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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週末馮禹丁:「獵殺中概股」第二季:公司與神秘做空者諜戰

http://news.imeigu.com/a/1324004444969.html

「獵殺中概股」第二季:諜戰,與「鬼影」們交手

在做空者橫掃市場之後,中概股公司開始反擊,多空之戰諜影重重。神秘的做空者,既給了市場以提醒與監督,卻也利用身份的模糊正躲閃著法律的裁決。如果這場博弈,能讓中概股裡的魚目與珍珠都日漸清晰,能讓做空者對市場真正形成約束而非干擾,才能生長出一個更為健康的生態

「戰爭開始了」

二十多家中國概念股被「獵殺」之後,有三家公司發起強勢反擊。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AL,最神秘的中概股做空者。

郵費6美元,平信,沒有寄件人。

「戰爭開始了。」希爾威金屬礦業有限公司(紐交所和多交所股票代碼:SVM)董事長兼CEO馮銳意識到。

2011年9月2日早上6點來鐘,馮銳剛起床,便在北京崑崙飯店的房間內接到公司獨立董事的來電,告訴他公司審計師收到一封匿名信,內有一份攻擊希爾威「可能存在高達13億加元的會計欺詐」的報告,長達87頁。

這封信同時寄給了SEC(美國證交會)、紐交所、彭博社等。

當28 家中概股公司停牌或退市時,也有人正發起強勢反擊,這場「獵殺戰」進入第二季。 (向春/圖)

此時,中國概念股在北美已一片風聲鶴唳——數十家公司遭到做空者「獵殺」,二十多家停牌或退市(參見南方週末2011年5月26日《追殺中國造假股》)。

希爾威成為了最新的獵物。

湖北人馮銳15歲上大學,1988年赴加拿大讀完博士後創業,2003年在溫哥華創建了希爾威,在中國和加拿大做銀礦勘探和開發。

馮銳兩週前已經聽到一些被做空的風聲,個性強悍的他對下屬說,「來吧,我們跟他們幹到底!」

希 爾威主動公佈了匿名信,並在幾小時內將95頁相關證據(包括中國子公司的工商年檢報告、銀行對賬單、納稅申報表等)上傳到官網,製成「反擊做空和歪曲」專 題。並宣佈任命董事會獨立委員會對指控進行逐一核實,僱請加拿大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展開獨立調查。當日,希爾威股價下跌17%至7.5美元,但幾天後逐漸 回升至9美元。

但這只是一幕大戲的前奏。很快,做空的博客網站「alfredlittle.com」上,9月13日-22日連續發表四篇文章,指控希爾威銀礦的儲量、礦石品位、利潤誇大等問題。

市場人士們通常認為,alfredlittle.com是由著名的做空者 Alfred Little(簡稱AL)創辦的。

希爾威股價再遭重創——僅9月13日當天便跌去19%,市值減記2.3億美元。

針對攻擊,希爾威繼續回擊——比如指出做空者混淆動態地質儲量與儲量測試報告的統計口徑,比如指出用卡車載重噸推算產量不準確,因為卡車幾乎都會超載。

「他們是為了誤導投資者、操縱股價。」馮銳估算,做空者在希爾威股票上的獲利達數億美元。

經過近2個月的調查,畢馬威的獨立審計報告顯示:希爾威向中國工商總局報告的收入與其財報中的收入相差不到1000美元;2010年繳納的企業所得稅數據一致;8個月來的財務記錄上顯示的現金及現金等價物餘額大體正確,納稅額與收入一致。

12月9日,馮銳拍著厚厚的審計報告對南方週末記者說,「請畢馬威花了250萬美元,回購股票花了3500萬美元,公司市值少了幾億美元。現在這份報告還了我們清白,但搆陷我們的人卻已經攫取了暴利,至今未受任何懲罰,憑什麼?」

他嚥不下這口氣。9月22日,希爾威將alfredlittle.com、AL等告上紐約州高等法院,訴其發佈惡意操縱股價的看空報告,索賠1億美元。

馮銳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更早之前,2011年3月,納斯達克上市公司、小家電生產商德爾電器(Deer)也在紐約州高等法院起訴了AL,索賠3億美元。5月,紐交所上市公司中國清潔能源(SCEI)也對指控其為「龐氏騙局」的AL提起訴訟。

這是2010年以來數十家中國概念股被做空、停牌、退市之後,僅有的三家強勢反擊的公司。他們有著共同的敵人——AL,最神秘的中概股做空者。

停牌或退市的部分中概股。 (CFP/圖)

「鬼影」AL

沒有人知道AL到底是誰,德爾希望運用法律手段逼「他」現身,而AL則和它捉起了迷藏

2010年以來,AL因看空十多家中國企業而名聲大噪,但其身份至今仍是資本市場上的一個謎。

AL的同行,另外四家市場上有名的做空者——渾水、香櫞(Citron)、GeoInvesting和OLP Global,都有身份公開的創始人。但AL是男是女,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身在哪裡,外界不得而知。

AL最初在門戶網站Seeking Alpha上撰寫報告,其報告和社交網站Link In上的自我介紹為:有35年投資經驗,曾在德勤會計師事務所工作;1994年-2004年間在中國工作;曾是SAB公司顧問;現居住在紐約和上海。

但Alfred Little無疑是一個化名——德爾聘請的私家偵探向德勤和SAB公司徵詢後均被告知查無此人;而AL在Seeking Alpha網站上曾用過的一張頭像,被人發現是一名奧地利籍足球教練的照片。

AL 自己也不否認這一點。紐約高院11月3日的公開資料顯示, AL在應訴材料中稱,原告呈交法庭的3份做空報告和Link In上的自我介紹均「來源不明且無授權」,「就像AL這個名字一樣,網上對於AL的簡介可以是虛構的,不能作為證據使用」;「(關於AL身份的)這些未經 宣誓的、傳聞中的聲明,不能拿來作為呈堂證供,它們就相當於Google搜索出來的隨便一個網站對某個人的評論一樣不可採信」。

沒有人知道AL在哪裡。AL在報告中所留的中國手機目前無法撥通,其在5月份聯絡過本報記者的電子郵箱已無法送達郵件。

12月5日,「alfredlittle.com」網站的管理編輯Simon Moore通過電子郵件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原先的Alfred已經退休,且『通常被認為』是一名美國人。」

德爾公司希望運用法律手段,逼AL在法庭上現身,AL則和它捉起了迷藏。

德 爾聘請的訴訟律師是美國證交會原負責調查非法賣空活動的高級官員、律師Robert Knuts。3月底,Robert Knuts通過電郵要求AL提供郵寄地址,以快遞或郵寄傳票。AL回信道,「請注意我在德爾報告中披露的居住地址是上海,紐約是過去時……出於明顯的原 因,我更傾向於對我的上海住址保密。我一直願意公開收回我的言論,如果它們被證明是錯的(false),或可能是錯的。」

由於AL拒絕提供郵寄地址,8月底,紐約高等法院特批以電子郵件方式向被告AL遞送傳票,這意味著若30天內AL或其代理人不應訴,AL將可能面臨不利判決。

這種情況下,紐約Eaton & Van Winkle律所的律師Martin Garbus代表AL向法庭提出:AL本人住在上海,是一名中國人,不受紐約法院管轄;AL表示願意撤回所有針對德爾的做空言論,以換取德爾撤訴。

隨後,雙方的律師就管轄權進行了交鋒。

AL的律師還提出,法庭應允許AL在整個法律程序中保持匿名身份,「鑑於中國的法治現狀,如果AL的真實身份被公開,他及其他人將面臨報復性人身攻擊的風險」。

「我們好像是在跟一個鬼影(指AL)打交道。」紐約國際集團總裁本傑明·衛說。2011年3月AL質疑德爾電器的看空報告中,曾指控德爾2008年上市是由「聲名狼藉」的本傑明·衛運作的。憤怒的他於是一直幫助德爾在打這起官司。

本傑明·衛說,為證明自己確是中國人,AL還向法庭呈交了一份由美國駐上海領事館開具的身份認證書,證明該人士是中國國籍。但認證書中的姓名、住址等個人信息以及辦理日期,都被抹去了。日期被抹去,是為防範領事館當日錄像被調出而鎖定嫌疑人。

AL是否可以匿名缺席庭審,仍需等待法官的裁決。

神秘的作者

中國綠色農業公司花費數十萬美元,請了美國兩家諮詢公司調查IFRA及分析師Andrew Wong的背景,結果是「我們在全世界都無法找到IFRA和這個人」。

不 僅AL身份成謎,在「alfredlittle.com」上撰寫看空報告的作者也迷云重重。「alfredlittle.com」自稱「由一群常駐中國的 分析師和投資者提供支持,網站上文章由撰稿人提供」。而9月13日發表在該網站的看空希爾威的調查報告,撰稿人是「國際金融研究與分析組織」 (IFRA)。

據加拿大《環球郵報》報導,9月14日,IFRA分析師Dino Huang給該報打電話要求採訪,他在採訪中稱,IFRA是9月13日alfredlittle.com上希爾威報告的作者,他們5月份受僱於對沖基金調查希爾威,但他拒絕透露基金的名字。

據IFRA官網介紹,這是一家成立於2009年,從事獨立財務分析、商業調查的服務機構,成員來自各行各業,致力於「在公開信息匱乏甚至不存在的國家開展調查,比如中國」。希爾威調查發現,IFRA並未在香港或內地工商部門註冊登記。

IFRA 聯繫人、高級分析師Andrew Wong在郵件中對記者說,「我們與客戶簽署過保密協議,不便接受記者關於我們調查過的公司的採訪。我們只是一家調查公司。」他表示,此前那份9月2日質 疑希爾威的匿名報告則是另一家機構所寫,「我們並不知道其作者是誰。」他沒有回覆記者的第二封採訪郵件。

IFRA2010年曾發佈報告指控中國綠色農業(CGA)的問題。CGA花費數十萬美元請了美國兩家諮詢公司調查IFRA及Andrew Wong的背景,結果是「我們在全世界都無法找到IFRA和這個人」。

CGA董事長李濤多次用郵件與IFRA聯繫要求見面溝通,對方始終拒絕,「連通電話都不行,」 李濤說,「我只想當面問問他們,為什麼這麼不負責任。比如明明我們交了20筆稅,IFRA在報告裡只曬出其中10筆的稅單,然後據此質疑我們的利潤。」

CGA曾想起訴IFRA,但在律師的建議下放棄了,「做空者早就設置好了層層防火牆,在美國這種官司沒有一例勝訴的。」李濤說。

根據IFRA的報告,它的調查員曾到希爾威位於河南的某礦區門外安裝攝像頭拍下20天的監控錄像。與此類似,李濤告訴記者,被做空之前CGA接待過以投資者名義前來「參觀考察」的人士,「他們到工廠裡到處拍照,然後在報告中張冠李戴,如把垃圾說成是生產線。」

公關公司CCG董事總監聶晨陽告訴南方週末記者,他的客戶中曾有數家公司把前往他們工廠隨意拍攝的人扭送到公安機關,據其交代是「前來公司尋找任何不利於公司的情況。」

曾被Citron和AL做空的泰富電氣(HRBN)董事長兼CEO楊天夫告訴南方週末記者,HRBN被做空時有人冒充公司員工不斷跑到電力公司去查用電量(為了推算產能),直到電力公司打電話來抗議他才知情。

有一次,手下人逮到一名上海的調查員,楊天夫恨不得「當場把他吃了」。但對方說,「我就是受僱去調查你們,沒幹什麼違法的事」,楊天夫只好讓他寫了封「永不再騷擾」的保證書後放人。

爆料人與「諜報戰」

「現在我已經不恨做空者了,美國資本市場就是這套逐利玩法。」楊天夫說,「他們管這叫『偉大的博弈』。」

除了實地調查之外,難覓蹤影卻又無處不在的做空者還有許多辦法來獲取做空報告中的素材,這些辦法的想像力不輸任何一部諜戰片。

比 如「策反」。9月份,與做空者激戰正酣時,希爾威CFO湯萌曾多次接到不顯示來電號碼的電話,其中一次對方聲稱是一家獵頭公司,詢問她是否有意加盟一家 「馬上就要IPO」的公司。詭異的是獵頭拒絕留下聯繫方式,她後來查到這個電話打自上海一家印刷廠的一台座機,才確定對方是在給自己下套——此前,多家倒 下的中概股都呈現出一個共同特徵,以致CFO離職彷彿成為了一個公司要倒下的第一步。

「一點不誇張,這就是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她說。

無獨有偶,CGA的CFO也曾收到IFRA分析師Andrew Wong的郵件,「建議」他作為污點證人向SEC舉報CGA,並分享可能的舉報獎金。

知情人士透露,做空者往往會懸賞重金尋求爆料者,而爆料者的確常常能給出「重磅炸彈」。

上 海一家今年被做空的公司為虛報賬上現金,曾花幾百萬元在公司內部用一台服務器秘密做了一套山寨版中國銀行和匯豐銀行的主頁,當審計師去公司時,便用公司電 腦登錄山寨網銀賬戶。後來審計師要求用自帶的電腦登錄網上銀行,令騙局徹底暴露。據說,這個驚天秘密的最初洩露者是一位公司高管。

「諜報 戰」也是做空者慣用的方式。11月1日,一位自稱Peter.Li的香港口音男子從廣州打電話給希爾威的一位礦長,以投資者名義不厭其煩地打聽公司與某供 應商的合作情況,其間幾次說道「您剛才說……」(實際上該礦長並沒有那樣說)。希爾威推測,他是想得到一段斷章取義的電話錄音,這一手法在AL和IFRA 的做空報告中曾被多次使用。

從已面世的做空報告來看,空方的諜報戰術斬獲頗豐。比如IFRA拿到了政府部門的兩份希爾威《動態地質儲量報 告》中的一份;IFRA從政府部門獲取了CGA購買土地的規費、批文,以及稅務局的原始完稅單;而Citron獲得了7年前楊天夫就一樁民事經濟糾紛簽字 的《協議書》這枚「深海炸彈」。

2010年IFRA做空CGA的報告發佈之前,CGA高管曾愕然發現,其聘請的投資者關係(IR)公司的僱 員轉發來的一封郵件中,居然有該僱員與IFRA分析師Andrew Wong的私下通信郵件,而且從內容來看並不是雙方的初次接觸。原來該公關人士一時大意,沒有完全刪除,而且還轉發給了CGA。

「做空中概股的這波浪潮,給曾經當過外交官、警察、記者和間諜的人們帶來了大量業務。」《華爾街日報》在2011年6月的一篇文章中描述說。有趣的是,這篇文章的作者甚至還採訪到了一位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和一位國際刑警組織特工。

諜報戰中的另一支重要力量,是當年幫助中國企業去海外上市或融資增發的財務顧問。

上 市業務越來越難做,當初運作中概上市的投行日子難過,「羅氏中國團隊走掉好幾個,羅德曼中國團隊整個都被裁了,這些沒工作的投行人士會幹嘛?」一位業內人 士說,「通風報信,加盟空方,他們才不管是正向做還是反向做。」這些財務顧問對中概公司的內情知根知底,有他們的爆料,做空往往一擊中的。

「現在我已經不恨做空者了,美國資本市場就是這套逐利玩法。」楊天夫說,「他們管這叫『偉大的博弈』。」2011年11月2日,泰富電氣宣佈以每股24美元私有化成功,這家公司的股價曾被AL等做空者打壓至8美元。楊天夫得知,做空者因此損失了十幾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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