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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中秋，各大品牌月餅廣告，天天在耳邊轟炸。相比之下，清晨五時的粉嶺軍地仁利餅家，寧靜低調，另有韻味。仁利，乍看與一般簡陋鄉村士多無異，其實是間已有五十三年歷史的老餅家。店前玻璃罐內盛着雞仔餅、芝麻餅，但到中秋通通要讓路。仁利最出名的，正是香港碩果僅存的柴火蓮蓉、手做月餅。 年過七旬的老闆傅景新和妻子黃妹妹，在店內看守半世紀，養大八個子女。隨着下一代振翅而去，兩老伴着老店，做一年、得一年。今年，聞到月餅香味，熟客們又鬆了口氣。仁利的月餅，每一口，嘗的除了手工，還有一份主僕情、養育恩，比起用機器大量生產的月餅，欠缺新奇創意，卻滲滿溫暖的人情味。 仁利店面簡陋，擺滿乾糧雜貨，臨近中秋，才掛出數個傳統綵燈，增添幾分熱鬧。既是餅店，也是士多，對傅老伯來說，有生意便可：「方便村民，又可以多啲生意。」這裡是粉嶺軍地村，他們就住在樓上村屋，每朝清晨五時，傅老伯便起身開鋪，數十年如是。 日復一日，兩夫婦都不大愛說話，即使開口，臉皮也懶得動。大部分時候cool爆。記者清晨五點多來到，進行拍攝，傅老伯一句「得」埋來：「咁早嚟做乜？」拍攝期間，傅老太多次下逐客令：「影夠喇，點解你哋仲唔走？」記者賴死，他們又突然笑瞇瞇地說：「你同我孫女差唔多大！」並將手上的蛋糕分一半，遞予記者：「俾你食。我用手搣，無口水o架。」但轉個頭，問兩老可否帶記者參觀軍地，傅老伯冷言拒絕：「俾你哋來訪問已經好好，仲要帶你哋去行？唔公道﹗」少了熱情，但卻多了一份坦率的可愛，如老頑童，就像仁利的月餅一樣，樸實無華。 手做月餅 「以前我賣麵包俾人，依家入麵包嚟賣，人老，做唔得咁多，人工又貴呢。」傅老伯感慨道。店內仍賣各式糕點，有香脆的芝麻餅、煙韌的雞仔餅、鬆化的合桃酥，都是請師傅來做的。到每年農曆七、八月，就要額外請數名師傅及工人整月餅。仁利月餅的賣點是柴火煮蓮蓉，由於火力難控制，在坊間已幾乎成絕響。幫仁利做了四十年月餅的葉師傅解釋：「用柴火煮先夠香o架。」他邊落糖邊說：「太少糖，蓮蓉唔企身，太多又會硬繃繃。」那銅製大鑊及攪拌機，已用上數十年，全屬老古董。「壞咗無人識整。」忙到一身汗的葉師傅，同樣是性格大師。記者跟他學搓餅，他的動作乾淨利落，更不忘數落記者：「等你打，真係出年都無得收工！」一旁的攝影師，原想他做慢些影相，馬上吞下已到嘴邊的要求。月餅出爐後，須於室溫存放一日，待餅皮乾透，才能包裝。仁利的月餅每日小量製造，日日出爐，務求即日沽清，去年中秋賣出三千盒。「傳統月餅唔加防腐劑，保鮮期得十日八日。」傅老伯說。往日高峰，仁利賣過萬盒月餅，「餅會」功不可沒。老闆憶述：「以前嘅人窮，又想買月餅，唯有每個月供少少錢，中秋時一次過攞走十二盒餅，額外再送一盒，以及放滿棋子餅、豬籠餅嘅燈籠。」 古法炮製 手足員工 店內的出品，全靠六十五歲的葉師傅，平時一星期兼職三數日，中秋、新年旺季才天天上班。傅老太指彼此感情，比好多親生兄弟還要好，從無爭拗，她笑說：「我睇住佢結婚，睇住佢啲仔女大。」葉師傅直率道：「我係打工仔，你會唔會同老細頂頸？老闆計錢最叻！」 一間小餅家，值得他花掉大半生的時間？這時，葉師傅才吐出一句：「唏，第二個邊有咁夾？」這一輩人，情感不易宣之於口。這天，葉師傅不小心拉傷背部肌肉，痛得冷汗直標，不時要停下來，手扶着桌子撐着身軀喘氣。下午三點放工，即急步到附近診所打針止痛。傅老太從櫃枱內拿出數百元追出去，要給師傅看醫生。恰巧，葉師傅的太太來接他放工，即代為拒絕：「得o架喇，收番埋收番埋。」 軍地愛情故事 淡泊中見人情，正是小店的特色。時光倒流，仁利的成立，由情開始。七十九歲的傅老伯是陸豐人，五十年代，在家鄉因「地主」身份而被批鬥，「成隻拖鞋打落個頭」，最後爬山偷渡來港。為生活，耕田、種菜、建築、泥工，樣樣做，後來在工廠結識同是偷渡來港的傅老太。「我哋係自由戀愛，拍拖成年先結婚，算好耐喇！」傅老太甜絲絲笑說。二人婚後住在軍地木屋，發現居民常特意跑到聯和墟買新鮮麵包，覺得有商機，便傾盡儲蓄，開了仁利。六十年代，粉嶺軍地一帶工廠林立，人多興旺，連滙豐銀行也設分行，故他們開業賣糕餅麵包，當年還要半夜兩點起床搓麵團，再送貨到附近坪輋及孔嶺的街市、茶檔。十多年後，二人購入村屋，將鋪頭搬至現址。「呢個位近大街，對出係菜站，以前好旺，好多人攞菜嚟賣！」到九十年代工廠北移，軍地只餘下少數老人家居住。如今，生意只是消磨日子，繼續經營仁利，出於一份感情。傅氏夫婦有二子六女，說起子女，他們才難得眉飛色舞，自豪地道：「八個仔女全部讀大學，我數俾你知佢哋讀邊間。」一間仁利，養起一個大家庭，如今已四散各地，兩名兒子移居美國，孻女嫁往瑞典，女兒們相繼搬走。「有咩掛住唔掛住，慣咗喇，佢掛住我就差唔多！」傅先生精靈地說。每個週末，在港的女兒們還會回家聚首一堂。中秋旺季，更會輪流請假回來幫忙整月餅。子女孝順，經常帶他們到處旅行，加拿大、意大利、德國及泰國等，但卻沒人肯接手仁利。傅老伯已看透：「鋪頭係自己買落，如果唔係邊仲賺錢呢？佢哋（子女）生活開心就得。」他和老婆十年前已有退意，「好多熟客仔，寫信叫我哋做落去。依家開鋪，其實係休息，只求平安開心。我哋隨時唔做o架！出年有無月餅？你打電話嚟問吓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