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人!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中國的城市就像從互聯網商業模式中得到靈感一樣,開始使出洪荒之力“圈人”。加入這場人才爭奪戰中的,不光是二線城市,甚至還有不甘人後的三四線城市。
人才爭奪的背後,是城市轉型的需要和產業升級的迫切。因為越來越多的地方發現,當下的新興產業發展,已經不是過去的老辦法就能解決的了,人才前所未有的重要。於是,他們開始給人才和能夠讓人才有用武之地的企業各種“綠色通道”,優惠力度驚人。
與此同時,一線城市和強二線城市也正因高企的居住成本而產生擠出效應,這時候,如果有城市各方面都恰到好處,又能讓人才有用武之地,優惠的政策將是促使他們回流的臨門一腳。
這樣的“攬人術”,在距離南京40分鐘的安徽蕪湖、在上海的“域外通勤地”嘉興、在珠三角地理幾何中心中山、在工業重鎮湖南株洲都正在上演。
這是決定未來中國經濟地理格局的一場軟實力之爭,每一個個體的決策都將影響一座城市的未來。
(21世紀經濟報道/圖)
和上海一樣經歷了史上最熱高溫天的蕪湖,在這個7月底終於迎來了臺風帶來的降雨,晚上七點,陣雨後的戶外體感舒適。
位於蕪湖市西南弋江區高新技術開發區內的三只松鼠電子商務有限公司,此刻仍燈火通明,這家成立於2012年的電商企業,創造了當今中國最大的互聯網食品品牌。
家在距離蕪湖150公里的省會合肥,蔣磊自兩年前進入這家公司以來就過著雙城生活——每個周末回合肥,工作日在蕪湖,吃飯就在三只松鼠園區內一日供應四餐的員工食堂,居住在園區外不遠處的員工公寓。
在這座城市的東北邊,一片頗具氣候的機器人產業園日漸壯大。家在遼寧的哈爾濱工業大學博士陳健,在這里工作兩年了。他所在的蕪湖哈特研究院,是當地市政府和哈工大合作共建的首個機器人產業研究院。他們所在的蕪湖機器人產業園,是首個國家級機器人產業集聚試點。
很難想象,這是一座北有合肥、東有南京的城市。2016年蕪湖經濟總量2699億元,不到合肥的一半,是南京的1/4。不過,從人均指標來看,蕪湖7.38萬元的人均GDP只比合肥低6700元,高於安徽省人均GDP將近一倍。
作為安徽第一個開埠城市,被孫中山稱為“長江巨埠,皖之中堅”的蕪湖,也誕生過很多具有時代意義的IP。從被鄧小平點名的“中國第一商販”、傻子瓜子創始人年廣久,到同樣以堅果炒貨起家的零食網紅三只松鼠,還有自主汽車品牌奇瑞、水泥巨頭海螺、主題樂園方特,再到如今的機器人,甚至是小城里走出的藝人趙薇,共同構成了這樣一個強IP的城市。
在中國新銳城市的這場升維競賽中,蕪湖將人才放到了前所未有的位置,但如同中國所有的三線城市一樣,於內知名高校寥寥,於外又有一二線城市和省會的強磁場,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
圖片說明...(21世紀經濟報道/圖)
蕪湖因水而興,是歷史上的江南四大米市之首。
靜默於青弋江和長江交匯處的中江塔見證了這個港口城市的通商往來。當地文化學者認為,蕪湖論歷史比不過安徽另一座長江名城安慶,論文化比不過徽州故里黃山,但是徽商最早走出去是經過蕪湖,外面人最早走進安徽也是經過蕪湖。
碼頭文化造就了這座城市精明、創新的基因,誕生於此的傻子瓜子是中國個私經濟發展史上的一個標誌,奇瑞汽車則是中國汽車工業發展的一個樣本。
曾有安徽省領導總結,蕪湖的產業發展是“無中生有”,無論是汽車、水泥,還是主題樂園,在他們誕生之時並無產業基礎。包括現在蕪湖的另一張產業名片機器人,最初也只是為了解決奇瑞的造車設備維護成本高的問題。
據當地政府平臺公司蕪湖濱江智能裝備產業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稱“濱江公司”)運營服務部部長陳衛民介紹,當地的機器人龍頭企業埃夫特,最早是奇瑞公司的一個設備部,由於采用的是德國的設備,購買成本和維護成本很高,當地有了發展機器人產業的念頭。
2016年,埃夫特公司實現產值11.2億元,同比增長88.5%,成功收購意大利CMA、EVOLUT公司,六關節機器人銷量居全國首位。
2017年是埃夫特創立的第十個年頭,這十年也是蕪湖機器人從無到有的十年。蕪湖采取的是扶持龍頭企業—吸引上遊核心零部件企業—打造產業鏈的道路,一開始就是以產業集群和生態營造為目的的。
2013年10月18日,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下達《關於安徽省戰略性新興產業集聚發展試點實施方案的複函》,將以蕪湖為龍頭打造成為具有全球競爭力的自主化機器人產業基地。
截至2016年年底,已入駐蕪湖的機器人企業共79家,產業規模達70億元。
包括機器人在內,蕪湖的新能源汽車、現代農機、通用航空四大產業入選安徽省級戰略性新興產業基地,是當地新興產業的“四大金剛”,其中的機器人和通用航空,都是“無中生有”。
多年的產業發展經驗表明,在中國,地方政府強力推動的產業,政策、資金都不成問題,人才往往是最大的問題,因為人才的自主性最強,也是技術偏好型產業的關鍵。
從上海坐高鐵到蕪湖,2015年12月才真正實現,此前沒有一條高鐵的蕪湖在長三角高鐵時代整整晚了好幾年。不過,姍姍來遲的寧安高鐵還是大大便利了蕪湖和南京、上海之間的商務往來,40分鐘到南京、兩個半小時到上海,真正實現了一天往返。
從高鐵蕪湖站出來,下了高架第一個路口就可見大幅的標語——堅持人才發展主戰略,向外界昭示著這座城市的求才若渴。
陳健來蕪湖兩年了,像他這樣來自哈工大的博士,在蕪湖機器人產業園共有7名,加上其余來自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哈爾濱理工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高校的人才,這里目前有30多名機器人相關專業的博士,他們服務於不同的企業。
2016年,蕪湖招引高層次科技人才團隊110個,其中領銜院士2人、國家“千人計劃”19人、“中科院百人計劃專家”和“青年千人計劃” 9人。
如何讓這些遠在千里之外的人才們知道蕪湖,來到蕪湖並安家在蕪湖?當地做了不少事。
比如,當地每年舉辦機器人博士生學術論壇,邀請全國高校中機器人產業相關的知名博士來蕪湖交流,“如果他們的想法和蕪湖產業需要非常契合的話,我們都會想辦法把他們留下來”,濱江公司運營服務部部長陳衛民說,“有好幾個博士是通過這樣的方式留下來的。”
2015年,他們還把以前在哈工大舉辦的機械工程類學術論壇遷至蕪湖,到今年已經舉辦了三屆。
一方面是把國內的機器人人才請過來,另一方面,濱江公司作為政府招商載體和服務平臺,也積極的“走出去”攬人,近的有南京的東南大學,遠的有北京理工、天津大學以及東北的工科類高校等。“目前機器人專業比較好的國內高校和蕪湖互動都比較多。”陳衛民說。
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是,東北高校的學生往往更願意來蕪湖看看,南京、上海等地的人才則不那麽容易“請得動”。
不光是“高大上”的機器人產業,“小清新”的互聯網公司也加入到這場人才爭奪戰中。
“年輕的你,是願意為不確定的未來打拼,還是願意回到家鄉,提前給自己一個確定的事業目標,還有一個家”——這是三只松鼠今年準備招攬省外安徽籍學子的大致說辭。
三只松鼠園區內有員工3000多人,只有60%是本地人。隨著企業的不斷發展壯大,中國互聯網商業模式和消費領域的變革也日新月異。為了招攬更多更具視野和商業敏感度的人才,他們每年都要走出蕪湖進行校園招聘。
“以前去合肥的高校比如安徽大學、合肥工業大學、合肥師範學院等,今年擴大到南京大學、南京藝術學院,武漢大學、武漢理工等。”該企業人力資源負責人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介紹。
不過,可以想象到的是,像三只松鼠這樣面向年輕群體的網紅企業,讓高校學生成為消費者容易,但讓他們來蕪湖工作並不容易。比如JAVA工程師,他們更願意去杭州這種信息經濟發達的城市,因為跳槽的選擇更多,而蕪湖只有三只松鼠。
“所以要去南京和武漢‘搶人’,怎麽打差異化的策略很重要。”上述負責人說。
比如他們今年開始重點“攻破”在這些城市的安徽籍尤其是蕪湖籍畢業生,又比如他們計劃在985、211高校招聘的學生中,挑選30名作為管培生,由領導層直接培養,面向未來的管理崗位。
對於蕪湖來說,聚集了3000多名平均年齡24歲員工的三只松鼠是一朵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葩”。
這家公司的高管中,首席IP官是1989年的,產品總經理和行政總經理都是1987年的,職能人員大多都是應屆本科生。
也因此,當地領導曾評價:“三只松鼠對蕪湖最大的貢獻不是繳納了多少稅收,而是帶來了這麽多年輕人,他們來了之後就是一個家。”
合肥人蔣磊最近已經在考慮買房,他打算把合肥工作的愛人接到蕪湖。在三只松鼠園區內,經常有附近的房地產項目來做廣告。一名員工玩笑稱:“都說我們拉動了這個區的房價,過去一年光我們企業就在這里買了200多套房。”
決定把家搬到蕪湖的還有機器人產業園的博士們,東北人陳健已經拿到了新房的產證,正準備把北京工作的愛人接過來,結束兩地分居的生活。
而按照當地現行政策,總價130多萬的房子,他可以享受最高30萬的補貼。
此外,像他這樣的高端人才,愛人、子女隨遷到蕪湖的,都有政策上的“綠色通道”,包括但不限於家屬工作安排、子女上學不限學區、愛人如果沒工作還可以領每月兩千元的生活補貼等,這高於當地最低工資標準30%。
剛剛過去的6月,蕪湖發布了最新的人才公寓建設使用管理辦法,規定國內外拔尖人才、領軍人才、高端人才、其他人才(1類)本人或以配偶名義在蕪湖市首次購買自住商品房的,分別給予總房價的50%、40%、30%、10%購房補貼,補貼額度最高分別不超過100萬元、70萬元、40萬元、10萬元,分五年等額撥付。
陳健感受最深的,是這里的人越聚越多了。兩年前剛來機器人產業園時,公司只有30多人,現在增加了一倍。他觀察到他所居住的人才公寓,原先沒有幾盞燈亮,現在起碼有70%。
對於他來說,除了長江中下遊漫長冬季的濕冷很難讓來自東北的人適應,其他方面都很舒適,在這座宜居的南方城市,他們將有自己的家庭、圈子、事業和生活。
去年以來,南京、合肥房價的快速上漲也迅速傳導至兩地之間的“窪地”蕪湖,來自南京和合肥的炒房客們蜂擁而至。有人說這是城市升維過程中不可避免的一個過程,但隨著大城市安家成本的水漲船高,中小城市若能在產業發展和居住性價比之間找到平衡,也將是這些城市在這場人才爭奪戰中的一個“加分項”。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在多媒體音樂劇《尋常》中,主人公從現代穿越到了桃花源。(尹雪峰/圖)
(本文首發於2017年10月12日《南方周末》)
劇場落成,需要打造一出戲劇。這部戲不能是單純的傳統絲弦表演,而要“能夠站在戲劇高度”上。
“其實三四線城市更需要被訴說,野生的東西全在三四線城市。”
燈光暗了,劇場響起廣播,提醒觀眾入座。一個背著帆布包的年輕人卻徑直走上舞臺,劇場經理和保安趕緊勸他下去,演出就要開始了。
年輕人不聽勸。他叫小常,家住老西門棚戶區,也就是劇場原址所在。他拿出爺爺拆遷前留下的一個盒子,摁進劇場的墻體里。忽然間電閃雷鳴,幕布開啟,小常穿越了。
這是多媒體音樂劇《尋常》的第一幕,2017年9月20日晚,《尋常》在常德老西門劇場舉行了首演。
“一開始,我設計不讓小常戴麥,坐在觀眾席里。另外兩個演員就穿著和外面保安、經理一樣的衣服。”導演馬俊豐在預演之後改變了方案,為了讓常德觀眾理解這是演出的一部分,從服裝和出場方式上,都增添了更明顯的設計感。和戲劇市場蓬勃的一線城市相比,這樣的舞臺劇第一次在常德出現。
不同於旅遊城市慣常打造的“印象”系列,也不同於純商業化的小劇場戲劇,《尋常》用小劇場的方式包裝起了城市傳說:表面上,男主角小常穿梭時空,走過四季,遇見了桃花源、楚國辭賦家宋玉、劉海砍樵和孟姜女尋夫;實際上,戲劇也探討了古今對比下的信息焦慮和婚姻關系等話題。
五年前,浙江烏鎮舉辦了第一屆戲劇節,此後,戲劇市場引起了不少三、四線城市的關註。常德戲劇計劃發端於2016年,不過,這里既沒有一線城市作為票倉,也不是熱點旅遊城市,打開當地的戲劇市場,並非易事。
坐落在常德市中心的老西門,原本是一個棚戶區。護城河從中穿過,上面覆蓋著兩三層溝蓋板,支起幾根木頭,封上木板,就成了簡易的棚戶屋,“一百米住了一百戶人家”。
時間回到2011年,建築師曲雷和何勍受常德市國有企業城投集團天源公司的委托,從北京來到常德,著手老西門棚戶區的改造。
曲雷回憶,初見的常德比現在更小,街道更窄,“路過農村,到處炊煙裊裊,在車里聞到的都是炭火的氣息,小水泥路邊上全是密密的樹,特別的親切。”
老西門建成了兩棟L形倒扣的高層回遷樓,1600戶幾乎100%回遷,“我們希望破窨子屋里刻印章的張老爺子和街口補了17年鞋子的攤主陳師傅,還能天天見面聊個閑天”。除此以外,整個棚戶區被改造成老西門歷史文化街區,占地約87000平方米,在過去的六年里漸漸成型。這里的每棟建築似乎都有來歷。街區里的窨子屋博物館,是從農村找到了一間窨子屋,標記磚塊挪至老西門,重新設計、還原了這種近乎消失的湘西民居。
拆遷過程中,城投集團的董事長方際三無意間發現,擁有兩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的常德絲弦藝術劇院和鼎城區花鼓戲保護中心也在改造範圍之內。辦公樓里只有排練室,“貌不驚人,條件很差”,團長朱曉玲是常德絲弦國家級非遺傳承人,一直盼著有自己的劇場。“我們去看了以後很有感觸,地方戲劇本來就難以生存,很多已經消亡了……我們希望它得到延續。”曲雷和何勍回憶。
藝術團樓前立著一座碉堡,是抗日戰爭中常德會戰的遺跡。“這自身就有很強的戲劇性,將我們的歷史、戰爭、戲劇共同定制在區域里。”
方際三決定與藝術團合作,建造老西門劇場。六年後,辦公樓夷平蓋起劇場,旁邊的兩棵大樹原封不動。“不值錢,就是(難得)城墻根上能長樹。”何勍堅持把樹保留下來,“你看存下來以後多好,要不然這兒孤零零的,沒有生態。”
老西門劇場的整體形態是一架鋼琴。外圍是拉索玻璃幕墻,幕墻內一排豎直的琴弦,粗細不一、間隔不同,似有不同的節奏,“它是音樂的感受,有韻律,有流動的感覺”。劇場門口是類似看臺的大臺階,建造時用布裹在混凝土上,使臺階表面褶皺不平,“像防禦時候的攻勢,像戰士戰死時的裹屍布”,與門前的碉堡相呼應。
劇場建造及劇目打造的成本達數千萬,短期內很難產生足夠的經濟回報。天源公司與絲弦藝術團合作共同成立了老西門文化發展有限公司,采取企業和文化單位相結合的聯姻模式,企業提供場地、資金和運營團隊,藝術團提供文化資產和專業人才。“這是常德市城區里面最核心的地方,最有歷史文化底蘊,我們不想把這塊地方拿來以後隨便蓋個商鋪,然後把它賣了。”文化公司總經理陳剛說。
劇場落成,需要打造一出戲劇。這部戲不能是單純的傳統絲弦表演,而要“能夠站在戲劇高度”上。
尋找戲劇團隊的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年。老西門文化公司董事長鐘曉曦特地去北京國家大劇院看了幾場話劇,“我們並不是專業搞藝術的,只要能夠打動我的,可能就是好的。”
他們接觸了多個團隊,包括富有打造旅遊名片經驗的演出團隊,方際三看完方案後認為,“秀的東西太多了,戲的成分太少”。
在上海尋求小劇場建設經驗時,籌備組成員認識了舞臺劇導演馬俊豐,“非常對味”。馬俊豐此前影響力最大的作品,是《鄭和的後代》。此劇由新加坡戲劇大家郭寶崑編劇。
文化公司看中馬俊豐的創作團隊,“利用大上海的資源整合起來很快”。編劇曹路生熟悉常德絲弦,也在1990年代初到過常德,這也讓鐘曉曦放心:“常德的語言氛圍和語言環境,他能理解。”常德話易懂,屬於北方語系,而不是湘系方言,這也為主創提供了便利。
主創們就地取材。總策劃馬一木對這里的第一印象,是一幕很生活化的場景:兩個老大爺在橋上拉著二胡唱京劇。老西門成了常德人的公園,《尋常》的思路與此相扣:“你會發現這部戲和回遷樓是互為文本的”。
馬俊豐好奇老西門街區“文化上的歸屬”。“從這個文旅創綜合體和旁邊回遷的人的親密度上來說,它就是這個樣子:乍一看,它似乎變成另外一個東西,但其實是變成了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他們掰著指頭數,北京有《茶館》、上海有《繁花》、廣州有《七十二家房客》……“其實三四線城市更需要被訴說,野生的東西全在三四線城市。”馬一木說。
最終,馬一木把排出來的那出戲命名為《尋常》,意為尋找遺失的常德,讓追求精神生活成為尋常事。“你為什麽留在上海?常德人為什麽留在常德?它一定有某些可貴的地方。”馬俊豐說。
他們由此引申出一句宣傳語,在去往老西門劇場的指路牌上到處可見:“紐約,那里有常德米粉嗎?”
有一晚,馬俊豐和絲弦藝術團的演員們去吃宵夜,有人提議讓她們唱一個,“整個店里都鴉雀無聲,她們就是余音繞梁,非常好聽,”馬俊豐回憶,“就是那種感覺——清純感。”一曲唱畢,在場的人齊聲喊:“再來一個”。
執行導演劉溯溪出身戲曲家庭,“對傳統文化在乎”,馬俊豐用手機給他放了一段絲弦,他就加入了《尋常》劇組。
編劇曹路生擅長將戲曲與話劇結合;服裝造型由徐家華負責,她是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海世博會閉幕式的造型總設計,擅長加入民俗民風和當地服飾文化;董為傑負責音樂,曾為話劇《商鞅》、動畫片《寶蓮燈》作曲,專長是民族音樂的現代化改編。
《尋常》選取了四個民間傳說,都與常德有關: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寫“武陵人捕魚為業”,“武陵”即是常德的古稱;楚國辭賦家宋玉相傳為屈原弟子,大約在公元前260年間被逐放常德臨澧;劉海砍樵是花鼓戲知名劇目,改編自北宋初年道家人物劉海蟾在常德遊歷的傳說;孟姜女哭長城,有一說她家住澧水之陰,靠近現在的常德津市。
如何用現代的方式講述這幾個故事,“讓大眾、玩手機的人也能夠進劇場來看一看”,是馬俊豐頭疼的事。“穿越”似乎是個辦法。創作劇本前,馬俊豐問曹路生,“能不能不出現‘穿越’這兩個字?”“不能,說不清楚。”馬俊豐最終接受了:“穿越這個詞已經臭大街了,但是穿越這個概念沒錯的。”
故事里,小常穿越到桃花源,沒有手機信號,桃源的姑娘們語速極慢,讓他很不習慣——這是對信息時代快節奏的焦慮。後來小常遇見了砍樵的劉海,很不明白為什麽劉海“沒房沒車”,胡秀英還是答應了他的求婚——這是對現代物質與愛情關系的焦慮。“它不一定非常常德,但它一定是把常德重新解讀和翻譯。”馬俊豐說。
戲中有大量絲弦演唱,采用《剪剪花》《潼關調》等經典曲牌,填上新詞。董為傑發現,絲弦的唱腔符合常德人說話的語調,“跟常德人的性格、語言好像是一脈相承的,非常自然”。他只是改變了配器的方法,使演奏方式更現代。
絲弦演員在上海錄制配樂,帶回成品,朱曉玲聽了不太理解。她覺得演唱方式“有點偏流行的氣聲唱法”,音調也更低,不是平時演唱時“非常清脆的聲音”。“他們說服了我,”朱曉玲說,“就是要讓現代的年輕人更容易接受。”
舞臺布景中,不斷地升降著幾塊屏幕,4K的投影特效畫面和表演相互融合。在小劇場中難度很高的威亞也被想方設法拿來使用。在傳統戲曲里,“兩個人代表千軍萬馬,轉一圈代表走了十萬八千里路”,這是“演出契約”,“但對現代觀眾來說,他看不懂”。馬俊豐說,“有了多媒體,可以非常輕易或非常準確地實現這種想法”。
對於古典故事的“現代化”改編,並不總是被所有人接受。最受爭議的是孟姜女尋夫,這段故事格調輕松,不像傳統認知中那樣淒慘悲切。
72歲的花鼓戲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楊建娥演了一輩子孟姜女,她看完預演後反應激烈,孟姜女的悲痛“怎麽能那麽演?”說著她就演示起甩水袖的動作。
“找丈夫這麽高興的事情,為什麽要哭呢?”馬俊豐堅持自己的排法:“我覺得那個很悲的氣氛,和當代沒關系。”劉溯溪同意馬俊豐,他隨即補充:“但有一個東西是我們缺失的,就是她的這種堅持。”
兩個月後,楊建娥來觀看首演,看完後對馬俊豐說,“我可能有點理解你想說什麽了”。
首演當晚,宋玉的飾演者黃偉缺席了慶功酒會,她在化妝間里哭了。
臨上場前,她讓男主角陳揚幫她檢查話筒,話筒別在腰間,她的戲服有四層,一層層撩開後,陳揚確定地看見話筒燈亮著。他們趕緊上場。
接下來二人對白,黃偉的話筒卻失聲了。她通過耳麥很快意識到了,之後的臺詞幾乎是喊出來的。事後,工作人員檢查發現一切正常,是演員身上的話筒沒開。
黃偉是絲弦藝術團的演員,進團快十年了,說話帶點常德口音,剛開始說臺詞時有些困難,經過訓練慢慢“摳”標準了。“畢竟我自己是一個老藝人了,這意外是不應該發生的。”
音樂劇《尋常》的二十幾位演員,除了男主角陳揚從上海來,其余都是常德當地的演員。部分是絲弦藝術團的演員,部分是湖南文理學院的學生。劇組去幾所當地大學面試演員,發現學生們“檔期很滿,忙著掙錢”。藝術專業的學生畢業後大多開培訓班、當老師,或在紅白喜事上演奏,很少有機會能在劇場工作。
被挑選上的演員,5月開始了排練。導演為他們設計了一些表演訓練,比如兩個演員手指間夾一個竹竿,練習配合和“分寸感”。大多數演員“從來沒有接觸過那種表演”,黃偉以前表演絲弦,主要是說唱,現在“更多的是語言上的表演”,還要女扮男裝,進入“古代美男子”的角色。馬俊豐希望幫他們“把表演的墻推開”:“推開後發現有個原野,他們在這兒撒歡。”
絕大多數常德人沒有看過話劇,沒有走進劇場的習慣。馬俊豐不喜歡在話劇里說教,但為了讓觀眾能看懂,劇本改得越來越直白。首演前一晚,有人提出還是看不懂四個故事的主旨,馬俊豐和劉溯溪臨時在最後一幕加了一段臺詞,讓小常親口說出穿越去每個地方,自己體會到了什麽。這段臺詞讓他們糾結,很難做到“又不做作,又很順利”。
幾個演員家屬來看彩排,馬俊豐問他們觀戲感受。“哇,刺激,好看。”“還有呢?”“里面有點意思。”馬俊豐說,他們說不出來具體的,但是“心里有感覺”。
過去絲弦藝術團的“惠民演出”,成本低、有政府補貼,票價最多五塊錢。《尋常》的票價一下超過了兩百元。馬俊豐覺得定價太高,與文化公司發生了爭論。
文化公司內部討論票價時,“反複推敲了好久”。成本是個問題,劇場只有141個座椅,座椅間隔比普通小劇場更寬,相當於“每個人都是VIP”。加之“常德本身沒有這種演出的票房經驗”,陳剛說,“我們確實心里沒有底。”
讓常德人接受小劇場話劇,要有一個過程。馬俊豐總是以常德剛開半年的星巴克舉例,“原來你還喝雀巢呢,現在你不是也問我,要不要幫你帶一杯星巴克?就是這個道理,好東西,大家肯定會接受。”
首演後的第二天,主創團隊離開常德,劇場工作人員和演員們要開始真正獨立地演出。作為駐場戲,《尋常》至少會持續演出一年。其余時間,除了花鼓戲和絲弦的傳統表演,老西門劇場還打算引進更多外來劇目、話劇或音樂會。
加速洗牌的智能手機市場對於二三線手機品牌的壓力不言而喻,李開新能做的,就是穩住盤面,期待突圍的機會。
作為過往的“華為老兵”,現在360手機的負責人,這大半年對於李開新來說,過得並不輕松,除了離職的傳聞總伴耳邊外,360手機與錘子科技合並的消息也時有傳出。“如果合並了,大家就順勢想象我會離開。這個事兒不是那麽回事兒。”李開新說。
在21日的新品發布會上,李開新在接受包括第一財經在內的媒體采訪時表示,和錘子的接觸更多是360集團在商討與錘子的商業合作方向,兩家企業的合並並不是簡單的算術題,涉及文化等非技術性的東西。“一個企業內兩個部門的合並都不容易,何況是兩個企業。盡管外圍環境不好,但我不認為今年會有更多的二三線品牌合並。”
而對於目前手機產品的表現,李開新表示“老板不能說非常滿意,但總體來說還是比較認可”。
李開新口中的老板指的是360的創始人周鴻祎,從做殺毒軟件到做搜索引擎,再到做手機,周鴻祎一直被外界稱為“鬥士”,雖然經歷過失敗,但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再戰。但對於機會窗口逐漸縮小的手機產業來說,360手機想要獲得真正的成功並沒有那麽容易。
保住用戶
從在東莞與酷派的“一見鐘情”到後來的“聯姻”,再到樂視的“插足”,以及最後和酷派選擇“分手”,再到後來的自立門戶,360手機這三年走得磕磕絆絆。
“我是有點任性。每次都能聽到某個行業大佬說某某市場格局已定,大家不要進來了,我是第一,他是第二,沒有第三、第四了。當年有一個姓N的公司說過,一個姓M的公司說過,但是都被姓A的公司打敗了。我想做手機只要做得好,永遠都不晚。”周鴻祎曾經如是表示。
但如今的他更願意作為一名臺下的觀眾,更多的產品執行層面的大權,交給了在手機行業沈浸已久的“老人”李開新。
“老板對公司的期望值肯定是更好,希望做到華為、OPPO這種水平,要不然他不會做手機。”李開新對記者說,希望在2017年500萬出貨量的基礎上,2018年能夠實現10%~20%的增長。
“360手機已經走過三年時間,如今360手機的銷量同比增長了50%,其中在京東6·18活動中,N6 Pro獲得該價位前四的成績,而360手機其他機型在京東的用戶好評率都在98%以上。”李開新表示,這個成績算是不錯,尤其是手機好評率在98%,他說即便是OV的主打機型的好評率也就是這個樣子。“這都說明用戶對我們的認可正在提升”。
而留住用戶是李開新現在最看重的事。
對於手機行業的大環境,他認為今年比去年更加糟糕。他表示,現在價格戰不僅僅在千元機,每個檔位都在發生。“現在對我來說用戶數是最重要的,我要保證增長,畢竟有一些廠家在消失,我們還要搶占其他廠家流失的客戶變成我們的客戶,和頭部企業比,我們對利潤訴求不一樣,我不一定要賺很多的錢。”
“抱團取暖”並非簡單算術
錘子科技CEO羅永浩在8月20日的發布會上表示,沒有料到手機的衰落來得這麽早。而在幾個月前,錘子和360“合並”的小道消息在手機行業蔓延。
李開新和錘子科技副總裁吳德周此前都曾是華為老將。如今手機市場正加速洗牌,小廠商之間抱團取暖也在情理之中。
但並購的消息還沒有落地,360手機與錘子科技合並已談崩,李開新將離職的傳聞又被傳出。
“老周要是放棄手機業務,我們在忙活什麽呢?!”李開新說。他表示,雖然目前手機產品的發展與周鴻祎期望的“解決移動互聯網端的問題”的期望還有差距,但360依然有希望在二三線品牌中突圍。
他說,雖然T字結構形成,360手機在未來兩年也不會有特別大的野心,如果說制定一個“小目標”,那就是我們要在“T”中做那支“I”字的尖兵。
從8月21日發布會上的兩款新品——N7 Pro、N7 Lite來看,360手機將繼續把安全、高性價比作為360手機品牌在市場上的發力點。
“我們的安全分為兩類,一是過去大家理解的更偏重於企業類、to B類的安全,這個方向我也在走,是定制化的路線。另一類是對普通用戶來說解決使用顧慮的問題方面的安全是我們一定要做的方向。”李開新說。
但1000萬的出貨量對於360手機來說只能說可以“活下來”,想要實現作為移動互聯網入口或是為360智能硬件業務提供支撐的程度的夢想,周鴻祎還需要再等等。
此內容為第一財經原創。未經第一財經授權,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使用,包括轉載、摘編、複制或建立鏡像。第一財經將追究侵權者的法律責任。 如需獲得授權請聯系第一財經版權部:18家A股上市白酒企業中報業績披露正式落下帷幕。整個上市白酒企業上半年累計實現營業收入1057.76億元,同比增長31.29%;歸屬於母公司股東凈利潤351.72億元,同比增幅為40.36%。對比去年同期,兩者增速均有所提升。
以貴州茅臺(600519.SH)、五糧液(000858.SZ)兩家公司為代表的龍頭酒企合計收入、凈利潤均繼續支撐起行業的“半壁江山”。有意思的是,有著白酒行業利潤“蓄水池”支撐的預收賬款出現強烈反差,貴州茅臺、五糧液兩家酒企業則出現銳減;而二三線卻出現高歌猛進。這背後的邏輯何在?
“蓄水池”現增長反差
長期以來,白酒行業普遍實行的是“先打款後發貨”政策。
貴州茅臺中報顯示,截至6月30日,公司預收賬款錄得99.40億元,較去年同期“腰斬”了44.09%。去年同期,公司預收賬款尚保持54.86%的增長。這樣的波動亦在另外一家龍頭酒企五糧液身上體現。同樣,截至6月30日,五糧液的預收賬款較去年同期下滑了19.82%至44.19億元。去年同期,公司尚有24.77%的增長。
下半年是白酒消費旺季。某種程度,半年報預收賬款變化情況,也是下半年行業景氣度風向標體現。
今年中報預收賬款出現大增的,反而是以二三線酒企為主。據第一財經記者統計,中報預收賬款增幅最大的是山西汾酒(600809.SH),增幅達到120.79%;順鑫農業(000860.SZ)次之,增幅是64.94%;之後才是洋河股份(002304.SZ)、伊力特(600197.SH),增幅則為40.94%、36.93%。
一位白酒行業資深觀察人士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今年春節前後,貴州茅臺經銷商的打款方式有所調整。“原來經銷商是要提前一個月給廠家打款,現如今改為款到賬即發貨。繼茅臺之後,五糧液也開始在效仿。龍頭酒企都這麽做了,其他品牌酒經銷商也會提出類似要求。對於其他品牌酒廠家而言,無疑壓力很大。”
預收賬款也是廠家爭奪地盤的一種方式。在一線酒企打款方式轉變形勢下,意味著二三線酒企也要適當做出變通。但部分酒企預收賬款仍高歌猛進的邏輯何在?山東溫和酒業集團總經理肖竹青對第一財經記者透露,區域酒企為了爭奪代理商,勢必要相應做出更多配套服務。“現在行業也流行這種方式,經銷商負責打款,以及充當配送商角色,而廠家負責市場推廣。這種方式以前盛行於飲料啤酒行業,如今漸漸蔓延至白酒行業。不可否認的是,行業競爭日趨激烈,甚至也出現惡性競爭。”
酒企渠道轉向精細化耕作
肖竹青表示,整個市場處於結構性調整期,但全國性市場格局已確定。單純看貴州茅臺、五糧液兩家龍頭酒企,今年上半年,兩家酒企營業收入合計占了整個上市酒企的51.82%;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合計占比也達到65.04%。去年同期,這兩個數字分別是49.41%、64.74%。
“原來是大酒廠之間在競爭、以省級為單位進行搶地盤,現在的這一輪競爭變為一線名酒跟區域名酒在博弈“打架”,爭奪一市一縣。對於酒企而言,現在就是守住根據地,進行渠道下沈。過去酒企業績的增長,靠的是渠道商驅動。但渠道大商左右行業的時代已成為過去式。現在酒企都在練內功,做細活。”肖竹青說道。
以華南市場為例,長期以來,該市場是洋酒的消費重地。伴隨著這一輪白酒景氣度上升,不少區域白酒企業暗中加碼填補該市場。如瀘州老窖旗下高端白酒品牌國窖1573就提出“東進南圖中崛起”戰略。再如水井坊旗下超高端品牌菁翠,於去年下半年選擇在廣州首發。
“我們的‘南圖’主要以廣州、深圳這兩個城市為主,這兩個市場的布局也上升到公司戰略層面。去年年底開始,我們就對這個區域的銷售組織做了一些變革,從原來的銷售大區變為三個銷售片區;為了進一步精耕細作,我們同時也把全國優秀的銷售團隊派到該區域來。在品牌推廣上,不斷推出各種體驗項目。可以說,廣州和深圳的消費人群與我們的品牌是高度契合的。我們也希望能夠在華南市場獲得更大的突破。”瀘州老窖國窖酒類銷售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張彪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采訪時說道。
“隨著整個白酒行業集中度提高,實質整個白酒行業產量在下滑。我認為這種下滑也是必然的。品牌集中度提高是一方面,另外還有人口紅利退去、消費多元化等因素也在綜合影響。未來白酒行業的銷售額會繼續增加,但白酒銷量會進一步下滑。”上述資深觀察人士表示。
此內容為第一財經原創。未經第一財經授權,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使用,包括轉載、摘編、複制或建立鏡像。第一財經將追究侵權者的法律責任。 如需獲得授權請聯系第一財經版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