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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童話】寶不可夢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19504

老公竟然也去下載了寶可夢(Pokemon GO)來玩!他跟我說,馬上在陽臺上抓到一只。我要他拿給我看看遊戲頁面到底長什麽樣子。看不出個所以然。

他說:“這是我們家附近地圖啊,可能有跟Google map合作吧,畫得還蠻準確的,你看不出來嗎?”

“是喔?”

他思索了一下,忽有所悟:“所以這個遊戲設計是有限制的。”

“什麽限制?”

“對於方向全盲者,可能比較不適合玩。”

以上這段對話在臉書上一出來,作家廖玉蕙立馬來留言:“那這個遊戲明顯歧視身心障礙者,我們應該提告嗎?”我回答:“告到底!”

這並不是值得誇口之事,但我的路癡記錄實在太輝煌。老公經常贊嘆,無論找路、到停車場找車,我的“直覺”永遠能朝著相反的方向!

大學時東海有獨特的“勞作制度”,大一學生必須打掃校園,沒通過勞作學分是不能畢業的。我卻經常走錯地方,掃錯教室。畢業後去當記者,室友聽聞的第一反應:“你這種人也可以當記者?”

小時候跟爸媽逛街在夜市里迷路,找不到爸媽而號啕大哭;長大後跟同學逛Shopping Mall在賣場里迷路,找不到同學不好意思哭,我學會了原地等待,等同學們一個個板著“你幾歲了?”的無奈表情,分頭來找我。

我去洛杉磯念書,學長陪我找好了住處,離學校不遠。他帶我從住家到學校走一趟,“這樣你能認得路回去嗎?”我欣然點頭:“只要看到那叢粉紅繡球花就右轉,然後……”學長吃了一驚:“學妹,那你秋天怎麽回家?”

對於這種只認物、認景而不辨方向的路癡,我的詩人朋友陶淵明素有研究。《桃花源記》寫的就是一個關於方向盲的悲傷故事。武陵人暫別如此的美麗新世界,因不辨方向,只能四下偷偷留下記號,然而一旦記號被移除,竟然就再也找不到、回不去了!

武陵人也許就是陶淵明自己,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認。而我的思想家朋友楊朱就確定是方向盲無誤了。楊朱遇上歧路而哭泣,說在十字路口錯走半步,等發覺時已然差之千里了(此夫過舉蹞步而覺跌千里者夫!)。人們喜歡引此為鑒,說是世道崎嶇,楊朱為世人容易誤入歧途而感傷憂慮,什麽“楊朱泣歧路,墨子悲染絲”,什麽“朝為楊朱泣,暮作阮籍哭”,其實楊朱根本如我一般,就是個方向全盲者,出門一遇上岔路就頭昏腦脹,一錯千里而頓足生氣。這個提倡貴己、全性保真的思想家,討厭自己迷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有什麽奇怪哩。

路癡者不適合玩寶可夢,但若參禪讀詩,卻比一般人更有慧根吧。宋代了義法師的禪詩:“大地山河一片雪,太陽一出便無蹤。自此不疑諸佛性,更無南北與西東。”像我們這種勉強依賴景觀辨識地理位置的方向盲,大地白雪是一個世界,雪融了又是個嶄新世界;至於南北西東,心中本來就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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