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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 黎智英

2013-1-10  NM  
 

 

從報紙上看到曾建平帶隻狗入大家樂的新聞,記起這位老友。三十年前他是華潤的副老總,今天是盲人協會的副主席。打電話找到他,約他過一天後到舍下飯聚。可惜他當天忽然肚屙,臨時爽約。打算跟曾老兄敍舊,便想到同時找一些大家都相熟的朋友飯聚。結果曾兄沒有來,一位十多年前一場誤會弄得極不愉快、後來儘管真相大白、大家還是避免碰面的朋友卻攜老婆來了。當時我跟他們夫婦是很好的朋友,隔開了這麼多年,一見面好朋友的感覺便馬上回來了。

我想,那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啊!曾經是很親密的朋友,彼此早有默契。雖然分開了一段時間,一見面那建築在感情上的默契便像電波一樣把大家融會起來。大家的感情沒有因為時間而褪色。放下世俗形式主義的負累,剩下來的便是永恒。友情何嘗不是如此?本來以為多年避面不見的老友,一旦走在一起會尷尬。故此我找兒子一起來吃飯,二兒子來了。老友看着他們長大;有孩子在,可以緩和一下氣氛。可是見面那一刻我已知道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大家都年紀大了,一放下心中芥蒂,感情回歸自然,如急流般湧合。還原自我,那是天性使然。感情返璞歸真便是回歸大自然,有什麼比大自然更能寬恕我們?大自然養育我們,除了搞破壞,我們又何曾為它做過點滴功德?但它還不是一樣善待我們嗎?除了向大自然學習寬恕包容,我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早就想嘗嘗韋基舜先生大力推薦的蛇王二蛇羮,趁着在家請客,買回家吃多好!況且我們這些老一輩人又都愛吃蛇羮呢!有了這個主意,可馬上就忘記掉了。念頭一閃即過,沒有記下來,就此忘掉了。年紀大了,一想到要做什麼事情便要做,否則便會忘掉。這天師傅做了老火青紅蘿蔔豬骨湯,味道非常清鮮,也不錯。後來想到,唏,全餐飯由同一位師傅負責,總比插個外面的蛇羮進去好。這樣味道的調子較統一,會較為好。喝過湯後上的第一個小炒是鹹酸菜炒雞雜,非常可口。沒有想到雞腸炒得乾乾的會這麼可口好味!可惜酸菜配紅酒味道總是不大合拍。芋泥香酥鴨香馥綿滑可口,可以看得出老友們亦為之驚嘆!真的好吃。鯪魚肉釀豆腐卜雲耳煲,一掃而清。到剩下最後一塊豆腐卜,大家不好意思下箸,我老實不客氣一口吃掉。今晚師傅把家鄉焗魚腸做得特別好,這道菜非常搶手,我一點也不驚奇。隨後上的是羊腩煲。火鍋上桌,我先放入大量茼蒿菜,以淡化羊肉味、醬味、油味。再者,茼蒿帶香草味,為羊腩添加草鮮香,別具風味。先前我在廚房試過味,覺得太肥膩了,不加以淡化,吃兩口便膩了。整整一大煲一下子便幾乎吃清光,戰績彪炳也。最後上的是手切肉餅和上湯芥菜。吃了一口肉餅,老友馬上叫好:Wow,正!一定是手切的吧。過去我們吃慣手切肉餅,後來不知為什麼,師傅們都將肉餅剁成肉醬,變了味道。吃過手切的一口便吃得出,做得好的蒸肉餅有多好吃,未吃過的人是想像不到的!本來還想做個臘味飯。後來覺得味道太濃了,作罷。好彩,看見老友們吃白飯送肉餅的幹勁,我知道那已是個天衣無縫的組合,臘味飯會是狗尾續貂。

最近十多年,無論是在台灣還是香港,在家裡請客我都喜歡用同一樣的甜點,那就是從九龍福臨門買回家再炸的奶皇包。這酥炸奶皇包,他奶奶的就是好吃到爆棚!師傅做的綠豆沙,上好的陳皮、撲鼻的芳香,是一級極品。噢,竟然忘了說這一晚最好吃的一道菜。兒子在大班樓吃過,跟我說這道菜有多好吃。我於是打電話給大班樓老闆葉一南,問他這道菜是怎樣做的。他真夠朋友,傾囊以授。跟葉一南交多一次手,對他的印象便愈深刻,你便沒法不對他另眼相看。跟我家師傅說了葉一南的秘方,結果做出了這頓飯的靈魂。我們用天香樓的陳年花彫酒,做出了大班樓的招牌菜花彫雞油蒸蟹,鮮香馥甜,第一次做便合格了。花彫帶出大隻而飽滿的花蟹那無與倫比的鮮甜味,大自然賜予我們的味道多神奇!Mama mia!這是候鳥南下的季節,雀鳥的鳴叫把院子弄得像是牠們的宮庭宴會那樣。不知多少隻無名雀鳥朝着飯廳的燈火吱吱叫唱,「這是上帝的鈴聲。」老友說。我隨着他的話默默聆聽。一室燈火,百鳥歸巢,鈴聲鳥聲,歡悅的祝福,滿堂喜慶,令人多麼暢快。還有一位老友也來了。他的「啫啫」支配了他大半生的命運。幾十年來放蕩不羈,毫不醒覺。他雖是為人老公更又做了老豆,他做人卻還是很是自由,因為他周圍的人都愛他、包容他。市場無情,做生意便不可能像他那樣自由了。在市場裡,除了要殲滅你,誰會愛你?做生意毫無分寸,更欠紀律,想唔死都難。這位老友就是在這災難接那災難的跌宕中蹉跎了大半生。最後他覺醒了,開始曉得節制,生意也就從來未試過有那麼好。現今是他人生得意的時候!最少他自鳴得意,能夠得意,自鳴有什麼不好?這位老友跟我時常見面,以前總會跟他嘮叨;勸他不要永無止境地搞女人,但他就是要永無止境樂此不疲。他已六十六歲了,從美國康乃爾大學讀完書回來,便未停過追求女人、追求性愛;不管結婚、離婚,他都未試過在外面沒有女人。他知道這樣做難以把家庭維持下去,但他就是沒法抗拒女人,就是把女人放在他人生的第一位。一生情慾橫流,出了事情,他便求家人寬恕。那時大家才二十多歲。一天他開車載我和他的女友去淺水灣沙灘,他們坐在前排,望着海水金光粼粼,外面靜謐得令人大興綺念。他問女友可否讓我搓她的波?他們偶爾在我面前make out,覺得冷落了我不好意思,即使是女友也想益我。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於此可見一斑。他卻真是個善良得很的人,對兒女盡心盡力,只是不懂得為家人設想,只顧用「啫啫」設想一切。性愛、女人,他一往無悔,要多過癮有多過癮。可以如此放縱、可以如此好壞不分,做人一定過癮。他也說自己活得好過癮。不過從這位老友身上你可以看到一個人的肥肉可能是另一個人的毒藥。你不可能活得像他那樣,你沒有完全不顧家人的自由!過癮到底不是快樂,這位老友只是奮不顧身地縱情而已。能夠奮不顧身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人生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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