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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地紅酒熱燒至法國波爾多。早 前,在香港上市的國企中國糧油(606),斥資逾億元人民幣,收購波爾多雷沃堡酒莊(Chateau de Viaud)。由於內地近年熱炒波爾多名莊酒,「拉菲」(Lafite)﹑「武當」(Mouton)等身價暴漲,動輒過萬元。名酒效應下,內地企業及富豪 爭相踩入波爾多掃酒莊。過去三個月,最少已有四﹑五個酒莊落入中國人手中。其中,風頭最盛的是內地TESIRO通靈珠寶老闆沈東軍,宣稱以高於中糧的收購 價買入樂朗酒莊(Chateau Laulan Ducos),更得到比利時國王及影星章子怡助勢響「朵」,引來法新社等外國媒體爭相報導。本刊親往波爾多,專訪沈東軍,揭開「中國模式」入侵波爾多背後 的如意算盤。 五月份的波爾多,時晴時雨。「今年熱得早,是個好兆頭。」坐在司機座位旁的沈東軍說,車子正趕往他位於左岸的酒莊拍照,路上經過一片接一片的葡萄園。天氣 熱,上個月仍光禿禿的葡萄樹,已長滿綠葉。今年頭五個月,沈東軍幾乎有三個月在波爾多度過,訪問是透過微博約的。沈東軍是微博迷,有時一天發十幾二十條新 訊息,開戶半年,已有超過一百萬粉絲。 「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們的酒莊一點也不漂亮。」沈東軍不下一次「提醒」記者。樂朗位於梅鐸區北部,離市中心兩個多小時車程,舉目一望,一棟普通的平房,旁 邊是用作釀酒及儲酒的倉庫,確實沒驚喜,但在目前內地資金收購的五個酒莊中,知名度卻最高。這幾天,沈東軍忙於接受法國媒體採訪,包括雜誌《Paris Match》。「以前來買的中國人或企業都寂寂無聞,我買了後,在波爾多最大最漂亮的劇院搞簽約酒會,讓它成為新聞點,法新社也主動來採訪我。」根據沈東 軍的計算,有「名氣」才能賣酒。「過幾天我會去比利時,送酒給國王,二十號左右章子怡會來酒莊參觀。現在我已經成為中國人來拯救波爾多葡萄酒的代表,呵 呵。」沈東軍一臉得意道。 紅酒聖地靠中國打救 法國西南部的波爾多,位處於約北緯45度,擁有溫和海洋性氣候,及多元土壤,為葡萄提供絕佳環境。當地葡萄園總面積約11萬公頃,酒莊超過一萬間,其中以 左岸五大一級名莊,如Lafite及Latour等最為人熟悉,右岸則有Ausone、Cheval Blanc等。波爾多年產8.5億瓶葡萄酒,出口佔四成。近年歐洲經濟疲弱,對葡萄酒需求逐減,反而中國市場增長急速。2009年,中國進口1,370萬 升紅酒,去年再翻倍達3,000萬升,成為波爾多紅酒第一大進口國。 「封盤」加價獨銷內地 今年二月底正式簽約收購,「我們的收購只用了十個月,中糧談了三年。」沈東軍不願透露確實的收購價,只強調酒莊在○八年被評上「中產階級酒莊」(Crus Bourgeois, 又稱貴族酒莊),「他(中糧的酒莊)什麼都不是。」沈東軍調侃道。「中國人不懂紅酒﹑愚昧,一定要找有等級的酒。」另外就是改個好名。「酒瓶上都是法語, 中國人連英文都不會,賣幾千元跟幾十元的,根本感覺不出來。拉菲﹑拉圖之所以賣得好,因為改了好名字。」沈東軍的酒莊叫「樂朗」,「一聽就記得,與法語讀 音相近,快樂﹑開朗,喝酒是件開心的事,又符合中國人喜歡吉祥的名字。中糧那個叫什麼?我看了幾次也沒記住,這就已經失敗啦。」沈東軍把酒莊十幾萬瓶存貨 也買了,合約一簽就「封盤」不賣。「以後只賣往內地,預期八﹑九月推售,定位是高端酒,價格跟三﹑四級的列級酒莊差不多,每瓶零售價在一千元人民幣以 上。」沈東軍表示,已有四十多家加盟商及經銷商在洽談中。「另外就是主攻政府及企業的招待用酒,我們自己不開專門店。」一千元的定價,不少波爾多人聽了都 嚇一跳。樂朗的紅酒分為普通和Prestige兩個級別,根據紅酒網站Wine-Searcher的資料,該酒莊06年Prestige級的紅酒,售價只 是十一元多美金(約九十港元)。「以前賣多少錢不重要。很多波爾多的酒賣得都不貴,但並不代表不是好酒,只是品牌的價值沒被發掘出來,沒有推廣。我調動了 國王﹑調動了章子怡,就是要提高品牌價值,這也是中國人聰明的地方。」沈東軍強調,酒莊剛聘請了曾為Lafite及Latour等名莊釀酒的釀酒師,還打 算把酒莊年產量由十五萬瓶減少至十萬瓶,提高質量。 買一個故事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要買酒莊?把它的酒包下來也行啊,其實我是買品牌,買一個故事。」沈東軍指,傳統把法國酒拿到中國賣,酒沒增值,酒商只是賺差價。經 過名人效應及宣傳等「增值」後,樂朗產的酒不但身價三級跳,還將成為一個品牌。「我會在市場收購其他便宜的酒,打上樂朗的品牌,賣一﹑二百或三﹑四百,應 付市場不同的口味及需要。我做了十幾年品牌(珠寶),這是我專長。」事實上,波爾多對區內酒莊所產的酒有嚴格規定,如果酒莊賣的不是用自己種的葡萄所釀製 的酒,酒瓶的標籤就不可以加「Chateau」的字眼,否則就是刑事罪。「樂朗是品牌,不是樂朗莊園產的酒,會寫明是來自哪個酒莊。」沈東軍解釋。「增 值」另一方法是改包裝。這天,沈東軍在波爾多河邊一間餐廳吃飯,看中一款酒瓶。「上寬下窄,一眼就能記得,多氣派。包裝紙上還有手寫的編號,這個我們也能 做。把這瓶帶回去,明天馬上去問,○九年份的趕不及,一○年份的酒一要用這種瓶。」沈東軍兩眼發光地拿着酒瓶向員工下令。「酒對中國人來說,代表面子,是 身份的象徵,商機就在這裡。」沈東軍看了四十多間酒莊,才選中樂朗。「酒莊的歷史﹑等級和酒的品質最重要,首選梅鐸區,左岸的酒耐放,酒的香味重,層次 多,勁度也比較強。」自稱喝了十年紅酒的沈東軍指,中國人喜歡果味較重的,不要酸﹑澀。「右岸的酒容易上口,但中菜口味重,像糖醋﹑辣椒等,配右岸的酒, 沒什麼味道。」 值兩百元港紙! 紅酒專家劉致新每年都到波爾多試新酒,今年也不例外,亦關注最近內地人買酒莊的新聞。「《蘋果日報》寫Laulan(樂朗)同三大一級酒莊為鄰,係 Lafite隔籬!我打去報社投訴,Laulan係Medoc,Lafite係Old Medoc,相距四十公里,揸車要半小時,如果咁講,我公司(係鰂魚涌)都係長江中心隔籬。」劉致新甫坐下即連珠發炮道,並即場開了一支樂朗08 Prestige紅酒品評。「個酒莊係Medoc最北,再上啲就種唔到葡萄。佢(沈東軍)買得啱,Laulan喺佢嗰條村幾出名,酒做得唔錯,酒質粗獷、 硬淨啲,顏色算深,啱內地人口味,佢哋鍾意full body、硬淨嘅酒,唔鍾意輕柔,覺得酒『薄』係壞酒。呢隻酒值二百蚊港紙左右啦。」劉致新評道,聽到沈東軍標價一千元人民幣時,劉即時笑說:「一千蚊唔 貴,內地假酒都賣二千元啦,你幫佢計下,一年產十五萬支酒,賣到一億五千萬,哇,唔使一年就回本,出年可以買多個(酒莊),呵呵。」 珠寶大王冀將酒莊上市 樂朗的葡萄園佔地二十二公頃,以往年收入約四千四百多萬港元,盈利約三百三十多萬。「原來的莊主因為交通意外去世,兩個兒子中有個不想做酒莊,才決定要 賣。剛接觸時,他們很冷淡,覺得中國人是怪物,幾個年輕人來看一看,就說要買酒莊,怕我們不懂酒或沒錢買。」直到今年一月,沈東軍帶莊主太太Mrs. Ducos去德國柏林電影節走「紅地氈」,態度才一百八十度改變。「通靈(沈的珠寶公司)是贊助商之一,她看到電影節的主席及比利時的市長都來見我,相信 我們是有實力的公司。」四十一歲的沈東軍,南京人,是國內珠寶品牌TESIRO通靈的老闆,擁有兩百多間專賣店,公司每年銷售額達十五億人民幣。旅行社打 工出身的沈東軍,曾在南京航空(現已併入東方航空)當機票銷售部主管。結婚後,妻子家族做翡翠生意,沈東軍也改行賣珠寶,九七年創立通靈翠鑽,主打鑽石及 翡翠。○五年,公司被比利時的鑽石供應商歐洲之星(Eurostar)看中,以一億美元,收購八成五股份,公司改名TESIRO通靈。同年聖誕節,比利時 老闆送了一輛價值三百多萬人民幣的法拉利予沈東軍,作為聖誕禮物。「因為我幫他賣了很多鑽石。我和拍檔後來把大部分股份買回來了,各佔三成五,比利時公司 佔三成。」沈東軍得意道。樂朗酒莊的擁有權,沈東軍私人佔四成五,其餘股東身份保密。「我們打算投資兩個億,蓋個氣派的莊園,改酒瓶及做品牌,我想兩﹑三 年內,做到一個億人民幣營業額。」沈東軍雄心壯志道。「下一個目標是在內地上市,市盈率可以超過四十倍,已有兩﹑三家內地風險投資公司跟我們洽談入股。」 中國模式惹爭議 內地人在波爾多掃酒莊,已成為當地熱話。繼沈東軍後,市場又爆出再有兩個酒莊,落入中國人手中,令總數增至七個。法國人對這班銀彈充足的買家,又愛又恨。 「過去數年經濟低迷,不少波爾多酒莊經營困難,有買家出高價固然是好事。」為權威葡萄酒雜誌《Wine Spectator》撰稿的記者Suzanne指,她丈夫家族亦經營酒莊。「但是,我們都怕中國人把重視產量多於質量的中國生意模式,帶到波爾多。」 Suzanne聽聞,中糧旗下酒莊打算買葡萄回來釀酒。「波爾多酒莊不會這麼做,雖然法例允許酒莊買葡萄,萬一葡萄失收仍有一定產量,但這種酒標籤不可以 打Chateau字眼,讓顧客以為是酒莊的產酒。」Suzanne指,中糧或樂朗,同時銷售自己酒莊的酒及買回來的酒,很容易令買家混淆。另外,內地買家 的誠信也備受質疑。九八年,青島龍海集團以約二百萬歐元,買下第一個波爾多酒莊Latour-Laguens。根據這宗交易的中介人Daniel Carmagnat表示,對方睇中酒莊擁有「迪士尼式」的城堡,亦喜歡酒莊名稱,令人聯想起一級酒莊Latour。「當時買家說會裝修酒莊,除了釀酒,還 會發展旅遊,但最後什麼也沒做。」今年一月,大連地產商買下Chateau de la Salle,前酒莊莊主最近向媒體投訴,指對方沒有兌現投資承諾,將酒莊置之不理,準備控告對方。 香港公司分杯羮 雖然爭端不斷,但法國人仍難抵銀彈誘惑。香港的美富酒業亦利用當地的網絡,代理酒莊買賣。「內地人通常會定一個預算,及指定要邊個地區,Medoc、 Pessac Leognan等產區比較受歡迎,出價就介乎二千至六千萬港元不等。」美富酒業董事黃佩珊透露,目前約有四至五家企業或上市公司在洽商中,本身都不是經營 有關酒的業務。另外,酒莊買賣中介公司AIM Vineyards總事總經理Joel Palous表示,公司正幫七個中國買家物色波爾多酒莊,當中有企業﹑財團,亦有私人投資者,出價由一千萬歐元至一億歐元不等,其中三至四宗買賣,已進入 最後洽談階段。「過去一年,波爾多酒莊價格已升值超過一成,以Lafite所在的左岸Pauillac為例,平均每公頃要一百至四百萬歐元。中國人買家給 的價格高於市價兩成,沒理由拒絕。」 港莊主:賺錢唔好做酒莊 香港人顧海澄,九六年以一千萬法郎(約千四萬港元),買下波爾多右岸的酒莊Chateau La Bourguette。酒莊擁有十九公頃葡萄園,年產量約十三萬瓶,分為兩級,品質較好的酒,約有兩、三萬瓶,零售價為三百多元,其餘的每瓶零售價為二百 多元。「七成嘅酒賣到香港,香格里拉酒店嘅Petrus以及馬會,都有用我哋嘅酒。」銷量雖有保證,但顧海澄坦言,酒莊仍年蝕數百萬港元。買下酒莊後,顧 海澄一年有四、五個月留在波爾多,全情投入翻新及添置設備,種植新葡萄品種,甚至將酒莊及其他一級酒莊的泥土拿去化驗,研究土壤的酸鹼度,重新施肥。過去 十多年,投資逾億,但回本無期。「想靠酒莊盈利來回本,根本無可能,唯一只可賺資產升值。五、六年前,有內地人話用五千萬買我嘅酒莊,但我買酒莊,好像你 去買遊艇或者會籍,俾到好多歡樂及享受我,唔係為咗錢。」顧海澄表示,最近亦聽聞有香港上市公司打算在波爾多掃酒莊。「最近有個酒莊賣盤,法國人不嬲傾緊 六千萬歐元,有個中國人一來就話一億歐元,仲帶埋支票簿來。佢哋有啲係代表政府機構嘅,買貴啲仲好,買平貨先俾人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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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是中國煤都,盛產「煤老 闆」。但是,十五年前,卻有香港人來到這片黃土地上開酒莊,取名「怡園」(Grace Vineyard)。酒莊旗下品牌深藍(Deep Blue),成為首隻獲五星級酒店半島、國泰頭等艙選用的國產紅酒。「怡園」現任掌舵人,是三十四歲的港女陳芳(Judy),蓄短髮,零化妝,在男人堆中 打拼多年,舉手投足也自信十足。十年前離開高盛,接手父親的酒莊,陳芳將年銷量由二萬瓶推上逾二百萬瓶,生意額逾億元。打入香港只為「拿彩」,內銷才是 「搵真銀」。「全世界都聚焦中國,點解仲要走出去?更何況,Made in China唔係賣點﹗」杯不離手的陳芳如是說。 怡園所在的太谷縣,離太原市中心約一小時車程。酒莊周圍,漫山遍野,不是葡萄樹,便是粟米田。到達當天已是晚上九點,四周黑寂,空氣出奇的清爽。身穿橘紅 色連身裙的陳芳,拿着酒杯迎上來。每次回酒莊,她都一天喝到晚,杯不離手。第一次見面,微醉的陳芳,毫不客氣地展露直率的個性。談出身﹑笑官場,狂放高 傲,轉過頭推薦桌上的番茄炒蛋時,卻笑得像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陳芳自認港女﹕「好多人覺得港女寸﹑奄尖,但其實我哋好捱得,又襟打,能屈能伸﹗」 港女官場 在內地造酒賣酒,首要懂得和官員打交道。在美國大學讀心理學及女權研究的陳芳,畢業後即加入高盛人力資源部,個性前衞獨立。面對講階級﹑愛歌頌的內地官 場,初時亦看不過眼,「有次同爸爸去同官員應酬,我坐埋一邊面燶燶,爸爸偷偷傳短訊俾我,叫我笑吓。」陳芳記得清楚,自此盡量迎合。現在,她是山西政協, 開會時分組討論,作為組內唯一的香港代表,經常被省長點名問話,「組員驚我亂講嘢,寫定稿,幫我特訓,讀完又讀,來去都係省長好省長勁。」陳芳大笑。這天 中午,有個女村長來開會,陳芳一見面即稱讚道﹕「你怎麼越來越漂亮啦?」逗得村長摸着新燙的頭髮甜笑。晚上,酒莊筵開兩席,賓客包括市消防局局長,自家酒 不可少,還開了支叫價過萬元人民幣的九四年Latour。這天,父親陳進強也來了。陳是酒莊創辦人,亦是福建省政協常委,一張臉總是笑嘻嘻的。名義上,他 仍是莊主,女兒在前面衝,他在後方壓場。陳芳自嘲功夫未到家﹕「細佬俾老豆派去上海做污水處理,成日要同政府收數,我問佢見官時送咩好,佢答﹕『茅台同中 華牌啦﹗』我話唔知對方係咪食煙飲酒喎,佢笑我﹕『你唔知呢啲係錢呀﹗』」 高盛酒莊 怡園葡萄酒年產量約二百萬至二百五十萬瓶,每年營業額逾億元,去年勁賺四千多萬。「紅酒係毛利好高嘅行業。」陳芳坦白道。○八年,哈佛商學院將怡園列入 MBA教材中,剛滿三十歲的陳芳,以客席講師身份,分享經營心得。前顧主高盛,亦請她回去搞講座。「我同高盛嘅人講,anything works out in Goldman does not work out in my firm(高盛的做法不適用於怡園)。」陳芳舉例,高盛行co-head制,一個部門有兩個主管,「喺中國,只可以有一個領導,所有人團結在他之下,那個 人一走,就散晒。」做「領導」不容易,十年前接手時,員工只當她是個乳臭未乾的太子女。「初來步到,朝早起身,門口塞咗一堆匿名信,惟有講明﹕任何匿名信 都唔會處理。」陳芳憶述,當時酒莊員工大多是國企出身,已四﹑五十歲,重視論資排輩,「當時奇怪個個員工都幫我慳錢,我話做呢樣嗰樣,佢哋都話﹕老闆唔好 嘥錢啦﹗原來佢哋唔想做就會咁講。」陳芳於是「大換血」,一次過請了十多名大學生。為請人留人,她費盡心思。「好少大學生肯做農業,部分更因父母嘅壓力而 辭職。」因此,陳芳推出「家長留宿」計劃,每個員工可帶五名家屬來酒莊留宿度假。「好多時都係父母﹑外父外母同老婆,來睇吓﹑摸吓,實在好多。」陳芳笑 指,酒莊員工難找對象,她不時出馬幫手「箍煲」,「我會出去同佢女朋友,甚至準外父外母吃飯。」 浪漫科學 「酒本身是很浪漫的東西。」陳芳教銷售員,把客人當成暗戀對象,「書本講嘅推廣技巧,佢哋背晒,但唔識用。我問佢﹕有冇試過暗戀人?暗戀一個人就會去了解 佢鍾意嘅嘢,知佢喺咩地方出入。」陳芳說。講到種植及釀酒,卻樣樣講科學。陳進強當年豪擲六千萬開酒莊,找來法國葡萄酒專家Professor Denis Boubals負責選址和設計。一行人開着車,在山西﹑陝西到處轉,收集泥土進行化驗,最後選定太谷縣。當地農民大多種粟米及蘋果,酒莊和農民簽約,改種 法國進口的葡萄樹苗,再將收成賣予酒莊。不管收成如何,每畝地都有約二千三百元的保證收入,條件是要跟從指引種植,若葡萄質素好,收入會更高。「以前種粟 米唔使點理,種葡萄工序多,仲要跟數據,今日話摘,聽日又話唔摘,突然知要落雨,又要即刻摘晒。傳統上,農民淨係識猛淋水,但葡萄由六月開始就唔可以淋 水。」負責生產的盧英英勞氣道。六十一歲的英姐是香港人,和陳父是世交,文革時一同下放農村插隊,後來曾於內地啤酒廠任管工,熟識內地工人脾性。經過四﹑ 五年時間,葡萄質素才穩定下來。現時,每桶酒都可以追溯所用的葡萄是出自哪一塊地。 酒莊的釀酒師原是法國人,「法國人始終不屑在中國種葡萄釀酒,合作過程無理解和體諒,我要不停做中間人調解。」陳芳惟有換馬,現時首席釀酒師是澳洲人 Ken Murchison,「澳洲造酒更接近新世界酒的需要。」陳芳指,Ken不駐山西,平時釀酒工作由馬來西亞籍的助理Yean負責。 賣酒掛杯 怡園的葡萄酒,價錢由六十八到四百八十八元人民幣不等。○三年,第一批酒面市,產量達一百萬瓶。「結果只銷得兩萬支,其中一萬支係送嘅。」陳芳為此晚晚睡 不着,今年沒賣完,明年的酒又來了。最後,她決定砍掉一半葡萄樹,將產量減半,並向百多個農戶作出賠償。重新部署,怡園先瞄準山西市場,一來陳進強人脈 廣,二來可邀請客人參觀酒莊。在父親的法國朋友介紹下,西班牙著名酒莊Torres的中國區主管找上門。「佢哋想搵隻low-end啲嘅酒,試過怡園嘅 酒,覺得我哋幾interesting。」之後,Torres成為怡園在上海﹑北京及深圳等一級地市的分銷商。○四年,怡園在福州開設第一間直銷店,「開 鋪都係宣傳,仲可以掌握第一手銷售資料。」陳芳說,現時怡園在山西﹑福建及廣東等地,擁有十六間直銷店。「早幾年成日要介紹咩係紅酒,依家好多客以為自己 識,仲難搞。」陳芳模擬客人的誇張表情,舉例道﹕「有客人飲完話﹕『好一般,我飲開Lafite!』又有客話﹕『都唔掛杯嘅?』大佬﹗糖水都掛杯啦。」 華僑煤老闆 隨着產量提高,山西農民每年交來的約三千五百噸葡萄已不夠用,要從寧夏再採購一千多噸。一○年,陳芳索性在寧夏青銅峽市租地搞新酒莊,自行種葡萄,不再由 農民承包,「吸取山西嘅經驗,農民富裕咗,識得起土炮溫室,收入可能多過葡萄,開始扭計,我哋好像被綁架咗。」陳芳解釋。其實,酒莊對陳氏來說,只是小投 資。陳進強祖籍福建龍岩,是印尼華僑,在棉蘭出生,家境富裕。年少隨家人回國,碰上文化大革命,被分配到內蒙古插隊,後調到山西,並獲太原理工大學取錄。 七十年代中,陳氏舉家遷港。「爸爸拿住五蚊落嚟。」家道中落,陳芳並非含着金鎖匙出世。「細個媽咪帶住我,由北角行到銅鑼灣讀幼稚園。」陳芳回憶道。父親 白手興家,靠中印(尼)貿易起家,後返回山西做焦煤生意,是八十年代最大的焦煤出口商,亦是第一代「煤老闆」,更涉獵鋼鐵﹑電廠﹑公路等生意,身家豐厚。 陳芳是長女,有兩個弟弟,她樣子及個性均像父親,愛冒險,想做就做,包括結婚。「我同老公拍拖兩個月就結婚,通知父親時,他反問﹕『乜你有拍拖咩?』哈 哈。」陳芳招積道,丈夫是德國人,任職高盛投資銀行部。「以前俾高盛洗咗腦,樣樣嘢都講efficient。結婚當日,我哋喺長江返工,中午走去紅棉道註 冊,儀式完成後,媽咪提議吃餐飯,我話要返公司。」陳芳笑瞇了眼。不過,接手酒莊後,陳芳的性格也收斂不少,她收起笑容認真道﹕「以前喺高盛,個個都覺得 自己可以控制一切,甚至改變世界。入行造酒後,人變得開朗﹑solid(踏實),亦更humble(謙虛),因為喺大自然面前,好多嘢控制唔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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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酒迷心目中,貝爾熱拉克(Bergerac)這個位於多爾多涅河右岸的產區,份量遠不如波爾多來得重要。雖 然從地理上來看,貝爾熱拉克毗鄰名莊林立的聖愛美濃村,西部也有蘭德斯森林的庇佑,甚至於同波爾多共享相似的海洋氣候與土壤環境,但說到當地的葡萄酒,瞭 解其精彩之處、能夠公正予以評價的人卻總是不多,這不能不說是一樁憾事。
就在不久前,也就是今年夏天最熱的那一個星期裡,我在貝爾熱拉克的美酒與美食陪伴下,度過了相當難忘的時光。說起來是一種緣分吧,七月初我原本是有 一個位於梅多克的採訪邀約,但因為當時過敏症比較厲害而未能成行。等到感覺身體差不多好利索了,碰巧貝爾熱拉克葡萄酒行業協會提供了一個前往當地觀光、采 風的機會,整個行程相對自由、透氣,不過準備時間就不多。此前,我對於當地的瞭解十分粗略,主要是從書本中獲得的關於葡萄品種與風土特徵的基本信息,至於 酒款風格究竟怎樣,實在說不出一二。
可能是事前腦子已經種下了「或許跟波爾多右岸酒差不多」的疑惑,在當地逗留期間,我儘量說服自己去尋找兩者之間的不同之處,結果不出所料地發現了不少有趣的酒——大體上說來,是注重結構的統一性,洗練而精緻的葡萄酒,具體到不同酒款,有的沉思,有的放歌,各有各的精彩。
其中讓我比較感動的部分是貝爾熱拉克酒的率直,一大票意志堅決、學術素養深厚的釀酒人在聊天的過程中,紛紛展露出了性情中人般的豪爽作風。對於採用 什麼葡萄品種、什麼釀造方式,如何在自己的酒中傳遞唯獨屬於自己的世界觀,他們其實有著獨到的見解,但若跟精明、懂得自我宣傳的波爾多人相比的話,又簡直 像原生藝術家一樣,既沒有創作者的自負,也壓根不把個人的價值取向掛在嘴上。
譬如,在小產區佩夏蒙深耕的Domaine de l'Ancienne Cure的釀酒師Christian Roche就是一個例子。由於曾經擔任過美式足球運動員、其後投身於有機種植的關係,他在當地的名氣很大,但意外的是,他會把憑藉著低產量、橡木桶陳年、 嚴謹的酒窖管理釀造出來的有機紅酒,陳列在塵土飛揚的公路旁。實地去到釀酒師的工作間進行參觀的時候,我還發現了更加深感錯愕的事實——在釀造白葡萄酒的 酒窖裡,竟然放置一整排在法國十分罕見的奧地利橡木桶。對於這一點,Christian Roche的解釋是,在奧地利桶裡進行陳年的白葡萄酒,氣質會更內斂一些。
Domaine de l'Ancienne Cure的酒不難理解,釀酒師把自產的所有酒款,除了白蘭地以外,全部分成了三個系列:先是Jour de Fruit「花之日」,接著是L' Abbaye「修道院」,最後是L'Extase「狂喜」,三個不同的名字背後隱藏著釀酒師的情感與家族羈絆。我嘗了分別來自上述系列的三款白葡萄酒,都 是長相思、賽美容和密思卡岱的混釀酒,風格差異很明顯。「花之日」聞上去是賽美容的味道,但喝上去卻是一款長相思,個性比較簡單。「修道院」中有淡淡的花 香,口感變化比較多,果味豐沛,回口略苦,這也是在奧地利橡木桶經歷18個月熟成的結果。壓軸的「狂喜」真的很讓人欣喜,Christian Roche分別採用樹齡為75年的長相思、60年的賽美容與25年的密思卡岱果實進行釀造,香氣和味道十分複雜,讓人聯想到蜂蜜、椴花、青草和佛手柑,回 口也出乎意料的好。
因為「狂喜」實在很好喝的關係,我忍不住跳過了其餘,直接喝同一名稱的2009年份與2010年份紅酒,兩款酒分別採用70%美樂與30%馬爾貝克 釀造,手工採摘、新橡木桶熟成。酒裡的花香與果香,讓人產生信步穿越英式花園的錯覺,嘗起來則是由濃密果醬味,作為大比例的美樂葡萄酒而言,酒體略重了一 些,但是風味的集中度非常好,值得幾番玩味。
說起來,由於風土條件、土壤構成極為相似,貝爾熱拉克與多爾多涅河另一邊的波爾多,在整體上的可比性實在很高。白葡萄品種就不說了,三大生力軍均是 波爾多的代表品種,而紅葡萄品種則以美樂為主,輔以赤霞珠,跟同樣重視美樂的聖愛美濃相比,增加了馬爾貝克,減少了品麗珠出場的機會。在貝爾熱拉克山坡、 蒙哈維爾和佩夏蒙等表現一貫優良的小產區,大多數釀酒人更習慣使用橡木桶陳釀紅酒,完成口感醇厚強烈、頗有右岸風範的酒款。如果一定要在盲品中進行比較的 話,略顯厚重的酒色,深紫色的影調,紅色與黑色水果夾雜的感覺,還有更為惇厚的酒體,會是指向貝爾熱拉克酒的幾個線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