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定的社會就是建立在感情淡漠上的,放棄“大家”,選擇“小家”,我們可能走上情感淡漠的道路。但所謂平等自由,權利義務對等的現代觀念,只有從這種淡漠中產生。
來源 | 電影鋪子(ID:movpu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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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國產新劇播了不少,但討論最多的估計還屬《歡樂頌》吧。
這兩天,《歡樂頌》新出的幾集,又將這劇推上風口浪尖。
討論的焦點,無疑是樊勝美吸血鬼般的一家。
將患病的父親扔到王柏川家中,對見過幾面的樊勝美的朋友,都能開口借錢。
即使情節狗血無比,《歡樂頌》倒也說出了某些我國傳統家庭的弊病——
姐姐不是人,姐姐只是ATM機
說起來,子女為父母甚至兄弟姊妹擔負經濟責任的情況在歐美是很少見的,有些人將之稱之為中國講究“大家”,歐美講究“小家”。
我國傳統社會崇尚大家庭,這是基於傳統農業社會生產發展要求來的。
簡單來說,農耕文化條件下,家族之間,都講人丁興旺,遇事得互相幫襯,一致對外。
人多力量大,死了也不怕。
但是,“大家”的思想觀,真的還能適應現代社會嗎?
人們,該為自己的大家庭擔負連帶責任嗎?
鋪子,今天想為大家介紹一部日本的紀錄片《中國老漂族:大城市中努力的祖父母》。
根據片名,大家也能看出,這是一個父母離開故鄉,到子女的城市為他們帶孩子的故事。
為啥鋪子要提這片子呢,第一這片子很新。。
還有一點就是,本片探討了尊崇大家庭的我國家庭成員的連帶責任。
其實說起來,比起子女,中國家庭中付出更多的還是父母。
現代某些理論認為,父母和子女兩代之間形成“小家”。
“小家”指的是子女一旦成婚,就有了自己的家庭,就從過去父母的家庭中脫離出來。
但是,很多子女們顯然沒有做好脫離父母家庭的準備。
特別是,子女有了自己的孩子後,很多爸爸媽媽不得不重新回到子女的家庭中。
北方人候女士,便是“受害人”之一。
她來到女兒生活的廣東,幫忙小兩口照顧孫子。
本來說好照顧到小孩上幼兒園就回北方老家,可惜一個二孩,侯女士的計劃不得不推遲幾年。
生活在廣東,侯女士這樣一位北方人感到了處處不適。
首先就是語言障礙。
廣東人都說粵語,複雜難懂的語音語調,常常讓侯女士有一種來到異國他鄉的感受。
我不說廣東話
我也聽不明白大家都在說什麽
除了語言上的不通,南北的文化差異可謂無所不在。
同一種蔬菜,南北方的叫法也不一樣。
比如,北方人都說西紅柿,而南方人更多說的是番茄。
侯女士在菜場買菜心,菜攤老板常常不知道侯女士說的是哪種菜心。
在吃飯上,北方的女兒喜歡面食,而南方的女婿喜歡米飯。
一頓飯,做倆餐的事情常常會有。
由於南方人不怎麽吃面,侯女士連搟面用的切板都是從北方背來的。
南方壓根買不到這麽大的切板。
但比起文化差異引起的不適,侯女士最大的不快樂大概來自孤獨。
侯女士每日的生活都基本一樣。
子女起床上班後,照顧孫子吃早飯,孫子吃完後就開始洗衣服,洗完衣服後,就開始做飯,清理房間。
很多為子女照顧孩子的父母,一不小心就成了掃地機、洗碗機。
一套不變的行程,就是她三年的生活。
除了子女,孫子,侯女士在這個城市沒有什麽認識的人。
做完家務活,她就常常在窗戶前發呆。
侯女士常常說,他們那代人講究“為人民服務”的精神。
為孩子們付出辛勤勞動,更是義不容辭的事兒。
但口頭上的百般樂意,也遮掩不了侯女士臉上的落寞之情——這里不是屬於她的土地。
她成了南方社會中的一座孤島。
我相信,我國像侯女士一樣的母親千千萬萬。
她們犧牲了自己的退休生活,幫助兒女帶孩子。
傳統觀念告訴她們,這樣做才是責任心的體現。
其實,侯女士或者我國成千上萬的父母,他們都掉入了樊勝美陷阱——
對家庭成員的無限連帶責任
這樣說起來似乎有些冷漠,不說是家庭成員,中國人與人間的相互幫襯,是自古而來的。
我國進入現代化的時間不過短短幾十年,大家祖上往上數三輩,大多都是農民。
鄉土中國里,屋檐連著屋檐,講的是一種鄰里之情。
還有一種便是村落中的大家族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責任。
人們有時候喜歡懷念家是幾十年前鄉間生活的淳樸,很多時候,是懷念那些年人與人之間淳樸的情感。
走到你家門前,聽到腳步聲就能知道是誰來了。
借錢,說一句就好了,也不用打借條。
夜里,沒有人鎖門。
大家對彼此都知根知底,每個人的前世今生,都流傳在村莊的街頭巷尾,每個人都對彼此有一種責任。
這也是所謂中國式“大家”發展擴大的土壤,農業時代,人們需要抱團擴大家族影響力,重視家族里人和人之間的感情。
看上去很理想?
才不!
大家是忘了《紅樓夢》、巴金的《家》《春》《秋》中,大家族式家庭的嚴酷了嗎?
我們談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很多時候說的是一種情投意合。
朋友你可以選,但是家庭不行,有時候投胎的時候一不留神,就投在樊勝美一家。
相互幫襯,就成了壓榨的代名詞。
因為我們從祖輩就有這樣的思想趨勢——只談責任,少談權利(《紅樓夢》《家春秋》中大家庭的子孫輩對婚姻對未來沒有任何選擇權)。
樊勝美有責任去養父母,甚至哥嫂一家,卻沒有任何權利可談。
鋪子今天談的《中國老漂族》中的侯女士也一樣。
有一股強烈的家庭責任感,心甘情願背上了重重的枷鎖,卻不知道自己為何不快樂。
可能是強調“大家”、漠視權利的中國式家庭,人們都忽視了交往的邊界。
在生活中,我們經常看到幫媳婦整理衣服的婆婆,但有些婆婆回頭就穿上了媳婦的衣服。
因為吃飯口味不和這種小事大鬧特鬧的婆媳也是有的。
可以說,世上所有的婆媳不和、家庭成員之間的責任無邊界,都是出於人們過多的交往。
沒錯,現代人最大的問題可能不是太冷漠,而是太熱衷攪入到他人的生活中。
人情社會,總會有人不自覺地越線。
這幾十年來,人們越來越多地住進獨門獨戶的商品房,其實就是一種對無隱私,無邊界人際交流的遠離。
其實大家都不願承認,我們就是愛自個兒待著。
中國傳統的“大家”,雖說是重感情的代表,讓人想起來心頭一暖,但它確實是犧牲了隱私,讓不少人背負了並不屬於自己的責任,產生了無數家庭矛盾。
而要擺脫樊勝美這樣的家庭悲劇,就必須走上“小家”之路。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說起來不好聽,但在今天也許就是一種美德。
對於家人的索取,每個人都要懂得適可而止,自己的爛攤子總歸要自個兒收拾。
說起來,這樣的理念,鋪子是在社會學家費孝通的《鄉土中國》中看到的,當年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觀念,不可謂不震驚。
費先生文中說——
感情淡漠是穩定的社會關系的一種表示。
穩定社會關系的力量,不是感情,而是了解。
穩定的社會就是建立在感情淡漠上的。
放棄“大家”,選擇“小家”,我們可能走上情感淡漠的道路。
但是所謂平等自由,權利義務對等的現代觀念,只有從這種淡漠中產生。
想要得到點什麽,我們必須得放棄點什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