有深入的社會基礎,則必為主流政黨所吸納收編, 成為某些(甚至是所有)大黨的部分綱領.*** (如共和黨近三十年之所為.) 感到(被)滿足的選民就會 投向/重投 大黨懷抱.
如此這般,崛興的民粹政黨常會失速中衰.*** 多數的情況是,他們的候選人在臨門一腳之際,以大比數敗選,而該黨瞬即分裂和衰亡. 部分主要領導人會脫黨自立門戶, 甚或投入主流政黨.
“其興也勃,其亡也速” 是民粹政治的寫照與宿命.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
特朗普在競選的最初階段即與傳媒有讎, 華盛頓《Huffington Post》為了羞辱他,聲稱 “本報不會用政治版,而是用娛樂版報道特朗普的競選活動. 原因很簡單,他的競選純屬餘興節目.” 不旋踵,特氏的民調領先共和黨其他候選人, 該報難為情地宣布把相關報道移置政治版.
〈特朗普的做作〉
特朗普原是紐約小地產商之子,克紹箕裘,進軍曼克頓, 把業務擴張至酒店,公寓,賭場等領域,打造出數十億美元的商業王國. 1981年,年僅35歲的他登上《People》的專題報道. 90年代他的賭業覆沒,人生重挫, 然而毫不氣餒,以實境秀《The Apprentice》成為電視明星而翻身.
特朗普首次涉入政治是在1986年招攬 共和黨著名操盤手Roger Stone為顧問, 87年在紐約時報及其他報章刋登論政公開信《需要堅定決心重整美國的國防政策》, 展示其右翼風格. 然其時尚無參選之. 1999年他重出江湖,積極爭取民粹政黨「改革黨」的提名, 但在最後一刻退出讓賢. 改革黨乃富商 裴洛Ross Perot所創,他兩度以獨立侯選人身份參選. 裴洛的顧問也就是Stone,特朗普因他牽綫而親近改革黨,臨摹裴洛的從政路綫圖.
2012年共和黨 羅姆尼Mitt Romney敗在 奧巴馬手下, 特朗普才認真展露參選下屆總統的意向. 他起初將自己定位為 “溫和的東岸共和黨人”, 支持墮胎權,主張維持社保和老年醫療保障,偏好大規模基建支出.
2016年隨著選情開展,特朗普日益傾向民粹化,首先放棄支持墮胎權, 尋且制訂出一系列逆反主流觀點的政綱, 構成了他的競選本質.
A具有震撼力的國防論點:他認為美國不應再擔任世界警察, 要把資源投放於重建國家.***(ie「孤立主義」.) 即是之故,美國得讓日本,沙地阿拉伯和其他盟國支付 “保護費”. 他又批評北約 “過時” 及 “昂貴”, 是美國的負累; 期望能夠與 “敬重的” 普京總統聯手結束中東亂局.
B經貿論點:他反對「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 反對先前世貿WTO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 反對奧巴馬已簽署而國會尚未批準的「跨太平洋戰略夥伴協議TPP」. 事實上他反對一切與外國的經貿安排,認定都損害了美國人民的利益.***他戲劇化地倡議對中國貨品徵收45%關稅, 以懲罰中國操控滙價和進行不公平貿易.****
C企業營運和就業問題:他痛批跨國企業把生產基地移往境外,然後把產品回銷本土, 既殘民以自肥,又造成就業不足,民生雕敝.*** 提議對外包產品課徵15%特別關稅. 點名攻擊 福特汽車和開利冷氣 “對美國毫無忠誠可言”.
到了競選後段,他在每一場演說都抨擊企業外移,生產外包和「稅負倒置」.(ie企業將總部移出國境以避稅負.)
D移民問題:美國根本吸納不了那麼多移民,必須優先照顧本國人民. 對外來人士的政策很清楚:合法進入,否則遣返. 倡議在美墨邊境構築界牆,還要由墨西哥政府買單. 他的移民政策表露出對墨裔和穆斯林的特殊敵意.***
特朗普的民粹牌愈打愈精,終極一章, 他在題為「建制派」的電視競選廣告中親自向觀眾訴說: “建制派,媒體,利益團體,遊說者和捐款人都反對我. 我完全負擔競選經費, 我不欠任何人,只欠做出偉大貢獻的美國人民.”***
相比特朗普的惺惺作態, 歐陸各民粹魅力領袖當中,法國領軍人物 勒龎父女才稱得上不恤世俗,特立獨行.
〈勒龎父女的風華〉
老勒龎Jean-Marie Le Pen是西歐最先行的右翼民粹運動家,早於1972年即創建了「民族陣綫National Front, FN」. 他明刀明槍走的是 民族主義和法西斯路綫:抗稅(ie反政府),反對撤離殖民地, 反共產主義,讚賞納粹和希特拉….. FN在1974年大選只得到可悲的0.76%選票.
老勒龎專走偏鋒,語不驚人死不休, 宣稱大屠殺是二戰中的 “瑣事detail”; 維琪政府Vichy France並無賣國; 鎮壓 阿爾及利亞獨立運動的人才是真正的愛國者. 他的副手B. Gollnisch同聲同氣,曾因否認大屠殺被法院判定有罪.
90年代全歐民粹風潮勃興, 民族陣綫逐漸成為有份量的少數黨,穩佔10-15%支持率. 2002年總統大選首輪投票中老勒龐獲得16.8%選票, 把總理 喬斯班Lionel Jospin打落第三位,這是他畢生事業的頂點. 尾輪投票便難逃民粹政黨臨門大敗的宿命, 以18%: 82%輸給 現任總統 席哈克Jacques Chirac.
2007年 薩科齊Nicolas Sarkozy (席哈克的內政部長) 當選總統之役, 老勒龎只得到10.4%選票,排第四. 2011年82歲的他辭任FN黨魁, 由元老派Gollnisch和新銳派女兒競逐大位.
(小,女)勒龎Marine Le Pen (1968年誕生)遺傳了父親的堅毅,卻比他更有才能. 她律師出身,投入黨務, 98年起領導FN的法律部門. 根據自傳《抗拒潮流Against the Current》, 8歲時有人暗殺父親而炸毀了巴黎的家宅, 事件中雖無傷亡,卻使她自小深明 “世態無情”. 她語音威嚴,急智多謀, 具有承擔挫敗和直面尖銳批評的決心. 受到父親的法國民族主義薰陶,將長女命名 “貞德”.
勒龎雖居右翼卻思想開明,很多見解與父親相左. 她支持婦女墮胎權和同性婚姻, 尤其背棄老勒龎反猶,同情維琪和挺殖民地的主張. 2000年她成立年輕人團體「勒龎世代Generations Le Pen」,為的是改換門戶和FN的名聲形象.*** 2008年接受雜誌訪談時,就有關毒氣室評論,公開與父親決裂.
2011年勒龎以2:1大比數勝選黨魁,立即著手從三個方面改造FN:
A背棄從前極右的反猶和種族主義立場,譴責納粹集中營是 “野蠻行為的巔峯之作”. 她嚴禁參加FN示威遊行的人剃光頭或穿軍裝; 開始時常引用 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 而老勒龎及一眾黨內老傢夥向來鄙薄戴氏. 父女抗頡日甚,2015年她最終將創黨人的父親開除出黨.***
B將民粹焦點從反猶和反共轉移至反移民和反穆斯林.*** 她除了看清大局,修辭定調也很有分寸, 聲稱反對的不是合法移民和穆斯林族群本身, 而是當中抗拒認同和融入,甚至行為上破壞法國社會的份子. 不想融和,但請離開. FN的競選手冊列明追求削減95%移民份額.
C最重大的改變是政綱,從右翼轉往左翼定位.**** FN從頭樹立「經濟民族主義」綱領:通過策略計劃達成再工業化; 以關稅和配額對抗不公平貿易; 反對削減福利開支; 國有化困境銀行; 對購買股票課以交易稅…..
另外,FN的官方立場是 疑歐論, 拒絕歐盟的撙節措施,要求公投退出歐元區.***
勒龎把FN成功轉型, 2012年大選獲得17.9%選票,排名第三, 超過父親首輪投票的最佳成績,重振了黨的聲威. FN在年輕族群(18-24歲),白領,藍領,高中學歷群得票率很高; 而在年長者,專業人士,經理人,大學學歷群和巴黎人支持率很低, 這盡顯了民粹政黨本色.
(2017大選首輪投票勒龎以21.4%居次位, 次輪投票以34.5% vs 65.5%輸給 馬克龍Emmanuel Macron. 老勒龎決定向女兒投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