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賺人心 吳念真企劃製作董事長吳念真


2011-5-5  NM




吳念真大學念會計,對數字有別於人。有回朋友問起公司營運,吳念真興奮算著,「年盈餘有超過150萬ㄟ。」朋友驚訝:「你公司是開著玩嗎?」

「有時候賺很多,但是精神很痛苦﹔有時候沒怎麼賺,工作卻很飽滿。」吳念真反問:「那些上市企業,虧了數十億元都是股東的錢,這樣老闆比較厲害嗎?」

賺錢,他當然比不上,但賺笑、賺淚、賺人心,在台灣很難找出人跟吳念真相比。營收、EPS、帳面數字,吳念真都沒有答案,他的產值計算方式,就是跟台灣社會厚實共鳴,綿延累積。

吳念真 小檔案

本名:吳文欽

出生:1952年7月29日,台灣九份

婚姻:已婚、育1子

學歷:基隆中學初中部、延平高中補校、輔仁大學夜間部會計系

經歷:學徒、台北市立療養院圖館管理員、中影編審、導演

現任:吳念真影像文化、大象影像製作董事長

最喜歡:自在如風,隨遇而安

最討厭:做作、虛假、身段、姿態

經營哲學:一切隨緣,絕不強求。對客戶一如面對朋友,有所託付,全力以赴;若氣味不合,絕不勉強低頭,因為工作的最低收益叫「快樂」。

助理送來紙盒,吳念真拿出廠商找他代言的數位相機,「粉紅色?很娘ㄟ!」他敏捷地打開鏡頭,助理提醒:「導演,這是老人機,你腳手太快了。」玩慣ipad的他,看著功能不超過五項,邊端詳邊唸:「老夥仔攝相,簡單就好。」

吳式口語 觸心弦

我不知道這一句會不會當廣告詞,但看到產品只有三分鐘,吳念真就一語道出老人對電子產品的需求與恐懼。口語化、生活化的吳式風格,讓他成為台灣近十年來,最火紅的廣告歐吉桑。

套句市場的說法,吳念真是個「耐賣」的品牌。從花生牛奶、泡菜、鞋子、馬桶,甚至沐浴乳,手機還橫跨二家電信。

「吳導很會重塑商品定位,市場敏銳度比廠商更清楚。」和氣製藥董事長黃熙文從父親黃新桐手上,接下十八銅人行氣散與鳥頭牌愛福好,找上吳念真求助。「老藥 品強調療效沒意義。應該放入現代人的連結。」吳念真用獨特的詼諧幫愛福好打出「查埔人,千萬不要只剩一支嘴」,以「老藥方陪阮走過新時代」來重塑六十多歲 的行氣散。黃熙文說廣告後,業績翻倍成長。

底層、韌性、放大生命細微的觸動,一直是吳念真作品吸引人的元素。包括愛之味、保力達、全國電子等企業,都跟吳念真維持十餘年的合作。

「保力達先前代言人找過成龍、王瀚(因為對手維士比是港星周潤發代言)。我跟廠商講,勞動階層才是你的主角。」從建築工人、漁工、舞台搭設、礦工…十多年 來吳念真以「百工圖」鋪陳品牌面貌,打出「明天的氣力,今日就給你傳便便」結語,讓原本處於落後維士比的保力達逆轉,年營業額逼近八十億元,攻上藥酒七成 市場。

差別待遇 嘜計較

這麼多年來,代言費約在二百五十萬元上下,沒什麼起伏。「我是爛好人,很多老闆用嚕的,價錢也看交情。」其他藝人代言失利,廠商找他「整容商品」,他也會生氣,「先前那個影星拿個八百、一千萬的天價,有賣得更好嗎?你回頭找我,還跟我殺價?有沒有天良啊?」

想起差別待遇,與廣告代理商抽佣送禮惡習,他原本氣呼呼,突然看到窗外的建築工地,又長嘆一聲,「人生嘜計較,廣告拍一天就入袋,工地那些風吹日曬的人,一個月才賺多少?」拍廣告為他快速累積身價,卻不是他人生最渴望的那一塊。

「有時候,看到自己的廣告,就想轉台。」十年來,弟弟、母親、妹妹相繼過世,他深受憂鬱症之苦,受訪那天,台北陰冷,他說很不舒服,但仍耐心地被記者纏了四個多小時。「答應的事情,絕不馬虎」,跟他有三十幾年交情的作家小野這樣描述吳念真的人格特質。

一九八九年,吳念真與小野離開了待了九年的中影。在此之前,吳念真的劇本《同班同學》得過金馬獎,《光陰的故事》《海灘的一天》《戀戀風塵》被視為台灣新電影的推手。

二位從火熱編劇變成失業中年。「我在家寫小說。十年出了六十六本。」小野變成專業作家。吳念真的角色,卻在一九九六年拍完《太平天國》後,開始翻轉。

轉業橫掃 同行悶

「剛念國中的兒子從美國親戚家回來,高興地說長大要去美國念長春藤。我攤開存摺,只有八十萬元,註冊都不夠。」年邁的媽媽想接來同住,但安坑公寓只有三十坪,「父親的牌位要擺哪裡?」

「屬於兒子與父親的那種焦慮,取代對電影單純的愛。」他對自己說「改行吧!」寫了十幾封信毛遂自薦廣告導演,卻都石沉大海。小野回憶,吳念真當時很沮喪,在電影圈,共同發想劇本、互當演員,是共榮友善的環境,但廣告是競爭殘酷?你爭我奪的世界。

直到侯孝賢找吳念真入鏡麒麟啤酒,「乎乾啦」打響名號,原本要拍廣告的導演,卻演活「代言人」的角色。

「這傢伙念會計,寫劇本得獎,氣死一票電影人;拍廣告卻成為代言人,搞壞傳播界行規;《人間條件》連演十年,對搞劇團三十年、念到藝術碩士的我而言,覺得自己是個屁。」綠光劇團製作人李永豐說,吳念真只要進入某行業,就會產生顛覆。

搬演人間 觀眾淚

進入第十年公演的人間條件系列,總票房一•五億元,堪稱台灣最賣座的長壽舞台劇。「以前好賣的舞台劇,例如《暗戀桃花源》《那一夜我們說相聲》,都是好笑、輕鬆的。」綠光十年前找上吳念真首次編導舞台劇。

「我要全程台語,連馬殺雞小姐也可以看得懂的舞台劇。」跟拍廣告一樣,吳念真先設定好觀眾,才發想故事,從阿嬤、妻子、女兒、姊妹等女人憂愁,交錯每個家庭的愛恨情愁。

「這麼沉重,怎麼賣得動?」李永豐半信半疑,但十年來,他看觀眾從中產階級到扶老攜幼,小孩看完帶著父母來。「周美青只聽懂二五%,還是流淚。」觀眾回 應:「好像在演我。」李永豐說,人會孤單,會因為感動而哭泣。大家進劇院,可以集體哭泣,那是吳念真筆下人情的飽滿與關懷。

吳念真斜躺在沙發上,不太領情地看著李永豐的恭維。問起當「吳念真」三字變成票房保證是什麼心情?他嘆了一口氣,「剛開始很快樂去嘗試,後來壓力越來越大,怕無法產出,怕辜負觀眾…」

資助拍片 攜後進

這十年來,吳念真拍過多部電視劇、六齣舞台劇,還有數十部廣告,文創產量驚人。但他以「失落」來形容自己。因為他最想做的電影,不在選項中。這些年他改當 製片,資助年輕導演拍電影。「《偵探物語》八百多萬元」「《帶我去遠方》一千六百多萬元」口中的數字不是票房,而是虧損。他說損失都在可承受範圍內,因為 「我年輕搞電影時,也受老闆資助。」

下半年台視董事長黃嵩請他為五十年週年推出電影,這也是他停頓了十五年後再度執導。「我六十歲了。想自己試試看,若成功再交給年輕人,台灣電影要有傳承替換才有意義。」

但電影這個「老情人」隨著台灣社會演進,票房多變。二十多年前,吳念真編劇的《悲情城市》、執導的《多桑》《太平天國》等都在威尼斯、新加坡等影展大放異 彩,紅回台灣。但近年破億元的國片《海角七号》《艋舺》《雞排英雄》都是本土訴求,加上對岸電影市場崛起,導演常被出資老闆問:「這部可以賣到中國嗎?」

「我對未來有點悲觀。但還得試試看。有時候要計算到天意。輸了,要笑笑。想想自己從中學到些什麼;贏了,也不要太高興,以為下一次照著這樣做就可以?市場本來就是這樣。」

勞碌半生 還想拚

「拿別人的錢拍電影,虧掉了,我見你會很見笑(慚愧)。」吳念真說成本控制必須從劇本開始。「光是一個六○年代的工廠,可以有一百條生產線,也可運鏡拍十 條。臨時演員與搭景費用就差很多。」焦慮創作、捉摸觀眾、擔心出資者虧錢,在不能辜負的情緒下,盡職地排除各種產出變數,也讓吳念真受到各行業老闆的倚重 與信賴。

他捻熄菸,眉頭深鎖,打開電腦工作,「我們四十幾年次的人,是台灣韌性的一群。生活好像沒有繼續做,就完了,勞碌命、危機感,一輩子放不下。」他那碎碎唸的身影,就如《多桑》劇中蔡振南帶著頭燈轉身入礦坑,前途幽暗,但一定要認命地再拚拚看。

一人二犬離別與相逢

吳念真在社區散步,一路叨唸:「厚,靠邊走,沒看到車子嗎?」狗兒子Beag斜眼瞄著,我行我素。「牠當初被遺棄街頭,在同事媽媽開設的小吃攤徘徊,大家說,導演收容牠吧!」

「我當時很掙扎,很怕再面對分離。」前一隻可卡BOW-WOW跟著吳家11年。「我妹妹自殺那天,太太與兒子剛好去日本,我獨自處理後事隔天飛馬紹爾拍片。BOW-WOW當時不舒服,請狗旅館帶牠就醫。」

數日後,吳念真致電回台,太太說:「反正你悲傷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再跟你講,BOW-WOW跟菩薩走了。」吳念真在電話那頭,崩潰大哭,「還有什麼事情沒有來?一起來吧!」

離別接二連三,「直到日本朋友寫信給我,在日本,老狗跟至親告別,就是選一個主人看不到的角落與時間,靜靜辭世。」吳念真才釋懷,「BOW-WOW選在全家都不在的時間走,不要我們再流淚。」

相較BOW-WOW的撒嬌熱情,看過世態炎涼的Beag異常安靜。米格魯在英國被稱「森林之鈴」,叫聲洪亮,提醒主人獵物蹤跡,「養5年,幾乎沒聽牠叫過,不顯露喜怒哀樂。」

「我常想,牠之前遭遇什麼主人?被遺棄的心情?對人性如何看待?」吳念真對狗兒子的身世之謎,自問自答起來。親近與疏離、分離與相逢,每個生命的故事,總會不斷在他心底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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