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史140216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二)浴血長津湖(下)
蕭律師執筆
十一月十五日,阿爾蒙德又再度催促 史密斯加速前進。 實際上海軍陸戰隊當時已抵達長津湖南端下碣隅里,但阿爾蒙德希望他們繼續開進十四里以外的柳潭里,另一個陸戰團繼續東行,第三個團則在五十哩以南。 整個第一師仍嚴重分裂。史密斯立刻反對:「不行!在整個師集中在一起、建立機場之前,我們那裡也不去。」 他想在海岸線到長津湖之間修建一座機場,以便在遭到中國襲擊後空運傷者。 阿爾蒙德對史密斯堅信即將到來的危險視而不見,堅持要把第一師拆開。這使史密斯心煩意亂。這一天,他寫了一封信給海軍陸戰隊司令 凱茨,對阿爾蒙德的命令提出異議,並用事實指出其中隱含之危險:如果這麽做,很可能會毀了整個師。
史密斯在信中指出,襲擊他們的中國軍隊已向北撤退,但他沒有下令追擊,因為自己的左翼已經「洞開」,第八集團軍離他最近的部隊也在八哩外,各個部隊無法相互支援。 「我一次又一次告訴軍長,陸戰隊集中在一起會很強大,一分散就會喪失原有戰鬥力。」 最後他提到了嚴寒和山地:「我相信在韓國的山地發動冬季攻勢,對美國士兵或陸戰隊來說過於殘酷,對後勤部隊在冬季提供補給及救護傷患的能力表示懐疑。」 他終於爭取到在下碣里修建一條小型臨時飛機跑道。
史密斯堅信,中國人正拿著誘餌等他跳進大陷阱。 一個現成證據:中國人沒有炸掉黄卓嶺山口的一座橋梁。 從水洞以北到古士里以南的道路非常艱險,海拔直線上升,僅僅在八哩的區間內便上升了兩百五十呎,最恐怖的一般路程位於黄卓嶺山口,只得一條羊腸小徑,一側是無法攀越的懸崖峭壁,另一側是萬丈深淵。在山口最險要的地方,唯一朝北的道路就是一座小水泥橋,橋下是四根巨大的管子,用來把長津湖的水輸送到水電站。 由於山勢極陡峭,道路極狹窄,因此一旦炸毁這座橋,險惡的地形和極為有限的補給能力將會使依賴裝備的美軍舉步維艱,但中國人卻沒有炸毁這座橋,中國人顯然是希望美軍跨過這座橋,待美軍過橋後才炸毁之,徹底切斷美軍的後路。*** 但阿爾蒙德對此毫無警覺。
十一月二十六日,史密斯贏得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勝利:陸戰第一師的集中程度基本上令他滿意。在陸戰第七團駐紮的柳潭里以東的長津湖,就像一把利刃從南直插下碣隅里。 柳潭里位於下碣隅里以西約十四哩處,陸戰第五團則位於這把尖刀的另一側。史密斯部署在下碣隅里部署了一個營,另一個營則駐紥在下碣隅里以南的古士里 。古士里的位置正處於美軍的主要補給線上。情報顯示,該地區至少有六個師的中國兵力。
第十軍在東線進攻的時間點非常重要。 進攻始於十一月二十七日,就是中國軍隊對第八集團軍發動大規模攻勢兩天後。 按照計畫,第十軍的第一師應東進到五十里外的武坪里,這計畫完全不可理喻。 這段路基本上無法行走,甚至無路可走。 武坪里是清川江上游的一個小村子,屬第八集團軍之作戰範圍,如果能抵達這裡,他們與沃克的部隊就會師。東京的想法是,這就對該地區的中國軍隊形成一個包圍圈,徹底切斷他們的補給線。但問題是,美軍各部隊的分散程度和複雜多變的地形(某些山峰高達七千呎),以及嚴酷的氣候(氣温常低於攝氏零下二十度)。東京司令部根本不明白,真正被切斷退路該是美軍自己,他們被拋棄到這個國家最偏僻的地方。在這種崎嶇險峻的羊腸小徑上,攜帶大量輜重的陸戰隊員根本不可能抵達武坪里;而在這冰雪覆蓋的險峰上,他們顯然成為中國人襲擊的最佳目標。但沒有人能說服 麥克阿瑟。
到中國人大規模進攻三天半後的十一月二十八日, 阿爾蒙德還拒絕承認眼前的災難,仍拼命催促第十軍繼續前進。史密斯不理阿爾蒙德的指示,忙著把正面臨被全數殲滅的部隊重新集結在一起。
之後,阿爾蒙德又直接飛到第七師三十一團 麥克連上校的團部,該團也是第十軍和中國軍隊交戰的另一支主力部隊。 阿爾蒙德之前的命令已經把第七師拆得七零八落,同時還在第七師和陸戰第一師之間造成一個巨大空隙。 在阿爾蒙德造訪之前,第三十一團已經在長津湖東側遭到大批中國軍隊沉重的打擊。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本應撤退,並與南面的陸戰隊會合,這才是最合理的戰術。 然而阿爾蒙德要他們正面迎擊。麥克連當時並不在團部,而是與處境最危險的「麥克連特遣隊」在一起。他在第二天率團突圍時戰死。當時負責接待阿爾蒙德的是營長 費斯中校。當時費斯一直向阿爾蒙德解釋他們的陣地已無希望:中國的兩個師正猛攻他們。 阿爾蒙德似乎對麾下一支行將滅亡的部隊的命運毫不在意,下令費斯要重奪回前夜失去的高地。 三天後,費斯也在率領已遭重創的團部突圍時陣亡。
當阿爾蒙德回到自己的司令部時,看到一份命令他趕回東京的電報。 沃克也接到了同樣的電報。 在東京,他們馬上和 麥克阿瑟進行了談話。 麥克阿瑟顯然已認清眼前現實。 他一直以為自己智慧超群,在仁川登陸後的指揮就是驕傲、樂觀地走向災難。
二十八日,他在發給參聯會的電訊中說:我們目前面對的是「一場全新的戰爭」。 他並寫道:「目前所面臨的情况已超出其控制和能力的範圍。」這些話所要表達的意思很清楚,也是華盛頓日後處置麥克阿瑟所本。 在電報中,麥克阿瑟迴避了一個司令對戰場事態應承擔的全部責任,而把責任完全歸咎於運氣不佳和華盛頓的官員。
即使在形勢已基本明朗之時,阿爾蒙德依舊希望史密斯繼續開進武坪里。就在中國人進攻前,他還下令要在距離長津湖陸戰第一師師部兩百碼左右建立一個所謂「流動指揮部」,以督促陸戰第一師各部隊西進—- 史密斯堅決抵制他的命令,他認為這無異自殺。 半夜,在中國人猛烈攻擊下,這個部只得一個人逃出來,全部覆滅。
十一月二十八日,在中國人進攻三天後,東京司令部召開了一次高層會議。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麥克阿瑟仍把中國軍隊的數量低估,認為只有六萬人左右對第十軍攻擊,事實上真正數字是十二萬人,另加十八到二十個師,約二十萬人在西線作戰。
沃克比麥克阿瑟實際得多。沃克認為必須撤退。運氣好的話,可以在平壤構築一道防線。被錯誤判斷蒙蔽的 阿爾蒙德還想繼續進攻。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救出倖存者。東京司令部終於在二十九日下令撤退,但已經太晚了。因為過去的每天和每小時越來越有利於中國人,而不利於美軍,特別是第二師。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306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三)第二師的絕境
蕭律師執筆
在朝鮮半島西側,聯合國軍奉令撤退。 第二師師長 凱澤 仍讓他的部隊待在最前方,為其他部隊提供撤退掩護。 如果十一月三十日是 “凱澤的悲劇”上演之日,他自己是這齣悲劇的編者—- 他的部隊被徹底摧毀,只因他白白浪費了一天的時間。儘管屬下紛紛要求撤離,可是他沒有讓上司 庫爾特John Coulter認識到自己已身陷絕境,應立刻突圍。
二十九日凌晨,第九軍軍部終於下令,允許凱澤向位於軍隅里以南約十哩的順天撤退。 庫爾特還向凱澤保證這條路暢通無阻,說擔任救援縱隊的土耳其旅正沿著這條路北上,接應他們。 庫爾特對土耳其人讚譽有加,認為他們身材高大,是批勇士,把他們編入第九軍作預備隊。 現在他決定在戰爭最關鍵的時刻派出這枝「奇兵」。 但事實證明這是一枝毫無作戰經驗、不堪一擊的部隊,他們的指揮官沒有受過任何正規訓練。 土耳其旅向北移動,在第二師西南側守住撤退道路。 但早已在那裡等候的中國軍隊立即進攻,土耳其旅一觸即潰,四散逃竄。
二十九日下午四點半,隨著夜幕降臨,凱澤電告軍部,他在軍隅里的部隊已危在旦夕;為他防守右翼的土耳其旅已被擊潰,目前在東側作戰的是他手下的第三十八團,而該團亦傷亡慘重,不可能堅守下去。更糟的是,他擔心自己的部隊無法沿著主要公路突圍,南下撤到順天。土耳其人的大敗足以顯示,中國人已在那裡集結。凱澤請求放棄主要道路而改走其他道路。但他等不到答覆。他的參謀只好勸他執行先前的命令。
直到三十日早上,庫爾特苦思了整整四天,對於第二師將面臨何種命運還心存僥倖。事實上,越來越多的中國部隊正集結在南側,退路已被徹底切斷,而他卻毫無辨法。 他唯一做的就是在二十九日忙著把部隊遷到更安全的地方,而這地方對第二師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英國的一個營正趕來支援,但就在「山口」以南之位置裹足不前,這正好是整個路段的瓶頸,位於軍隅里以南五里半左右。 有限援軍力量顯然微不足道,且為時已晚。 中國六個師正步步逼近,逐漸縮小口袋陣,而庫爾特能派來的援兵就只有毫無經驗的土耳其人和一個英國營。
到了二十九日晚上,凱澤已清楚意識到整個前線正在崩潰。 他手下的三個團當中,第九團和第三十八團已無力應戰。 其實此時他應集中全師的兵力,把所有車輛集中起來,以優勢火力抵擋中國人的進攻,再利用空軍提供補給,直到拖垮敵人為止。 如果這麽做,他們是可以成功突圍的。這場戰役替美軍上了一堂生動的教學課,而由此汲取的教訓,也成為未來美軍戰術的重要部份。
兩個半月後,李奇微Matt Ridway和 佛里曼Paul Freeman正是使用這種戰術在武里坪大勝。 然而凱澤當時沒有想到這一點,事態的發展則讓他無法重新作出這種選擇。
於是留給凱澤的選擇只有兩個:按照軍令繼續南下撤到順天,或沿著唯一一條向西的道路撤到安州,但沒有人知道這條路是否暢通。 諷刺的是,通往安州的路其實是美國人自己修築的。 騎一師的 蓋伊中校最近北上經過元山時,越來越擔心遭到中國人的伏擊。 於是在十一月初,當該師駐紮在軍隅里時,他派出工兵把一條山間小徑拓寬成公路,通往安州,以便在遭遇不測時多一條退路。然而第二師得不到這情報。
二十九日,中國軍隊越來越近,而偵察兵仍無法告知那條道路才安全,軍部仍不允許凱澤向西撤退。 另一方面,凱澤得到的資訊含混不清,既不知道正在南下的中國軍隊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北上的英國援兵在那裡。沒有人告訴凱澤,南下通道上到處散落著土耳其旅的廢棄車輛,使得原本就已經不寬敞的道路變成狹窄的小徑。他們以為英國援軍會匆匆趕來救援,而實際上他們完全停下來。而軍部估計中國人的位置,在其實際位置以南六哩。即是說,中國人和他們的距離比估計近了六哩。
二十九日晚上,中國人對第二師發動第一波進攻。第二師的脆弱盡顯。指揮官將師部設在一所學校,並警告中國人可能在夜裡進攻。果然,晚上八點左右,敵人的迫擊砲和機關槍在三百碼外開火了。 一顆迫擊砲彈落在附近一個帳篷上,瞬間燃燒著了帳篷,這讓中國人更能清看楚到周圍防禦工事。 對方可能只是一個連的兵力— 顯然是試探性的進攻,美國人和敵人短兵相接,花了一小時左右將敵人擊退。但敵人的攻勢每小時都會增強,使人不寒而慄。
二十九日下午,第一軍軍長 米爾本少將(他的陣地就在海澤西邊),打電話給凱澤,告訴他通往順天的路被切斷了,並叫他朝西向安州撤退。但凱澤須得到第九軍的同意才行。軍部只同意第二師的部分重型武器運往安州,以便與正在向南撤退的第一軍建立聯繫,但不同意整個師向西撤。
二十九日深夜,在中國軍隊猛烈砲轟後,凱澤再次請求向西撤退,但再次遭到庫爾特拒絕,並令他三十日破曉時分向順天方向突圍。南下的路很窄,兩邊都是高地;同時這條路己被美軍車輛塞得水泄不通,大大降低了行軍速度。但他別無選擇,只能服從命令。
三十日早上,第二工兵營需為全師開道,行軍速度甚慢,而大型設備會成為敵人攻擊目標。 工兵營的情報參謀 法納姆上尉認為通往安州依舊暢通,但南下的道路已被敵人徹底封鎖。 他跑到師部請求向西突圍,至少應該把重型武器送到西邊。但師作戰處長 霍爾頓少校堅稱,已接獲命今,不得更改。 師部高級軍官在高射砲和坦克的簇擁下,向南開進,尚未垮掉的第二十三團奉命守禦軍隅里北面集結的大批中國軍隊。
就在凱澤派出疲憊不堪的第九工兵營清理向南的道路時,中國人已前進到距離師部不到半哩的地方,並在六、七理的範圍內占據高地,挖好了戰壕,構築起一張密不透風的火力網。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312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四)「長手套」之戰
蕭律師執筆
三十日一早,凱澤命令第九團的兩個營清理道路兩側的山脊。 但這兩個營都已折損過半,每營本應不少於八百多人,現最多只有三百人。 那天剛開始,就有一個中國師在路邊等著他們,而人數還繼續增加。
第九團第二營由 巴柏里斯指揮。該營自二十五日起多次遭到重創,G連人數本應有二百人左右,已傷亡七十三人;E連更慘,只剩幾人。 現在這支傷亡慘重的小部隊,就要把人數眾多的中國軍隊抵擋在山脊的一側。 在遠處高地,有人影移動。巴柏里斯拿起電話,詢問山脊上是什麼人,回答是南韓部隊。 他透過望遠鏡一看,發現兩挺機關槍正指著自己,開火了。 中國人用迫擊砲轟擊,巴柏里斯受傷了。向南撤退尚未開始,路上便已橫七豎八散落著屍體和被打爛的車輛。
凱澤命令 辛頓Jim Hinton率領第三十八坦克連向南突圍。 辛頓把全部坦克集中到整個隊伍的最前面。辛頓命令 梅斯率領五輛坦克開向通往順天的路。梅斯的坦克走在最前方,辛頓乘坐的吉普車隨後,然後是更多的坦克,裝載步兵的大卡車則跟在最後。他們才沿著公路行駛幾百碼,中國人便同時在兩側開火。辛頓的手腕立刻中彈。他把指揮權交給梅斯,心裡暗罵:「渾蛋,你不是說路障最多只有四百碼嗎?」這條路比登天還難,似乎永無盡頭。他們遇上美國軍事史上最大的伏擊戰。
梅斯想的也一樣。他得到的命令是向南進發,殺出一條血路,然後和一支正在北上的英國裝甲部隊會合。如果真的只有一點點路障,他完全可以應付;可是這條路太窄了,只要有一輛壞損的坦克或傾覆的重型卡車,就足以堵塞整條公路。 而道路東側那道又高又長的路堤,似乎就是為了埋伏而設。 梅斯率領五輛坦克開路,中間夾著幾輛卡車,一些步兵站在坦克的砲塔上協助控制路面情況,壓制高處的敵人火力。 一開始,梅斯的坦克就承受著來自山項的猛烈炮火。他的坦克只能走走停停緩慢移動,並經常要讓步兵跳下坦克車,壓制中國人的火力。
剛走了四分之一哩左右,梅斯就遇到一輛棄置的M39裝甲車堵在路中,路上還橫七豎八躺滿其他車輛。梅斯用坦克車把它們推到一邊,但那輛M39裝甲車太重,而履帶又被鎖住。第三十八團的 希斯中尉馬上告訴士兵如何鬆開履帶。此時道路兩旁中國兵猛烈開火,查理頓成了吸引炮火的誘餌 。履帶鬆開了,梅斯馬上發動坦克,把這輛裝甲車擠到路邊。查理在跑回坦克時,美國轟炸機扔下的火箭彈落在附近爆炸,震得他眼部受傷流血,但仍能活著。
過了一會,梅斯駕駛的坦克拐過一個急彎,眼前地形讓他嚇呆了。在前面是被美國人稱「山口」的那段路,這段大約五百碼的路橫貫一座巨大的山體,道路兩側是陡峭的山崖,山勢險峻,路面極為狹窄。 越接近山口,越有一種壓廹感。只要中國人擊毀一、二輛車,就能讓原本已步履維艱的美國人插翼難飛。 坦克駛入山口時,竟沒有聽到槍炮聲。
山口堆滿了土耳其旅的廢棄車輛。 幾天前,土耳其人在這裡被打得落花流水,廢棄的吉普車和卡車,幾乎完全堵塞了原本就不寬敞的道路。 這些無用的廢鐵成為中國人對付他們的幫凶。那一刻梅斯很憤怒:師部的偵察機為什麼沒有看到?現在他要盡量把這些廢物推到路旁。這工作極危險、也極艱苦。
中國人的主力這時仍未進入道路兩側陣地,所以火力尚未太猛。 斯順利清除三、四十輛車子。 如果沒有他們的努力,那天的傷亡人數或許無法想像。最後通過山口時, 梅斯和他的手下也許是第二師中唯一意識到南下之路有多麼凶險的敵人──他猜至少有四十梃機槍和不計其數的迫擊砲對準公路。 一切都為一場淒慘的悲劇拉開了序幕。
第九團情報科長 瓊斯親眼目睹當天轉變成夢魘的戰況。 情報已無意義。 各部隊、各指揮官之間的通訊整天癱瘓。 美國人通常把路況非常差的山間公路稱為「山口」。至於從軍隅里到順天這段六哩長、凶險異常的路段,他們送它一個特有的名字:「長手套」,因為美軍不得不從中穿過。
在穿過「長手套」的過程中,美軍指揮體系和階級制度徹底崩潰。 部隊四散奔逃,潰不成軍,號令不行,整個師瞬間解體。一輛車被擊中後,馬上擋住其他車輛的進行。 有些勇敢的士兵試圖移走這輛車,但中國人的火力立刻就向他們招呼。 屍體橫臥在道路中央──很明顯,有些人還沒死,但是路太窄了,後面跟上來的車輛別無選擇,只能輾過他們。有些駕駛員可能會猶豫一下,但只要停下來,馬上就會成為下一個被敵人火力掩埋的目標,這又會減緩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
瓊斯記得,他們在下午兩點左右走上這條路。 史隆上校告訴他,穿過這條路抵達順天,然後在那裡為本團建立一個集結點。 瓊斯的吉普車最早中彈,他也不幸負傷。他用力把這輛吉普車推到路旁,和士兵一起步行前進。沿途把打散的士兵集合成一支小隊,偶爾地會發瘋似的對山上還擊。在混亂中,小隊隊員不斷變化,不斷被打散,又不斷增加新成員。這些筋疲力盡的士兵無論在體力上或意志上都近乎耗盡,加上沒有領導人,他們眼前的情勢毫無希望,雖然還有幾個人尚能還擊,但隨著指揮體系的渙散,他們的戰鬥精神也消失了。
瓊斯不想成為俘虜。在步行前進四哩左右,一名手持一挺美製三十口徑的中國士兵在對面山腰正對著他。就在他跳進路邊壕溝的一瞬間,一陣火光,他的腳部中彈了。就在此刻,一輛吉普車朝他駛來,上面坐著三名美軍。他們把他拖上車,並替他包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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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404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五) 向西突圍
蕭律師執筆
二十九日晚上,麥克唐納目睹了中國軍隊襲擊第二師師部的猛烈火力。 次日清晨,他和一名年輕的下士站在師部外,就在這時,中國狙擊手向他們開火,下士上臂中彈。 同時上級下令馬上撤退;每人只能攜帶自己的槍、彈藥、一個急救包和一壺水。至於大衣和防寒睡袋(其實只極少數人才有),則必須留下。麥克唐納坐上一部吉普車,在持續不斷的槍林彈雨中走走停停。
剛進入山口路段時,他看到第九團營長 巴柏里斯正在路邊,子彈在四周飛濺,而巴柏里斯以乎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點也不害怕,甚至紋風不動,眼中含著淚水:「麥克,我的營全完了。」
在接近山口時,整個縱隊開始加速前進,麥克唐納率領一支小部隊也全速前進,因為只有盡快離開才最安全,而每一次停頓都可能喪命。 在繞過一個急轉彎時,有一輛卡車橫臥路邊,車旁躺著一群美國大兵,向他們招手,祈求他們施以援手。顯然,如果不幫他們,他們必死無疑。但他擔心,一旦停車,中國人就會摧毁他的車隊,再次阻斷道路。 他畢竟有自己的任務— 把坐滿吉普車的傷患者帶出去,讓路給其他車輛。 他強忍悲痛,逼自己繼續開車。在 抵達山口末端的一座小山丘,一梃機關槍已對準他們。就在此時,一架B-26轟炸機趕來,投下一串燃燒彈,也捲走了那梃機槍,最後麥克唐納衝過了山口。
中午過後,凱澤Laurence Keiser離開師部。 他清楚地知道,第二師完全毁入地獄之中。 高級軍官們不得不把車輛讓給傷者。凱澤的情況也很糟,感冒多日,只能用一件皮大衣裹著自己。 儘管對方火力還沒有減弱,凱澤還是率領部下巧妙地接近山口。 此刻他意識到美國士兵在身體和精神上已雙重崩潰,自己的部隊已徹底潰散、完全喪失了戰鬥力,沒有幾個士兵還能還擊。 這不僅是第二師的毁滅,也是他的毁滅。他的貼身護衛為了保護他已犧牲生命,在吉普車上的機槍手也中彈身亡。
在高橋Gene Takahashi成功穿越「長手套」時,自己所屬的連、營和團的情況糟得不敢想像。L連只剩下十幾人,他自己是唯一倖存的指揮員,其他人不是被打死,就是受傷或失蹤。 幾天後,當L連在漢城附近再度集結,原有的一百七十人只剩下十人。 高橋所在營的六百人中,只有一百二十五人成功突圍。 在中國人發動襲擊時還是第二師主力部隊的I連和K連,從此被取消番號。 第二營也名存實亡。整個第九團的戰力已低於一半。
就在第二師的其他部隊在通往順天的路上遭到圍攻時,佛里曼Paul Freeman正想辦法保住自己的二十三團。 在中國人進攻前,他已清楚感覺到危險即將來臨,然而上司對他的意見置之不理。 三十日清晨,面對從北方直撲而來的中國主力部隊,他的二十三團成為擋在第二師前面的最後一道屏障。 他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堅守軍隅里防衛圈。然後尾隨的第九團和第三十八團南下,向順天方向突圍。但佛里曼認為向南突圍是一條死路;他決定向西突圍。
三十日中午,佛里曼已能看到大批中國軍隊正渡過清川江。他馬上向師部報告:自己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很快,他與師部失去了聯繫。現在他只能透過第九團團長 史隆吉普車上的無線電與師部聯絡,由史隆向凱澤轉達。但即使這種最後的聯絡方式也馬上中斷了。 至下午稍早,佛里曼還在爭取向西突圍的命令。 最後,他還是聯絡上師部參謀長 埃普利上校,得到的答案是「絕不能改變上司命令」。之後,通訊情況變得更糟。
下午早些時候,佛里曼再度找到史隆,希望副師長能打電話給他—- 他迫切要求改變命令。 二時半,副師長 布萊德雷Bradley終於來電話。 佛里曼說明了自己向西突圍的理由。他必須立刻做決定,部隊必須在天黑前撤退:該團的砲火只能暫時壓制中共軍隊。 一旦到了晚上,敵人就能任意移動,那對二十三團來說就是末日。 他希望能在天黑前兩小時撤往安州。 到下午四時仍沒有師部再度回覆。之後,佛里曼徵求仍留在軍隅里的各部隊指揮官是否願意和他一起出發,有些人同意,有些人不願意。
薄暮漸臨,砲兵正收拾大砲,準備帶著重型武器突圍。 大家都知道,向南也許是一條不歸路,因為兩架偵察機剛巡視過這段路,得知人員損失和道路損壞的情況非常嚴重,像曾經歷一場大屠殺。 就在此時,觀測員在前方大聲尖叫:「快開砲!他媽的,中國人來了!快開砲!到處都是中國人!」這時佛里曼走過來,立刻命令「把所有大砲恢復成戰鬥狀態」。
距離約五千公尺左右,黑壓壓的中國人正朝他們方向包圍上來。 佛里曼告訴部下,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拖延中國人的進攻,即使他們無法撤離、突圍,也在所不惜。 全團士兵立刻卸下所有大砲、彈藥,一字排開。 這裡也許是他們的最後一戰,很可能會因此喪命。 砲兵們從卡車卸下全部十八門105mm榴彈砲,瞄準同一方向,這也是留在軍隅里的最後一批重型武器。 部隊裡每個人,無論是厨師,還是文書,都忙著從卡車上卸下砲彈,然後再把砲彈搬到砲位上。在二十分鐘左右,他們幾乎打盡一切能打出去的東西。他們的彈藥很充足,因為其他兩個砲兵部隊在撤退前把全部的彈藥留給了他們。 由於發射速度太快,導致砲管過熱,後座力系統幾乎損壞,可是他們沒時間擔心了。
砲聲震耳欲聾,十八門榴彈砲始終沒停過,在這麽短的時間裡,他們發射了差不多五千枚砲彈。 砲聲戛然而止,他們終於打出最後一顆砲彈。之後,他們炸毀了所有大砲,防止中國人利用這些重型武器。 事實上,他們也撤底抵擋了中國人的進攻。 佛里曼相信,在如此猛烈砲火之後,一般是步兵進攻。因此,中國人會全部躲進戰壕。佛里曼下了最後一道命令:「立刻離開這裡,不要停!」通往安州的道路暢通無阻,第二十三團在途中幾乎沒遇到任何攻擊。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425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六)脫險南下
蕭律師執筆
第二師是第八集團軍南撤斷後的尾巴, 而該師的第二工兵營就是尾巴的最末端,是最後撤離陣地的部隊。 皮亞札 隸屬第二工兵營D連,在洛東江戰役表現英勇。11月30日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一天。
在遷移過程中,工兵需要携帶大量輜重。早在中國軍隊進攻的一星期前,營長 札切勒上校就一直催促師部盡早決定如何處理他們的重型建築設備、堆土機和裝載架橋設備的重型卡車,因為這些會讓他們成為移動最緩慢的部隊,也是最容易遭受攻擊的部隊。 但上級似乎不理解他的要求,所以工兵營在大撤退中出發得很晚。 這支部隊在中國軍隊最初七十二小時的攻勢中,九百人只剩下二百人,現處於撤退大軍的末端。
夜幕低垂,前方傳來不利資訊:護衛隊剛走了一、兩里便遭到伏擊,被打得四分五裂。皮亞札坐在最前面的吉甫車裡,上路三十分鐘就遇到襲擊,公路兩旁的山上槍聲大作。 對方火力極為猛烈,美國人無力還擊,五輛卡車被徹底炸開,車上的士兵粉身碎骨,另五輛正在燃燒。 他接到一連串命令:離開車輛,到路邊集合!第二工兵營的士兵紛紛跳出卡車,連滾帶爬地朝右側山上奔跑。皮亞札還想炸毁他們的車輛,因擔心中國人會從留在車上的通訊設備找到他們用的電台。但他馬上被告知,空軍明天將趕來炸毁這些東西。
皮亞扎覺得留在公路上會變成活靶,向山上跑或者有點希望。 於是他朝山上衝,其他人的想法相同,也一起上衝,很快小山上就聚來了上千人。 這時,中國士兵發現了他們,用機槍朝他們掃射。皮亞扎只有一個念頭:向南前進。 這時天色已晚,沒有人有指南針;他盯住天上兩顆星走,以保證不會偏離大方向。他看到一條南北向鐵路,於是沿著這條鐵路前進。 一路上,他們不斷遭到狙擊,隊伍人數由五百人減至兩百人。皮亞扎隨身携帶著一支卡賓槍和幾百枚子彈,他整夜幾乎都在射擊。
在一片空曠地區,皮亞扎偶遇另一枝部隊,他們會合後繼續前進。 最後,他們終於看到軍隅里到順天的主要公路。 有些人想立刻下山,因為那裡更容易走,但皮亞扎抑制自己和其他人的衝動。 有些人無視他的警告,脫隊走向公路。中國人的火力立刻狂風驟雨般落在他們身上。 皮亞扎一邊走一邊整頓這枝隊伍,沿著高地小心翼翼地前進,即使看到暢順的路,也不為所動。 他們約有三百人最後成功突圍。
第二師裡遭受最沉重打擊的莫過於第二工兵營。 大撤退結束後,該營在漢城附近再度集結,但已今非昔比。 以前站滿一個排或一個班的地方,現在甚至只有一個人。 最初北上時,他們是一個約900人的營,現只剩266人。 第二工兵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們為別人之愚蠢和武斷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另一方面,第二工兵營副營長 內林被師部編擔阻擊部隊,和營內三十五人組成一個行動部隊。內林覺得這項任務就是犧牲自己,保衛師部。他們剛出發,就被中國人團團包圍,全部被俘。 擄獲他們的中國軍隊正向南行進,所似他們也一起跟著中國人南行。一路上,越來越多美國士兵加入這支戰俘隊伍,他們都是第九團和三十八團失散的士兵。 這是悲慘經歷的開始,從此他們的生活將暗無天日,幾乎沒有人活著回來。
佛里曼Paul Freeman指揮二十三團將士移往安州,秋毫無損。 突圍後,有些人暗地批評他選擇了不同的路,沒有為前面的部隊提供掩護。但是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做得對,因為中國人並不是從後方尾擊,而是埋伏在撤退路線的兩旁。 大多數觀察家認為,佛里曼的選擇正確,能因應戰局變化展現出極為出色的應變能力,從而避免了其他部隊的惡運。
第二十三團向西離開軍隅里時,夜幕已低垂。 他們不知道中國人何時發動攻擊,切斷通往安州之路。 一旦被攻擊,由於敵眾我寡,他們將被壓縮在這條大路上動彈不得。很幸運的是,安州公路的一座重要橋梁還掌握在美軍手中。 來自第一軍第五團級戰鬥隊的一個連奉命掩護全軍撤退。 連長是年輕的 愛默森上尉。 當時情況非常危急,大批中國軍隊正向南開進,他的任務就是守住這座橋,並堅持到傍晚。 他只有一個連的兵力,當時中國有幾個師正朝他逼近。就在此時,一架美軍小型偵察機在附近被擊落,這表示中國人已近在咫尺。
就在愛默森率領手下營救被擊落的飛行員時,一支美軍車隊正浩浩蕩蕩從東邊駛向他守護的大橋。 這好像是一支迷失方向的大型巡邏隊,儘管每個人都筋疲力盡,滿身污泥,卻鬥志昂揚。 這個縱隊長得一望無際,有人告訴愛默森,他們是第二十三團。 走在最後的一輛車裡面坐著團長,這是一輛架著機槍的吉甫車。團長親自斷後,一旦遭遇中國人,他就是最容易遭到攻擊的目標。 愛默森認為,讓自己最後走出地獄的指揮官,絕對是一名出色的指揮官,這也是指揮官應該做的事。這位指揮官叫 保羅‧佛里曼。
他跳下吉甫車,和愛默森交談幾句,留給愛默森深刻的印象是:鎮定自若、指揮有方,極富領導力。率領自己部隊突破中國三、四個師,看似他每天都在做的事。之後,佛里曼的吉甫車繼續前進。過了一會兒,愛默森的連也撤離了這座橋。最後一支在朝鮮半島西部被中國人狠狠重擊的部隊,終於遍體鱗傷踏上南下之路。
這是美國軍事史上最糟的一天,更是第二步兵師歷史上最黑暗的一星期。 在十一月最後幾天裡,第九團損失約1,474人(包括非戰鬥人員),第三十八團傷亡545人,第二工兵營陣亡561人。 一個步兵團通常有3,800人,但是在重新集結時,第九團僅剩1,400人左右,第三十八團只有1,700人,第二十三團只有2,200人。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430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七) 長津湖突圍
蕭律師執筆
在東線,史密斯Alexander Smith麾下的陸戰第一師的戰鬥力稍好。但各團之間的聯繫時有困難,有時會失去聯絡。 距離朝鮮半島東岸的 興南港基地,比史密斯的預計要遠;柳潭里的先鋒部隊仍暴露在中國軍隊的火力網下。 興南之行成為一場壯烈的征程,能突圍全賴個人超凡的勇氣和這支小部隊與眾不同的指揮,兼且確是有點好運。
第一份運氣得益於中國人進攻時間的選擇。如果他們再延遲一、兩天,那時陸戰第五團可能已西行遠去。 這樣一來,他們與第七團及第二師之間的聯繫可能斷絕。 第二份運氣是中國人的通訊聯絡太差,很難因應戰局的變化。如果他們的通訊先進一點,第一師也可能走不出長津湖。
長津湖突圍是他們非凡歷史中最輝煌的篇章。 首先是指揮出色,是運籌帷幄的戰爭傑作;其次是士兵無畏的勇氣和堅忍的毅力,在最惡劣的山地環境、在攝氐零下四十度極度寒冷的氣候中,和一支兵力占壓倒性優勢的軍隊對壘。 在韓戰的所有戰役中,它是最值得尊敬、被後人提及最多的戰役。
消息傳到華盛頓,舉國都為陸一師的命運擔憂。在重重包圍之下,大家都打定輸數,認為陸一師會從此消失。 参聯會主席 布萊德雷Omar Bradley本人幾乎肯定,該師將徹底覆滅。
在陸一師開始突圍時,面對的是六個師的中國軍隊,人數在60,000左右,再加其他三個師的部份兵力。 鏖戰兩星期後,該師終於成功突破重圍,撤回興南。是役估計,中國陣亡40,000人,受傷20,000。 從11月27日打後兩星期中,在與中國部隊對決中,該師陣亡651人,失蹤182人,受傷2,894人,非戰鬥減員3,600人,主要是凍傷。該師失蹤人數少於傷亡人數,說明紀律嚴明。
「這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師,」該師的公共資訊官 凱普拉羅上尉說:「他們就是杜賓犬,即使被拴住也極為危險。」早在韓戰前,陸一師在太平洋戰逐島戰中就以勇猛善戰而聲名大噪。 在洛東江戰役中,陸一師幾度抵擋了北韓人對聯合國軍隊防線的突破;而在仁川登陸時,他們在漢城同樣展現了自己的威猛。這一次卻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在北進時,有些指揮官只懂擔心遭到伏擊而沒有採取措施。 史密斯讓師裡每個指揮官都知道怎樣應付中國人的突襲。 他們佔領高地進行還擊;以大砲作為主要武器,以彌補己方人數上的劣勢。他們基本上白天行軍,夜間則保持嚴密的防守狀態。這一切都表示他們在心理上和戰術上做好了作戰準備,而大多數其他部隊卻沒有這樣做。
在海軍陸戰隊北進跨過 黃草嶺的橋梁後,中國人隨即炸毁了這座橋。其實史密斯早己料到此着。 空軍發揮了關鍵作用:工兵利用他們空投的大量部件修復了橋梁,使海軍陸戰隊順利通過黃草嶺撤回南方。 工兵所展現的創造力及功績毫不遜於戰鬥者的英勇。 陸一師始終處於完全被包圍的狀態,而這次成功脫險不僅極富戲劇性,更展現了強大的作戰能力。
不過,史密斯的指揮能力以及他對戰局的預見力,卻始終得不到他所拯救的這個軍長賞識。 阿爾蒙德Ned Almond對史密斯沒有任何表揚—承認史密斯的戰術正確,就等於承認自己誤判戰局。 阿爾蒙德不顧一切的北進命令看似英勇,最後卻換來一場撤退。 麥克阿瑟則不承認這是災難性失誤。陸戰第一師後來呈擬了一份作戰報告給麥克阿瑟,這位高傲的將軍拒絕在報告中使用「撤退」二字。 史密斯記得麥克阿瑟當時這麼說:「在我的戎馬生涯中,沒有哪一場作戰讓我這麼滿意。」
相較之下,西線第二師面臨攻擊時的慘烈可謂空前絕後,極度的混亂和無能的指揮讓勇敢變得毫無意義。 當中國人對西線美國陸軍,特別是第十軍一部發動攻擊的那幾天,美國付出了慘痛代價。
凱澤Laurence Keiser意識到一定有人要做代罪羔羊,他自己顯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果然,四天後,他被革職了。東京發布的去職令指出,凱澤罹患肺炎,必須立刻前往東京的醫院報到。凱澤馬上就明白他們準備把戰敗的罪名加到他身上。他非常不甘心,遂驅車前往漢城,求見第八集團軍參謀長 艾倫Norman Allen。 見到艾倫後,史密斯告訴艾倫他沒有肺炎。「但你總得服從命令啊!」「是的,但我不想讓你們騙我。」凱澤準備離開,艾倫唐突地補充:「沃克Walton Walker將軍準備在他的司令部替你安排一個職位。」「你告訴沃克將軍,把他的鬼職位扔到一邊吧。」凱澤氣憤地說。
活克當初或許不贊成北上,但這樣的慘敗只能說明,一個戰地指揮官在應付上級時是軟弱無力的。 他覺得自己很可能被革職,成為代罪羔羊。東京會保護阿爾蒙德,但他可沒有這樣的保護傘。儘管他的部隊並未全軍覆沒,只因為史密斯沒有服從命令。在普勒爾率領他的第三十八團回到興南後,《時代》週刊一名記者問他,這場戰役最大的教訓是什麽,普勒爾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要在第十軍服役。」
幾週後,來到南韓擔任第八集團軍司令的李奇微Matt Ridgway遇到史密斯。史密斯請求他不要把海軍陸隊交給阿爾蒙德指揮。李奇微很爽快便答應了。 從軍隅里突圍抵達安州路幾周後,佛里曼Paul Freeman偶遇《芝加哥日報》記者比奇。佛里曼的職業履歷引起比奇的興趣:他年輕時曾在中國担任武官,和中國軍隊並肩作戰。 現在,他的對手變成中國人,比奇問他有何感想? 佛里曼很簡單地回答:「他們不是同一批中國人。」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510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八) 誰之罪?
蕭律師執筆
在撤離軍隅里後,沃克Walton Walker和 麥克阿瑟Arthur MacArthur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沃克認為如果他們能撤回平壤,就可以沿平壤──陽德──元山在朝鮮半島最狹窄之部位建立一道弧形防線。 他認為有能力守住這道防線。朝鮮半島由南向北呈逐漸擴大的蘑菇狀。但即使最窄的距離,寬度也有125哩。如果在這條防線部署七個師,那每個師需要防禦的寬度仍有二十哩左右。 這裡離南方還是太遠,路況非常惡劣,補給極為困難。 中國人可以悄悄繞到他們背後,直接切斷退路。
當中國人在第一波進攻大獲全勝後,天平正朝敵方傾斜:對方兵力明顯佔優,而且信仰極為堅定,面對敵人無所畏懼;他們在夜間作戰勇猛靈活,敢溜入敵陣進行肉搏戰。 開戰前一度壓在中國人心裡的恐懼──對美國先進武器的畏懼──現在轉移到第八集團軍身上。 不久前他們還對中國的作戰能力不以為然,現在他們開始走向另一個極端──肆意誇大敵人的厲害。 他們曾像騎士般向北進軍,現在則需要面對毫無準備的撤退。在西線,高層的誤判把戰地變成屠宰場。
現在似乎沒有人願意負責。 在東京,當完勝的美夢徹底粉碎時,大員們目瞪口呆。 麥克阿瑟一直想讓周圍的人把自己視為無所不能的人,現在他在戰場上輸給一支農民將軍領導的軍隊,因此對他喪失信心的不只是軍隊,還有他本人。***他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承認自己的錯誤,也不願負起失敗的責任。 每當談到這個問題,他都會把自己說成是華盛頓政策的最大受害者:所有錯誤,就是因為華盛頓對他的束縛和控制,阻止他當初對中國設在鴨綠江對岸軍事基地發動攻擊。他原本指望華盛頓方面允許他與中國全面決戰,借助這場規模更大的戰爭,重新奪回只屬於自己的勝利,進而證明自己、重拾自己的聲望。 布萊德雷Omar Bradley發現,當麥克阿瑟的請求遭到拒絕時,他那「才氣逼人卻脆弱不堪」的思想,突然被現實徹底擊碎。
不久,麥克阿瑟便透過與他關係不錯的刊物,為自己的失敗進行辯護。 十二月一日,《美國新聞》發表了一篇麥克阿瑟的長篇專訪。他恣意攻擊華盛頓當局,認為是他們阻止「乘勝追擊」中國軍隊,轟炸在滿洲的軍事基地。他聲稱,這讓他「在軍事上處於極為不利的境地,無法取得以往的勝利。」
在華盛頓,這篇文章被視為麥克阿瑟又一次的「馬後砲」,杜魯門Harry Truman的憤怒可想而知。他馬上發布了禁止各黨派擅自評論韓國問題,規定有關韓國問題的任何政策性聲明均須事先通過國務院的審查。
後來,布來德雷認為這又是一個關鍵時刻,因為參聯會沒有對總統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華盛頓一直軟弱無力,即使在聽到壞消息時也只是默默忍受,不採取任何措施及時扭轉戰局。這肯定是杜魯門執政時期最灰暗、最銷沉的時刻。這位總統原以為已經結束的戰爭,現在不僅進一步擴大,更糟的是,指揮這場戰爭的將軍成為政府的最大敵人,最大的政敵。 麥克阿瑟明目張膽地怪罪政府沒有提供應有的支援,甚至毫不掩飾地將失敗的全部責任推卸給政府。
十一月三十日,也就是中國人開始進攻那天,總統突然變得語無倫次。當他被問及美國將如何因應韓戰局勢時,他居然回答:「我們將採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來應對挑戰。」另一名記者問:「是否包括使用原子彈?」杜魯門本可巧妙迴避這個問題,但他卻回答「包括我們擁有的各種武器」。 於是一名記者繼續問:「這是否代表我們正積極考慮使用原子彈?」杜魯門的回答是「我們一直積極考慮使用原子彈的問題」,又說「前線指揮官將負責所有武器的使用」。
這讓很多人極度震驚—-不僅是美國民眾,還有美國的盟友。 他們感到不可思議,因為杜魯門的話意味著戰區司令官麥克阿瑟最後將決定是否使用原子彈。 於是政府不得不尷尬地收回總統「蝦碌」的厥詞。 在那幾個月裡,參聯會名存實亡,不管以前多麼勇敢公正的成員,都變得越來越官僚。 一旦覺得自己走上事業巔峰,就會變得謹慎、淡漠。 戰場上的勇敢和官場上的勇敢,兩者永遠不能並肩共處。
參聯會希望麥克阿瑟能重整軍隊,把第十軍併入第八集團軍,以便統一指揮。 他們相信,中國人的補給能力極為有限,而美軍有超乎尋常的機動能力,這可以讓聯合國軍後撤四十到五十哩,然後重新集統、整編。 如果中國軍隊繼續前進,美軍就可以用飛機和大砲組成一個威力無比的防線。 況且,在發動第一波進攻後,中國軍隊在大多數地區實際上已與後方失去聯繫。 但麥克阿瑟馬上拒絕考慮這個方案,他的態度令參聯會瞠目結舌。
中國人的參戰和聯合國軍隊在北方慘敗加劇了現有的政治分歧:一方使反華勢力更激進;另一方面,人們對麥克阿瑟的決定仍鮮有懐疑,這無疑為政府帶來更大的壓力,也讓杜魯門的民調大打折扣。 對於親華派來說,這是美國的亞洲政策徹底失敗的絕佳證據。
最令華盛頓難過的是,他們在朝鮮的軍隊是美國最好的軍人,卻還是遭到了重創。現在美國正和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打仗,他們原本裝備不精良的軍隊突然變得不可抵擋,而國內的政治支持度卻江河日下,指揮官也開始對政府橫加指責。
在那個關鍵時刻,不僅參聯會,就算在當時最受人敬重的政治人物 馬歇爾George Carlett Marshall也未能有效遏制麥克阿瑟。
而麥克阿瑟的情緒變得極為波動,最明顯的莫過於他對中國兵力的估計。 他對敵人的態度從大膽的低估變成了漫無邊際的高估。中國軍隊進攻前,他和 威洛比Charles Willoughby在估計中國兵力時是「微不足道,六萬人左右」。 現在他卻說他正面臨敵人的五十萬大軍,而華府不允許他把戰火延燒到滿洲,這讓他的空軍對滿洲的軍事基地束手無策。
對華盛頓的無能最憤怒的莫過於Matt Rickway李奇微中將。 他從一開始就對麥克阿瑟的北上決定感到不安。這個決定的危險太大了,幾乎是不計後果、不顧士兵的生死。 現在前線部隊全盤崩潰,卻沒有明確的戰術。麥克阿瑟拒絕負責的做法更讓李奇微怒不可遏。同樣令他憤怒的是華府的軟弱,他們既沒有目標,也沒有指揮,致令麥克阿瑟隻手遮天,形成不可思議的權力真空。
十二月初,第二師殘兵在平壤集結。平壤火車站亂成一團。混亂、絕望的美軍官兵焦急地坐在車廂裡,希望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十二月七日,他們終於在靠近漢城的 永登浦找到一個宿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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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
說史140521
最寒冷的冬天(二十九)李奇微登場
蕭律師執筆
沃克Walton Walker一直不顧一切地在可怕、狹窄冰封的路上驅車趕路。他們逃亡之路一直延續到1950年12月23日。沃克和他的駕駛員、助手以及貼身警衛擠在一輛吉普車裡,沿著公路旁狹長通道向南行駛,通路擠滿了南下的車輛。突然一輛運載武器的南韓軍車閃進他的車道,事故就此發生。吉普車被撞翻,連車帶人一起滾下路邊的溝渠,其他三人活了下來,沃克當場慘死。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軍旅生涯顯然不夠光彩,他指揮軍隊堅守「釜山防衛圈」立下的戰功將被人淡忘,而鴨綠江畔的災難將成為他的墓誌銘。
準備接替他職位的人是二戰後期冉冉升起的軍界新星李奇微Matt Ridgway。他是少數能同時得到華盛頓和東京認可接替沃克的合適人選。他是美國陸軍最優秀的將領,他有能力重整第八集團軍這支潰敗的軍隊。他臨危受命,匆匆辭別妻子上任。他毫無幽默感,既嚴於律已,也嚴於責人;他不像麥克阿瑟那麼浮誇,但絕非缺乏魅力。他和麥克阿瑟不同之處,是承認韓戰是一場有限度戰爭,如果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東西方決戰的主戰場該是在中歐某一處,在那裡集中了蘇聯最精銳的裝甲師。
李奇微體型健美,外表強悍、衣著整潔,是個極富魅力的人。儘管他身高只有五尺十吋,但個性的力量使他比實際身材顯得偉岸得多。他還是斯巴達主義者,一直擔心美國人會因過分強調物質享受而墮落。他認為缺少肌肉是美國小夥子在韓戰初期表現令人失望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們過度依賴武器和技術。因此,他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們從吉甫車和卡車的暖氣裡拉出來,像他們的前輩一樣在寒冷中長途行軍、跋山涉水。即使他們不能和敵人分享別的東西,但至少和敵人分享這份嚴寒。
在李奇微的軍旅生涯中,至少有三次是國家最需要時挺身而出:第一次是1944年六月的諾曼第登陸,他率領一支空降部隊進攻法國;第二次是在1954年,一支法國部隊在奠邊府被越共包圍,美國被廹出兵營救;第三次就是1950年十二月底接管混亂不堪的第八集團軍。在短短兩個月裡,他就讓這支疲憊的軍隊恢復了旺盛鬥志,重新找回原來的尊嚴,擊退了中國軍隊試圖把聯合國軍隊趕入大海或迫使美國動用原子彈的一次大規模進攻。
韓戰初始,李奇微就是參聯會負責這場戰事的人。戰爭初期,美軍使用的火箭筒無法打穿蘇製T-34坦克,他於是親自監督新型3.5吋口徑火箭筒的生產和運送。儘管當時還沒有聯邦快遞,但李奇微創造的超級配送系統,很快便抵消了北韓在武器運送方面的優勢,阻止了他們對釜山的進攻。
在抵達南韓前,他先飛到東京與麥克阿瑟會面。麥克阿瑟告訴他:「你認為怎麽做比較好就做,馬修。第八集團軍是你的。」就這一句話就意味著韓戰第一階段已經結束—- 以前所有命令都來自東京,現在所有命令都來自李奇微。此刻最重要的問題是:他能否讓自己的軍隊不被趕出這座半島?
李奇微抵達南韓後,馬上視察前線。呈現他眼前的現實讓他震驚:失敗的烏雲籠罩全軍,指揮官悲觀喪氣,士氣極度低落。他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軍事情報。他在視察中遇到一名軍長,這位軍長竟然連附近河流的名稱都不知道。最讓他憤慨的莫過於很多司令部裡的地圖。每支美國部隊似乎都湮沒在無數小紅旗裡,而每一面小紅旗都代表中國的一個師。很多部隊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周圍有多少中國人,因為他們根本沒派出偵察隊。他馬上就攻變了這種狀況,乘搭小飛機走訪了每個司令部,不只是師部或團部,甚至親臨營部和連部。有些地方甚至沒有跑道,只要他覺得必要,就絕不錯過。
很快,他就推出一個「李奇微」式的沙盤地圖。他首先觀察只有一兩面紅旗的局部地圖,詢問該部隊最後一次接觸中國軍隊的時間。指揮官的回答一般是四、五天—-原因很簡單,因為大多數美軍部隊實際上離中國人非常遠。於是,李奇微就會以極輕蔑的姿態從沙盤地圖拔去這些紅旗,按新的規定,只有在四十八小時內遇到的中國軍隊,才能在對應位置插上一面紅旗。如果他下次回來時,發現他們沒有執行這項規定,這個指揮官就會消失。
其中道理很簡單,因為李奇微有資格和東京談條件,而這對於沃克只有做夢才能想到。如果李奇微需要一個身在華盛頓甚至是東京的指揮官,那麼這名少校、中校甚至准將第二天就得上路。與華盛頓的其他人不同,只要有必要,他絕不懼怕與麥克阿瑟攤牌。以前,華盛頓的將軍們見了麥克阿瑟就發抖,但是現在李奇微是韓國戰場的主角,身在東京的麥克阿瑟已變成旁觀者。把麥克阿瑟掛在嘴邊只是李奇微禮貌之舉而已。至於誰是韓國戰場的總指揮不言自明。
對於那些還待在華盛頓的文官武將來說,這樣變動絕對是大解脫。儘管李奇微可能也會提出要求—- 例如補充大量的砲兵部隊,但他對華盛頓面臨的問題一清二楚:他所指揮的戰爭只是一個更大地緣政治鬥爭中的一部分。從戰爭開始以來,華盛頓與韓國戰場的指揮官第一次取得共識—-這是一場有限度的新型戰爭。
「殺戮」是作戰最關鍵的詞彙。
說史140606
最寒冷的冬天(三十) 李奇微的血腥戰術
蕭律師執筆
隨著 李奇微Matt Ridway的到來,在鴨綠江和清川江慘敗的 麥克阿瑟Arthur MacArthur輸掉了總司令寶座。 誰都清楚誰是這場災難的製造者,他還漫無邊際,嚷著要多增四個師、對中國本土發動全面的空中攻擊、徹底摧毁中國的工業基礎。 但他的國家及歐洲盟友都不希望擴大戰爭。
一開始,將軍和總統的衝突就在醞釀中,問題只是何時爆發。將軍想擴大戰爭,而總統一直擔心引發其他地區的軍事衝突。 軍人應該執行總統和上級的命令,但麥克阿瑟卻把自己變成一個政治上的反對者。
李奇微抵達東京,即和麥克阿瑟會談。 李奇微很快了解,總司令希望和中國進行一場全面戰爭。 麥克阿瑟想利用蔣介石的軍隊突襲中國,因為毛澤東的大部分部隊都派到北韓,南方空虛。 李奇微深知這想法不夠成熟。新中國實力早已今非昔比。 毛澤東能把五十萬人派往北韓,國內兵力儲備肯定更為龐大;他對國民黨軍隊始終嗤之以鼻。
華盛頓希望能在不投入太多資源的情況下把中國人拉到談判桌前。 (艾其遜Dean Archeson曾對 布萊德雷Omar Bradley說:「我們正和錯誤的對手交戰,真正的敵人是蘇聯。」) 李奇微知道自己的工作,那是一項充滿血腥的任務—- 在華盛頓和中國覺得勝利已屬中國時,讓中國人付出慘痛代價,讓勝利遠離他們。他相信自己必不辱使命。 他堅信,只要有正確的指揮,美軍必能洗刷 軍隅里的恥辱,贏回應有的名聲。
既然無法在兵力方便滿足,李奇微便要求增加大炮的數量。 中國和北韓在武器裝備上明顯處於劣勢,但美國人卻沒有充份發揮這些武器的威力,甚至很少著重大炮的使用。 現在,他要求上級派出十個國民警衛隊和預備役砲兵營。按照他設想的「絞肉機」戰術,以大砲作為主要武器。 美國不缺乏武器彈藥,只是想減少傷亡;而中國人的重型武器携帶能力極為有限,因此在美國空中火力下只能挨打。
李奇微主張以最原始、最殘忍方式抵消中國人在人數的優勢—-就是利用飛機和大砲。 他寫信給陸軍副參謀長 海斯利普:「我們的優勢就在這裡。我們不乏實力和手段—前提是蘇聯不插手。 我要喚醒這個司令部的精神潛力;我將帶給中國人一場永難忘壞、充滿血腥的失敗,大量消耗他們的兵力。」
一月中旬,柯林斯Joe Collins(同行還有空軍參謀長 范登堡Hoyt Vandenberg)前往日本會晤 麥克阿瑟和李奇微時告訴 阿爾蒙德Ned Almond,他將升為三星將軍—這是對麥克阿瑟最後的致敬。 他們不必再畏懼他,也不必再相信他的估計和預測;他現在只是一個接受調查的老人。
李奇微開始著手改造第八集團軍,讓它成為一支具有強大戰鬥力的部隊。 儘管第二師與第七師遭受重創,但第八集團軍的人員傷亡情況遠不如人們想像那麼嚴重,真正的破壞在於精神和心理。 這些師損失了大量的武器裝備,但這是可以彌補的。因此當前的首要任務就是重振士氣。
柯林斯向 杜魯門做了簡報,認為李奇微做得非常出色,部隊的士氣正在恢復,對部隊的作戰能力充滿信心。
李奇微開始調整指揮結構。 很多高級軍官認為是 阿爾蒙德騙他們不斷北上使他們陷入災難,希望李奇微儘快將他撤職。但阿爾蒙德並沒有被革職;李奇微認為阿爾蒙德畢竟是有進取心的人,是敢於進攻的指揮官。 但他被免去參謀長的職務。從現在起,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玩手段或繞過李奇微的指揮。他被新上司狠狠地訓了一頓。
第九軍的 庫爾特John Coulter少將在清川江戰役表現極差,他被調往東京擔任參謀。 第一軍司令 米爾本該為雲山之戰的大敗負起部分責任。 李奇微於是乾脆把自己們司令部搬到米爾本司令部,以督促他重振軍心、勇敢作戰。
李奇微的表現支配了整個局勢。 和從未在韓國過夜的麥克阿瑟相比,他始終沒有離開韓國。 他必須讓戰場上的每個人都知道,長官正在和自己的部隊同甘共苦;他想讓前線的指揮官知道,誰也無法欺騙他。
另外,李奇微希望掌握更多戰場主控權,第一件事就是了解敵人。 李奇微慢慢勾勒出中國人的樣子和他們作戰的方式。 中國軍隊非常優秀,這點無庸置疑。但他們畢竟只是來自一個資源有限、極度貧困的國家。 他們軍事裝備極為落後,物質資源補給和通訊聯絡也極為薄弱。 美國陸軍補給能力是中國人無法想像的,因此在任何一場戰鬥中都能堅持得更久。
李奇微認為戰爭不應再以奪取領土為最終目標,重點應放在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地形採取拉鋸戰,以消耗敵人力量為主,製造最大量的人員傷亡。*** 因此,「殺戮」是作戰最關鍵的詞彙。與中國軍隊保持接觸,持續交戰,並在每一場戰鬥中製造中國軍隊人員的傷亡。 總有一天,即使像中國這樣的人口大國,也會因為精銳部隊大量損失而無力支撑。
李奇微覺得,如果中國人進攻,撤退是災難性的選擇。*** 中國人進攻戰略的關鍵之一就是攻擊其中一點以製造混亂,然後借助敵人後面的有利地形設伏,在敵人撤退時趁亂打擊。 所有軍隊在撤退過程中都是最脆弱的。 由於武器裝備較為笨重,道路又很狹窄,再加上與南韓軍隊混在一起,使得美軍也難以例外。 儘管中國士兵英勇善戰,在兵力上占優,但在軍隅里對美軍的攻擊遠非災難性的。如果能在夜間保持緊密陣型,各部隊之間能形成交叉火力,並有側翼掩護(而不是指望南韓軍隊為他們提供掩護),那場戰役的結果可能不一樣。 即使在軍隅里,美軍的補給也沒有中斷,後來反而是中國人撐不住。
長期的空降訓練與作戰經驗,對李奇微在戰術上起了重要的作用,也是這種戰術的關鍵。他的想法是:首先建立一座強大的堡壘,由空軍提供補給,並以猛烈的火力維持各部隊之間的一體性,然後讓敵人先進攻。
現在,李奇微準備讓第八集團軍再度北上。一月中旬,李奇微開始行動了。他首先派 米凱利斯John Michaelis的第二十七「獵狼犬」兵團進軍水原。 李奇微把這次進攻行動命名為「獵狼犬」行動。
他問米凱利斯:「你知道坦克是用來做什麼的?」
「用來殺人的,長官。」
李奇微說:「那麽你就帶著你的坦克去水原吧。」
「是,長官。」米凱利斯回答:「開坦克去那裡很容易,要開回來可就不簡單了,因為中國人經常會切斷退路。」
「誰在說回來?」李奇微回答:「如果你能在那裡待上二十四小時,我就會派一個師趕到那裡。」
這是全新階段的開始,也是戰爭的轉捩點。 一支完全不同的美國軍隊和聯合國軍隊來到韓國,而中國軍隊的領導尚未意識到這一點。
資料來源:
最寒冷的冬天:韓戰真相解密 The Coldest War:America and the Korean War
作者: David Halberstam
譯者: 王祖寧、劉演龍
出版者:八旗文化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