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夥」意味的就不是死,而是生;不是停滯,而是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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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中國合夥人》電影的火爆,「合夥人」成為創業中躲不過去的一個詞;同時,隨著《公司法》《合夥企業法》中各種有關股份公司的法律的完善,「合夥制度」也變成創業公司一個非常重要的支持和保障。
然而,在1993年之前,中國還沒有《公司法》,所以,在早期的創業中,大夥完全沒有「合夥」的概念,有的是一起折騰的願望、一起奮鬥的雄心,還有一起打拼的激情。但是在利益、困難、糾紛面前,這些激情就像碰上堅石一樣,會立即被撞得粉碎。
大概是在十五六年前的一個早上,天還沒亮,我就接到一個非常急的電話,這個電話來自遙遠的西部。
▲ 《中國合夥人》|曾經越激情,現在翻臉越痛心
電話那頭說:「馮哥,不好了,出事了。」
我問:「什麽事這麽早?」
他說:「我們大哥昨天後半夜被人搶走了。」
我問:「被人搶走了?是什麽人?」
他說:「是穿制服的人。現在我們大哥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到處找不到他。」
我問:「給他打電話了嗎?」
他說:「去他家里看過了,他的電話在桌上沒拿走。」
我問:「開車了嗎?」
他說:「車還在,但人不在了,車門都沒有關。」
我說:「那能去哪兒呢?你們趕緊找一下,看是什麽人帶走的,然後再給我打電話。」
大概又過了個把鐘頭,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電話又突然響起來:「馮哥,查到了,是被某市的一個公安帶走了。」
我問:「某市離那兒有幾千里,這麽大老遠的,公安怎麽會跑到那兒去抓人呢?」
他說:「不知道,可能是被H先生害的。對,一定是他在後面搞鬼!但是現在怎麽辦呢?」
我想了想,說:「既然如此,他們肯定不會坐飛機,估計是坐火車。我們馬上去找一找。」
▲ 《解救吾先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才是最可怕的
於是,我們就開始四處打電話、找人。終於通過朋友找到一個鐵路乘警,幫我們在火車上找到了這個大哥。我們暫且稱這個大哥為N先生。
確認N先生在火車上以後,我們就又通過那個朋友對乘警說:「我們在終點站等著,這個人必須要放。」乘警說:「那不可能,我們必須要完成任務,把他帶回去,然後你們再去處理後續的事吧。」
在電話里簡單地爭執了一下之後,我說:「好吧,我們幫朋友的忙,但也要尊重公安辦事的程序。」於是我們就托人在火車站守著,看著公安把人帶下來,然後又去了哪兒、關到哪兒、辦了什麽手續,全部弄清楚。
天一亮,我就和兩個朋友一起,直接撲到這個城市,找到相關的主管領導,告訴他們這純屬個人恩怨,並不涉及真正違法犯罪的事情,希望有關部門能夠在走完程序之後,盡快把人放掉。
▲ 《老炮兒》|放人是最要緊的
在那些領導面前,我把N先生和H先生兩人的故事講了一遍:他們當時如何滿懷激情從體制內出來、如何一起創辦起一個公司、在遇到困難和利益分配時如何起了爭執、在幾年間兩人又如何互不相讓或妥協、以至於最後又如何在江湖上大打出手……
領導了解情況後,就讓相關部門做了調查,確認這件事情不涉及經濟犯罪之後,就把N先生放出來了。
接N先生出來的時候,我問他:「怎麽回事兒?你們這架打到現在還沒打完?」
他說:「這事兒肯定沒完。今天他把我給整了,我這剩下的一輩子都還得去跟他鬧。」
我說:「不能再折騰了,你們見面談一談吧。公司已經垮了,錢的事情總能算清楚的,大家就此了斷恩怨吧!」
他說:「不行。馮哥,我先休息一下,另外找日子再跟你聊。」
於是,他回到了西部的那個城市。
▲ 《老炮兒》|一碼歸一碼,門兒清
無獨有偶。大概過了半個月的時間,我在一間咖啡廳約人談事情,談完起身正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被叫住了,「馮哥,你怎麽在這兒?」
我一看,是H先生,我立馬想起之前的那件事,正想問他跟N先生的過節現在發展到什麽程度了,是不是能就這樣算了。沒想到他先開了口:「你管那閑事幹什麽?我這輩子就只幹一件事情了,就是非把他弄進去不可!這是我倆的事,你別再管了。」
我說:「你們都已經折騰七八年了,能不能大家坐下來談談?把帳算清楚,如果沒法再一起做事兒,那就各做各的。也不枉當時一段激情歲月,大家留一個好的念想。」
H先生紅著臉梗著脖子堅決不同意。
後來,我就沒有再看到過H先生了,只聽說他為了找到N先生,花了很多精力和錢財,公司也顧不得辦了,家庭也不管了,就是要把N先生置之死地而後快。但他把自己折騰得夠嗆,幾乎傾家蕩產。
▲ 《中國合夥人》|當你厭惡別人,自己也會變得面目可憎
之後不久,我又去了N先生所在的那個西部城市。N先生比原來謹慎很多,而且他的情況比H先生也好多了:他的產業還是做得很大,有房地產、金融等等。有一次,他帶我去看他的一個大型房地產項目,其中有一個超大規模的夜總會,是他出租場地、別人經營的。
夜總會的老板一看是N先生,就非常客氣地帶我們進去轉了一圈,然後我跟N先生進了夜總會背後的一個總統包房,一邊吃宵夜,一邊聊天。
我說:「你跟H先生的糾紛什麽時候才能了結呢?最好你們能面對面談一下,或者通過中間人調解一下。」
N先生說:「我是想跟他好好談來著,但是他就像走火入魔一樣,對我不依不饒,已經把我弄進去兩回了,搞得現在我也恨不得把他弄進去!但是我比他要稍微冷靜一點,所以我只是躲在這兒而已。」
我說:「你在這兒這麽高調張揚,這哪叫躲啊,這不是招人招事招禍嗎?」
他想了想,說:「你說得也有道理。我琢磨琢磨。」
▲ 《中國合夥人》|這三點,合夥人內部說不定也適用
一晃又過去了好幾年,我和N先生逐漸失了聯系。等有機會再去那個城市的時候,我托人打聽N先生的消息,想知道他怎麽樣了。
朋友告訴我,他現在人躲起來了,電話也換了,跟以前的人都不聯系了。
我問:「能躲到哪兒去呢?大樓、夜總會、餐廳,那麽多場子都還在,就人消失了?」
朋友說:「真消失了。這些東西他早就都賣了。」
我說:「那他總得喘氣兒,總得見朋友吧?火葬場沒記錄?公安局沒記錄?」
朋友說:「不好意思,馮哥,這次是真找不到了。」
後來,H先生那邊的消息也漸漸少了,他們的故事似乎已經結束了。有一天,我偶然在北京碰到一個N先生的朋友,於是又問他N先生的下落。
▲ 消失在城市的某個角落
他告訴我說,N先生現在可牛了。為了躲H先生,N先生賣光了產業,拿著錢雲遊四方去了。結果因禍得福,他因此收藏了很多重要的古董,這些東西可比房地產都值錢。他現在應該很逍遙地在江湖上享受自由、安全和財富,只是和過去的老朋友都不聯系了,沒人知道他在哪兒。正是因為斷了聯系,才斷了他原來那些是非。
這時候我終於明白,原來「躲」的學問在於「了斷是非」,就是把自己和原來的社會關系明確地切割開來,從過去的「是非鏈」中逃出來,去一個新的環境,開始另外一種人生。
很多人之所以「躲不開」,是因為沒有了斷是非,心里還有舊人,偶爾回頭看了一眼,結果就被捂死在里面。類似的事,在「民國第一殺手」王亞樵身上也發生過。他在躲避追殺的時候,因為放不下心上人,去和那個女子會面,結果被戴笠抓住機會殺死了。
N先生深知「躲之三味」,這一躲就是十幾年,他們兩人的恩怨也應該逐漸煙散了吧!
▲ 《道士下山》|有人經歷坎坷要出世,有人懵懂無知要入世
N先生的結局雖然很不錯,但這樣一個「拆夥」的故事,其實是民營企業創業和發展的一個悲劇。
如果能有一個很好的法律環境,那麽當創業夥伴產生分歧的時候,就能在法律給出的遊戲規則下心平氣和地分手、理性地分家,而且還能再各自去尋找新的天地,N先生和H先生的故事就可以不再重演。
這樣一來,「拆夥」意味的就不是死,而是生;不是停滯,而是進步;不是一種令人窒息的負能量,而是呈指數倍增加的機會、是創業過程中一股積極的推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