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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救者成了求救者龍煤之困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4085

黑龍江省四大煤城之一雙鴨山市,一次礦山事故的救援現場。該市目前已被列為資源枯竭城市。 (CFP/圖)

歷經十年,龍煤集團試圖通過破產重組,挽救行將資源枯竭的黑龍江省四大煤城,卻連自己也一步步被拖進虧損泥淖之中。

當一省最大國有企業出了問題,政府無法置之不理,只能出手相救。只是,“真正困擾龍煤的,並不是資源枯竭,而是老國企的體制在作祟。”

民國三年,湖南獵人曹鳳陽最早在鶴崗發現煤田。與很多煤城一樣,鶴崗先有煤礦,之後才有城市。

1945年,鶴崗礦務局成立,鶴崗建市的時間要比這晚上半年。到了1985年,鶴崗礦務局達到鼎盛,產量躍居全國第四。

在鶴崗這個一百多萬人口的城市里,煤礦工業是絕對的經濟支柱。它占到鶴崗市財政收入的50%到60%。從事礦業工作的人,占到總人口的80%。換句話說,八十多萬人的生活來源,就壓在了煤炭資源上了。

鶴崗的每一個人都與煤礦有著沾親帶故的聯系。煤礦的效益好,全家都能過上好日子。一旦煤礦風光不再,整個城市都會受影響。

2011年底,鶴崗被列為資源枯竭型城市。2014年上半年,鶴崗的GDP增幅為-22.7%,這個以煤炭產業為支撐的地區,經濟出現了極速下滑。

貧瘠的鐵飯碗

在鶴崗,煤礦企業周邊積聚著幾片平房區。

55歲的李仁貴就住在鶴崗市興隆選煤廠旁邊的那片平房,他已經在這住了快三十年。

不足20平方米的房子已經多年沒有粉刷過,被雨水浸濕已經發黑的墻體就用幾張報紙糊上。就連上個公共廁所也得走上五分鐘。

十年前,他的腿在一次井下作業時被砸斷了。病痛一直伴隨著他,一到陰天下雨,他連下炕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不到1000元的退休金勉強維持著李仁貴的生活。李仁貴還不是這個城市最貧困的,因為,當地城鎮居民平均每月可支配收入也不過是1000元。

就在李仁貴家的馬路對面,一排排嶄新的棚改小區拔地而起,據說兩萬多人都搬進了新樓。但李仁貴不知道自己要排到猴年馬月才能住上新樓。

30歲的馬強,就住在李仁貴仰望的那片樓房里,他已經在煤礦工作了六年。2013年開始,工資總是遲到幾個月,因為還要養活老婆孩子,馬強平時也幫朋友的公司畫圖紙賺些外快。

馬強會維修采礦設備,算是有手藝的。幾年前,他也曾到山西的礦上招工,當時,給他開出的工錢是6500塊,相當於在鶴崗的5倍。

幹了一個月,馬強還是回來了。他還是舍不得這個鐵飯碗,況且家人托關系送了五萬塊才上了編制。

虧損大戶

二十年前,鶴崗礦務局還是中央直接管理,進入市場經濟不久的鶴崗一度處境十分艱難。1999年上半年,虧損了1.4億元,這在當時是個天文數字。

隨後不久,鶴崗礦務局就被下放到地方,改制為鶴崗礦業集團有限公司。一並改制的還有雞西、雙鴨山和七臺河——黑龍江省的四大煤城。

除了雞西,其他三個城市目前都已經被列入資源枯竭型城市的名單。

2004年,黑龍江在全省層面組建龍煤集團,四大煤礦集團的資產劃轉到了龍煤集團。其中18個國有煤礦的破產改制工作,龍煤集團其實從1999年就開始介入,清產核資核銷了54億元的資產。

煤礦破產改制後的遺留問題,卻比當初測算的高很多。截至2013年末,龍煤集團下屬18個破產礦的實際費用支出,已經超出核定補貼資金31.52億元。

“由省政府牽頭積極向國家爭取政策支持,解決歷史上18個政策性破產礦的經常性費用、離退休管理機構經費及統籌項目外養老金、醫療保險、企業辦社會等資金缺口”,還是被龍煤集團列進2014年的工作中。

時刻困擾著龍煤集團的還有資源的枯竭,整合四大煤城的十年中,原煤產量始終維持在5200萬噸到5400萬噸的核定產能,幾乎沒有新增產能。

而龍煤集團的42個煤礦,均屬於高瓦斯礦井,其中有19個煤礦存在沖擊地壓隱患,安全生產的成本要比山西、內蒙古高很多。再加上龍煤所屬煤礦礦井嚴重老化,近半數的煤礦開采在50年以上,采深超過700米以上的占65%。

張磊在鶴崗當地的小煤礦跑銷售,這段時間,他在內蒙古、吉林跑了半個多月後徹底絕望了。“內蒙古開采的大塊精煤運到鶴崗才300塊,但在這挖出一噸煤的成本就要400多塊。”他說。

於是,這個東北最大煤炭企業在去年全年凈虧損23.4億元後,今年一季度的凈利潤也再次破了虧損紀錄,虧了16.22億元。

即便如此,還要養活24萬的員工,人工成本占到總成本的48%。“這還不包括離退休的職工,我們都不敢統計這些數字。”黑龍江省國資委的人士說。

山西最大的煤炭企業——晉能集團,員工也有23.5萬人,產值卻是龍煤的一倍多。

此外,龍煤集團每年還要補貼16.3億元,承擔四個煤城供水、供熱、供燃氣、公共醫療、社保和退管機構等辦社會職能。

“如果鶴崗沒錢修公路,一定會向龍煤伸手要錢。龍煤不得不給。”一位龍煤集團的中層稱。

救救龍煤

2013年9月5日,中債資信評估有限責任公司將龍煤集團的主體信用等級評為AA-,評級展望為負面。評級報告指出,在行業持續低迷背景下其虧損幅度將進一步擴大,財務風險有所加大。

在煤炭市場不斷惡化的情況下,龍煤通過自身扭虧為盈已經幾無可能。當一個省最大國有企業出了問題,政府無法置之不理。

2014年5月5日,黑龍江省長陸昊就龍煤當前遇到的困難、問題以及下一步改革發展措施進行專題研究。一個多月後,決定安排30億元緩解龍煤集團流動資金困難。

幫助龍煤走出困境的措施還包括,7月底前,將“三供一業”(供水、供電、供熱及物業)和42所醫院全部移交所在地政府。不過,截至9月初,地方政府和龍煤還在測算移交補償,沒有正式推進。

“畢竟是國有資產,移交也要跟地方政府談條件。”上述國資委人士稱,國企承擔“三供一業”,意味著國企職工可以喝免費的水,冬天還不用交取暖費,真正的阻力是在這。

2014年上半年的養老金可以緩交;歷史遺留的爭議稅款,稅務部門不能強行征收;省里還把多個新勘探出的礦井劃給了龍煤。

到了7月29日,國家能源局煤炭司副司長嚴天科率國家六部委來了,針對煤礦關閉破產、獨立工礦區改造搬遷、采煤沈陷區治理、煤礦安全改造、產業升級項目等問題開展調研。

龍煤自身也列出了扭虧為盈的時間表:到2017年,省內外煤炭產量穩定在6000萬噸,240萬千瓦低熱值煤發電項目全部開工建設,為大慶石化配套的120萬噸甲醇項目投入運行,礦區轉型初具規模;到2019年,外埠委托承包煤礦形成3000萬噸規模,180萬噸甲醇轉60萬噸烯烴項目建成投產,240萬千瓦低熱值煤發電項目全部建成發電。

轉型之障

“真正困擾龍煤的,不是資源枯竭,而是老國企的體制在作祟。”一位在龍煤工作多年的老員工如此感慨。

在鶴崗,大礦屬於龍煤集團,地方政府會將年產量在幾十萬噸的小礦進行資產評估,再通過公開招標,外包給個體老板。個體老板在買斷區域性煤炭資源的經營權後,每年向政府上繳地稅。

大礦的工程師把資源圖紙私下賣給個體煤礦老板在當地已經是公開的秘密。“煤質好的地方,已經被小礦先挖走了,大礦只剩下最難采的地方。”領導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有利於煤礦結構轉型的一些措施,比如延長煤化工產業鏈的計劃,也不是近一兩年才提出的,但從集團再到各大煤城,執行就要大打折扣。

一個百萬噸的煤礦,要是在山西,一般是有幾百名員工;但在龍煤,就要多達上千人。馬強所在的部門有30名工人,領導就有18個。

龍煤集團的經營狀況惡化之後,也出臺了不少精簡人員的文件。“裁員嚷嚷了好多年,國企職工哪個領導敢裁。”馬強說。

即便是已經關停的煤礦,職工多被安排到三產部門,幾乎沒有直接辭退的。畢竟國企要承擔穩定就業的責任,裁員甚至會引發社會問題。

從山西幹了一個月回來的馬強,總感覺跟這里格格不入。龍煤也是績效工資,超額完成的部分應該是有獎金的,但這錢總被領導找各種理由扣下了。從這之後,馬強也和同事們一樣,完成了規定的任務,就聊天混日子。

“省領導來基層座談,礦上的領導好也不說,壞也不說。好像只要說了,就要擔責任。”龍煤的一名職工道。

馬強至今都記得,一個很有能力的礦長,在礦井關停之後,想要帶著手下的幾十名礦工到外省承包煤礦。但龍煤要求脫離組織關系才能走,而且承包只能是個人行為。這位礦長一氣之下去了陜西,再也沒有回來。

應采訪對象要求,馬強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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