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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雅茹抵達位於加東區的宿舍。一進門，她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住宿舍，第一次睡上下鋪鐵床，第一次房間內掛滿別人的衣服，第一次地上有陌生人的頭髮。 六坪大空間，擺著兩套上下鋪。隔壁是兩位來自花蓮台灣觀光學院的實習生，雅茹的上鋪，留給幾天後才來報到的韓國人。出走的新鮮感，被宿舍狹小空間、窄窄衣櫃給掩蓋，甚至失望。 隨著領枕頭、簽合約、手指指印安全設定，一步步離學生時代的自由越來越遠。 少了長年陪伴的枕頭，空氣中飄著陌生氣味，低溫冷氣中，儘管身體很累卻失眠。 異鄉的第一晚很難熬，醒了又有新震撼。 隔天早上，她被送到一家私人體檢單位，與各色人種並肩等待體檢。新加坡政府規定拿WP工作簽證者，除國內體檢報告外，到了當地仍須抽血、照X光，以證明是「健康入星」。 一下車，遠遠的，就看見黑、黃肌膚青壯男人排成人龍。五人一列魚貫而入，等候著抽血、照X光，年輕小女生的秀麗外貌，與周遭形成強烈對比。 我們的鏡頭被阻擋於外。據雅茹陳述，照X光前，她被要求換穿一件共同輪換的衣服，前一位脫下後就換她穿，「好恐怖！」檢查完的她，鐵青著臉、大口喝豆漿，彷彿要把剛剛的委屈一股腦吞下去。 連我看了這幕，都不免揪心，起了勸她回家的念頭。我小聲問：「放棄好了？」她低頭沉默不語。 一進到新人培訓會場，原本驚恐臉龐，換成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表情。當其他年輕人都往中後排坐，她卻大剌剌坐在第一排，與之並肩的，多是年紀大她一輪的資深新進員工。 這是雅茹第一次跟來自中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同事一起上課，第一次被桌上琳瑯滿目的醬料名詞、聽不懂的「星式腔調」發音，給嚇到。例如放醬料的Side Station，他們稱「慷頭」；傳菜口叫「家姊處」。看起來不難，但要立即背住的名詞，不下四、五十個。 來自各國的異鄉人，是競爭者，也是合作夥伴，他們比雅茹更懂異鄉生存之道。 從日本來的中國夥伴??很苦都熬過了，這邊語言相通更沒問題 「為了生存，我自修三年，考上日文二級檢定，也存了一筆錢想日後讀書用！」同批報到的中國員工王龍表示，在日本工作三年存的錢，足以在家鄉買一棟房子。 一位中國女生也告訴我：「在日本很苦，也都熬過了；來這裡，語言通，應該更沒問題。」她到新加坡的目的是「趁年輕，到外頭看看」，經濟壓力倒不大。 中午用餐，只見中國員工一股腦占據位置，爭先恐後夾菜，讓雅茹大開眼界。但她也想到，宿舍隔壁房的中國女孩，帶她去IKEA採買、熟悉地形，溫暖貼心。她開始學習不用國籍去貼標籤看人。 黃翠芳今年的台灣行，除錄取雅茹外，也爭取了四位大專海外實習生。五天培訓結束那晚，在附近克拉碼頭餐廳，我們一起用餐。 談到願意來的理由，景文科技大學實習生鄧有得說得直接：「我沒錢出國。來這實習可以賺錢，又可以增加視野，一兼多顧。」同寢室的嘉義大同技術學院實習生陳振傑則說：「老師和學長們告訴我，海外歷練，只要認真學，對未來履歷會加分。」 在珍寶的八百多位員工中，外籍勞工占近四成。該企業設計「千里馬培訓制度」，表現優異者，可成為重點培訓員工，僅十八個月就能升上儲備幹部，薪水跳兩級。 這是與澳洲打工最大不同處，澳洲政府只願發給三十歲以下年輕人打工簽證，多數人一年期滿就離開，也難有升遷機會。但在新加坡，外國人從低階往上升，比比皆是。 從馬來西亞來的上司??也是十八歲離家，從洗碗、傳菜往上學 為了打破國籍藩籬，企業在管理上頗下功夫，避免主管們對不同國籍有刻板印象、出現喜惡。「珍寶對這個很重視，處理不好，衝突就來，」黃翠芳說，曾有一位店長在晨會時，講了一句：「你們這些××國來的，處理事情怎麼這樣。」總部得知，要求他向全店員工公開道歉。 我們跟著雅茹來到她即將工作之處，珍寶旗下火鍋店Jpot，光是位於淡賓尼的這家店，年營收就超過新台幣一億元。店內員工約三十位，一半是新加坡人，另一半外籍員工多來自中、馬，雅茹及陳振傑是唯二台灣人。 雅茹領了制服，學著把頭髮盤起來；按店內規定，她必須塗口紅、盤髮，這些她以往都沒做過。制服，是學校和社會的分隔線，代表著責任、紀律，與經濟獨立。 雅茹的頂頭上司、Jpot的區域經理楊秀芳，分享自己多年前，同樣是十八歲，從家鄉馬來西亞到此工作的心情：「餐飲業很忙，假日沒法跟朋友聚餐，記得過年過節時，人前傳菜，人後是躲在餐廳大桶子後面哭；文化、語言用法也不同，從洗碗、傳菜等等，一層層向上學。」十七年後的今天，她已是珍寶的重要幹部。 言談中，楊秀芳透露，有經理擔心：「怕台灣經濟水平高，吃不了苦。」但他們不只要學習對待台灣人，也要學著對待韓國人。 從韓國來的大學生??政府與學校鼓勵出國工作，力道很大 今年七月，黃翠芳在面試完台灣學生後，轉往韓國，當地一所大學得知她要來，特別將期末考挪後，把學生集中起來，聽她做徵才介紹。「韓國政府與學校鼓勵畢業生到外地工作，力道很大！」陪同黃翠芳赴台、韓徵才的新加坡人力仲介公司凱日國際總經理趙莉觀察。 我們好奇，比台灣人均所得還高一成的韓國人，為何跑到新加坡工作？ 雅茹的上鋪室友、來自韓國首爾白石大學的鄭婷娥說：「薪水沒有比較高，但想來學中文和英文，父母都很同意。待在新加坡兩年後，希望去澳洲，最終是考上空姐。」初來乍到，北方人的她沒有飲食與氣候的不適應，最大困擾是語言無法溝通。 兩人睡上下鋪，一個英文不通、一個中文不行，打招呼、溝通，竟是透過iPad上的Google翻譯軟體。韓國人的第一次，挑戰也很大！ 新加坡所有受雇者（不分職階）加總起來，有近四成外籍人士，例如珍寶集團的員工，便涵蓋來自八個國家的「做工仔」。 「做工」，乍聽之下有貶抑感，但當地計程車司機給我們上了一課：「不管白領或藍領，上班一律稱『做工』。這個詞沒有職位高下的問題。」 在這裡，許多第一次正在發生，它們都將成為夏惠汶所形容的「協助價值釐清」、「為生命底蘊加分」。而它們，也將一點一滴形塑未來的雅茹。 【延伸閱讀】星國外籍工，占就業人口近4成 2012年38%2011年37%2010年35%2009年35%2008年36%2007年33% 註：外國籍勞工包含專業人士、技術人士、中產階級人力、基層藍領勞工資料來源：新加坡人力部 整理：夏嘉翎 【延伸閱讀】國人喜愛的海外工作地，新加坡排第2 上海74.6%新加坡67.8%香港56.6%北美55.1%北京52.7% 註：博禹針對大中華區有意願改變工作地點的人才展開調查，列出51個海外城市提供複選資料來源：《2013博禹人才報告—大中華區和新加坡》 整理：夏嘉翎 【延伸閱讀】亞洲前50強餐廳，台灣掛零 新加坡10家日本9家香港9家印度7家中國6家泰國5家澳門、越南、印尼、斯里蘭卡各1家 註：中國不含港澳，僅指大陸資料來源：《Asia's 50 Best Restaurants 2013》 整理：夏嘉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