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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損失500萬崗位 特朗普 “制造業重返美國” 勝算幾何

感恩節(每年11月第四個周四)前一個陽光明媚的周六,40名服裝工人在一家洛杉磯羅斯服飾廠直銷店前遊行示威。

46歲的基洛斯(Maribelia Quiroz)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在市中心為羅斯服飾廠的一個承包商制作女士襯衫,每周工作長達60小時,收入僅為300美元,沒有加班費,遠不及加利福尼亞州法定最低工資的一半。“老板可以隨時解雇任何要求加薪的人。”基洛斯說。

盡管羅斯服飾廠的發言人表示,該公司的零售商遵守勞動法,但聯邦官員認為,基洛斯的工資反映了南加州地下服裝行業的典型現狀。廠商往往大量雇用來自拉丁美洲和亞洲的非法移民;采取計件工資制,比如,裝個袖子8美分,貼個標簽14美分;工人的工作車間往往充滿灰塵並且不通風。

如果說南加州服裝業是美國服裝制造業的一個縮影,那麽,背後則是美國服裝制造業崗位流失的現實。即便如此低廉的工資仍舊不能讓廠商滿意,所以,近年來,美國服裝制造商將大部分崗位轉移到勞動成本更低的國家,比如墨西哥、越南、孟加拉國。

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數據,在美國最大的服裝制造中心南加州,工作崗位已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10萬多人下降到去年的4.6萬人。即使留在美國本土的服裝廠商,成本也必須向海外制作商靠攏,以獲得在美國市場上更大的競爭力。這也是基洛斯們收入如此之低的原因。

當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以“讓美國再次強大”的口號成功地在多個民主黨票倉州險勝之時,“鐵銹地帶”(Rust Belt)又重新回到了公眾視線。“鐵銹地帶”喻指美國東北、中西和五大湖地區的傳統工業州,包括俄亥俄州、賓夕法尼亞州、密歇根州、伊利諾伊州、威斯康星州等。這些地區代表美國制造業的心臟地帶,比如,俄亥俄州的鋼鐵煉油業、密歇根州的汽車工業、賓夕法尼亞州的冶金焦炭業都是美國20世紀80年代的驕傲。

但是隨著全球化、自由貿易和制造業的全球競爭興起,尤其在2008~2009年金融危機的沖擊下,這些傳統工業和制造業州不僅在產業上急劇下行“生出鐵銹”,還在人口上迅速萎縮。工作崗位的丟失和10年不漲的工資給人們帶來極大的焦慮感。

那麽,特朗普的勝選在多大程度上能兌現“讓制造業回歸”、“讓美國再次強大”的承諾?

約1/3制造業工人失業

今年70多歲的哈里·摩賽(Harry Moser)見證了美國制造業的變遷。他的祖父曾在勝家(Singer)縫紉廠設在新澤西州的港口城市伊麗莎白的工廠里當工人。這家工廠從1863年就在該市運營。作為勝家縫紉機公司的第一家量產工廠,其生產的勝家縫紉機曾經利用伊麗莎白市的地理優勢行銷全世界。

摩賽的父親在同一家勝家縫紉機工廠里當經理。摩賽曾經以為自己也會像祖父和父親那樣在這家工廠里工作一生,但是1982年2月,勝家縫紉機決定關閉這家曾擁有無數第一的工廠,把縫紉機生產線轉往成本更低的海外。而且公司總部也從紐約搬到了生活成本更低的田納西州。

雖然沒有如願進入勝家,但並不妨礙摩賽進入制造業工作。與許多老一代制造業工作者往往在一家公司工作一輩子一樣,摩賽2010年退休前的最後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名為GF機械方案的公司。他在那里工作了25年,最後以公司主席身份退休。

親歷了美國制造業由繁榮走向蕭條的過程,現在,摩賽成了主張美國制造業回流的非營利組織Reshoring Initiative的創始人兼主席。

“到今年10月31日,美國制造業從業人口僅剩1225.8萬人。實際情況可能比這個數字稍好點,因為有些制造業公司把自己的信息技術部門、運輸部門以及財務部門算作其他產業。”摩賽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美國制造業在1979年達到頂峰,當時有1900萬從業人口。美國勞工部的數據顯示,美國制造業的從業人口從1979年後就逐步下降,在2000年之前,約為1700萬~1800萬。但在2000~2010年的10年間,美國制造業崗位數從1730萬急速下跌到1150萬。雖然隨後的經濟複蘇使得美國制造業的就業人數出現恢複,增加了近80萬個崗位,但是自2000年至今的16年中,美國制造業還是損失了超過500萬個工作崗位。

與此同步的是制造業崗位數量占美國就業總數的比例也在逐步下降。在20世紀60年代,制造業創造了美國24%的就業崗位,隨著美國人口的上升,到了80年代這一比例下降到19%。到2000年,這一數字進一步下降至13%。今年全美只有8%的就業者還在從事制造業行業。

自由貿易的沖擊

美國制造業崗位之所以急劇流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說法。摩賽認為,是國際貿易導致美國工人丟了飯碗,進口的制成品多了,對“美國制造”的需求也就少了。“美國進口貨物的貿易赤字居高不下,從2008年以來工業制成品的貿易赤字就幾乎沒有下降,而美國GDP從2008年以來已經增長不少了。”摩賽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根據美國經濟分析局(BEA)的歷史數據,1990年以來,除了金融危機爆發期間美國進口減少,從而導致工業制成品的貿易赤字下降外,在其他年份,這一貿易赤字幾乎逐年上升,赤字占GDP比重也不斷上升。工業制成品的貿易赤字成為了美國整體貿易赤字上升的主要貢獻者。1990年工業制成品的貿易赤字為649億美元,占當年美國GDP的1.1%。到了2000年,該貿易赤字已經飆升到3172億美元,占當年GDP的比重也上升到3.1%。2006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前,這一數值達到頂峰,為5585億美元,占GDP的4%。

美國智庫經濟政策研究會(EPI)的報告認為,美國工業制成品貿易赤字的擴大與制造業崗位的流失在時間上近乎同步,國際貿易應該是美國制造業崗位流失的主因。

更巧合的是,北美貿易自由協定(NAFTA)於1994年生效,與美國工業制成品的貿易赤字開始上升的時間極度吻合,也為國際自由貿易導致美國制造業工人失業的現狀增添了註腳。

科技提高勞動生產率

盡管國際自由貿易對美國制造業的沖擊顯而易見,美媒也曾大肆渲染美國工廠遷往海外,造成工人失業、當地服務業蕭條,使得整個小鎮陷入困頓的故事,但也有專家認為,即使工廠沒有遷往海外,制造業的產業工人也會失業。

“目前,阻礙制造業創造工作崗位的最大障礙不是外包,而是工業自動化。工業自動化不僅僅發生在美國,在德國和中國等工業化國家也正在進行中。我們僅僅處在機器人革命的早期,恐怕無論誰當總統都無法扭轉制造業崗位下降的歷史趨勢。”曼哈頓智庫經濟和政策分析師吉萊納斯(Nicole Gelinas)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對於摩賽而言,即便勝家不關閉位於伊麗莎白市的工廠,恐怕也不需要雇用那麽多像他爺爺那樣的工匠,通過手工加工縫紉機的零件。如今,自動機床可以高速制造零件,而且只需要很少像他那樣受過高等教育的工程師對機器進行維護。

就制造業的生產效率而言,以使用自動機床為代表的自動化,用機器代替手工勞動,可以大幅提高工人的生產效率。而且信息科技革命蔓延至制造業後,業務流程更加優化,庫存管理日趨合理,這些應用雖然沒有直接使機器代替工人的生產,但是也可以大幅提高工人的生產效率。

但是,特朗普在競選時告訴選民:“整個歷史告訴我們,一個國家欣欣向榮的關鍵就是欣欣向榮的制造業。但是在數十年的錯誤領導下,美國從被人嫉妒的世界制造業火車頭變成了迅速去工業化的國家。”美國媒體也不時造勢渲染:美國的產業工人在16年中減少了超過1/3。

但實際上,美國制造業的產出並沒有下降。美國國會研究室(CRS)今年4月發布的《國際視角下的美國制造業》報告顯示,在2015年,美國制造業創造了6.2萬億美元,占美國GDP的36%,比起其他行業,比重大得多。自從1980年以來,盡管制造業就業工人數下降1/3,美國工業制成品貿易赤字不斷攀升,但除了那些經濟危機的年份,美國制造業的產出還是基本向上增長。減員增產的實現都是依賴科技提高了勞動生產率。

收入領先,但失落感依舊

無論是認為國際自由貿易,還是科技發展導致制造業崗位流失的專家都贊成,美國制造業工人的收入相當不錯。

“制造業工人的工資要比全美平均水平高15%~20%”,摩賽說,“制造業工人還是能得到比服務業更高的工資,但是這個差距在縮小。因為工會明白,如果工資和福利的開支不下來,這些工作崗位就會消失。”吉萊納斯說。

美國勞工部勞動統計局(BLS)數據顯示,美國制造業工人平均工資為20.5美元/時,與整體平均工資差不多,但是制造業工人的福利明顯好過其他行業。如果把福利也算上,制造業工人平均每小時的收入為35.1美元,而全美的平均水平是29.6美元。

事實上,美國制造業工人的工資從20世紀60年代起就遠遠高於美國的最低工資水平。即使不納入福利考量,美國制造業工人目前平均20.5美元/時的工資水平,也是美國最低工資7.25美元/時的近3倍。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定義,在美國,家庭收入維持在收入中位數67%~200%間的就是中產階級。以美國2014年的收入為例,家庭年收入在4.2萬~12.5萬美元的為中產階級。美國經濟分析局和勞動部數據顯示,2015年,美國制造業工人的平均年收入(包括工資和福利)為6.3萬美元,在美國中產階級中屬於一般水平。

“但是以前制造業工資領先的幅度更高,現在很多有工會保障的高收入制造業工作已經消失了。很多工作從高薪的北方州移到了南方州。”摩賽說。

《國際視角下的美國制造業》報告顯示,美國制造業產值目前依舊占全世界制造業的17.2%,遠遠超過日本、德國,只是同2002年相比,美國的相對主導地位迅速下滑。那時美國制造業產值占全球比重28%。更重要的是在2010年,美國制造業的總產值被中國超過,結束了一個世紀的霸主地位。

這次在選舉中大爆冷門的“鐵銹地帶”也是因為相對重要性下降產生的失落感,撬動了政治版圖。其實,除去不能獨領風騷的失落,“鐵銹地帶”各州的經濟並不差。雖然底特律的人口出現斷崖式下降,但其所在整個密歇根州的人口不僅沒有下降,同比還略有上升,尤其是底特律郊外的縣人口更是大量增長。整個“鐵銹地帶”各州的人口也是不斷上升,只是增幅不如美國整體水平。

美國勞工部的數據顯示,這次特朗普意外險勝的賓夕法尼亞州、威斯康星州和密歇根州,就業率處於全美中上遊水平。只是當這些地區的選民回憶起祖輩曾經的輝煌,對比今天雖然不至於民不聊生但倍感碌碌無為的現狀,止不住的是深深的失落。他們寄希望於特朗普政府能采取措施,使昔日的榮耀重歸。

特朗普政府有何對策?

特朗普似乎已經在采取行動了。11月17日,特朗普與福特汽車公司CEO比爾·福特通話。福特表示,公司“已意識到稅務和監管政策在新政府接管後可能會改變”,決定取消原本將林肯MKC車輛生產線轉移到墨西哥的計劃。此前,特朗普與蘋果公司CEO庫克等人就生產線外遷一事進行溝通。

“特朗普曾說過要提高進口關稅,重新展開貿易談判。我們認為,政府應該加強高技術工人的培訓,通過美元貶值促進出口,開征增值稅等,增加高端制造業工人的供給,調整美國企業的成本結構。這樣最終能在未來數十年中減少美國的貿易逆差,帶回400萬個工作崗位。”摩賽急著要為特朗普政府支招。

根據摩賽的調查,低端制造業很難再回流美國了。即便中國、越南等地工人的工資今後出現快速增長,但是將勞動密集型工業遷回美國依舊在成本上不可想象。而擁有高技術工人的高端制造業,中美兩國的工資差距並沒有那麽大。如果美國政府能對就業崗位回流的公司減稅,對工作崗位外包的公司通過征收增值稅等辦法加稅,再加上美國的土地、能源、電力價格相對低廉的優勢,還是有希望把一部分制造業拉回美國。

“中國經濟不斷發展,工人工資也不斷提高,中美之間的貿易逆差會逐步減少。但是需要擔心的是,往後美國可能會對印度及非洲等地出現新的貿易逆差,從而影響制造業崗位回歸美國。”摩賽說。

而吉萊納斯則對美國新政府可能出臺的刺激政策有所保留。“特朗普要擴大基礎建設的投資,這必然會增加建築相關的機械、材料等領域的工作機會,增加對技術工人的需求。美國目前有很多基建項目急需進行,這些項目將持續10年以上。但是鑒於工業自動化的大潮,尤其是有些州推動最低工資標準提高,最終很難斷言從長遠來看制造業崗位是否能增加。” 吉萊納斯說,“而且,政府大力投資於基礎設施建設,效果也不見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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