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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爾多斯民間借貸危機

http://www.eeo.com.cn/2012/0407/224151.shtml

最大的投資公司倒了

鄂爾多斯烏蘭木倫鎮和陝西省神木縣大柳塔鎮的交界處,被當地稱為「金三角」。這裡盛產煤炭,神華神東煤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下稱神東集團)就位於此。

31歲的金強(化名)是神東集團的一名井下工人。他2009年到煤礦打工,雖然月收入5000元,不過下井挖煤工作辛苦且危險、他的妻子沒有工作,兒子已上小學,全家生活依然不富裕。像當地的其他居民和礦工一樣,金強曾經將致富的希望寄託於烏蘭木倫鎮最大的投資公司——鄂爾多斯昊達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昊達)。

儘管民間放貸風險頗高,然而昊達高額的利息著實吸引人:以100萬元為例,3分月息計算,一年的收入就超過36萬。

此外,昊達在投資者眼中的形象也頗佳。

事實上,烏蘭木倫鎮大大小小的投資公司超過20家,其中看起來實力最雄厚、宣傳最靠譜的就屬昊達。成立於2008年10月23日的昊達註冊資本為9000萬元,隸屬於鄂爾多斯市烏金煤業有限公司(下稱烏金煤業)。

在昊達的辦公地點,烏蘭木倫鎮的一棟不起眼的兩層白色小樓裡,本報記者看到牆上掛有公司的營業執照。上面載明經營範圍為:對礦產資源開採業、煤炭業、路橋建築業、旅遊業、紡織業、商業、工業、文化娛樂業、餐飲服務業的投資。

昊達董事長為38歲的白昊,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人,同時擔任烏金煤業的董事長;昊達總經理為高源,是白昊的妻舅,原為神東集團下屬的神東醫院少兒分院副院長。

煤礦,是白昊融資的一塊金字招牌。昊達的宣傳冊如此描述:「公司在陝西、鄂爾多斯擁有多處大型露天煤礦,並在包頭開設了專屬大型儲煤廠,儲煤量達6萬噸左右」。有煤礦,也意味著昊達有支付利息的能力,也讓民間中小放貸者感覺吃了定心丸。搞煤礦需要資金,而國有銀行貸款困難,因此,民間融資得到了鄂爾多斯當地政府有意無意的默許。

「剛開始都不敢放,後來看到正式成立了昊達,還有營業執照,正規的手續,大家才放心。出事前每天放款和結息的人絡繹不絕,比銀行的人還多。」神東醫院一位中層領導向本報記者透露,早在2005年高源就以「外甥白昊有煤礦、電廠、酒店、地皮」為由在神東公司內部小範圍融資,2008年後公開向社會融資,2010年達到高峰。

在「金三角」之地,被債權人視為「實力雄厚」的昊達,其信譽遠遠超過其他融資對手。為了放貸給昊達,甚至還要託人找關係,其給出的3分月息回報成為人們爭相追捧的對象。

「我當時就用那輛車拉了1000多萬現金,後備箱都塞滿了。」債權人劉英(化名)稱。劉英以2分或2.5分5的月息向下線融來資金,又以3分的月息分別給白昊放貸1000多萬。一線、二線、三線、四線,上線向下線融資,烏蘭木倫鎮、柳塔鎮以及神東礦區的民間資金像流水般不斷匯入昊達。

據瞭解,昊達要求債權人儘量出借現金,規定最低借款金額是10萬元,10萬元至50萬元的散戶每三個月結一次息,50萬元以上的大戶一個月結一次息,借期滿6個月可退出本金。

昊達也採用民間借貸普遍使用的「利滾利」模式,債權人可以選擇將上次的利息計入下次的本金,重新填寫借條上的借款金額。當地稱「換條子」。

在借貸風潮下,金強成為放貸金字塔中最底端的一員。他放給白昊20萬,其中自己的存款10萬元左右,抵押了兩年工資給中國建設銀行烏蘭木倫鎮分行貸出約10萬元。他採取的也是「換條子」的方式,希望有朝一日這20萬賺回更多的錢,好讓一家人能在縣城買房居住。

然而好景不長。2011年10月18日,「蘇葉女案」、「王福金案」爆發。昊達突然發佈了「經我公司董事會研究決定從即日起暫停結利息,清退50萬以下客戶」的通知。「白昊案」由此爆發。

2011年12月10日,烏金煤業向債權人發送了董事長白昊簽發的《關於下屬公司債務清償的方案及承諾》,解釋「由於經濟危機,加之部分債權人上訪告狀,導致我公司在銀行徵信喪失,無法正常貸款」。

一時間,急於抽出資金的眾多債權人到昊達擠兌,並向公安機關報案。2011年12月21日,伊金霍洛旗公安局以經偵大隊為主力共抽調80多人,成立了「白昊非法融資專案組」。

2012年2月29日,伊金霍洛旗公安局禁毒大隊隊長、專案組取證小組組長高平告訴本報記者,昊達涉嫌非法融資23.18億元,其中本金約17億元,利息約6億元;直接債權人數為2672人。董事長白昊、總經理高源和副總經理王福明已被「監視居住」。

昊達一夜崩塌不僅導致金強的買房夢變成了泡影,而且幾乎失去了生活的經濟來源。工資每個月都被銀行扣掉了,常常向兄弟借錢。

因借貸案而陷入貧窮的礦工不止金強一個。烏蘭木倫鎮到底有多少人放貸而如今又被套牢?僅僅在神東醫院就可見一斑。「大家工作都做不好,人心不穩,沒心情上班了,每天都操心這個事,院長、書記等領導都放了款,他們也都急得要死,整個醫院基本上處於癱瘓。」據神東醫院一名醫生統計,整個醫院有200餘人,至少有50%參與放貸,其中放給白昊的就達80人,金額近1億元。

自殺的潘多拉之盒

2011年9月,在白昊案爆發之前,鄂爾多斯就刮了起了一場金融風暴,人稱「九月風潮」。據當地司法系統的一名不願透露的官員告訴本報記者,其實早在「九月風潮」之前,2011年8月,鄂爾多斯市政府就很秘密的召開了一個會議,摸查了當地的民間借貸情況。

但會議內容不知被何人以短信的形式洩露出去,頓時一份「黑名單」在社會上流傳。「黑名單」將投資老闆分為三類,公安機關對其採取不同的控制措施。第一類是進入崩盤的,如杜金梅、張剛敏、張剛慧等人,要求扣押其護照,摸清大部分資產,掌握其活動狀況,在適當時候作為典型打擊;第二類是信譽度、抗風險能力較差的,將其列為融資黑名單,如王建平、王銀河、白昊、趙軍、馬同春、張海霞、張光敏兄弟等7戶,對其進行重點列管,定期、不定期進行查賬、詢問,並責令其限期改正;第三類是信譽度、抗風險能力一般的老闆,列為融資重點調查對象,包括於曉紅、劉明圃、白瑞平、唐東昇、吉日噶拉、高俊亮、梁宜恆、劉建增、楊永9戶,公安機關對其進行警告,限期縮小融資額度和規模。「黑名單」引起的恐慌一發不可收拾,使鄂爾多斯市政府措手不及,人們爭相要債撤資。「王福金就是被這條短信逼死的。」和王福金在同一個辦公室辦公的徐富(化名)說。王福金是中富房地產開發有限責任公司的法人代表,在進入房地產前,曾擔任鄂爾多斯中院經濟庭庭長和東勝區法院院長。

王福金的自殺打開了「潘多拉盒子」。三線逼二線,二線逼一線,一線以死來結束債務,在過去的半年中,這樣的故事接二連三地上演,鄂爾多斯人人心惶惶。

2011年11月,東勝區工商局事務中心主任劉永軍在自己開辦的公司上吊自殺身亡。東勝區工商局一副局長告訴本報記者,劉永軍生前創辦了一個公路建設公司,融資可能是其自殺的誘因,但自己並不掌握其融資數額。目前公安機關還未最終認定結果。

2012年2月21日13時許,鄂爾多斯市康巴什新區司法局工作人員丁虎在東勝區富源小區北門外的一間臨街鋪面房內上吊自殺身亡。

康巴什新區司法局的一位司機和東勝區司法局的一名工作人員向本報記者證實,丁虎為了入股房地產,融資了兩個多億,還有一個多億的資產無法變現,春節後就沒到單位上班,最終被債主逼的上吊自殺。

「鐵西區那麼多空房子,你就不知道帶上東西到裡面住幾天,誰找得到啊!」2012年2月下旬,蘇葉女案的債權人許文兵(化名)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恰好妻子來電告急下線又在逼債,許文兵如此向妻子「獻計」。

2012年兩會期間,參加全國兩會的全國政協委員、中國銀監會前主席劉明康在全國政協的經濟界小組討論時表示,當前民間借貸經常遭遇事主跳樓、自殺等,是因為一些民間借貸的背後是複雜的官商勾結。

在「鄂式金融風暴」中,包括丁虎、王福金、劉永軍在內的自殺者多有公務員經歷。於是,「官員自殺」似乎成了當地民間借貸中官商勾結的佐證。

在鄂爾多斯有個傳說,融資金額在4000萬元以下的,公安機關不管。「鄂爾多斯這種事情太多了,如果每個人都自首的話,豈不要再蓋20個監獄?」融資2000萬元的王軍(化名)在下線被逼無奈下,前往東勝區經偵大隊自首,接待民警如是回覆。

鄂式融資:煤礦為幌的「詐騙」?

在接二連三的債務人死亡案件背後,是鄂爾多斯民間借貸的重重危機。

「在鄂爾多斯95%的人都在放貸,如果你沒放貸說明你沒錢。」從官員到農民,從律師到教師,家家戶戶都參與放貸。原鐵西區區委副書記劉志華向本報記者坦承自己也「放了幾十萬」。

因為借貸半徑有限,放貸拆借往往侷限於親戚朋友之間。在當地,整個家族的資金都被融資者借走的情況比比皆是。

一位司法系統的官員向本報記者稱,這些年政府對民間融資是持鼓勵態度的。這也是相當多的融資者能夠打著「有煤礦」的幌子,吸引來大批資金的重要原因。

根據我國最高法院關於審理非法集資刑事案件的相關司法解釋,集資詐騙罪是指以非法佔有為目的,使用詐騙方法非法集資。

而司法解釋對「以非法佔有為目的」的行為表述為:集資後不用於生產經營活動或者用於生產經營活動與籌集資金規模明顯不成比例,致使集資款不能返還的;肆意揮霍集資款,致使集資款不能返還的;抽逃、轉移資金、隱匿財產,逃避返還資金的等。

在採訪期間,所有債權人都認為自己的債務人涉嫌集資詐騙。那麼白昊、蘇葉女等融來的巨額資金到底拿去投資了什麼?

2011年中央對樓市展開調控,鄂爾多斯樓市一蹶不振,融資老闆們無力支付下線的高額利息,民間借貸案隨即大規模爆發。融資者當年籠罩在肥皂泡中的所謂的「實力」顯出了真面目。

工商資料顯示,烏金煤業註冊資本金為8000萬元,經營範圍為「焦粉、蘭炭、礦山機械、洗選機械銷售,煤炭批發」。

昊達自己發佈的清償公告稱「資產足夠抵債」。而2012年3月14日,專案組向債權人口頭公佈,昊達的資產以烏金國際大酒店、杭錦旗聚野煤化有限責任公司、伊盟財校宗地、鐵西宗地四處為主,另有車輛、公司辦公地點和幾處房產,總估價為21.56億元。另外,專案組稱有3.3億元的資金流向不明,並未發現有煤礦和儲煤。「當時宣傳說有煤礦,現在公安機關處理說沒有。這不是明顯的詐騙嗎?」債權人李志剛反問。

白昊案專案組取證組組長高平對本報記者說:「白昊融資時自己說的,有可能當時騙人,也可能以前有過煤礦,入股的,但是現在賣掉了。」

蘇葉女案爆發後,煤礦也不見了。「她就說要買煤礦,跟人已經談好了,簽了合同。她向我們借錢時就說有美容院、火鍋店,要開煤礦、辦物流公司,建鄂爾多斯最大的五星級酒店。」同樣,所有債權人也都認為蘇葉女融資12億元涉嫌集資詐騙。

2012年2月13日,本報記者進入蘇葉女宣稱屬於自己的烏蘭哈達煤礦暗訪。銷售主任田軍明確表示,煤礦主人是高俊亮,並非蘇葉女。

工商資料顯示,蘇葉女名下共有6個公司:東勝區僑姿男仕養生館、東勝區順鑫億祥葉農家樂、東勝區順鑫億高老九火鍋城、俏姿美容美發院,皆為個體戶;鄂爾多斯市俏姿國際美容美發有限公司,註冊資本1000萬元,建築面積為403.12㎡;鄂爾多斯市萬海物流有限公司,註冊資本1000萬元,連場地都沒有,實際並未運作。

高老九火鍋城的三名員工告訴本報記者,店內有80多名員工,一天的營業額為20000元,一個月的利潤大概只有10萬元。無力支付眾多債權人的高額利息。

目前,負責偵辦蘇葉女案的東勝區公安局經偵大隊公佈了蘇葉女的資產,為17處房產、1輛東風本田CR-V越野車、以及維聯大廈,估價約3.74億元。

東勝區經偵隊隊長高旭明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明確表示,蘇葉女經營的項目、擁有的資產與融資金額明顯不相符,蘇葉女的資產也沒有煤礦,是否集資詐騙應交由法院判定。

在放貸風潮下,融資老闆們的炫富行為往往是吸引債權人投資的重要原因,如今也被指有詐騙嫌疑。

「她特愛買彩票,雙色球,每次都幾千幾萬塊錢的買。」債權人認為蘇葉女花巨額資金買彩票、圍湖(當地的一種賭博方式)是肆意的揮霍行為。

高旭明於2011年11月12日在債權人舉辦的普法會上透露,「蘇葉女購買彩票花了2000多萬元,但她購買彩票沒虧本,反而賺了一兩百萬;蘇葉女嗜好賭博,但從賬面上看,她賭博基本上屬於不輸的狀態而且是盈利的。」

實際上,蘇葉女並非融資金字塔的最頂層,她最大的一筆投資就是在建的維聯大廈,她還以高於4分的月息借貸給高俊亮、李文博等人。

據高旭明介紹,維聯大廈就是高俊亮無錢還蘇葉女的1億多元借款後,以10000元/㎡的價格過戶給蘇葉女。而高俊亮又是從李文博手裡將維聯大廈沖賬過來的。

讓蘇葉女和白昊的債權人都認為他們是集資詐騙的另一原因是,自己被要求出借現金。

「東勝警方敬告廣大市民:為使民間融資安全運行,建議投資時要選擇做實業、有資產、有實力的誠信企業直接投入,不要經過無實體產業的二道販子(融資老闆),切勿被暫時的虛高的利息所迷惑。」很多東勝區市民收到公安局群發的短信。

鄂式處理:往息抵本,違規拍賣?

無獨有偶,白昊案發後,烏蘭木倫鎮、大柳塔鎮地帶的20多個其他融資機構也停掉了結息。眾多債權人直呼「上當受騙」。

高旭明向本報記者透露,蘇葉女累計融資約12億元,其中本金5.45億元,利息近7億元,追查到的資產估價只有3.47億元。

2011年4月開始,蘇葉女以資金緊張為由,停止現金支付利息,全部轉為利滾利的「換條子」,而利息卻由月息4分漲至5分。

眾多債權人懷疑,此時蘇葉女開始準備轉移和隱匿資產。「她把利息抬高,是為了騙更多的錢,然後跑路或者自首。」一位債權人說。

當地一位和蘇葉女打過交道的老闆告訴本報記者,2011年9月19日蘇葉女潛逃至包頭時被東勝區公安局抓回;其實早在2011年7月份,蘇葉女就辦理好了出國護照,但被限制出境。

坊間還流傳著蘇葉女曾經向北京、上海、美國轉賬約4億元的信息。高旭明向本報記者證實,蘇葉女確實向北京亞運村汽車市場的詹勝濤(音)轉過1000萬元,蘇葉女2011年進賬4億多元,出賬也達4億多元,有3億元的資金流向不明。

此外,債權人稱蘇葉女先後擁有17輛豪車,其中紅色瑪莎拉蒂360萬元,奔馳S65純進口460萬元,但是在公安機關公佈的資產裡只有1輛東風CR-V越野車,估價20萬元。

本報記者採訪得知,鄂爾多斯處理非法集資案都是依照「往息抵本」的模式:如公安機關公佈白雲娥借給蘇葉女272萬元,吃了利息261.14萬元,清償金額為剩下本金的20%,即21720元。

白雲娥表示自己選擇利滾利的「換條子」方式,實際上並未領取那麼多現金利息。眾多債權人像白雲娥一樣,並不接受這種清償方法。

「關於案情通報的往息抵本方式,不同意的理由有二:一是,白昊以烏金煤業公司發的紅頭文件,關於資產與負債的情況,是資足低債,那麼不僅能償還本金,而且能支付利息,並且這個文件還報送了鄂爾多斯市政府;二是,於情於理,我們的錢就這樣被他白白使用了嗎?我們債權人不答應!」白昊案的債權人QQ群裡反覆流傳著這樣一條消息。

根據央行2002年頒佈的《中國人民銀行關於取締地下錢莊及打擊高利貸行為的通知》規定:民間個人借貸利率由借貸雙方協商確定,但雙方協商的利率不得超過中國人民銀行公佈的金融機構同期、同檔次貸款利率(不含浮動)的4倍。超過上述標準的,應界定為高利借貸行為,不受法律保護。

另外,在法院判決前就拍賣融資公司的資產,這在非法集資案中成了典型的做法。

2012年12月17日,本報記者暗訪當地唯一的拍賣公司——鄂爾多斯市益嘉拍賣公司。工作人員透露,該公司已經受公安機關委託拍賣了數個民間借貸案的資產,包括石小紅案、祁有慶案、蘇葉女案。

該工作人員表示,「從整體上來說,非法融資案一般只能保證償還債權人剩下本金的20%。東勝區現在都不經過法院(就拍賣)。」

目前仍處於偵查階段的蘇葉女案,卻於2012年2月18日舉行了資產拍賣會,此次拍賣會因絕大多數債權人的反對而取消。

對此,高旭明解釋:「按照法律程序是不應該這樣做的,但是(提前拍賣)社會效果肯定會更好,老百姓肯定會更滿意。你看吳英案到現在啥都沒有了。」

「我們一共提供了24條線索,他們一條都不追查,都是說沒有那回事。」白昊案的債權人李志剛表示,白昊案也即將進入資產拍賣階段。

「公安機關明顯違反辦案程序,蘇葉女和公安機關都無法委託拍賣公司拍賣,因為是贓款,只有法院判決後由法院來支持拍賣。」北京華一律師事務所夏楠律師說。

鄂式生態:官商勾結,保護企業家?

遠在千里之外的浙江吳英案在鄂爾多斯被廣泛傳播。與網絡普遍輿論為民間借貸正名不同,這裡幾乎所有債權人都希望自己的債務人也能受到法律嚴懲,甚至像吳英那樣被以「集資詐騙罪」判處極刑。

早在2010年,鄂爾多斯市就成立了由市委主要領導任組長的整頓規範民間借貸工作領導小組,但還是未能阻止非法集資、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等眾多案件的爆發。

據瞭解,當地政府將延續了數年的民間借貸定義為「非法集資」,然而對外卻格外低調。

「市裡都開過會,所有的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子不許透露給社會。如果暴露房地產情況、非法集資案如何如何,整個事情就弄大了。」2012年2月15日,鄂爾多斯市工商局副局長張勇向本報記者表示。

東勝區公安局局長劉傑也婉拒採訪,「我們現在不讓報導這些事情,怕引起新的恐慌。」

在採訪期間,有自殺者家屬明確表示受到政府方面的壓力,不太願意透露更多內容。

據上文提到的那位司法系統的公務員陳輝透露,市政府已定調,並向內蒙古自治區匯報說,非法融資在鄂爾多斯是一種普遍的經濟現象,不能按照其他地方處理,「要求輕判,保護企業家」。

在陳輝看來,鄂爾多斯地方政府近些年對民間融資是持鼓勵態度的。他分析,政府的定調導致很多老闆產生「歪曲心理」,於是2011年7、8月份的時候轉移財產,到9、10月份的時候出現眾多的自首破產現象。

在質疑公安機關追繳資產不力,違法提前拍賣後,蘇葉女案的債權人想起了法律維權。然而他們卻遭遇了一個尷尬,鄂爾多斯當地沒有一個律師願意代理,他們不得不遠赴北京聘請律師。此前數位債權人向法院提起過訴訟,也未予立案。

而且,債權人的聯合與聚會被警方視為大忌。2011年12月30日,東勝區公安局經偵大隊發短信給債權人,「我局已對劉豔(化名)等煽動非法機集者依法傳訊,凡組織、策劃參與非法集會者,我局將嚴厲懲處。」劉豔因提供了債權人聚會場地而被行政拘留五天。此後又發生幾起債權人維權被拘留的事件。

「政府保護欠債的,驅逐要債的,造成債權人逆反心理,給社會增添不穩定因素。」一位被拘留的債權人抱怨。

「我們就更加壓抑了,只能啞巴吃黃連。」一位在東勝區計生委工作的幹部透露,自己放貸了800多萬元給蘇葉女,但因為公務員身份,不敢公開參與維權,怕被領導發現而丟掉工作。原鐵西區區委副書記劉志華也不願透露自己的放貸金額。

無論白昊案還是蘇葉女案,皆有官員參與放貸或者入股其中。白昊案專案組公佈有5969萬元債務未報案,有人推測可能是涉案的一些公務員。相應,蘇葉女案的債權人由最初的357人減至現在的345人,約12億元的債務中,本金也由7億多元,變為目前的5.45億元。

其實,在蘇葉女自首前夜,一位崔姓交警就扣押了蘇葉女的一輛車抵債。蘇葉女的融資地點,天驕小區13號樓一樓101、102,也於9月19日過戶給幸福街派出所所長白雲飛。

鄂爾多斯聯通分公司的一名職員透露,蘇葉女經常向她買連號的好號碼送領導,其中一次買了300多個,蘇葉女自己的「5連8」的號碼價格是5萬元。另外,蘇葉女還經常給領導交話費,其中一次給某領導交了21萬元。據她介紹,蘇葉女在她這裡共花費約1000萬元。

一般而言,最先知道非法融資要崩盤的是銀行、公務員、司法人員等。這些人利用政府公權力、金融權力、私人關係,優先抽走、轉移或查封融資者的資金和財產。接下來的普通債權人就只能獲取少部分的償還。「鄂爾多斯市民間借貸機構處於監管失控狀態,雖然由多個部門登記管理,但這些部門僅履行市場准入管理,業務合規性監管的力度和深度不足。」內蒙古經濟社會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包思勤接受媒體採訪時分析。

其實,2011年2月份鄂爾多斯市銀監局檢查了昊達一次,那幾天債權人被告知暫停放貸結息,以避風頭。可檢查一過,又恢復了往日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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