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宇一郎（Uichiro Niwa）不可能想得到，在駐華大使生涯即將結束時，還會發生這樣的插曲。
8月27日下午4時許，擁堵的北京四環路上，一輛為安徽牌照的白色寶馬和另一輛為北京牌照的銀色奧迪，攔截了這位日本駐華大使的座駕。從寶馬車副駕駛位上下來一名30歲左右的男子，情緒激昂，搶走了大使座駕上裝飾的日本國旗。
其實，因為在釣魚島問題上發表與日本政府不一致的看法，丹羽已被撤換，最早將於10月提前離職。
今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0週年，但中日關係風波不斷。8月15日，七名香港「保釣」人士登上釣魚島；8月19日，十名日本右翼分子登上釣魚島。
作為「拔旗」事件的主角，丹羽在8月28日晚書面表態：「我感到非常遺憾。希望中國能夠為在華日本公民及在華日資企業營造安全、安定的生活環境。我期待中日之間的人才和經濟交流能夠繼續蓬勃發展。」
不過，這一希望中日關係良性發展的表態，需要由他的繼任者來實現了。
從商人到大使
丹羽不是職業外交官，他是商人。
1939年，丹羽出生於愛知縣名古屋市。由於祖父經營書店的緣故，看書一直是丹羽的愛好，學校的成績也非常優異。丹羽的大學生涯在名古屋大學法學部度過，擔任學生自治會委員長，對學生運動非常入迷。
1962年大學畢業後，丹羽進入了日本頂級商社——伊藤忠商事。在公司的第六年，他被公司派往美國紐約，從事大豆交易。
據他回憶，他曾在上世紀70年代初遭遇過一次慘敗。那一年，氣候持續乾旱，他預計大豆價格一定會暴漲，因此大量買入大豆。不過，一場雨過後，大 豆行情暴跌，受此影響，這宗交易一度浮虧400萬美元。幸虧當年秋霜，最終持平收場。他得到教訓：百聞不如一見，如果仔細觀察各州旱田，應該能夠提早瞭解 實際情況。
20餘年後，1998年，丹羽擔任伊藤忠商事社長。不過，丹羽仍坐電車上下班，私車不過一輛豐田花冠。他就任後對社員提出的訓誡是要「廉潔、正確、美麗」，就是說維持透明經營、重視道德，實現健康的財務報表。他相信謊言最終總會敗露，所以人應該對自己誠實。
翌年，他做出決斷，為泡沫經濟中公司產生的龐大不良資產撇賬，作出3950億日元的非常損失會計處理，這種大規模調整在貿易行業十分鮮見。丹羽還誓言，只要公司不分配股息，他就拒絕接受任何報酬。這一系列動作得到了市場理解，為伊藤忠恢復增長趨勢作出很大貢獻。
他還早早宣佈辭去社長一職，以「跳過一個世代」為口號，盡力實現商社領導層的年輕化。
2009年，日本民主黨上台。民主黨提倡「政治主導」，提出可向重要國家派遣民間出身的大使。2010年6月，由時任日本外務大臣的岡田克也提議，丹羽於同年7月出任駐中國大使。丹羽成為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以來日本政府派出的首位來自民間的駐華大使。
「世界正迎來多極化時代，之前那種由專家從事外交的時代已經結束了。」2010年到任之前，丹羽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說，「從事外交工作的最佳人 選，是在多領域與多國有過接觸，但同時能夠保持較為客觀中立態度的人。正因此，與中美多有接觸的我得到了指名。」他還介紹，自己與多位中國地方領導人熟 悉，希望能從中進一步推動中日經濟合作。除了在體育與文化方面推進交流，丹羽還強調了建立中日自貿區的必要性。
接任大使後，丹羽試圖將這些民間手法用於對大使館的管理上。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財新記者，「丹羽認為，大使館的重要職務不應全由通過高級公務員考試的公務員擔任，而是應該按照實力啟用人才。他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有時候與官員的關係並不圓滿。」
在離任之前，丹羽宇一郎已先後訪問了天津、河北、江蘇、云南 、重慶、遼寧、山東、新疆以及西藏。
在就任伊藤忠商事社長及會長時期，丹羽還擔任過江蘇省經濟顧問。《日本經濟新聞》稱，丹羽2010年12月對南京的訪問，視作以官方大使的身份，進一步強化他在從事在華商務時培養出來的民間關係。
他曾表示，「江蘇省有7100多家日資企業，是中國經濟增長最迅速的省之一。與其說中日間是發展政治性關係，不如說是發展面向未來的戰略關係更為恰當。」
這也是一種外交。
不利的環境
不過，中日關係並不易處。商人出身，有殺伐決斷，見解獨立，敢於直言，沒有使丹羽在中日關係中如魚得水，反而縮減了他的空間。
比如說，日本政府近年主張大幅減少對華政府開發援助（ODA），但丹羽在2011年2月接受《產經新聞》專訪，主張在環境技術支援以及中日青少 年交流等個別領域，仍應該繼續向中國提供ODA。不僅如此，2012年6月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專訪時，丹羽對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購買釣魚島的計劃表 示擔憂，言論明顯與日本政府主張相左，被召回國申斥，並直接導致其大使任期提前結束。
「啟用丹羽是一個失誤。」一位日本外交官向財新記者表示，「雖然起用民間人士本身並不錯，但中日關係不僅是經濟，若掌握不好政治及安全保障的方向盤，會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
他還認為，丹羽對大使一職也無戀棧之意。丹羽作為日本一流的企業經營者，振伊藤忠商事於危急，資望極重，此次卻被比自己年輕25歲的外務大臣玄 葉光一郎召回國，受警告，這種事情很難接受。「外長與駐華大使是社長和中國分店經理的關係。但對經濟界巨頭丹羽而言，他很難接受自己只是中國分店經理。」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日本問題專家告訴記者，「更迭丹羽也與民主黨政權基礎薄弱有關。為了推動消費稅改革等重要議題，首相野田不得不向在野黨讓 步。」另外，中國外交問題專家、日本PHP研究所主任研究員前田宏子分析，從伊藤忠時代開始，丹羽一直非常重視中國，他試圖通過有效利用人際交往來深化中 日間的「戰略互惠關係」，但這與時勢錯位。「從2009年以來，安保問題引起了世界的注目，而丹羽卻缺乏這方面的經驗，可以說時機很倒霉。」
丹羽原定從今年7月16日開始訪問甘肅省，終於因中日關係波折未能成行。他曾計劃在任期內訪遍中國所有省份。這個計劃，再也無法完成。
本刊實習記者劉蕾對此文亦有貢獻
丹羽宇一郎
1939年生於名古屋，曾就讀於名古屋大學法學部。1962年起就職於伊藤忠商事公司，從1998年開始擔任社長職務，在職期間曾創下過歷史最高營業利潤的紀錄。2010年起出任日本駐華大使，開創日本「民間大使」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