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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灘畫報:馬云不想成為「馬云」

http://news.imeigu.com/a/1360040465415.html

史蒂夫·喬布斯去世之後,《華爾街日報》不能免俗,發表過一篇誰會成為下一個喬布斯的文章。文中提到的人包括美國的馬克·扎克伯格與傑夫·貝佐斯、日本的孫正義和中國大陸的互聯網企業家馬云。當時與今日,喬布斯都已成為公認的傳奇。因此,無論是誰能被媒體稱為下一個史蒂夫·喬布斯,理所當然都應被視為莫大的讚譽。這篇文章自然讓不少人心裡有些酸溜溜的,稱馬云就是會搞媒體關係。就像他當年登上《福布斯》雜誌的封面一樣。

但是馬云本人卻在不止一個場合表達過,自己不要成為史蒂夫·喬布斯。我記得的就包括,一次在淘寶商城(如今的天貓)修改規則引發「十月圍城」的國內媒體溝通會上;另一次在中國企業傢俱樂部的內部活動上。他說喬布斯是個非常孤獨,沒有什麼朋友的人。他不要成為喬布斯這樣的人,他想花更多的時間和家人、朋友在一起。

如果不瞭解馬云講這話的背景,單憑我不要做史蒂夫·喬布斯這樣的人一句話,就足以認定此人在借喬布斯炒作:你以為你是誰啊,還不想成為喬布斯?但如果考慮到2011年馬云所經受的「七傷拳」,以及他發佈會前在手心畫「忍」字的行為,就可以想到馬云的話其實是發自肺腑。蔡元培在1919年5月9日突然辭去北大校長時,留下的辭職信上寫道:「我倦矣!殺君馬者道旁兒。」馬云想必有同樣的心情。看客的讚揚聲或者辱罵聲,都是能累死騎士和騎士胯下駿馬的。

史蒂夫·喬布斯宣佈辭去蘋果公司CEO時,按照他去世的時間推測,當時喬布斯已然病入膏肓。而馬云宣佈辭去阿里巴巴集團CEO時,無病無災,正值當打之年想想看,柳傳志是40歲開始創業的,宗慶後是42歲才開始創業。馬云辭任CEO之年,也不過49歲。更何況,最近還有儲時健的勵志故事。「煙王」在保外就醫之後,74歲開始種橙子,84歲開始有收穫,被贈與橙王雅號。因此,對馬云更高的要求是,你應當挺住,一直堅持你所講的那些東西,堅持到有一天所有人都意識到你是在說真的,而不僅僅是說說而已。但是,這真的還挺難。說說自然容易,真擱自個兒身上,誰也受不了。用馬云的話說,你讓素不相識的人給你設個靈堂試試看,讓那些人攻擊你最親近的家人同事試試看。

名滿天下,謗亦隨之。這句話放在今日的馬云身上最為貼切。在阿里巴巴發佈馬云辭任CEO的公開信之後,微博馬上就被有關馬云的信息刷屏。各種各樣的解釋,各種各樣的推論,其中很多的確讓人啼笑皆非,只能感慨,互聯網這個行業終歸是互聯網分析師的。而行業中人,哪怕是已經位高權重,也只能落得個動輒得咎的輿論處境。當然,這是言論民主化早期發生混亂的必然現象。

2012年的10月上旬,我有幸在杭州同馬云聊了一個下午。我後來將談話的一部分發表在了《時尚先生Esquire》上。因為我當時已經在這本雜誌做主編。後來在網絡上看到一些分析馬云的文章,的確有從這篇談話中引用馬云的言辭,並且推測發表的時機背後是否有玄機。這篇文章在網絡上大規模傳播已經是在2013年的1月初。之所以推遲到1月發表,是因為聊天時,馬云表示說,自己在2012年沒有接受過國內媒體的訪問,希望我最好不要破掉這個紀錄。我為了表示尊重,所以推遲。至於他和周星馳的對話、年度經濟人物上和王健林的打賭、接受中央電視台《對話》的訪問以及突然又宣佈辭職,同時發生在這一時間段,我只能說,這真的很偶然。至少我瞭解到的信息,和周星馳對話是為了配合華誼兄弟參與的周星馳新片《西遊降魔篇》的宣傳;年度經濟人物和王健林打賭,也是早先在中國企業傢俱樂部內部活動上兩人討論的延續。

有人問我跟馬云有多熟?我的回答是我很尊敬他和他做的事情。阿里巴巴是真正對中國產生改變的公司。要說熟,一個記者能跟一個採訪對象有多熟?我跟誰誰誰很熟這種話,由一個記者講出來,基本上,你懂的他自己說,我們彼此相互尊重相互信任。這些話是為我貼金。如果他真視我為可以交談的人,我很榮幸。我自己覺得,可能是他知道我不會抱有敵視心態,是真的想瞭解他在想什麼,也沒有持錘者心態有句話說,手裡拿著錘子的人,看什麼都像釘子,都想上去敲打幾下。所以後來看,很多人認為他在訪問中講得比較坦誠。一開始他也說了:因為我們是這樣的關係,所以有什麼問題你就儘管問,有些話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是因為涉及到第三方,現在告訴你會給其他人帶來傷害,以後可以慢慢告訴你。

我第一次跟馬云交談是2008年,在上海四季酒店的大堂,約了跟他一起喝茶。當時也是約了很長時間。我進去的時候隨身帶著一個筆記本,當時阿里巴巴的副總裁王帥(後來是集團CMO)跟我說:「你還是把這個收起來吧,馬總看到會不高興,講好了不是採訪。」因為2007年阿里巴巴B2B業務在香港上市之後,馬云和阿里巴巴對外宣稱是不接受採訪的。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內,他也確實沒接受過正兒八經的採訪。我當時的老闆、《經濟觀察報》的總編輯劉堅說:「我跟馬云開玩笑說,我們看看能不能破一下這個紀錄。」

後來有一次特別打動我的是在2011年冬天,中國企業傢俱樂部組織了一群企業家訪問美國。整個行程快要結束時,楊致遠在斯坦福大學校立美術館裡請大家吃飯。因為他是斯坦福大學一個很重要的捐贈人,所以可以做到這點。美術館關上門,一群中國人在裡面吃東西,還自帶了茅台酒。楊致遠開玩笑說,大家喝多了桌子椅子可以隨便砸,最好別動牆上的畫,雖然不是賠不起,但真還挺貴的。中途馬云也來了,他當時常住美國。

那次飯局上,新浪的CEO曹國偉上台講話時說,他那天下午剛剛見過有互聯網女皇之稱的瑪麗·米克爾。瑪麗·米克爾對他說,人們都知道楊致遠創辦了一家偉大的互聯網公司雅虎,卻往往忽視了他還促成了對另一家偉大的互聯網公司阿里巴巴的投資。輪到北極光的合夥人鄧鋒講話,他在台上說:「以前我們都特別驕傲地跟人講,雅虎投資阿里巴巴,是在我們做的活動上促成的。後來發生了支付寶的事情,我們就不知道這個事該講不該講了。」這話在我聽來,還是有些尷尬。接著馬云就上場發表了一個非常打動人的演講。我描述過很多次,他在其中提到中國自古商人不能善終,提到2011年的七傷拳。聽者無不傷感。

2011年馬云開了三次新聞發佈會,我參加過支付寶股權轉移風波後的那次。發佈會後,我跟著《中國企業家》的李岷、王長勝一起採訪馬云。他們後來做了一個封面。我感覺當時馬云的情緒的確不是太好,因此講話也比較無顧忌,活靈活現。後來他自己也說,是有波動。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談到孫正義時說:孫正義這小子,你要想從他手裡拿一點股份回來,比從雌老虎嘴裡拔牙還要困難。

馬云這個人一貫很會講話,經常妙語連篇。《華爾街日報》說他雄辯無敵。比如在2011年淘寶商城修改規則引發風波之後的發布會上,他說:「有人說我們調高商城收費是為了拿這個錢去買下雅虎,還計算出一個數字,說是可以借此收到40億人民幣,但你們知道雅虎值多少錢麼?現在是市值兩百億美元!我靠收這點錢,什麼時候才能買下雅虎?」如果能放開來談,他的語言一貫是這個風格。這也是構成他個人魅力的一個很重要元素。阿里巴巴開發布會之前,基本不會告訴記者馬云是否會參加。從我個人來講,如果知道馬云會參加發佈會並且講話回答問題,我一定會去杭州聽一下。

我對馬云的評價很高。但是我認為自己從沒有以媒體的口吻來談論我對馬云的看法,每次我都會說,我認為怎樣怎樣,都是以我個人的名義。我一直有一個觀點是,過去幾十年,中國進步最快的其實是在商業領域。舉一個例子,有一次我跟老上司劉堅一起去南京見蘇寧的董事長張近東,張近東回憶說,他第一次和劉堅見面,是蘇寧想要在北京開店。

一晃這麼幾年過去,蘇寧已經是中國最大的民營企業之一了,而《經濟觀察報》的增長速度又有多快?

另一件讓我個人受刺激比較深的是支付寶股權轉移事件。這件事當時在全球範圍內的商業新聞中也算一樁大事。因為其中涉及的三家公司雅虎、軟銀和阿里巴巴都很受人關注。但是中國的商業記者卻是沒有能力去操作這樣的題目的。裡面涉及到了跨國資源的整合和跨國採訪的問題。中國的媒體基本沒有能力完成這樣的操作。也就是說,阿里巴巴早就跑到了前面。我們是沒有能力來報導這家公司的一些事情的。

中國現在已經是全球GDP第二的經濟超級大國。但試問一句,這個國家超過13億的人口中,各個領域中有多少人是可以站在全球舞台上和同領域裡的頂尖人物交流過招,並且被承認的?標準不同,每個人心裡會有不同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人數一定極少,而馬云一定在其中。

回到文章開頭。馬云說他不想成為喬布斯。我不知道如果設身處地去想,會有多少人想要成為「馬云」。我不想。從一些言論來看,馬云也不想。他接受《中國企業家》採訪時說,「馬云」只是一件袈裟,披上它就變成了「馬云」。「馬云」是一個符號,一個有人愛也有人恨而且恨之入骨的人。做這樣一個人心理承受能力要很好。我希望的是,馬云不要被「馬云」綁架了,那樣會累死自己。

我覺得馬云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上一次他會跟我講那些率性的話。至於辭去CEO之職,只是方式我有些吃驚,要留下幾個月時間的懸念來確定繼任者,太不走尋常路。其他的我沒什麼好說的。我想他也講得很明白了。要說繼任者,阿里巴巴總裁辦公會的成員,都已經被互聯網分析師們排列組合過一遍了,也沒什麼好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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