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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退中關村:離場者的嘆息與新進者的夢想

在中國經濟發展的歷史上,總有一些巴掌大的地方扮演著讓人心潮澎湃的角色,比如30年多前改革開放中的蛇口。

多年後的北京,想要扮演這個角色的地方是中關村。百度、騰訊、新浪、新東方,這里駐紮的或是曾經駐紮的公司足以撼動中國互聯網的大半江山。盡管一些公司現在已經“北上”,但人們普遍認為,它們的腳註仍然是中關村。

生活在中關村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這里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營生之處,它演變成了一個符號,一點風吹草動很可能就牽扯著中國經濟最深遠的變革。

離場者

海澱黃莊,一個小女孩兒一蹦一跳地走向路邊的賣藝歌手,她剛從她父親的衣兜里費勁地拿出了零錢。她和父親的對話有點聽不清楚——歌聲似乎有點過於嘈雜。他的背後是一棵銀杏樹,光禿禿的樹幹剛剛送走了它最後一片樹葉,中關村的寒風似乎沒有人情味:賣藝者緊了緊自己的領口,怔怔地看著稀稀拉拉的人們,思索著當年水泄不通的熙攘人群。

冬季的歐美匯有些淒冷,旁邊就是海澱黃莊地鐵站,低著頭匆匆路過的人們很少會擡頭看一眼四周;不遠處是正在重建的中關村“東方創業谷”,從前可能是一家商業中心——那里會稍微熱鬧一些,運送著各種材料的工人們在交談著些什麽。

面對眼前的景象不禁發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感嘆,中關村賴以生存的傳統零售、商品集散的模式在持續散發著陣痛之後,最終還是走了下坡路。

“這里基本已經搬空了,你想買什麽告訴我,我幫你看看可以去哪。”第一財經記者剛進入鼎好大廈,一位熱情的工作人員便湊上來說道。環顧四周,如今的這里,已經非常蕭條,搬空了的大廳似乎都能聽到回聲,僅剩下的一家商戶百無聊賴地聊著天,戴著紅袖章的保安來回踱步,顯得格外紮眼。停運的電梯、隔離的警戒線、散落一地的廣告牌竟構成了這里僅剩不多的元素。

而在電腦買賣的興盛時期,這里滿街都是小推車、紙皮箱、面包車,染著黃頭發穿著緊身褲賣力幹活的小哥,以及隨時可能爆發的買賣糾紛。可是現在,這些物件和人已經一點點從這個車水馬龍的地方消失了。

“現在誰還攢臺式機?誰不在網上買電腦手機?”鼎好的肯德基里,齊立坐在第一財經記者對面,啃了一大口漢堡,又猛吸一口可樂,含糊地說道,頭都沒有擡。他的潛臺詞可能是,他不再被這個地方需要了。

中關村從來都不屬於某一類人,歷史的車輪也從來不會停下來等誰上車。

按照政府的規劃,中關村正在醞釀又一次的變革。這一次任務落到了每一棟大樓身上:科貿大廈將轉型互聯網教育,鼎好賣場專註技術轉移、技術交易,海龍將發展智能硬件,e世界將變身創客空間。這些大樓是創業潮的參與者,如今,它們被精心打扮,向過去告別。

“都散了。”齊立摳了摳指甲,他在這里打工時的夥伴們都各奔出路去了,偌大的北京,齊立不知道這些人後來都去了哪里幹什麽。他們原本以為,就算海龍幹不下去了,還可以去後面的鼎好。

5年前,齊立從吉林坐著一輛紅皮火車搖搖晃晃地到了天津,然後輾轉到北京,在飯店謀了個上菜的活計,可他受不了油煙味,一直想換個工作。一個同村的兄弟帶著他到了“中關村一號”,海龍電子城。

初中畢業,愛玩電腦遊戲,19歲的齊立很快在海龍的一個櫃面找到了工作,成天和電腦、遊戲打交道,齊立簡直認為自己找到了夢想中的職業。其實,那時的海龍因為受到蘇寧、國美這些家電賣場的沖擊已經在走下坡路了。

收入是按提成走的,齊立不是個勤快的人,一個月到手3000多塊錢,在一個半地下室和老鄉合租,吃街邊的盒飯,剩下的錢也知道要攢下來,“咱也來北京了,回家總得給爹媽買點好吃的。”

村里人都知道齊家的小兒子來了北京,但還是在“一個村里”打工,於是,看見齊家爸媽時就調侃,你兒子在北京那個村里找媳婦兒了嗎?

“談了個朋友,挺好看的,不過還沒半年就崩了,”說起這個,齊立不好意思起來,“可她比我有遠見啊”,他哼了一鼻子,開始刷手機相冊,試圖找出這個女孩的照片。據說,這個女孩後來換了個老板的司機當男朋友。

沒幹多久,周圍就開始傳,海龍要關門了,齊立有些擔心地問老板,老板搖搖頭說不知道。

2015年年末,海龍、e世界、鼎好、科貿響應“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將結束電子賣場時代,轉型做創業孵化器和創新空間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中關村的每一個櫃臺,板上釘釘了。

次年5月,老板請齊立喝了頓大酒,在清華西門最好吃的烤串店,齊立一手舉著肥膩的雞翅,一手握住啤酒杯,只想著要是每天能過這樣的日子多好。後來,老板回了老家,齊立還在那個半地下室里等待著新的工作機會,偶爾來中關村轉轉。

2016年7月7日,經營了17年的海龍正式停業。“中關村一號”仍然矗立在繁華的四環旁邊,等待著它的下一撥客人。

守望者

離開還是留下,中關村里每天都會有人這樣問自己。

在鼎好電子商城A座地下二層的正中位置,老王端坐在自己的手機維修店前,玩著手機,偶爾擡擡頭打量著來往的顧客。這位來自遼寧錦州的地道東北人,穿著黑藍相間的棉襖,混搭件米白色的運動褲,走起路來跨步很小,顯得有些拘束。

這里的人都叫他老王,但他其實是個“90後”。老王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今年是他來中關村的第十個年頭,從2007年開始,就一直在這兒幹手機維修和配件售賣。

如今的鼎好,顧客寥寥,多數專櫃已經人去樓空或是只剩下一兩名員工顧店,橫幅也已布滿灰塵。太平洋電腦城、中關村e世界和海龍停業後,鼎好和科貿仍在艱難維持著。

老王是這兒的“土著”。2007年,鼎好二期開業,他是第一批入駐的手機經銷商。

“2008年,我們每人平均每天能修40部手機,單這項業務每月的利潤能達到2萬元。”說到這兒,老王有些激動,把手機撇到一邊,“現在每天就只能修4部手機,所有的活兒加起來一個月最多就能賺1萬塊。”

鼎好在人氣旺盛時期,日客流量平均為6萬人左右,最高峰達到每日約8.5萬人。但從2014年開始,人流量就大幅減少,生意越來越難做。在老王看來,網店的沖擊是主要原因。問及有沒有試水網店時,他搖搖頭道,“沒精力了。”

雖然生意慘淡,但商鋪租金近年來也在下降。以老王所在的手機維修店面為例,近10平方米的店面今年月租約為3200元,去年則超過3700元。“從前年開始,這里的月租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下降,降幅至少為5%,最高時有15%。”

不過,老王一家四口現在租住的房子月租6000元,“先湊合著過吧。”他現在並不打算離開。

以後呢?“要麽回老家繼續做老本行,要麽去北京周邊,通州、蘋果園、昌平、大興都行,就是不會在這兒了,中關村已經變了。”

“房價、地價太貴,成本太高,營收又因為電商的沖擊而不理想,你看這里的商場都全搬出去了,小商家們怎麽受得了呢。”愛奇藝某頻道負責人對第一財經表示。有趣的是,鼎好對面的鴻城拓展大廈剛剛改名為愛奇藝創新大廈,成為了愛奇藝的總部大樓。

在老王來到鼎好的四年後,一家名為3W的咖啡館從中關村某公寓樓一層搬到了當時的海澱圖書城。30多塊錢一杯的咖啡對於老王來說不是奢侈品,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推開那扇門,盡管他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個創業者。

在中關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圈子。

這家眾籌發起的咖啡館,拿到了180名互聯網投資人和高管在內的種子資金,也讓中關村里的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原來夢想還可以這樣實現。

那時候,先行者車庫咖啡已經在這條小路上埋下了創業的種子。創業咖啡的興起成為中關村一道獨特的風景,無數帶著夢想的年輕人湧入這些咖啡館,花30塊錢,在這里蹭上一天。

事實上,3W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是入不敷出的。於是,三個合夥人又成立了3W傳媒,由其中的女生鮑艾樂牽頭。後來,另一位合夥人談及這段經歷時說到,最艱難的時候,是鮑艾樂的3W傳媒賺的錢養活了整個3W團隊和他們的夢想。

後來,Binggo咖啡、言幾又咖啡來了,再後來,西少爺肉夾饃來了,京東奶茶館來了……中關村書店湮沒在推土機卷起的塵埃之中,小路被改名為中關村創業大街,一躍成為全國創業大軍的樣板街——這是“後零售時代”的中關村跨出的第一步,而這一跨就是220米。

鮑艾樂經歷了這一切,她告訴第一財經記者,經常有人會到3W里到處看看,也有人邀請3W去外地開店。

“我們和大街簽了長期的租房合同,肯定不會離開中關村。”2013年,原班人馬成立互聯網招聘網站拉勾,深入互聯網公司的HR生意,而3W的創業服務也已經全面鋪開。

新進者

以前,中關村的shopping mall、電子零售商場只出現在這兒寫字樓里人們的茶余飯後,現在,它們不分彼此,國家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它們。

中關村和創業的關系越來越緊密。公開數據顯示,2016年,中關村示範區新創辦科技型企業24607家,同比增長1.5%;示範區新增上市公司20家,首次公開募股融資額近140億元。

位於中關村地理核心位置的中關村廣場購物中心也改名成了“創業公社”,傳統零售業的雕零早已經波及至此。此後,這里進出的不再是精心打扮的姑娘們和準備飽餐一頓的食客。

碼農來了。他們正在以用不完的精力一寸寸地占領中關村,腦子里盤算的是顛覆百度和騰訊。如果不出意外,整個中關村都在急切地盼著新的BAT出現。

創業成為這個巴掌之地的代名詞,就像一臺被精心設計的智能機器,創業是芯片,所有的零件都將啟動,有條不紊地圍繞著它運轉。

購物中心的賣場消失之後,第一財經記者看到,眾多的互聯網教育創業公司聚集於此。

一家由兩位90後海歸創辦的少兒編程教育公司便是其中之一,他們是中關村的新入場者——他們將辦公室設立於此,街對面,矗立著新東方的辦公樓。

26歲的創始人李天馳對第一財經記者說到,90年代新東方的騰飛是因為有改革開放的窗口,在人和人工智能對話的窗口打開之後,教育下一個巨大的市場機會將屬於編程教育。他曾經在柏林工大研究多模式交互。2015年,李天馳與合夥人孫悅放棄了歐洲的碩士學位來到中關村創業,主攻“有趣的”少兒編程教育,並拿到了傅盛個人的種子輪融資以及紫牛張泉靈的天使輪融資。

這個年輕人還有更大的想法:教育公平。“一個在北京、上海的10歲小朋友,他的認知年齡和在貴州同等年齡的小朋友是不一樣的,”對於李天馳來說,讓他自豪的是,“我們讓張泉靈的孩子和新疆的小朋友在這里一同學習。”

他始終覺得,只有技術才能更有效地做到這一點。現在,李天馳和同伴的夢想將要從中關村開始了。

而這也是中關村最誘人的地方,它不僅扛著經濟轉型的大旗,也埋下一些人的夢想。入駐創業公社的還有做虛擬現實應用的、大數據分析、人工智能、青少年創業教育基地等等,不僅如此,便利店、咖啡館、財會法律服務商都迅速聚集起來,一期店面已經一鋪難求。

2015年,作為國家級眾創空間、國家級科技企業孵化器,在首鋼基金、中關村股權交易集團等大股東的支持下,創業公社·中關村國際創客中心正式啟動,以“辦公空間+公寓空間+企業服務+金融服務”為運營模式,打造的創業生態空間運營商,也成為了雙創的新地標。中關村國際創客中心創始人、董事長劉循序介紹,這里將是集投、培、策、運、孵於一體的生態型綜合孵化平臺。

值得一提的是,在夢想與現實揉捏出的時代面貌之下,資本是中關村創業者難以避開的一環,“資本寒冬”是中關村轉型途中的一位挑戰者。

去年以來,資本環境急轉直下,股市震蕩,一級市場資本縮緊,投資人花錢日趨謹慎。雖然還有共享單車領域一擲幾億的投融資事件,但資本市場如同倒在它腳下的O2O一般,正在經歷著一場難得一見的資本寒冬。

中關村管委會數據顯示,2014年1~11月中關村示範區規模以上高新技術企業利潤總額2107.1億元,同比增長25.2%,2015年同期利潤總額2719.3億元,同比增長29.1%;而2016年同期利潤總額2886.4億元,同比增長僅6.1%。

在言幾又,第一財經記者遇到了一位80後小吳,他在一家孵化器負責一個5人的項目團隊。“我前年來的這里,剛來的時候滿大街的創業公司發傳單,讓你掃二維碼關註,現在基本沒有了。”他認為,創新創業最離不開的就是資本,沒有良好的融資環境什麽都做不下去。

創投圈1月16日發布的《2016中國創投行業年度生態報告》顯示,去年VC投資金額約為1250億元,與2015年相比呈現下降態勢,其中在創業人數排名前十的省份中,北京成為創業人數減少最快的區域,減少了13.19%。

然而這些不必過於擔憂,資本都會有周期,市場總會回暖,不管是流水般撒錢的時代,還是融資慘淡、謹小慎微的時代,中關村都已經經歷過或正在經歷著。海澱圖書城的招牌和中關村創業大街的地標遙相凝視著:轉型雖然艱難但至少跨出了重要的一步。

這里的每個人、每個物件都在努力跟上歷史的洪流,中關村的日與夜註定不會安分。進退之間,真實而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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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侃侃留下的嘆息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33066

輿論多將茅侃侃自殺的原因歸於其最後一個創業項目萬家電競面臨的資金困境以及大股東在關鍵時刻落井下石。但是,茅侃侃個人性格中的很多因素,恐怕也是他最終撐不下去的原因之一。(視覺中國/圖)

(本文首發於2018年2月1日《南方周末》)

2018年1月23日,80後創業標桿茅侃侃自殺離世,在互聯網創業圈引起了很大的震動。

輿論多將茅侃侃自殺的原因歸於其最後一個創業項目萬家電競面臨的資金困境以及大股東在關鍵時刻落井下石,不僅不給予資金幫助,還阻止茅侃侃自己借錢支撐公司運作下去。

但是,茅侃侃個人性格中的很多因素,恐怕也是他最終撐不下去的原因之一。

茅侃侃曾經是明星創業者。早在2006年,年僅23歲的他,就因為媒體的報道而與同齡人李想、戴誌康、高燃並稱為“京城IT四少”,成為大眾心中的“創業偶像”。但是與李想、戴誌康不同的是,茅侃侃的創業之路並不平坦。他先後參與的幾家創業公司,最終幾乎都因為各種原因不了了之,一家都沒有走向成功。

回顧一下茅侃侃的經歷,就會發現他很多不同尋常之處。茅侃侃很小就接觸到了計算機,並顯露出了在電腦技術方面的特長。他在6年內換了7份工作,有些工作甚至只幹了幾個月就辭職了。據2014年茅侃侃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到,他曾經對著客戶拍桌子說對方不懂而失去大單,在一家事業單位工作時也曾經因為穿著隨便我行我素而被領導叫去談話。

他第一次“創業”是打造“中國首個真人實景數字遊戲項目”的MaJoy(時代美兆)公司,他被邀請到中央電視臺出席那些讓他暴得大名的節目時,他是這家公司的CEO。不過茅侃侃本人認為這不是“創業”而是“工作”,他說,MaJoy是國有企業投資並控股70%的國企,他本人雖然也有部分股份,但他的定位更像是職業經理人而不是創業者。在這家公司,也因為他對市場判斷失誤產品定價過高而導致連年虧損。最終,他再一次在董事會上拍案而起,“老子不幹了!”

此後,茅侃侃先後涉足醫療健康和交通領域,但也沒有成功。直到2013年底他踏入電子競技圈,成為電競遊戲頻道GTV副總裁。趁著電競熱的東風,GTV2014年凈利潤達到了1400萬元。但是與投資方的不和,再次導致茅侃侃不得不離開GTV,與上市公司萬家文化合資成立了萬家電競。而正是在萬家電競中與投資方再次產生矛盾,終於撐不下去的茅侃侃選擇了自殺。

茅侃侃在電腦技術方面可能確實有天賦,但是他性格中容易沖動的特質,雖然在他三十而立之後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仍然會在某些時候表現出來。而他對商業世界的了解不深,也導致了不少判斷失誤。而他性格中義氣的成分,也讓他承擔了很多本可不承擔的責任。他的好友,同為“京城IT四少”之一的李想在茅侃侃自殺後發文說,“茅侃侃是身邊好友心中最仗義的那個,沒有之一。他永遠是第一個出來幫朋友扛事的人,沒有目的,不求回報;創業中,他背負了所有屬於他以及完全不屬於他的全部責任。”所以,在萬家電競面臨資金問題而大股東不肯施以援手時,茅侃侃選擇抵押自己的房產和汽車為公司融資,但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如果不是他All-in的心態,公司破產清算,他自己也不必搭上個人資產和性命。

茅侃侃曾經在接受媒體采訪中透露,他不善於管理,其實不適合創業,更適合工作。但是“80後創業明星”的光環,似乎讓他無法選擇。他的自殺,向人們展示了創業的殘酷。創業夢想是美好的,但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創業。打算創業的人,需要三思而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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