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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鮮肉是古已有之,還是新時代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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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鮮肉照片。(資料圖/圖)

一直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一些進步知識分子筆下的男主角仍然還是病弱無能的形象。

到了抗戰時期,因為時代需要,中國人對男性的審美又急劇朝陽剛方向發展,於是出現了一臉正氣的民族英雄。

“知道”(nz_zhidao)告訴你,小鮮肉式審美在中國的興起。

當今中國出現了一種小鮮肉審美,那些五官清秀精致、皮膚白嫩細膩、衣著時尚講究的年輕男子,成為時代追捧的偶像。

中國對男性小鮮肉審美的源頭是什麽?小鮮肉是古已有之,還是新時代物種?

上古的“猛男”審美

其實中國古代早期的文明中,並不推崇小鮮肉,那時候的時代偶像,是“身體鴻大”、“腰帶十圍”的男子。《詩經》中有不少誇耀士兵、獵人等男子健碩體魄的描寫,如“有力如虎,執轡如組”,“不如叔也,洵美且武”等等。

長得不夠威猛的男性,還會刻意去找身材高大的女性生孩子,以改善自家基因。《後漢書·馮勤傳》記載,有一個叫馮偃的人,身高不滿七尺,他兄弟卻個個偉壯。馮偃感到自卑,害怕自己的子孫跟自己一樣卑弱,於是為兒子娶了個身材高大的妻子,生下的孫子馮勤,長大後成功繼承了母親的基因,身高八尺三寸。

腰帶十圍PK穿衣顯瘦。

皇宮更是要講究了,東漢時入選後宮女子的標準之一是又高又壯(“長壯妖絜有法相者,載入後宮”),因為這種基因優勢,漢代皇帝中有不少身高超過一米八的,據學者推測,武帝之弟中山靖王劉勝身高約187厘米,漢昭帝身高近189厘米。

那時候當然也有“小鮮肉”類型的男子,但並不占審美優勢。春秋時有位貴族女子選夫婿,第一個追求者衣著講究、容貌美麗,另一個則孔武有力、善於田獵,她果斷選了後者。荀子在《非相》里直接說:犯上作亂的輕薄少年,往往美麗妖艷、貌若婦女,家人羞於有這樣的子弟,一般人也羞於有這樣的朋友。

熏香的曹丕,敷粉的曹植

直到魏晉南北朝,人們對男性的審美幾乎出現了180度的轉變。

當時的大帥哥首推潘安,他駕車出門走一遭,街上的迷妹和少婦便紛紛將水果往他車里丟。《世說新語》只說潘安“妙有姿容,好神情”,沒說他具體長什麽樣。但是根據與潘安同時代帥哥的普遍特征推測,潘安應該是一個陰柔化的帥哥。

魏晉帥哥的一大特征是剃胡須,這在當時的歷史上是破天荒的。在魏晉之前,男人沒胡須就表示他是個太監、和尚或人妖,因此普通男性是不剃胡須的。同時,魏晉帥哥空前追求面部白凈之美,為了增白,他們甚至在臉上傅粉。傅粉的名人包括“七步成詩”的曹植,據史書《魏略》記載,他洗完澡後,先要往臉上傅粉才出來接待客人。

魏晉審美風格的男子。

曹植的哥哥魏文帝曹丕則特愛熏香。當時的熏香多是貴重的進口產品,如甘松香、蘇合香、安息香、郁金香等,均來自西域各國。有一次他騎馬出行,連馬受不了衣服上那濃重的香氣,跳起來驚恐地咬了曹丕膝蓋一口,曹丕氣得把馬給殺了。

曹丕的兒子魏明帝曹叡從小長於深宮,史書上記載他喜歡“婦人之飾”,而與曹叡同時期的大帥哥何晏,甚至有穿女人衣服的特殊癖好。

再說同時期的衛玠,這位被雅稱為“璧人”的帥哥身體羸弱,似乎連羅衣的重量都承受不住。有一次他出遠門,路上到處都是來圍觀這名帥哥的群眾。衛玠本就體弱,哪里經得起這樣的場面,直接一病不起,最終一命嗚呼,可謂是被人“看”死了。衛玠一百多年後的南朝帥哥沈約同樣身材纖細,當時的人甚至把他這樣的身材稱為“沈郎腰瘦”,堪稱中國古代版的“A4腰”。

“看殺衛玠”漫畫。

這一時期的帥哥還有嵇康、蘭陵王、慕容沖、獨孤信、韓子高……可以說,現在家喻戶曉的古代帥哥幾乎全部由魏晉南北朝出品。

為什麽這樣弱不禁風的陰柔型男人,會成為備受追捧的偶像?

漢末以來政局動蕩,曹丕篡漢、司馬篡魏、劉裕篡晉……許多士人因為莫明其妙的政治鬥爭慘遭屠戮,他們無法改變現實,於是不再那麽熱衷功名,轉而對自己的言談舉止和外貌修飾格外重視。

梁山好漢也簪花

六朝的綺麗柔糜終究被鐵騎踏破,唐代男子重現了昂揚奮發的風貌,他們擁有強烈的豪俠氣質,比如大詩人李白,一生夢想就是行俠仗義、安邦定國。

唐代對男性的外貌沒有那麽重視,唐代很少出現以外貌著稱的帥哥,除非是武則天的男寵。大眾文學唐傳奇里,男性很多帶有俠客性質,即使如柳毅一般的書生,也是一腔熱血,勇於為際遇悲慘的龍女打抱不平,之後又力拒龍王的強婚,不畏強暴,不失男子漢氣節。

男子簪花。

不過,唐代男子也繼承了魏晉六朝的一些講究,貴族男子平時也會使用面膜、唇膏等化妝品,也依然有不少香薰控!

在唐代還出現了男子簪花的記載,杜牧就曾賦詩寫自己“菊花須插滿頭歸”,簪花的風俗在五代後甚至成為官方禮儀制度。電視劇《水滸傳》顯然做了這方面的考據,因此我們會看到,北宋的梁山泊好漢們,頭上也會簪一朵嬌艷艷的鮮花。

“真漢子”自慚形穢

元明清出名的帥哥也不多,想了解時人對男子的審美,缺少史料。不過元明清戲曲和小說大為流行,正如同今天的青春偶像劇一樣,折射出一個時代對男性的審美。

元代,《西廂記》男主角張生“扭捏著身子兒百般做作,來往向人前賣弄俊俏”。明代,《白蛇傳》男主角許仙“生來的唇紅齒白多雅致,眉清目秀非等閑”。清代,《紅樓夢》男主角賈寶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他們的體態容貌,都散發著強烈的女人氣息。也有圖畫佐證這一點,在春宮圖上,男人的身體幾乎和女人的身體沒有差別。

然而與魏晉的陰柔帥哥相比,元明清的這些小說戲劇男主角們性格更加懦弱膽小。張生一見鶯鶯進門,就開始訴苦,說自己有多可憐,他的姻緣主要由紅娘幫忙完成。許仙手無縛雞之力,性格軟弱,缺乏主見,無論在愛情上還是生活上,白素貞都是主持大局的那個。賈寶玉經常傷春悲秋流眼淚,他是多愁多病身,在性格上像極了女人。他一遇到大事,不敢多說一句,不敢多動一步,只能任由擺布。

《西廂記》張生圖。

偏偏在小說的設定里,佳人們就只喜歡這樣的男人。富貴權豪或虎背熊腰的男性,反而成了陪襯或反面人物。《白蛇傳》里擁有強大法力和堅定信念的男人是反派法海;《紅樓夢》里的薛蟠,是一個“氣質剛硬、舉止驕奢”的漢子,偏反面角色。而相貌姣好、惹得男人都心動的柳湘蓮,雖具備男主角的容貌,卻不具備男主角的性格,他率性豪爽,行俠仗義,只能是配角。甚至在某些作品中,威風凜凜、氣概軒昂的角色還對自己形象感到慚愧,反而去羨慕那些怯弱多病的名士風流。

《聊齋》更是將這種意淫推向巔峰:美麗的仙鬼狐妖只喜歡無權無勢的怯弱書生,並且對書生無比忠誠,或想方設法給書生治病,或有錦囊妙計幫書生發財致富,或能生孩子替書生光宗耀祖……在書生需要的晚上現身,在書生不需要的白天離去,決不帶來任何麻煩。結局總是會成全書生,狐仙甚至會為書生找其他女人。這時期的男主角,只需要一個好皮囊。

這種男主角的出現也和社會背景有關。元代短短90余年,卻有77年沒有科舉。元代將人分為十個等級,讀書人在第九個等級,而最後一個等級是乞丐。入清之後,漢族文人繼續受打壓,科場案、文字獄讓讀書人找不到出路,在這種專制中,他們的婚姻生活也多不諧,只好意淫有佳人會看上自己。

聊齋誌異插圖。

社會對女性的束縛加重,女子無權拋頭露面,導致男旦、書童、琴童等陰柔型男子,往往被人當做縱欲對象。同性戀風氣盛行,明末清初小說家李漁曾說:“如今世上的人,一百個人中,九十九個有這件毛病。”《紅樓夢》賈寶玉在學堂里的男性曖昧對象,分別叫“香憐”、“玉愛”,而他的好友秦鐘更是“眉清目秀,粉面朱唇”,“怯怯羞羞有些女兒態”。

所以,才子佳人小說讓人意淫的不僅是美麗又萬能的女主角,還包括眉清目秀的花瓶男主角。

魏晉精英男性的女性化是他們在政治高壓面前的無可奈何,而元明清“屌絲”書生的女性化體現的則是一種小市民審美,他們沒有忍辱負重的政治寄托,只有巨嬰式的自戀和幻想。

一直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一些進步知識分子筆下的男主角仍然還是病弱無能的形象。魯迅小說《傷逝》里的涓生就是一個靠不住的小文人,正如《聊齋誌異》里的書生,不過《傷逝》並沒有意淫完滿結局。缺乏勇氣的男主角,在愛情高潮退去後,內心的怯懦一點點浮現。面對現實生活瑣事,他不願意幹一點點家務,還“將真實的重擔推給了子君”,覺得自己一個人會過得更好,最終導致子君含恨而亡。

《傷逝》話劇照。

女性地位提高以後……

到了抗戰時期,因為時代需要,中國人對男性的審美又急劇朝陽剛方向發展,於是出現了一臉正氣的民族英雄。

他們一般都是四方大臉,身體壯實,性格剛毅。他們面對惡勢力,會瞪著兩只精光四射的大眼,隨時能從褲兜里掏出一把槍,把人幹倒在地。從面貌、動作到神態,這些美男徹徹底底地換了一副模子。

到了和平時期,隨著女性地位日益提高,什麽樣的男人才是帥哥越來越由女人說了算。中國人偏愛柔弱、惹人憐愛的角色,或許是千年歷史的余波。於是,像韓劇男主角那樣面孔精雕細琢、皮膚白皙細膩的歐巴成為了時代偶像。

韓國歐巴。(資料圖/圖)

如同男人們在才子佳人小說中對女主角進行意淫一樣,女人們在韓劇中對男主角進行意淫。就這樣,中國男人再次受到“陰柔化”洗禮,這次主要的“男人”塑造者,不是社會制度或意識形態,是崛起的中國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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