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經理人在家族企業裡沒有成功的例子！」台大副校長湯明哲挑戰特力集團總裁何湯雄。 「你看著吧！我們已經三年了，現在邁進第四年。」何湯雄不服輸的說。 這是去年八月，《商業周刊》邀請兩人以「組織改造，老闆做或引進CEO？」為題，席間的對話。何湯雄口裡說的這個例外，就是二○○九年從IBM台灣區總經理轉戰特力集團執行長的童至祥。 童至祥到特力集團已超過三年，一上任便著手從事零售通路四合一的整合，短短九個月內整合完畢，人員留置率九八％，高於原先預估的九五％。去年集團合併整體營收近三百六十億元，創四年新高。她交出第一張漂亮的成績單。 一個空降部隊，縱有二十七年外商資歷，乍到陌生產業的家族集團，是如何讓老闆、老臣埋單，完成這場寧靜革命？ 「凡自高的，必降為卑；自卑的，必升為高」，童至祥引用聖經中馬太福音的句子，做為答案：「關鍵在於對情境順服。」 老臣挑釁：憑什麼相信妳？用對方立場想，溝通更全面 面對挑戰，童至祥向來使命必達，所以「謙卑」不是聞逆放棄，不是委曲求全，而是順著環境、看著目標，隨時調整策略，不為證明自己是對的而僵固己見。 ○九年童至祥一來，立刻著手集團四合一整合。推動兩個月後，有天一位年資超過十年的主管找她講話；一開口便挑釁：「執行長妳剛到特力，一來就要做那麼多的改變，妳在IBM有功勳，打過很多仗，IBM的人相信妳，可是妳到這裡來，憑什麼我們要相信妳？」 第一秒，她感覺自己被敲了一下，有一種不被歡迎的感覺，心裡不舒服；但是當下，她仍先硬著頭皮，謝謝對方。員工離開以後，她開始站在對方立場想，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很感謝他，因為他敲了我一下，」她說，「第一，我是個外來者，突然來個『後母』，誰知道後母是好或不好？老臣們憑什麼要相信新人？第二，整合不是壞事，對大家都有好處，是有哪些疑慮我沒有溝通到，只是他講了出來？」 她記住了這件事，等整合告一段落後，她要人資部門徹底與集團員工面談，蒐集疑慮和意見，直接彙報給她。後來她發現，原來員工對整合的疑慮包括年終獎金和交通車等林林總總，她對這些疑慮立刻回應，讓溝通盡量透明化。陌生人後母慢慢變成可以信任的後母。 對童至祥這個執行長而言，除了要廣納老臣，還有頂頭上司──何湯雄、李麗秋（特力公司董事長）這對夫妻老闆要埋單。 老闆狂想：要到日本開店！給前提解方，有條件式否決 有別於外商的決策模式，家族企業決策多憑老闆直覺，特力集團也不例外，何湯雄多數想做就做，沒人攔阻。童至祥來之後，引進外商制度，建立投資審議委員會（簡稱投審會），對外投資須經過投審會評估，確認投資報酬率的基準點才能拍板敲定。 當時集團內有個訴求有機、無毒的自有品牌，叫作「樂活」（Live for Nature），有個日本商家想將它引進日本，剛好何湯雄對日本市場很有興趣，雙方一拍即合，何湯雄便在投審會上，建議把樂活推去日本開小店。 沒想到童至祥提出異議，她認為樂活在台灣都不夠成熟，商品不足，現在補給線一下要拉去日本，失敗的機率很高。 但童至祥拒絕得很有空間，她提出兩個前提，只要達到任何一個前提，就可去日本開店：第一，能先在台灣開店；或者第二，對方至少承諾在一定時間內開多少家店。結果幾週後發現，對方只想在日本開一家店，何湯雄便打消這個念頭。 何湯雄對此曾表示，雖然建立投資審議委員會制度後，自己的想法會被否決，但他可以接受；「因為她（指童至祥）會解釋理由、提出解決方案、適當的時間或者優先順序，不會為拒絕而拒絕。」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同意，但視情況要『順服』，」童至祥說，「沒錯，我對專業有自信，但是，我憑什麼期望人家說改就改？他們也為了我做很多改變，我得有那個包容，去了解他們的包容。」 對員工認錯，與對老闆說不，一樣挑戰。 以前特力集團，貿易部門員工上下班須打卡，零售部門不用打卡，整合成集團後，是否要打卡就成了問題。 員工抗議：偶爾難免遲到！對部屬認錯，微調團隊紀律 童至祥認為應給人彈性、採責任制，不要打卡，說服兩位董事長廢掉打卡，並擬出彈性上下班時間，台灣和中國同步實施。 今年她去上海視察，發現早上九點半以後，才有人陸陸續續來上班；有位副總九點鐘要幫集團的人上訓練課程，九點四十分才開始上課。她發覺自己錯了，回台後，立刻找一級主管開會，坦承自己做錯決定，調整成九點鐘要簽到。 隔天，她接到同事的抗議信：「我們一天到晚跑外面，你還要我們簽到？有時候總會晚一點，難道都要剛剛好嗎？」她耐住性子與同事溝通。「好，哪些是外勤，就不需要簽到；有時候會晚一點啊？那給十分鐘彈性時間。當我把重點放在團隊紀律上時，放下自己，就沒有面子問題。」 兒子怒吼：妳我意見不同！承認是失敗的媽，反獲諒解 在職場上叱咤風雲的女性，回到家常想主導一切，與孩子關係緊繃。童至祥也曾碰過同樣困境。 前年暑假，她的兒子Alvin回台灣探親，Alvin當時正處於高中進大學的關卡，壓力很大，與她經常一言不合，兩人就吵起來，母子關係像刺蝟一樣，很難靠近。 有天晚上，兩人在餐桌上邊吃邊聊，又意見不合，她束手無策又難過，開始在心裡禱告，然後眼眶泛紅的跟兒子說：「我是個失敗的媽，我承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強的她，從未在兒子面前掉過淚，這舉動讓兒子嚇一跳，趕緊安慰老媽：「媽，別這麼說，你很好，只是剛剛我們在那件事情上有點不太一致。」這樣一來一往，原本凝結的氣氛立刻融解，之後兩人的關係也改善許多。 「我很愛他，可是不知道該怎麼相處，很難受，該怎麼辦？」她回憶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選擇放下、投降；當我放下，他也軟化了。」 前陣子，她讀到樞機主教單國璽生前最後一篇文章，提到自己因藥效而屎尿失禁，被男看護訓斥，尊嚴掃地，這也是她最怕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景況。但單國璽卻認為，尊嚴也是一種自我，人應該放下尊嚴學習像個小孩，這點完全震撼了童至祥。 「破碎自己就是謙卑，放下尊嚴更是完全的謙卑。」她提醒自己，「人通常擔憂很多，因為太常想自己；若是能不停的除己，就會平安喜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