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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治港 蔡東豪

2011-7-15  NM




我比很多美國人更留意美國政治, 這純屬興趣。近期一宗有趣的美國政壇新聞,是紐約地產大亨特朗普(Donald Trump)一度有意角逐明年美國總統選舉。很多人以為他是一貫地為自己製造新聞,但民意一度顯示其支持度不低。特朗普是屢經起跌的商人,愛出風頭,近年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事情,是他主持的電視節目《飛黃騰達》(The Apprentice),他的一句「You're fired」大快人心。表示支持特朗普的美國人一定是希望他能以「You're fired」的大刀闊斧作風整頓政府。

表面上,成功商人 出任政治領袖是理所當然,商人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們擁有超乎常人的幹勁、堅忍、判斷、處變不驚的能耐等等。商人管理龐大團隊,在一個不確定的環境中,以 實力殺出重圍。商人須在營運上定下策略,在財政上量入為出,仔細執行每一決策,商人能夠管理大型企業的話,管理一個國家也不應是難事。度身訂做一個出色政 治領袖,所需要的質素跟一個成功商人相差無幾。然而,古今中外,商人出任政治領袖大都失敗收場,為什麼?表面看商界和政界的工作性質分別不大,但細看兩個 界別是天淵之別,最重要的分別是權力。美國總統被譽為全世界最有權的人,但實際上美國總統只能羨慕一個商界領袖擁有的無上權力;相比之下,美國總統被層層 官僚架空,很多事情揸不到主意,兼且財政上是失匙夾萬。美國憲法刻意制衡總統的權力,防止總統濫權,破壞民主制度,因此美國總統處處受制於國會,而國會通 常由總統所屬的敵對政黨控制。再者,國會的權力來自地方選民,老百姓對政府施政大都是百彈齋主。商界領袖的權力大得多,例如CEO的權力來自董事局,而 CEO本身是董事局成員之一,很多時候CEO有份參與董事委任,董事局似俱樂部多於獨立監察機構。大部分董事局都把權力下放予管理層,由CEO帶領的管理 層有絕對權力去請人炒人,擴張收縮,董事局很少會過於仔細追問。董事局成員的心態是,最重要是管理層能夠交出漂亮成績表,其他的都是細節。

 

商 界領袖習慣了在一個擁有絕對權力的環境下工作,當走入政府,立即發現這是一個陌生世界。在政府系統中,政治領袖做一件自己認為是對,甚至大部分人都認為是 對的事情,原來有無數「持份者」攔路,要衝過這些障礙,他須要邊傾邊做,枱面枱底交易,要氹要呵,不要談辦事效率,有時甚至會質疑個人的尊嚴。商界領袖走 入政府另一個最不習慣的地方,是欠缺成績表。商界領袖能夠以絕對權力橫行無阻的條件,是交出成績表。商界成績表是企業盈利,清楚不過,商界領袖用把口講到 天花龍鳳,最後也要交出一份所有人都看得明的成績表——今年賺幾多錢?政府沒有單一成績表,甚至沒有公認的成績表,成績表可以是民意支持度,可以是財政表 現,可以是國家形象,難以掌握,更加難得到大部分人的共識。在一個沒有成績表的環境下工作,就好像一艘沒有指南針的船在大海中航行,商界領袖完全迷途。以 香港政府為例,首任特首董建華來自商界,他提出政府高官「問責制」。從商界角度看,問責精神合理不過,論功行賞,為自己做的事負責任,從來是商界的定律, 但原來問責精神在政府身上不容易嚴格執行。商界的問責精神建立在互信之上,管理層相信他們的工作表現會反映在業績之上,功過成敗,由業績決定,心甘命抵, 而負責監察管理層的董事局也願意信任管理層,因為管理層不能達標的代價是問責。政府的權力架構互相制衡,功過糾纏不清,欠缺明確的成績表,問責制度行不 通。商界領袖走入政府後多感無奈,平日熟練的武功用不着,工作環境變得陌生,價值制度似顛倒,什麼是好壞,什麼是對錯,一下子變得模糊。香港下任特首的人 選,假如中央政府又要選一個商人的話,我的建議是,找一個不成功的商人,因為不全心相信問責精神的商人,靠着厚面皮和玩手段,他的武功才得以發揮。

蔡東豪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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