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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武重組前探訪武鋼防城港基地:沒有開工跡象

今年春節過後,已經在別的城市工作的袁海清決定把他在廣西防城港的兩套小房子出租一套。“能租出去就好。”宵夜攤子旁,他一邊喝著酒,一邊向筆者嘟噥著。

2012年底袁海清以每平方米3500元在防城港港區買下的房子,現在已經跌到了3000元。“2800元都有人賣。”他說。他的那個戶型的房子租金在每月700元~800元。

與共和國發展過程中的一切經歷極為類似,防城港既有經濟的蓬勃發展,也有房地產泡沫的破滅;既有漁民們轉型的困惑,也有在經濟增速放緩期間的“突圍”之舉。這里的每個人,都在尋找著未來的發展之路。

邊城漁村

在工業化襲來之前,防城港和1979年前的深圳沒有多大區別。

天堂角漁村的老蘇說,自己往上數三輩都是漁民,整個家族捕魚的歷史超過百年。“漁業”是防城港最早的烙印。1939年,侵華日軍在天堂角海灘登陸,“桂南會戰”序幕拉開。這是城市可資記憶的一部分歷史。1968年,防城港港口建成,服務於抗美援越的“海上胡誌明小路”,為河內政權提供急需的各種補給。於是它又成為一座帶有地緣政治色彩的城市。除此之外,一切平平淡淡。

1992年5月,廣西壯族自治區政府通過戰略發展規劃,要“打通雲貴川,建設西南出海大通道”,獲得中央政府批準。防城港是這座通道的海上終點。但在上世紀整個九十年代,這里仍舊漁業發達,人口稀少。1996年,筆者第一次訪問防城港港區,此時這里人口僅5萬,街道上跑著不少走私汽車,足以說明一座港口城市在發展過程中所可能遭遇的異化。

進入新世紀後,“西南出海大通道”的戰略實施加速。隨著大批鐵路以及高速公路通車,防城港依靠自己的物流基礎,建起了食品加工工業。2005年確認了在本市建立核電站,預期供應電力充足,同一年,武鋼開始與廣西洽談在防城港建立鋼鐵基地項目。2012年項目開工建設。2011年,金源鎳礦落地防城港臨港工業園區。它位於天堂角漁村的西邊,填海造地後企沙鎮損失了一塊景色優美的海灘。對於老蘇一家的直接沖擊是,從此在海灘上多了一座煙囪,以及在工廠所在海域“方圓三百米內見不到螺蚌貝殼”。

在防城港市政府網站上,這座城市被定位為新興港口工業城市。它是我國兩個臨海臨邊的港口之一。網站稱,本市已經形成“鋼鐵、有色金屬、糧油食品、能源、石化、裝備制造等一批千億元產業”。依托防城港的深水港,這里大量進口各種大宗散貨,主要是鐵礦石、大豆、有色金屬礦石、煤炭和棕櫚油等。所有這些大宗商品上岸之後,通過完善的鐵路網運往西南的生產基地。新的規劃提出,貨物無需運回內地,就地生產加工,然後面向東南亞出口。正在興建的核電站一號機組已經在2015年投入試運行。

一座曾經的漁業和港運城市就這樣發生了嬗變。但從嬗變到羽化,並非一帆風順。

廣西防城港企沙漁碼頭,漁民打上來的魚按種類和等級分成不同價格。    攝影/王曉東

“吃不飽”的西南大港

在2012年,人們談論的是這座城市的起飛。亮閃閃的工業名片,一時間帶來了房地產價格的上漲。各種現代工業的湧入帶來了大量新增人口。“當時小區里住的一多半都是北方人。”袁海清回憶說。

關於防城港港區——這個2010年戶籍人口只有不到10萬人的小城區——房價為什麽會下跌,有很多宏觀經濟分析大作已經從中國房地產整體趨勢上給出了答案。但是,防城港的國際物流有限公司(下稱“防城港國物”)的船務部經理李築給了筆者更加直觀的解釋。

在防城港一個忙著卸貨的泊位上,他指著航道對面泊位上孤零零的港機說:“那里本來應該是鋼廠。”李築說的是武鋼鋼鐵基地項目。公開報道中稱,這個投資640億元人民幣的工程里有幾個項目已經完工投產。但在港口的高地上遠遠看過去,16平方公里的土地淹沒在海天之間的灰色薄霧里,看不見任何工廠企業。2015年,武鋼在全國鋼鐵企業虧損排名中位列第四。2016年,武鋼與寶鋼重組則是鋼鐵行業的重頭戲。

鋼鐵基地沒有開工的跡象。而作為臨港工業園區最重要項目之一的金源鎳業,煙囪還在冒著煙,當地人卻已經在私下談論,工廠正在進行的“停工檢修”是不是停產。

2014~2015年,全球經濟不振,大宗商品價格下滑,又遭遇國內產業結構調整,防城港遇上了自己的困境。這個困境並不僅僅體現在煙囪是否冒煙、房地產價格是否上漲之上,也體現在作為整座城市經濟支柱的防城港港口運營之上。

從數據上想要一下看清防城港的困境並不容易。例如,中商情報網上的數據分析認為,2015年防城港的貨物吞吐量增加了0.03%。防城港國物總經理鐘建說:“吞吐量比往年增加了幾萬噸……這個數字掐得很準。”另外一組數據則顯示,防城港的外貿貨物吞吐量下降了2.5%。其中進口下降了4.1%。關鍵是,防城港外貿吞吐量在2015年占整個港口吞吐量的75%。在此基礎上,4.1%的降幅就很可觀了。

 “煤炭(進口)去年全國都在減。(防城港)減了兩三百萬噸吧。”防城港國物運營總監廉清對筆者說。防城港國物的主要業務之一是幫助靠岸的船舶辦理各種通關、檢驗檢疫和邊防手續,業內稱為船代。他們清楚港口貨物的每一點變動。

蘇興升在港口與鏟車司機交談           攝影/王曉東

國際煤炭價格在過去幾年里不斷傳來利空消息。除了經濟不振帶來的需求下滑,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煤炭消費大戶降低了未來煤炭在本國能源消費中的比例。例如中國宣布將在2020年將煤炭在能源消費中的比例從2015年的66%降低到62%。

此外,大宗商品進口的減少,也跟一些東南亞國家原材料出口實施了配額限制有關系。例如印尼的有色金屬礦出口在2012年實施了配額限制,並在2014年全面禁止原礦出口。

最新事關大宗商品的政策來自今年的兩會。政府工作報告當中強調鋼鐵和煤炭行業“去產能”。這意味著國內鋼鐵和煤炭行業即將面臨著更深層的結構調整。作為鐵礦石和煤炭進口大港的防城港有可能面臨“吃不飽”的局面。

港口的出口結構上初級產品比例較高。雖然靠近東南亞國家,擁有海運的便利,港口大量進口的基本上是原材料和糧食,對東南亞的出口限於飼料、化肥和石油焦等工業制成品。在早些年國內紛紛到國外開礦或者進行基建時,一度有大量的機械設備通過防城港出口。但是現在這股機械出口的浪潮慢慢退去了。

重新圍繞物流做文章

這座以工業為發展方向的城市,經歷了10年的發展之後,進程延宕了下來。但在自治區政策的扶持下,發展決心依然不變。2016年2月,廣西壯族自治區政府主席陳武視察防城港和北部灣經濟區時說,要提升北部灣經濟區的等級,並準備申報建設中國(北部灣)自由貿易試驗區。

所以,即使“吃不飽”,港口也要迎難而上,準備興建40萬噸散貨泊位。

“主要是用來裝卸鐵礦石。”北部灣港務的高管向筆者透露。之所以這麽做主要是為了適應國際市場。世界上最大的鐵礦供應商之一巴西淡水河谷打造了一批30萬噸~40萬噸的鐵礦石運輸船。如果港口的卸載能力不能達到這批運輸船的要求,出於成本考慮,一大批鋼鐵企業就要投向別的港口。防城港的競爭力就要大打折扣。

因為這個原因,防城港港務集團有限公司(下稱“港務集團”)決心寧可停掉一些次要的港口改擴建工程,也要修建40萬噸泊位。除此之外,港務集團為了提升效率吸引客戶,還修建新的聯檢大樓。在這里面,海關、邊防、檢驗檢疫和海事部門聯合在一個大廳里辦公,提供一站式服務。

越來越多的保稅區設立起來。貨物下船後,先放進保稅區里圈起來,不報關不交稅,僅繳納一點倉儲費。等到企業需要貨物之後再報關納稅拉走。這樣在繳納稅款上就打了一個時間差,有利於增加企業資金的靈活性。

除此之外,港口還在卸貨、裝船等方面下了不少功夫,爭取貨船盡快裝卸,提高碼頭利用率,這樣貨主也能夠盡早讓自己的船離港。總之,“從前粗放的管理現在要精細化了。”港務集團的高管對筆者說:“報紙上說港口的效率2015年同比提高了30%。”

後來的搜索無法證實30%一說。但深知港口運轉情況的船代們表示,港口效率確實有大幅度提高。“過去17萬噸船的卸貨要四五天。現在下了死命令,要三天完成。”廉清說。

港務集團的官網在2015年12月刊載了一篇報道,談及在防城港建立中國-東盟(防城港)進出口商品交易中心。但是這個中心更加強調“農產品+小商品采購展銷”。如果與東盟在“一帶一路”的對接之下僅僅是“農產品”和“小商品采購展銷”,這顯然與防城港早先定位的核電站、鋼鐵和有色金屬加工基地相去甚遠。

1992年,工業化進程從那時候開始。而這個進程現在不得不圍繞著港口、物流和貿易做起了新的文章。

老漁民們還在為自家“漁家樂”的命運而擔心,年輕一代已找到了不同的發展途徑。小蘇五年前開始從事船代業務,脫離了捕魚生活。老蘇的女兒也成為了房地產銷售人員。再過兩年,老蘇也會告別自己那條逐漸朽壞的漁船。

防城港企沙灣的漁排。  攝影/王曉東

城市和生活已經改變,而傳統無法回歸。正如已經填海造地建起的工業園區,無法再恢複成當年風景優美的海灘。工業與城市化,是防城港,也是許多和它類似的城市無可抗拒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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