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今天說互聯網下賤,用不著三十年,三年之後你就是一個笑話。這就是大眾傳媒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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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關正文
整理/海苔娛樂
互聯網不是沒文化
今天演講開始,我們讀了這封吳聰靈至範美忠的道歉信。據說現在在互聯網上,大概有1800多萬人的點擊。它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我們節目的價值觀:你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
今天我想給大家分享一下,互聯網傳播的偽概念與代際誤讀。
當初我們拿著《見字如面》的方案去騰訊視頻總部闡釋,大概有四十多人聽我說節目構思,聽完大家都很興奮。據說在騰訊內部有一個不記名的評價投票方式,20分是滿分,這個節目的方案得到了19.5分。但後來的事情卻不是那麽順利。當時我們希望和騰訊聯合投資一起做這個節目,但還要再經過兩個最有權重的部門評估:流量評估部門和廣告部門。流量評估部門推測,這個節目在互聯網上單集大概只能產生20萬的點擊量。騰訊的朋友也很無奈。說互聯網就這樣,沒文化,互聯網只要娛樂、只要碎片化。所以他們也沒有辦法再往下邁一步。
騰訊無法投資,我們就只好自己做。選擇黑龍江衛視,是因為他們感動了我,說喜歡這個,但龍視季播節目的廣告銷售最多不超過500萬元,頂不了什麽大事。我說我們換一個思路,你是個傳統媒體,我們一起去征戰互聯網。後來又有了環球網,大家一起做。
12月初我們在騰訊釋放第一支單曲,立刻就達到20萬點擊量,然後就是40萬。第二天突破100萬,一路飆升。市場真的很可愛,騰訊是市場化平臺,當節目的市場潛力開始顯現的瞬間,市場機制立刻就被啟動,所有市場資源就開始傾斜性地向這個節目投放。
騰訊一次性拿出了價值六千多萬的推送資源給了這個節目。從上周的數據來看,張國立和王耀慶演繹的曹禺與黃永玉的往來信,達到了2700多萬次點擊。事實證明,互聯網什麽人都有,需求是多樣的、多元的。
互聯網的偽概念:網劇、網綜、網感、網紅
現在很多人都在說網劇、網綜、網感、網紅。但如果我們的視野稍微打開一點,你就會發現在歐洲、在美國沒有人說網劇、網綜,比如《權利的遊戲》,它在美國是通過傳統媒體傳播的。但在中國是通過網絡傳播,這算是網劇嗎?互聯網平臺對於傳統媒體本質上是一個技術革命,在大眾文化消費中,好戲就是好戲,好節目就是好節目。
我看過一個報道,是關於一次在美國舉行的中美“網紅論壇”。兩邊說的完全是兩件事。美國人講的是意見領袖,他的意見如何引導公眾價值觀或消費觀。中國講的是一幫小女孩在那兒要車、要花、要房,還說是文化產業新興的網紅經濟。這也是一個特別荒誕的偽概念。現在那些網紅終於找到她們的變現出口了,都改到淘寶天貓上當售貨員了。這件事跟文化沒什麽關系。我們被一些亂七八糟的資本概念幹擾著,離開了文化的常識。文化資本層面的人不斷制造著所謂投資的風口。文化資本是浮躁的,做文化投資的把文化異化為錢生錢的投資熱土,蜂擁而至。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面,我們全社會的文化批評都轉化成了商業批評、市場批評。你的電影票房高,甭管你拍成什麽樣,你都是英雄。實際上這是個經濟英雄。我們自己的所謂文化企業因為獲得了資本支持,手里攢著一千多個IP,這麽大數量,它怎麽可能是IP?這些偽概念是在完成著投資人的自我說服工作。
對於網感,這次我們也有特別直接的感受。互聯網上每一次點擊的發生,都是要每個人自己主動去找,跟傳統電視播出完全不同的。傳統電視傳播是靠一個頻道的價值,是靠這個頻道在整個線性播出過程中不斷截留觀眾來形成的。官方數字顯示,70%的人現在是通過互聯網在收看視頻節目,也就是說今天我們的傳統電視觀眾總量正在迅速地縮減。
現在電視上播的品種,絕大多數在互聯網上都不會有影響。這時候,你不得不非常認真地想著改變傳播效果,每一個細節都要考慮是不是觀眾感興趣的,每一分鐘的收視是不是在提供利益。這是最核心的改變。
這種改變不光是互聯網時代才有,現在互聯網上的語言傳播形式,實際上往前三十年就可以在王朔身上看到。他以他的精神方式、語言方式更好地在跟大眾溝通,走入大家的內心。而那種所謂傳統套話式的東西,在今天已無法走進大眾內心,走不進人心就完成不了傳播,你說了也是白說。
推薦一本英國的傳媒史請大家去看,它寫了圖書時代向報紙時代的過渡,過去那些書籍精英就大罵報紙,認為書在傳遞思想、論述事件的時候是完整的,報紙是碎片化的,是不負責任的,“一天一樁謀殺案”,怎麽聳人聽聞、怎麽有噱頭怎麽來。但報紙生存三四十年之後成主流了。這個時候電影出來了,圖書、報紙的擁躉又一塊指責電影不登大雅之堂,這是當時的主流評論。又過了三四十年,電影登堂入室了,後來電視、廣播出來了,所有人都罵,說這是下賤的媒體,沒有藝術只會弄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後來電視、廣播都也成正統了,於是,此前的所有媒體集體反過來沖著互聯網說,你真下賤!
但是大家一定知道,這是一個歷史教訓,因為歷史會重複,誰在今天說互聯網下賤,用不著三十年,三年之後你就是一個笑話。這就是大眾傳媒的歷史。
“大數據舒適區”里有不舒適的人,他們對現在的綜藝不滿足
老有人說80後,90後,代際畫像似乎各有特征。這是誤讀,實際上也阻礙了我們對互聯網傳播的認知。
我今天來之前,還在跟騰訊的同學討論,我們這期的導語要怎麽寫。很多人會提議用明星引領的噱頭方式,他們說大數據告訴我們,所有的人都會被這個東西引過去,你看這集電視劇,誰跟誰接吻了,這就是一個點,就能把人帶進去。我說,見字如面這個節目用這招可能沒用,因為觀眾收看動機不同。
大數據不過是我們剛剛開始使用的一個工具。現在網綜也好、網劇也好,都在同質化。因為有大數據告訴你怎麽做消費者最舒服。我們現在還沒有辦法從中辨認,那些在舒適區里感到不舒服的人有多少,現在這些人有什麽不滿。因為你沒別的品種供應,數據也就沒有更多導向。
比如說前兩年有很多人在網上吐槽,說怎麽那麽多觸底線的娛樂節目、那麽多感官類的娛樂節目,我們這個民族是要娛樂至死嗎?。在我看來,這是互聯網在內容寬度上提供的可能性。實際上也恰恰是這種寬度給節目品種、文化傳播帶來了真正的多樣性生態。之所以前幾年集中爆發,是因為以前太缺了,有一個代償表現期。當這個代償期過了,人類文化會自動地走回它的常態化狀態中。
書信往來,用不著挽回
有很多人會說到,《見字如面》是不是一個對傳統的、即將消逝的手寫書信的一種挽回。這事,誰也不可能挽回。盡管在我們節目播出之後,有好多人開始用筆給我寫信,我被大家慫恿,也用筆回了一封信,而且還是那種假毛筆——不會使真毛筆。別人就在旁邊拍照片,發到網上。這就是個表演而已。
手寫書信,並不天然具有什麽內容精致性、優越性,海量手寫書信中言不達意的有的是。我們今天各種數字書信非常繁榮,是前所未有的書信時代,如果你真有內容要表達,你的訓練足夠,文筆、品質一樣很高。對書寫書寫的傳統,惋惜只是情緒,改變是不可逆的。
在我看來,大家一起讀信和一起讀書是一回事。信作為一個特殊文體,有它不可替代的價值,這個價值絕大部分來自於書信當時寫的時候不是為了發表,於是就有可能在字里行間儲存更多真實的信息,包括生活細節、事件細節和人性細節。
有很多念了好多書的人出來走道還是東倒西歪,所以讀書不解決氣質問題。讀書最根本的利益是個體生命生存發展的需要。我們每個人面對下一秒未來,都具有無限的不確定性,誰能不斷持續地在這樣一種不確定性中妥善處理自己的行為,妥善把握自己的位置,那麽他的生命狀態可能就會有所提升。這種妥善處置需要經驗儲備,一個人自己直接的經驗永遠是有限的,於是他要借助他人的經驗。這是我們讀書的根本目的,也是我們讀信的根本目的。
他人的經驗里就包括了對歷史的記載,你了解相關知識以後,不是為了賣弄,而是你能夠知道,人類曾經經歷了什麽,因為歷史可能會不斷重複,於是你再看現在的世界,再看看今天的中國和美國、中國和韓國、我們和臺灣,你就可能想到這件事往下會怎麽發展。當然,更多的是我們身邊的具體事兒,人性沒有太大變化,於是你就可能會知道你老板在幹什麽,你該幹什麽。如果你沒這個能力,你沒法兒應對下一秒,你對周圍的人完全沒有感知能力,你都不知道旁邊的人是想黑你,你還樂呢,這肯定不行。
了解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社會關系,了解人性,了解他人,同時還要了解自己。這是我們讀書最根本的利益,而這個利益在《見字如面》里得到了非常漂亮和充分的呈現。不是因為我們做得好,是因為那些信實在太好了,太有價值了。
做《見字如面》實際上是一個回到常識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